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拂云离开,四下无人,浣古才沉声劝道:“主人,沈家在大邑朝的地位,不比南家差,甚至因为其财力雄厚,这些年来收买了不少的朝中大臣,隐隐有盖过南家的势头。您立誓与沈家作对,恐怕…”

“恐怕拖累南家么?”

南华倾冷冷一哼:“南家和沈家,表面上和气了两百多年,实际上从来都是暗自在较劲儿的,谁也不服谁。南家的女儿,做了两百年的历代皇后,南家的血脉,就是大邑朝的根基,沈家再有钱,也别想撼动我们南家。”

“可是,若主人您有个闪失的话,南家就绝后了。沈家,也就赢了。”

浣古的话十分大胆,却有几分在理:“而且,您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子,如今您也娶了新媳妇,为南家后继香火才对。报仇的事情,来日方长,沈家总会付出代价的。”

抬手,示意浣古不用劝了,南华倾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峻而冲满了不耐烦:“你被我姐姐附身了么?”

不知道是南华倾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浣古愣着,没敢再接话,半晌才赶紧低下头:“主人,属下只认您是南家之主,绝无二心!”

“你不用表忠心了。”

南华倾微眯了眯眼,目光越过浣古的肩头直达远处:“你和拂云是先父从小放在本候身边的,本候信你。只是你和拂云都得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越界了。特别是莫瑾言那边,她虽然顶着侯府夫人的名声,却不是你们的主母。下次再轻易放她来到本候的面前,你和拂云都得领罚。”

“属下谨记主人的话。”

浣古额上已经渗出细汗了,因为自己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来自南华倾冰冷锋利的眼神,哪敢再多说一句。

 

第二十二章 前尘莫忆

 在浣古看来,自己这个主子年纪不大,性子却又稳又准又狠。

当年,在南华倾被沈蕴玉这个未婚妻暗算,身中剧毒之时,竟能先下手先取了沈蕴玉的首级,然后直接割断自己的右臂腕脉放毒血,一连串动作,不但流畅利落,也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他自己的性命。

身为南华倾的贴身侍卫,浣古“见证”过他和沈蕴玉之间不少“亲亲我我”的画面,知道沈蕴玉和南华倾的感情并不假,两人也的的确确是青梅竹马,相当般配,就差等到双方满了十五岁,便可完婚,成就这一对大邑朝最令人羡艳的璧人。

但在最为惊险和震惊的时刻,南华倾可以立刻从事件中清醒过来,面对背叛了自己的沈蕴玉,毫无半分犹豫就拔剑便将其斩杀,让一个曾经是自己未婚妻的美丽少女身首分离!

如此手段,如此心性,浣古觉得,整个大邑朝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而那一年,南华倾才十五岁。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拂云两个才从心底里真正地把南华倾当成了主人,即便他们的年龄比南华倾大了三四岁,也甘愿俯首为奴,誓死效忠。

.※※※

“走吧,该回府了。再来,已是明年了。”

言语间,南华倾围在颈下的白狐裘毛轻轻扬起,像是一丝丝从天际落下的雪瓣,迷蒙间,眼神已经从冰冷变得漠然。

“是,主人。”

听见南华倾的声音,浣古收回神思,却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山坡上的那座孤坟。

那里头埋的,正是沈蕴玉的头颅,是南华倾亲手砍下来的头颅。

浣古犹记得,那头颅上,沈蕴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还使劲儿地睁着,一副不敢相信,不可思议的神情。

再后来,南华倾让他和拂云将沈蕴玉的尸身送回了沈家,却保留了她的头颅,还将其埋入这慈恩寺的风水之穴。

每年到了沈蕴玉的死祭,南华倾都会来到慈恩寺,可是浣古却很清楚,南华倾是想用这座孤坟来自省。

但除了自省,当南华倾进入慈恩寺之后,浣古都能看到他眼中不再只是冰冷,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浮现而出。

或许,南华倾还是一直都放不下被他亲手斩杀的未婚妻吧。除了剧毒对身体的折磨,那种被最亲最爱的人背叛的感觉,同样犹如蚀心之毒…

只是余毒可消,心中的怨恨,又如何能解呢?

