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百无聊赖,随便下了碗吃完,就窝沙发里出神。

这里还残留着一丝酒味儿。她不禁想起昨晚莫杰西说的那些话。虽然隐约猜到了会长安排在霍家的另一个眼线是谁,可她这会儿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暗中提醒许哲一下。所谓腹背受敌,霍子彥会想到跟他做了一辈子兄弟的那个男人,背地里正磨刀霍霍想把他的家产一并吞没吗?

一想到这种糟心事赵惜月就头疼。她现在从不敢想未来,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她觉得自己就跟条绷紧的弦似的,不断有人往上面放重物。她努力承受着,但总有到极限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到了,弦崩断了,是不是反倒一了白了了?

赵惜月胡乱地换着台,这些年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在眼前一一闪过,有些和善可亲,有些面目狰狞。

虽然心情沉重,和许哲的感情依旧不能松懈。

上了几天班后,两人约了某天中午在公司附近的商场吃饭。赵惜月挽着许哲的胳膊,全身跟没有骨头似的,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许哲不得不提醒她:“你现在算知名模特儿,注意点形象。”

“我戴着墨镜呢,没人认得出恶。”

“一副墨镜就叫人认不出来了,当明星当成这样,不觉得可悲?”

赵惜月拧着他手臂上的肉直笑:“以前大概会有点,现在嘛,都傍上你这只大金龟了,谁还在乎这些啊。名利都是浮云,高富帅才是硬道理。”

她这么直白,许哲听了反倒十分受用。

赵惜月就想起当年他送自己的那条项链:“许大公子这么些年来除了那条项链啥也没送过,今天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啊?”

“没见过脸皮比你更厚的,要礼物要得这么直白。”

“我怕我拐着弯说你不明白啊。毕竟你这个人,从前是出了名的高智商低情商的。”

“都懂得送你二十万的项链了,还算低情商?”

“偶尔爆发一次,不代表真实水平。您今天不表现一番?”

许哲假装掏出钱包看了看:“就一千来块,行,想要什么随便挑吧。”

赵惜月当然清楚他身上不止这么点钱,装着一副谄媚的模样将他搂着更紧一些,随即搭电梯上楼去找某间名品珠宝店。

结果刚出电梯门就接到齐娜电话。对方怒气冲冲,显然正在气头上,一开口便道:“你在深蓝广场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见着你了,跟你家那位在一块儿吧。我在二楼一家印尼餐厅,你们起紧进过来。”

“出什么事了?”

“我被只疯狗缠住了甩不掉,过来帮帮忙。”

齐娜匆匆说完,挂断了电话,一脸不屑地往对面谢志的脸上扫。这男人这会儿气得不轻,若他是根蜡烛,应该已经着了。

不知为什么,一见他这个样子齐娜心里特别痛快,好像报了多大的仇似的。可仔细想想,他们也没什么恩怨哪。

谢志这会儿满心震惊,连话都说不出来。齐娜他当然认得,但除此之外,她带着的那个小男孩他同样见过。

那不是赵惜月给许哲生的吗,为什么齐娜带着?

那孩子管她叫什么,妈妈?谢志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孩子问:“这孩子到底谁的?”

“关你什么事,你派出所的,查户口啊。”

“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谢志突然提高音量,倒把齐娜吓一跳:“吼什么吼,吓着小孩子了。”

“那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怎么了,不行吗。谢先生,您这么突然蹿出来想干什么,绑架吗?”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干什么,我们母子两个好好吃着饭,你跑来大呼小叫干什么,还让不让人消化了?”

齐娜边说边往餐厅门口看,眼见赵惜月拉着许哲一起进来,不由松一口气。

赵惜月一进餐厅,看到齐娜和谢志两人跟两只野兽似的怒视着彼此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看怎么像欢喜冤家。若真的不在乎彼此,又何必为对方生这么大的气。

许哲有点意外,上前几步正要说话,齐娜抢在前头道:“许师兄你来得正好。你们是朋友吧,麻烦你把你朋友带走。他在这里妨碍我们吃饭。”

许哲就看谢志:“怎么回事儿?”

“这孩子…”谢志指了指丢丢。

丢丢年纪小个子矮,之前一直缩在桌子后面没露头,众人都没留意他。这会儿谢志一指大家就都看到了,头一个脑袋轰开的就是赵惜月。

我的妈呀,她突然觉得今天最有麻烦的人可能会是自己。

她下意识看一眼许哲,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伤力。她突然很想装晕。

丢丢被谢志一点,倒是大了点胆子,把脑袋探出一点,软软叫了声:“爸爸。”

两个男人互看对方一眼,还是许哲更镇定些,上前轻先丢丢的头:“你管哪个叫爸爸?”

