“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小。”

“小什么呀,我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我身边的朋友爹妈都开始催着她们找了,怎么你反而…”

赵母轻咳两声:“没有没有,我也不是不着急,就是希望你谨慎一点,不要上当受骗。”

“妈,我都去过他家了。就算要要被骗,那也肯定是他。改天跟你说说他家的样子,您一定觉得我眼光好手段高,钓着了个金龟婿。”

说完她粘着妈妈撒了会娇,借口太累溜进房间。关门前想起出差的事儿来,又探出头来:“妈,我得出去两个礼拜,工作,您一个人在家要紧吗?”

赵母冲她摆手:“没事儿,你去吧,注意身体和安全。”

“成,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等我出差回来我就带男朋友给您看。”

赵母未置可否,只冲她挥挥手,示意她早些睡。

赵惜月随便整理了一些衣物装满一个箱子,第二天给齐娜打个电话拜托她自己不在的时候多照顾一下她母亲,然后第三天一早坐上公司派来的车,和另一个同时片场的女模特一道出发去影视城。

赵惜月平生头一回触电,演的就是古装片。

戏里她演个大户人家的病弱美人,看剧本就知道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暗恋男主角不成,忧思成疾最后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给挂了。

挂了后男主角倒是对她起了点心思,无奈家国天下系于他一人,他一转身又投入了朝堂争斗中,顺便不忘跟女一女二甚至女三来一段错综复杂的多角恋。

至于结局,赵惜月手里的本子没写。

她刚进组诚惶诚恐,深怕有哪里做得不对。因为没了演戏经验,所以格外认真学习。每天穿着厚厚的戏服,头上假发珠钗压得脖子疼,可没戏的时候还得坐在边上仔细观摩前辈演戏。

尤其是几个演长辈的老戏骨,当真是一举手一投足全透着浓浓的戏剧味道,比起男女主角只是长得好看演什么戏都一副表情的样子可是强多了。

那男主角说是新晋人气小生,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小鲜肉的代表。可赵惜月跟许哲混久了,看谁都觉得一般。

那男的自我感觉极为良好,不会演戏却架子十足,往往一条拍下来ng十几次,导演都没火呢,他先翻脸了。

赵惜月是新人,因为角色的关系会跟他有不少对手戏。这下可好,成了对方发泄的炮火桶,一演不顺就怪她头上。

赵惜月哑巴吃黄连只能忍着,倒是有几个群演看不过去,私下凑在一起嘀咕,说那男的演得还不如赵惜月,每回台词也都是他念错。还把气撒人家小姑娘身上。有时候甚至嚣张得连老演员都不放过,更不用说群演了,人家压根没放在眼里。

两天戏拍下来,赵惜月收了一箩筐的骂。好在她心大无所谓,他骂他的她演她的,尽量夹起尾巴做人就是了。

结果那天收工后她和同事一道回宾馆,半道上这个叫刘芒的男演员居然在后面叫住她。

同行的女演员似乎颇有经验,立马借故走开,只留赵惜月一个人站在影视城空旷的宫墙下头,看着一个讨厌的男人快速向自己逼近。

她想这人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烦?

刘芒走到她面前,一改片场上的跋扈,倒是客气起来:“小赵,去哪儿?”

正是放饭时间,这条夹道上几乎没人,他一说话就起回声。

赵惜月尴尬一笑:“吃饭。”

“那咱们一起。正好说说戏。今天有两场我觉得你表现挺好的,有进步。”

她是有进步,连导演都夸她。至于这一位嘛…赵惜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吃饭地方人多,他要同行就同行好了。

于是两人并肩往前走。刘芒话很多,意见也不少,一路说个不停,全是对她演戏方面的指导。

赵惜月左耳进右耳出,就当听音乐。

走到某个拐角处时,刘芒突然停下步子,故作深沉道:“这样吧,吃完饭去我屋里,咱俩对对词。你戏份虽然不多,但好好演应该能出头。”