想到这儿,浣古脸上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悲伤来,盯着南华倾的背影,也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可怜。

甚至他心存了一种希望,在看到莫瑾言的时候,她那样纯粹的眼神,那样娇美的姿态,那样轻妙的声音,或许可以为南华倾阴霾了五年的心灵带去一丝阳光。

又或者,莫瑾言的到来,至少可以在南华倾的心上打开一条裂缝,让温暖可以照进他还算年轻的生命里,让他的人生不再只充满仇恨和报复。

摇摇头,浣古又觉得自己所思着实不太现实。

当那一剑斩下时,南华倾应该就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门,这世上,也恐怕再难有人可以敲开了。

咬着牙叹了口气,浣古不愿多想,便赶紧提步跟上了身影已经逐渐淹没在佛堂楼阁间的南华倾。

.※※※

山中遇冷,雪落如棉,南华倾也决定提前离开慈恩寺。正好可以与第二天也要回侯府的沈画和南怀谷同行。

即将登上马车之时,南华倾一眼看到了南怀谷。

十四岁的南怀谷和南华倾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南华倾生在贵胄之家,世代袭爵,无论是其一言一行,还是其神情姿态,都蕴含着天然的尊贵和骄傲,所以旁人见了,总会觉得他太过孤冷,难以接近。

但南怀谷却不一样。

虽是南家的人,却生在偏房。虽为嫡子,却要盯着景宁侯庶弟的名号,所以无论是在眼神里,还是在表情上,南怀谷都有种倔强透出来。加上他容貌风华,远超常人,更显得意气勃勃,张扬不羁,是那种让人一见就会心生喜爱的少年人。

对于自己这个庶弟,南华倾了解不多,但见他竟然来了,想着或许是来给自己探病的,便主动向他点了点头:“辛苦了。”

“能够代表侯爷去莫家送回门礼,怀古受到了莫家上下的厚礼款待,又有嫂嫂的嘘寒问暖,一点儿也不辛苦。”南怀谷脱口间,神情有些挑衅,但看着南华倾病怏怏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点,随即两颊有些泛红,语气一变,稍软了些:“堂兄,您身子可好些了?”

南华倾听在耳里,表情却还是冷冷的,只又对着南怀谷点了点头,就示意拂云扶他上车。

沈画见状,亦知道南怀谷的尴尬,觉得他年纪还小,也不容易,就上前来主动叫住了他:“侯爷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总归,比起前几个月有了明显的好转。怀古,你不用担心。”

“好转?莫非就是这几日好起来的?”

南怀谷有些意外。

他在景宁侯府住了有大半年,南华倾一直抱病,总呆在西苑的书房里几乎不曾在府中走动。听下人解释,因为天气热的时候侯爷的病怕晒,天气冷的时候侯爷又怕冻,风大的时候和下雨的时候,就更别想看到南华倾的影子了。

偶尔南怀谷主动去西苑拜见,大多数时候也是吃闭门羹的。

满打满算南怀谷就算见得过南华倾三五次,印象中这个堂哥都一直是病弱游丝,苍白清瘦的状态,和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根本不一样。

适才和自己说话南华倾,虽然清瘦病弱,可好歹脸色带了几分人气,南怀谷不明白,怎么在慈恩寺走一圈,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得,下意识道:“莫不是,因为新嫂嫂来冲喜,冲对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南怀谷就发现南华倾的背影微微一颤,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肯定是极难看的。

“啰嗦什么,出发吧。”

冷冷撂下这句话,南华倾转身就瞪在拂云半跪的腿上进了车厢,丝毫不给南怀谷任何情面。

沈画看到南怀谷脸色一阵阴一阵阳,知道少年人都是心高气傲的,多半受不了南华倾的态度,只得叹了口气,将他拉住:“走吧,别惹你堂兄。”

皱着眉,等进了车厢,南怀谷才咬牙道:“沈太医,你是见过嫂嫂的,她那样的人儿…为何要嫁过来受如此的闲气呢!”

