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她就像是死气沉沉的老女人。

“这么晚还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陆翌晨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这动作却让锦欢回神。虽然他和时璟言很像,但只是长相而已,声音和举止,没有一处相同。

“知道是您在帮我,我真的很高兴。刚从沐非姐那里好不容易打听到您的地址,想也没想就开车赶过来了。我想请您吃顿饭,可以吗?”陆翌晨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任谁看了应该都不会拒绝。

锦欢轻轻笑了一下,“就像我说的,只是举手之劳。晚饭就不用请了,你只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也就算不枉费我的心意。”

虽然小区近几年安保措施相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还是人多口杂,被人看到她和陆翌晨这个时候在她公寓楼下,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谣言。

锦欢向陆翌晨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只是没料到,陆翌晨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拉住她的手,锦欢讶异地回过头看他。

陆翌晨早已经褪去了刚刚的青涩和尴尬,漂亮的眼睛里隐藏了诸多话语,望着她时全是赤裸裸的诱惑,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如果你不想出门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你那里吃。”

不难发现,“您”已经换成了“你”。

经过在娱乐圈几年的磨砺,她早已经不是当初单纯无知的叶锦欢。

对她来说只是两片嘴唇动一动这么简单的事,在陆翌晨看来可能就是她在释放对他感兴趣的信号。

忽然明白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陆翌晨时她会愣住,今天陆翌晨的打扮和曾经的时璟言一模一样。只是他不知道,时璟言只会在上镜头的时候这么穿,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喜欢舒适的家居装,越简单越好。

当然,他的这些小习惯,外人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不应该,锦欢却还是陷落在陆翌晨的眼睛里,无法自拔。她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陆翌晨的脸。

她的举动让他脸上漾出了欣喜,眼底却有一丝紧张一闪而逝。

陆翌晨微笑着,脸颊主动贴上她的手心,讨好一般地蹭着她。出道仅一年,他却在娱乐圈尝尽了各种人情冷暖。后来知道是叶锦欢帮他,虽然开心但也很奇怪,直到翻出了四年前的那桩绯闻,他似乎才明白。

所以他来了,尽管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一年他已经明白得够多,没有靠山,他这样的小角色只会让别人踩在脚下。于是,他打扮得像是那个男人,一举一动也在模仿他。如果她真的喜欢那个男人的话,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只是让陆翌晨不解的是,为什么她明明碰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却这么空洞,这么哀伤?

锦欢深呼吸,闭上眼睛,徐徐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走吧。”离开前,她这样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的钟表指向凌晨五点。

阳台的玻璃门开启着,晚夏的风拂起两旁白色透明的窗纱,飘浮在空中宛如天使的羽翼,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浅浅的烟草味道。太阳已经缓缓升起,薄暮之中隐约夹杂着丝丝凉意。

锦欢就坐在晨雾之中,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漂亮的金色,她却像是身处寒冬一样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一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同放在矮桌上的手机还亮着,四寸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则刚打上去的信息——

今天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几乎以为就是你回来找我。那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跳快得像个疯子。我在想,如果我上去打你一巴掌,质问你为什么时隔四年才出现,你会不会对我生气?可是一想到你生气也许又会消失好几年,就难受得想哭。

也许我应该鼓起勇气紧紧抱住你,大声告诉你,之前说要分开的话都是假的。快回来吧,时璟言,我也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而事实却是,他终究不是你。我只能强作镇定地碰碰他的脸,想象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

几秒钟后,手机发出嘀的一声显示发送失败。

她并不意外,仍是动也不动地凝视前方。这样的结果她早有预料,她一直都明白,这个号码永远不会收到她的信息。

新片《尽在不言中》的合约终于谈拢,沐非虽然不高兴锦欢接这个戏,却也只能妥协。扮演吸毒女必定要减重,如今锦欢和其他女艺人相比已经算很瘦了,若是再按照剧本减肥的话,势必会对她的健康产生影响,可是锦欢对这个剧本情有独钟,沐非再怎么劝都没有用。

有时候沐非会觉得,锦欢这几年的工作方式,简直就像是在自虐。

签完合同,从公司回家的路上,锦欢一直很安静,沐非早已经习惯她这种状态。锦欢本来就不是很活泼的人,这几年更是越发安静。

“过几天是霍导生日,经纪公司说今年要为霍导办一个与众不同的party。”沐非坐在副驾驶座,回过头来说,“他们做了一个剧本,把几部经典的电影做了一个串烧,可能是个恶搞的小短剧。公司想要你抽空去捧个场,反正花不了多长时间,要是能演一个角色的话就更好了。”