赵惜月心想是这人傻还是自己看起来比较傻,他想占她便宜也该慢慢来才是。这么直接就邀她进房,她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关键是人家打着进步的旗号,她倒也不好翻脸。

她只能道:“那样不太好吧,太影响你休息了。”

“不影响,反正晚上也没什么活动,对对戏对彼此都有好处。咱们应该互相了解,这样演起来才更顺手。”

是在床上了解吧,剥光了了结透彻了,以后戏就好演了。

赵惜月忍不住呲牙,还是一味拒绝。刘芒大概没料到这个小演员这么不给面子,一时情急就想去拉她的手。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赵惜月再想给他面子,也觉得忍不下去了。

头脑一热正准备用对付秦轩那一招收拾他,结果那边来了几个群演,打了饭正往这儿走。其中一个走得快了些,迎头就撞刘芒身上,手里的饭菜和杯子里的茶水全泼他衣服上,饭盆掉地上还砰地一声响,吓人一跳。

刘芒愣了下,突然哀叫起来。那茶是刚泡的烫得很。他边甩手边瞪那群演:“贺老头,你想死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别的组有场夜戏要串,我吃完赶着过去,没想到撞到您,真对不住了。”

贺老头边说边冲赵惜月眨眼睛,示意她赶紧走。

刘芒恨得牙痒痒,明知贺老头是故意的,却发作不了。他们群演人多,这几个平时跟他就不对付,他为了泡妞撵走了助理,这会儿势单力薄。

他瞪一眼这几人,愤愤离去。

几个群演哄堂大笑,望着刘芒跑远的方向翻白眼,一转身又招呼贺老头快走:“别回去再打饭了,老哥几个一人分你两口就成了。”

贺老头嗯了几声应下却不走,盯着赵惜月看:“小姑娘,吓着了吧?以后看到这种流氓,要小心点,尽量别落单啊。这里太大,不安全。”

赵惜月觉得这人真亲切,赶紧蹲下身捡起他的饭盒和茶杯,双手递回对方手里。

“今天真谢谢您了,您的饭都毁了。”

“没事儿。”贺老头接过东西冲她笑。

赵惜月也跟人笑,突然目光一低,落到了对方的手臂上。

天气渐渐回暖,贺老头穿得不多,右手露出一小截手臂,上面有块疤。

赵惜月觉得那疤有点眼熟,赶紧又去看贺老头的脸。那是一张苍老的脸,看不出年轻时的眉眼。但那双眼睛透出的神采叫赵惜月心头一颤,本能地就想上前抓他的衣袖。

贺老头却突然敛去笑意,二话不说就走,夹在同伴中间粗声粗气地讲话,和刚才的和善有礼判若两人。

赵惜月觉得他是故意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追上去,只能带着满腹疑虑去吃饭,回房后还惦记着这个事儿。

同屋的女演员还没回来,赵惜月一个人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怀疑。

那颗种子一旦种下,就再没办法拔去了。

她回忆在片场和贺老头仅有的几次接触,他说话的声音,那些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有今天手臂上露出的那个像倒写的半勾样的疤痕。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心里的疑问在加深。

她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许哲打电话。

“怎么了?”电话很快接通,许哲温柔的声音传来。

赵惜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许哲,我好像见到我爸爸了。”

第51章 嚣张

赵惜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便哽咽了。

许哲有点意外。因为一直以来赵惜月总给他没心没肺的感觉,哪怕谈到母亲的重病,有时也云淡风轻。

但父亲是她心头的一块伤疤,他从没问过。今天她却要主动揭开了。

许哲不说话,安静地听赵惜月说。

“我觉得肯定是我看错了,那个人跟我爸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而且我爸爸早就死了,都死十几年了。”

“当年发生的事情,你想和我说说吗?”

“你有空吗?”

