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才觉得头脑有些空白,但想到自己是如今得势的二夫人的亲戚,又强提力气说:“童家昨晚送了休书过来,童家大少爷已经休了小姐,——”

玄锦默没有说话,只是冲后面摆了一下手,那奴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跟着玄锦默的两名亲信就已经上来悄没声息的带走了那个奴才,一旁站着的其他奴才立刻装作没看见。

谁都知道,玄锦默要收拾某个人,这个人必定是生不如死,也是自作虐,仗着自己是二夫人的亲戚,竟然如此狂。实在是活该。

玄锦默快步走进自己妹妹休息的房间,就在童维院落里,自从母亲过世开始,玄锦颜一直和童维住在一起。

玄锦颜独自一人呆房中,坐在桌前,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很是细致,脸上看不出悲喜或者愤怒,只有漠然。

“锦颜,休书是怎么一回事?”玄锦默谅那个奴才没有胆量拿这种事胡说八道,所以直接问。

玄锦颜淡淡的说:“休书而已。”

玄锦默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张铺开的纸上,是他认识的字迹,童华安的亲笔,简单的说词,不过是一些冷漠的字眼,玄锦默觉得脑子里一乱,目光只在休这一个字上定着。

“他凭什么?”玄锦默冷冷的问。

玄锦颜淡淡的说:“这样不好吗?我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心中装着的不是他,他离开的半年,我想的不是他,念的不是他,他休我,不是应该的吗?”

第112章

“大约去质问童华安了。”玄锦颜平淡的说,看不出欢喜还是生气,语气到平静。

“元姨!——”玄锦默突然提高声音大声吼了一嗓子。

正好经过的元姨立刻走进来,面上有慌张之色,低头轻声说:“少爷,您回来了。唤奴才有事?”

“童维呢?”玄锦默头也不回冷漠的问。

元姨犹豫一下,轻声说:“夫人昨晚就赶去童将军府,今早那边送信过来,他们去了边关,大约是问童姑爷究竟为何了吧。”

玄锦默冷冷一笑,说:“走得到干净,好啊,休了锦颜,童华安,这个梁子我们结定了!”

元姨心哆嗦一下,立刻垂下头,却无意中看到玄锦颜脸上闪过一丝惊惧,手中的梳子在头发上静静的停了下来。

听着玄锦默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屋内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变得令人几乎窒息。好半天好半天,才听到玄锦颜长长吐了口气,然后一头栽在梳妆台面上,面色苍白的昏了过去。

元姨轻轻叹了口气,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的说:“小姐,你害了整个童家,少爷他不会放过童少爷,也同样不会放过童姑娘。”

只是,昏迷的玄锦颜一个字也听不到,也许,她也是同样这样想的,却无法面对,所以宁愿昏迷过去不想不知。

连着几日拼命的赶路,几乎不眠不食的呆在颠簸的马车上,童小叶陪着自己的父母和祖父姑姑焦虑万分的赶到了边关,赶到了自己的哥哥呆着的边关,为得只是一线希望。

和休书一起送到的还有一封战报和哥哥的书信,因内奸出卖,童华安被敌方带走,生死不知。童小叶一路上拼命的祈祷,只要哥哥没事,她愿意拿命来换!

哥哥的最后一封书信是出事前两日写好的,告诉家人他一切都好,收到了京都快马送来的家信,却只字未提玄锦颜的书信,休书则是在第二日,也就是出事前一日写成。

也许,哥哥写休书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会出事,明明不驻守在和大兴王朝有关系的边关,却偏偏会落在大兴王朝边关将领的手中!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而为,怎会如此。

偏偏,边关的另一封秘报是:童华安叛国!

祖父半夜进宫,以自己性命担保,又把童家府上上百口子老老少少的命作为人质,方才求了皇上同意让他们一行人去边关弄清楚出了何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致意要祖父请皇上同意带着自己,但童小叶相信父亲这样做一定有原因。

只是偶尔会想:玄锦默看到哥哥写给锦颜嫂子的休书会怎么办?

她相信,为了自己的妹妹,玄锦默可以背叛天下!