丢丢毫不犹豫伸出手指,点着谢志:“爸爸,他是爸爸。”

那一刻,赵惜月和齐娜的心里同时蹦出两个字:完了。

两个男人表情各异。严格来说许哲没什么表情波动,甚至还淡淡笑了下,冲丢丢道:“好孩子。”

谢志却是一副被雷劈的模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一转眼却有个孩子管自己叫爸,他突然有些心慌不安。

那是他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漂亮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仿佛能把这个世界融化。

而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甚至前一阵子还误以为他是自己朋友的孩子。

世事怎会如此荒唐?

许哲看看尴尬的几人,主动打破僵局。他拍拍谢志的肩膀:“行了,今天先到这里。跟我走吧,别吓着孩子。”

谢志已没了思考的能力,只恋恋不舍看孩子一眼,木然地跟着许哲走出了餐厅。

他们一走,齐娜和赵惜月就跟脱了力似的,双双跌坐在了椅子里。

赵惜月拍拍脑门,哀叹道:“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要说了,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却不料被当众揭开谎言,闹了个最下不了台的结局。

那边说明了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一见那男人就气疯了,只想着叫许师兄起紧过来帮忙,忘了丢丢的事情。许哲生气了吗?”

“你觉得呢?”

“看起来不像啊。”

跟谢志一比,他简直斯文如君子。

“他越是这个样子,就代表他越生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闷骚型的。”

“那我得害你们吵架了。真是对不住,怪我都怪了。”

“不怪你,还是得怪我。谎言终究是瞒不住的,我本来就想说了,现在他知道了也好。”

“能哄回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惜月翻了个白眼,心想够呛啊。

只是当着齐娜的面,她还是假装洒脱:“没事儿,回头我赔个不是就是了。你怎么样,不要紧吧。别气坏身体,他到底是丢丢的爸爸,早晚会知道的。”

“我最好他一辈子不知道。”

“何必呢,孩子也有享受父爱的权利。就算你跟谢志关系回不到从前,至少该叫他尽点做你亲的义务。他还没结婚,也没别的孩子,肯定愿意把大把的爱投入在丢丢身上。”

“他总会结吧。等以后别的女人给他生了孩子,丢丢就够看了。到时候怎么办?有些东西得到了再失去,倒宁愿永远没有得到过。”

赵惜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无言以对。

只是谢志,是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吗?

这会儿的谢志,自己都搞不清该有什么想法。他浑浑噩噩上了许哲的车,跟他回了家,一直到坐下来喝了半杯水,这才醒过神来。

“许哲,那真的我的孩子?”

“我想应该是的。”

“可那不是你的吗?”

“我的孩子怎么会跟齐娜在一起,管她叫妈还管你叫爸?你别犯迷糊了,丢丢是你的儿子,这错不了。”

“那她怎么不告诉我?”

这个许哲解答不了。他是男人,没女人那么复杂的思维,在他看来齐娜不把孩子的事情告诉谢志,纯粹就是作得慌。

但女人嘛,不作还叫女人?

谢志起身心乱如麻地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嘴里不住喃喃自语:“居然是我的孩子,太不可思议了,我居然当爸爸了。许哲,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本来是我的,现在成了你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在我面前装糊涂。”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不吃惊,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第80章 棘手

谢志盯着许哲看了半天,迸出一句话:“你果然一如既往地阴险狡诈。”

“这叫智慧过人。不像你…”许哲倒了杯茶搁面前茶几上,“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不过也怪不了你,毕竟那孩子…长得跟你也不大像。”

“谁说不像的。我儿子怎么可能不像我。你没见过我小时候的照片,他跟我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你还认不出来?”

谢志语塞,好半天哼哼唧唧吐出一句话:“我算是明白当年赵惜月为什么要走了,肯定是被你这张嘴给逼走的。”

“那齐娜为什么要走,宁愿自己养孩子也不告诉你?你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她心高气傲得很。当年误会我跟妮娜劈腿,一气之下就跑了。我当时也在气头上,怪她没跟我说从前的那些事儿。两个人都犟,谁也不肯低头,就闹成这样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志一屁股坐回沙发里,拿着那杯水发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孩子突然冒出来,他只顾着高兴和纠结,却没空思考将来的问题。

他想了想问许哲:“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你会原谅吗?”