“有。”许哲靠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安静地听着。他加班到这会儿,本来准备回去了。但赵惜月想说话,他一定会陪着。

“那我说了啊,你别嫌烦啊。其实事情怎么发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那时候还在念小学,就记得有一天回家后我姑姑来我家里了,说让我上她家吃饭去。也不让我多问,就硬把我拖去了。”

“去了后我就吃饭,本来没什么的,吃到一半姑姑突然开始哭,姑父就骂她,说她吓坏我了。我不明白就寻根问底,起先姑姑不肯说,后来我特冷静地说了句,你们现在不说,我明天总会知道的。”

小小的人眼里有个倔强的神情,倒把大人们唬得一愣。

“后来他们就告诉我,说我爸爸不慎落水,我妈正请了人去河里捞。他们叫我不要着急,说大人会搞定的,叔叔也去了,连我舅舅都去了。我只要在姑姑家安心住着就可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年纪不大却不好糊弄。我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把筷子一搁,一脸认真问我姑姑,我说爸爸都掉河里了,捞起来还能活吗?”

说到这里赵惜月笑了,只是这笑容特别苦,还有点自嘲的感觉。

“你说我是不是特清醒。当时我姑和姑父都傻眼了,就这么瞪着眼睛望着我。我都不用他们再说什么,心里就有答案了。我在姑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自己去上学,放学后我没回家,直接去学校找我妈。我妈是小学老师。去了一问他们说我妈今天没来,说是住院了,我又赶紧去叔叔家,要叔叔带我去医院。到了医院进了病房,六人间的病房我妈躺最里面一张床,一见我抱着我就大哭。我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也没哭。打击太大我都哭不出来了。”

“后来我问妈妈找着爸爸了吗,我妈一直摇头。所以到最后他们连我爸的尸体都没捞着,办丧事的时候只能烧一堆他的衣服充数。我那时候就想,那怎么能是我爸爸呢,那就是一堆衣服而已,我干嘛要对着一堆衣服哭。所以追悼会上我没哭,他们说我没良心,尤其是我舅妈,话里话外挤兑我,我年纪小听过就忘了。”

电话那头许哲一直安静地听着,突然插了句嘴:“你想我吗?”

“想。”

“我也特别想你。尤其是这会儿我觉得我见到我爸了,我真想和你好好说说。”

“你说吧,我听着。那人跟你爸长得不像,为什么你觉得是他?”

“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吧。他是这儿的群演,我们都叫他贺老头。他整天各个剧组串戏,我见过他几回,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有个男演员找我麻烦,他帮我出头赶跑了那人。后来我无意间看到他手臂上有个倒勾形的旧伤,我觉得跟爸那个特别像。”

“你爸那伤怎么来的?”

“小时候我顽皮,有一年暑假我爸睡觉呢,我拿了把美工刀想在他手上刻东西,我想刻个五角星。结果可想而知,才划了一刀刚拐个弯,第二划划到一半,我爸就跳了起来。五角星没画成,我还被胖揍一顿。我爸那伤划得挺深的,他又不注意,夏天天天洗澡碰水,伤口就老好不了,最后就留疤了。我妈说他是酱油的东西吃多了,我爸总是笑笑说没关系,留就留呗,以后走丢了还能凭这个找回来。我真没想到今天真会看到这个疤。许哲,你说这会是个巧合吗?”

许哲没有轻易下结论,用低沉温和的声音安抚她:“这个我说不准,能确定的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他主动来找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二是验dna。其实就算第一种也得验验才行,难保不会有骗子。但惜月我想说,这事儿可能性不太大,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你是怕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是。”

“没事儿,我没那么脆弱。刚刚是有点想哭,这会儿跟你聊了聊感觉好多了。许哲,你真是我的小棉袄,太暖心了。”

许哲失笑:“这样就对了,这样才是我认识的赵惜月。有点搞怪。”

“明明是很幽默吧。好了,不吵你了,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嗯,正准备去拿车。”

“那你好好开车,我挂了哦。”

“等等。”许哲突然叫住她,“你刚刚说今天有个男演员找你麻烦,那人叫什么名字,他对你做了什么。”

“是同组的男演员,演男主的,叫刘芒,听说过吗?”