他一定不会放过哥哥和童家。

一路上太累了,累到童小叶在马车上等候父母和祖父,姑姑与边关将领商量事情的时候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小叶,小叶——”有人轻声呼唤她,并轻轻晃了晃她。

童小叶立刻睁开眼,盯着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刚要开口,却被母亲示意不要说话,四下里看了看,才进到马车,贴在童小叶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小叶,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的哥哥。”

“怎么做?”童小叶多一个字也没说,只轻轻问。

“照着纸上写的做。”童妻面上闪过一丝内疚,面前的童小叶尚且不足十二岁,却要她独自一人背下所有风险。

童小叶却想也不想,立刻从母亲手中接过写着字的纸,低头看着,仔细看过两遍,然后还给自己的母亲,轻声说:“小叶知道了。”

童妻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说:“小叶,一定要安全回来。”

童小叶微微一笑,冲自己的母亲摆了摆手,取过旁边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深些颜色的男儿衣服。

童小叶直接在马车内换好衣服,挽起头发,然后再冲母亲微微一笑,悄悄从马车上溜了下去,解开马车上的马缰绳,纵身跃上,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消失。

童妻静静瞧着外面很快消失的马匹,天在落雨,所以光线不好,很快就听不到马蹄声,也看不到马的踪影。

但愿她一路无事。童妻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纸张撕成碎屑。

“她走了。”童克担忧的声音在童妻后面响起。

童妻点了点头,轻声说:“但愿她无事,希望瞒得过玄锦程和冯大柱!只是没想到,才半年,一个奴才可以如此——”

“要不是妹妹认出了他,我还真不会想到是他。”童克眉头微蹙,“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华安被天下众人唾弃,如今还不过是严将军的贴身侍卫,若是有一天得了势,还不知会如何!”

“这个奴才会如此一定和玄锦颜有关,否则,华安不会写休书,而且用词那般刻薄。”童妻恨恨的说,“原来那些闲言碎语并不假!”

童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树林,但愿小叶可以蒙混过关,只要找到纸上所说之人,就可以保得华安无事。

“我们先过去吧,此时没有外人知道小叶曾经呆在马车上,还得哄瞒过玄锦程以及那个奴才。”童妻轻声说,“但愿童维不要起了疑心,如果透露了风声,小叶也难以在乌蒙国呆下去。”

童克点点头,轻声说:“妹妹不是个莽撞之人,就算是起疑,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询问,私下里我们只要咬定小叶是担心她哥哥的安危背着我们去寻找,她也至多担心而已。”

童妻突然一捂胸口,眉头一蹙。

“怎么了?”童克一愣,立刻问。

童妻长长出了口气,轻声说:“只是突然心悸,要是玄锦默知道休书的事,会不会对付——昊儿和昀儿还在京都童家别苑。”

童克面色一变,勉强的说:“应该不会吧,玄锦默再恨华安休了锦颜,也不至于坏到对尚且年幼的两个孩子下手。”

第113章

“现在是华安的性命更重要,虽然皇上怀疑,但玄锦默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对付两个年幼的孩子落人口实。”童克安慰着妻子,轻声说,“再说,我们也不是一直呆在边关,皇上只允了十天时间,只要华安无事,我们就立刻赶回,以父亲的面子来说,应该无事。”

“但愿吧。”童妻又长长叹了口气,一心惶然。

京都,望月楼,玄锦默独自坐在桌前,看着外面忙碌的人群。

三年时间,转眼而过,他的表情中除了多了一份漠然外,就只剩下漠然,纵然如此,那双桃花眼只轻轻一挑也会让人乱了心。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狂妄跋扈的声音尤其刺耳,“滚开!给老子让开,你算什么东西!——”

声音尚且稚嫩,应该年纪不大。

玄锦默突然微微一笑,唇角微挑,眼中却冷酷无情。手中的酒杯放在唇边,醇香的液体滑入咽喉,有淡淡酒香在喉间漾开。

笑容越来越浓,表情却越来越冷漠。

一个当年才五六岁的小孩子,这么容易就可以教坏,这世上做坏人实在是太容易太容易!

童华安,你毁了锦颜一生,我便会毁了你一双儿女的一生!