锦欢沉默地听完,点点头,“应该的,当初刚出道时,霍导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沐非,你安排一下吧。”

“好。”

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时值上班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等灯的空当,锦欢烟瘾犯了,手伸进放在座位上的皮包,摸到了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可在车里是不能吸烟的,毕竟要考虑其他人的健康,忍了忍,锦欢又将打火机放了回去。

这时,前方有一辆车横向行驶过去,锦欢只是无意间抬头,却一眼看到了坐在那辆车后座的男人。

车窗半摇下来,只能看到那人的脸,沉静得如同一座雕像,半垂着眉眼,下颌紧绷,英俊而倨傲。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锦欢呼吸急促,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想尖叫,想让司机跟上去。可此时此刻,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安静地看着那辆车载着他离去。

沐非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见到锦欢脸色苍白,吓了一跳,“锦欢,怎么了?不舒服吗?”

锦欢摇了摇头,苦笑,“只是认错人了。”

几天后,锦欢带着沐非来到剧组临时搭起来的小剧场,霍导的大弟子刘英见到锦欢连忙热情地招呼,“叶小姐您来了,老师说今天您会来,我还不敢相信。”

锦欢也和对方客套了几句。

“这个是您的剧本。老师跟我说,当初您第一次试镜的时候就是演的《东邪西毒》,所以我设计剧本时特意把这个角色留给您了。您看怎么样?”

沐非听到《东邪西毒》这几个字也愣了,自从某人失踪之后,锦欢就再也没看过这部电影了。

锦欢只是稍怔了一刻,然后神色自若地勾起唇微笑,“和我搭戏的人是谁?”

这场戏拍得很顺利,沐非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锦欢这次饰演的是桃花,和她演对手戏的也是国内很有名的一线男星,之前两人曾经合作过一部电影,所以默契也够。

很快,锦欢装扮成电影里桃花的模样,有些破旧的长裙搭配松散随意的发髻。不知是不是妆容过于清淡的缘故,这样的锦欢出现在镜头中,带给人一丝过于孱弱的感觉,而刘英却觉得这种自身散发出的悲恸恰到好处。

桃花趴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远方的某一个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很浅,似乎随时都会飘在风中不见,“你知不知道,现在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

黄药师目光复杂地落在她的背影,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儿子。”

她只是略微动了动唇角,笑容很淡,也很快地消失。长睫微微眨动,原本潋滟的眸子在这一刻沉寂下去,“以前我也是这么想,可是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我知道他早晚会离开我,所以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锦欢落在窗台上的手渐渐收紧,指甲似乎用力到要嵌进木头里。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片场里的沉默开始变得诡异,刘英疑惑地看向沐非,沐非却一声叹息,无奈地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锦欢才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不知是不是错觉,眉梢跃上了丝丝嘲讽意味。她的眼神空洞,就这么直直地望着窗外,像是没有灵魂,冰冷和绝望凝在眼底,每一种情绪都那么让人心疼。

一片死寂中,幽幽地传来她的声音,“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现在想一想,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有些事会变的。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啊!”

她曾经对那个人说,哪怕只是演戏,她也不想成为桃花那样的女人。

深爱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为了可笑至极的理由折磨彼此。

可是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你懂得珍惜的时候,却已经再也无法挽回。纵使得到了全世界,到头来,没有那个人在身边,这一切都不重要。

锦欢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两样:得不到和已失去。

戏份结束到卸妆,锦欢都一言不发。沐非本应该去和刘英商讨一下宴会的事宜,可却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下。

如果说四年前沐非很了解锦欢的话,那么四年后,沐非再也摸不清她的想法。她会没由来地就这么安静一整天,一个字都不说;或者毫无原因,抽烟抽得很凶。

娱乐圈的压力又那么大,沐非有预感,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在锦欢之前发疯。

在化妆师耳边说了几句话,化妆师点点头离开,将房间留给她们。

沐非走到锦欢身后,两人在镜子中四目相对。锦欢向她扬扬眉,神情疑惑。

沐非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她,“陆哥……从国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