“这名字还真称他。”

“哈,我们私下也这么说。他可不这么认为,人家自信着呢,说他这是光芒的芒,是要耀眼生辉的。他今天约我去他房里对剧本,我没同意。不过也没吃亏,就算没有贺老头帮忙,我也收拾得了他。”

许哲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开始琢磨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他。

弘逸虽不算完全涉足娱乐圈,到底也沾边。更何况他父亲认识几位娱乐圈的大鳄,收拾一个刘芒信手拈来。

只是许哲不想便宜他。

这样的人该高高捧起,重重摔下才是。

赵惜月跟许哲吐了一番苦水后,心情好了许多。加上同屋也回来了,两个人看着电视说着话,就把贺老头的事情给忘了。

一直到关灯上床,被黑暗重重包裹时,才又重新想起那桩事情来。

是太想爸爸了吧,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她蒙上被子强迫自己入眠,心里默背着明天几场戏的台词,这一招果然有效,不到五分钟她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拍戏,她一进片场就找贺老头,可没找着他。后来听另几个群演说,贺老头在这个组的戏份结束了,今天去别地儿拍了。

赵惜月就没多想,打起精神应付工作,同时还要应付刘芒这个浑蛋。

自打昨天拒绝他之后,这人就愈发难弄了,每次两人对戏都十分不耐烦,吹毛求疵故意找茬,有一回更是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谁都拦不住。到最后导演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了两句他才消停会儿。

赵惜月自始至终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一转身跟别人对词儿去了,根本不理他。

刘芒在片场闹了半天,倒把自己搞成个小丑,叫别人看了个大笑话。

一天的戏拍下来赵惜月腰酸背痛,到晚上收工的时候运气不好又落了单,一个人走在昨天影视城那条安静的夹道里时,阴魂不散的刘芒又出现了。

这一回他开门见山:“今天你可没那么好运了,贺老头叫我弄走了,别指望他能出来救你。姓赵的我劝你识相点,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这么给脸不要脸。”

“怎么,你还想强暴我不成?”

刘芒看看赵惜月纤瘦的身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当然不会,不过劝你两句罢了。想在这个剧组混下去就要懂得能屈能伸。就算这回你骨头硬,以后还要不要在娱乐圈发展?听说你是当模特儿的,像你这种身高走不了t台的,十有八九要进影视圈。你今天敢走,我就可以让你以后都别想在这一圈立足。”

赵惜月头一回接触影视圈的人,不想到一下子就中头奖,碰到个人渣中的战斗机。

“对不起刘先生,我对你真没兴趣。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甩了就行,那种没出息的男人要来做什么。你和我在一起对你的星途大有帮助,我会介绍资源给你,咱们炒炒新闻,你的人气一下子就能上去,何乐而不为?”

说着他又毛手毛脚,这回赵惜月没有顾忌,一伸手就扳对方的手臂,一个用力直接砸墙上,痛得刘芒涕泪横流。

“赵、赵惜月,你疯了!”

“疯的人是你才对,你这只手真该废了才好,省得以后再去祸害别人。”

“你敢!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好歹算个名人,你要废我一只手,回头我向媒体一报料,记者堵你家门口能把你堵死。我还上法院告你,我叫你这辈子翻不了身。”

赵惜月不由失笑,这种人自己犯罪的时候振振有词,等别人要对付他的时候又换了副嘴脸。

她就琢磨着自己叫他吃点苦头,自己还不用惹麻烦。

正想着呢,一串皮鞋的声音在夹道里响起,一个男声冷冷地响起:“她未必敢,不过我敢。今天就在这儿把你整只手都卸了。你放心,我是专业人士,我卸掉的手,没人能再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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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赵惜月呆若木鸡。

夹道那一头许哲慢慢走过来,脸色阴沉,和当日在酒吧里切了莫杰西一根手指时的样子极为相似。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赵惜月都有些害怕。

她不想事情闹大,更不愿许哲为自己惹上麻烦,赶紧上前劝他:“别这样,我没让他占便宜。”

“看出来了,干得不错。”

赵惜月尴尬笑笑,暴力的一面总被他瞧见,看来这辈子是洗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