玄锦默静静的想着,看着一大群奴才们簇拥着一个身着锦服的小孩子上了楼梯,挑了位子坐下。傲慢狂妄的吩咐着身边的奴才,店中的小二一脸紧张的伺候着,手竟然微微有些哆嗦。

童家的小公子,童大将军宠爱的孙子,童昊,是京都最招惹不得的人物,虽然与母亲住在别苑,而且是庶出,却吃香的喝辣的,享受着甚至童将军府里其他的童氏子女享受不到的一切。

玄锦默想着三年前,对着亲信吩咐: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在最短时间内让童昊和童昀成为京都最狂妄骄横的人,我要他们兄妹醉生梦死,枉度一生!

报复,不一定非要取人性命,那太没意思。

玄锦默喝着酒,看着童昊骄横跋扈的言行,唇边的微笑越来越重。

手底下的亲信一个个全是他亲自挑选出来,不用他教,那些亲信们就悄悄更换了童昊和童昀的教书先生,在学堂里一再的骄纵于他们兄妹二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诱着兄妹二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着时光,短短不足半年,这兄妹二人就不再是以前模样。

初时陆晓丽还能约束着,渐渐的,便管不了,一有言语上的训斥,立刻会有事先由玄锦默亲信买通的奴婢们传话到童将军耳中,极尽渲染,结果就是童将军把她叫去大训一通,时间一长,这兄妹二人就更无人可管。

陆晓丽天生软弱,自然不敢违拗童将军的话,姜秀萍则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更是不管不问。

就这样,才三年的时间,童昊和童昀便成了京都大家不敢当面言及和招惹的小霸王。

只是,近三年来,始终没有童小叶的消息。

三年前童华安被大兴王朝边关的将领带走,朝中得到的消息是童华安叛国出逃,事发后半年他被救了回来,原来是在作战中受伤被一户村民所救,因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醒未能与家人联系。

半年后回来的童华安仍然在边关从军,战绩依然显赫,皇上更是在此之后数次嘉奖于他。

但背着家人去寻找哥哥的童小叶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有传闻说她落入大兴王朝军队手中成为玩物。

有人猜测她早已经死于江湖之上。

有人更是信誓旦旦的说曾见她在某青楼成为头牌。

这个消息对于玄锦默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因为三年前,玄锦默在童将军一行人从边关回来时就已经将他与童小叶的婚约取消。

很简单的理由,童华安休了玄锦颜,他以休书上同样的理由取消了与童小叶之间的婚约,几乎是原封不动的使用了童华安休书上的字眼,刻薄尖酸而且冷漠无情。

这在京都成了一则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敢说玄锦颜如何,因为无人知道玄锦颜被休之事,但众人皆知童小叶被玄锦默嫌弃而放弃,于是,街头巷议许久才慢慢淡了。

这一切的议论基本上以嫉妒童小叶可以嫁给玄锦默的女人为主,虽然无人敢说在表面,怕无意中被童将军府的人听到,但私下里却是越传越玄。

加之玄锦默三年内始终没有娶妻纳妾,众人更是一边感慨玄锦默的痴情,一边愈加相信童小叶身上被众人无端猜测出的水性杨花。

在边关的线人时常有密报传来,所有众人的猜测都不能查实,童小叶似乎就突然间消失了。

不过,玄锦默根本不相信童小叶已经出事,因为,童克夫妇似乎并没有众人那般悲痛,童华安也表现的平静,除了运筹帷幄于战场,并未有其他行为,到是时常派人外出寻找童小叶的行踪。

至于童华安的休书,童维回来后就立刻收了起来,知道此事的几个奴才除了可靠的,通通都悄悄或收拾或撵了出去。玄锦颜仍然是童华安的妻子,而这一切在玄锦默的介入后,休书更几乎等同虚无。

玄锦默从线人口中得知,童华安出此意外,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冯大柱,这个奴才到是极得严将军的欢心,表面上看是他擅长讨严将军的欢心,但实际上线人送来的密报是:冯大柱的妻子阿霞与严将军关系暧昧。