许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个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底线和原则,关键还得看你跟这个人感情深不深。赵惜月那么骗我耍我气我,我还是放不下她。你呢,你还喜欢齐娜吗?”

“我不知道。”

“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不结婚。你又不知道她给你生了个儿子,我听你们主任提过,给你介绍了不下五十个姑娘,你没一个满意,你又在作什么?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么挑剔的人,你跟齐娜也不过睡了一晚上就在一起了,跟别的女人你就没办法这么放得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谢志烦燥地抓抓头发,“其实我平时几乎不会想起她。要只要一去相亲,看到坐对面那些女孩儿,就忍不住要想她,就跟魔障了似的。许哲,我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我看你不是被下降头,是被人降住了。齐娜是如来佛,你就是孙悟空,认命算了。”

“可是…”

“不就是过去那点事情吗?你要总想着,就跟心头扎了根刺似的,永远也解脱不了。你要不去想它,多想想一家三口的美好生活,你的日子就要好过得多。何必让那些过去了的事情成为阻碍自己幸福的绊脚石呢。不值得。”

“想不到你这么想得开。”

“我那时候出车祸,躺车里边流血边等人来救自己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赵惜月做什么都好,我都不会在意。她以前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如果她跟齐娜一样我会不会介意。我当时没有正面回答她,但那一刻我就想,只要活着,哪怕缺胳膊断腿我也会去找她。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在生死面前,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谢志拿着水慢慢地品着,就跟品绝世佳肴似的。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但我看齐娜的架势,不会轻易跟我妥协。这事儿明明我占理,怎么她比我还凶啊。”

“她毕竟一个人养孩子好几年。而且我听赵惜月提过,齐娜这些年一直在做模特儿的工作。不是没有男人追她,她条件不错,即便带着孩子,找个养自己的男人也不算难事儿。可她一个也没接受,你还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吗?更何况她愿意把孩子生出来,本来就代表了很深的含义。她要真是一心钻进钱眼里的人,一早就把孩子打了,何必生出来自己受苦。她越是对你凶,就代表她越在乎你。谢志,别耍孩子脾气,错过一次的东西有可能让你再碰上。再错过两次,再遇上的机会就更小了。你要看着她带着丢丢嫁给别的男人吗?”

那画面简直不能想,一想谢志就血气上涌,恨不得立马找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决斗一番。

不得不承认,许哲的话很有道理。人生在世几十年,纠结是过一世,不纠结也这么过,何必呢?

一想到丢丢,他的脸上立马充满父爱般的光辉:“想不到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我真是太幸福了。不过你这个阴险小人是怎么发现的,赵惜月哪里露出马脚了?”

“她哪里都是马脚,多得我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说到这个,许哲也笑了。一个女人自己住着,刚一回国就把亲手抚养了几年的孩子塞妈妈那里,自己不闻不问,这根本不现实。

更何况他还是专业医生。女人有没有生产过,穿了衣服或许看不太出来。但脱光了仔细一验,就什么都清楚了。

就她那样儿,哪里像是生过孩子的,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就跟关公面前耍大刀似的。许哲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容。

刚陪齐娜和丢丢回到家的赵惜月,没来由后背一阵发凉,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齐娜就问:“你冷啊?说起来你穿得是有点单薄。毕竟十一月了,小姐,爱美也要注意身体。”

她边说边进房,拿了件羊皮披肩出来递给她。赵惜月吸着鼻子围上披肩,眼看阿姨抱丢丢进屋换衣服,这才拉着齐娜坐下来慢慢谈。

“以后你什么打算?”

“还这样呗。怎么,他谢志还能吃人不成。”

“不打算跟他复合?”

“复个屁啊。当初分了就没想过要复。孩子是我的,跟他没关系。”

“真没关系吗?别自己骗自己。你明明知道的,何必嘴硬。你这么些年没找,一个人带着孩子不觉得辛苦?”

齐娜让人说中心事,显然有些不自在,赶紧找个话题岔开去:“少操心我,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什么打算啊,再一次得罪了我们如天神一般的许师兄,回头洗干净剥光了躺床上好好请罪吧。”

一说这个,赵惜月真是头大。闷声不响的人心思最难琢磨,许哲不是莫杰西,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她现在甚至没搞清楚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问题太棘手了。

那天晚上赵惜月一个人回家,对着冷锅冷灶发呆。冰箱里塞满了许哲给她买的各种食材,她却懒得做饭。

最近许哲来她这里很勤快,每天都给她做饭,把她都给养刁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实在难以下咽,想想不如叫外卖。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外卖单子,才想起来许哲说这些东西不健康,全给她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