这件意外被严将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掩了过去,朝廷和童家似乎都没有继续追究的打算,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童家一直保持着沉默,也源于童华安消失的半年中,玄锦默以童华安妹夫的身份数次向皇上担保,玄青暮也屡次出面担保,才让童家避过半年的混乱,一切才柳暗花明。

第114章

一偏头,是童昊,一巴掌很是无情的落在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子的脸上,他才不足九岁,已经如此的飞扬跋扈,力气不够大,但这一声却清脆利索的很。

“给我把鞋上的饭舔干净!”听来极是让人不舒服的狂妄。

玄锦默冷漠的一笑,报复太容易了,真没意思。

女孩子也就十一岁,身量未足,瘦弱怯懦,竟真的跪下。

童昊的鞋上有些不小心沾上的粥饭,是刚刚这女孩子用小勺喂他时不小心滴落。

“童昊!”一个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

玄锦默的手一颤,差点把酒杯直接扔掉,诧异的抬头看着。

正在发火的童昊也同时抬头看着楼梯口。

八岁多的童昊也让这声音吓了一跳,虽然狂妄些,但终究有怕着的人,比如这个才重新出现不到三天的小姑姑。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小姑姑的时候,自己是刚刚记事的五岁,和母亲、妹妹一起从童将军府里搬出来,离开了一直最疼爱自己的老爷爷还有自己的父亲。

“小姑姑。”童昊一脚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踢开,嘴里讪讪的喊了一声,有些撒娇,“您怎么来了?”

童小叶静静的看着童昊,他的眉眼更像他的母亲,细眉凤目,透着几分柔弱,眼神却跋扈的很,似乎天下唯他最大。才三年多,加上自己在宫里呆的半年多时间,她最多不过三年半没有见,当年顽皮可爱的孩子竟然长成如此惹人厌恶的模样。

“什么事这样不依不饶。”童小叶隐约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口中说着,眼光却落在一个邻窗的位子。

隐约有几分面熟,接着突然想起来,是他,那个说要在她十六岁时娶她的男人,玄锦默,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吧?

依然是一身近乎白色的银色锦服,以她如今快到十六的年纪来看,只一眼便会心跳如鹿,但,想到那封刻薄的退掉婚约的书信,她的眉头微微一蹙,挪开了注视的目光。

玄锦默看到童小叶的目光转向自己,微微一笑,正要起身打声招呼,却发现童小叶只是眉头微蹙的瞧了他一眼,却似乎不认识般收回了目光,先是一顿,继而收回要打招呼的意思。

她比以前更加的清秀妩媚,已经是个快十六的女子,身材婀娜,一身水蓝的裙,在秋日寒冷的气息中平添了几分冷清。

玄锦默模糊的想: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到是除了比六岁时大了许多外,别的没变。与三年前相比,更是变化极少。

三年时间,她在哪里?看她眉眼,不象是经过风霜之人,似乎过得并不坏。想到她可能一直过得不错,自己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心中既挫败又恼火。

“是这奴婢不长眼!”童昊多少有些心虚的说,觉得小姑姑的眼神让他害怕,不是凶而是冷。

想起三天前第一次再见小姑姑,初时没认出来,只觉得小姑姑长得真好看,一笑的时候还有浅浅的酒窝,比娘和二娘都好看,却没由来的怕着。

小姑姑看他一眼,眼神清清淡淡,没有起伏。

“还不快滚一边去。”童昊旁边的一个奴才立刻对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低声斥责,“没瞧见主子和童姑娘在说话吗?”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不敢多语,立刻爬起来到一边站着,小脸上还挂着泪,却不敢哭出声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小姑姑。”童昊有些紧张的低声再喊一声。

童小叶刚要开口。

“小叶,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了。”是玄锦默温柔淡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童小叶的身边,“童昊已经知道错了。”

“锦默哥哥。”童小叶客气的称呼一声,有一点距离感。

玄锦默装作没有听到童小叶语气中的疏离,淡淡一笑,说:“三年没见,如今出落的更是好看,既然来了,这个面子总要给吧,来人,找个雅间,我要请这位姑娘吃饭。”

童小叶立刻说:“不必了,只是过来看看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