南怀谷不敢当着南华倾的面说这些,毕竟对方是景宁侯,又是兄长的辈分。但车厢里可不一样,他便开口向沈画抱怨起来:“嫂嫂才十三岁,虽然是商贾之家的女儿,却端庄大方,贤德良淑,不比世族家的贵女差。堂兄为何要那样淡漠冰冷呢?难道真的是旧情难忘?”

“怀古…我痴长你十岁,就称呼你名字了。”

沈画看着南怀谷,觉得他愿意为莫瑾言说话,倒是个正直的性子,所以语气微缓,不嫌麻烦地多说了两句:“你还小,你堂兄景宁侯的事,等你大了,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南怀谷望了望沈画,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就是想不通:“若是堂兄身子见好了,那就该感激新嫂嫂才对。若没有她来冲喜,他也好不了那么快。可堂兄如今的态度,我这个堂弟倒无所谓,嫂嫂却是嫁过来无依无靠的,难道他就不能厚待人家一点儿吗?”

“他何曾厚待过任何人…就连对他自己,也是如出一辙。”

沈画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南怀谷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多想,便自顾取了一卷医书在手翻看,没有再和他继续说话。

南怀谷沉了沉眉,见沈画不愿再言及南华倾,也没勉强,干脆背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二十三章 皇后召见

 南华倾一行回到侯府的第二天,莫瑾言也回来了。

其实,那天在慈恩寺被南华倾直接“威胁”后,莫瑾言想着,不如她就呆在娘家,反正自己这个媳妇不讨夫君的好,再者,若一切一如前世,南华倾迟早都会病死。等到那个时候,她避祸家中,说不定就能免于幽禁侯府的下场。

可是每每看着白氏用希冀的神情注视着自己,巴望着通过自己能够嫁入侯门后得到幸福的生活,瑾言就不忍放弃。

毕竟自己还没有到最后那一步,逃避,恐怕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没怎么耽误,瑾言让玉簪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就回到了景宁侯府。只是临走时嘱咐白氏,一有父亲的消息就一定记得通知自己一声,以免挂念。

.※※※

回到景宁侯府内院的正房,因为是独居,莫瑾言倒也自在。

身边有玉簪伺候,有三个小丫头陪伴,还有翠翘和舒眉两个整日献殷勤的,莫瑾言除了一早一晚听向姑姑汇报内院的一些琐事,便没有其他要紧的。

可时间不等人。

莫瑾言记得,前一世,大概她嫁过来七八个月左右南华倾就病死了。所以这一世,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就那么小半年,若是不能在这小半年里找到个法子保住南华倾的性命,或者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病,证明自己不是克夫的扫把星,那她又将会面对和前一世同样的下场。

只是南华倾表明了态度不愿再与她见面,回到侯府后,陈柏亦立刻放出话来,说侯爷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接近西苑,甚至连洒扫的下人都不能靠近,只有拂云和浣古每日会到后厨房取南华倾所用的膳食。

如此,连玉簪让翠翘和舒眉通过以前的关系,去打听侯爷每日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抓不回半点有用的消息,让瑾言不得其法,只能暂时安静地呆在内院再说。

就这样,拖到了腊月二十,莫瑾言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西苑的消息。

就连南怀谷也被沈画叫去了朝露湖边,据说是南怀谷想拜沈画为师,请其传授医术,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人影。

知道自己从沈画那里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南怀谷似乎又是被沈画给“拘”起来了,瑾言慢慢开始有些着急了。

可就是此时,宫里头突然下来一道懿旨。

宣读懿旨的宫女名唤陈娟,乃是皇后寝殿凤仪宫的主事姑姑,年近四旬,容貌清秀,眉眼间一丝不苟的神情,加上一身端正的宫女服饰,让人一看就感觉肃穆而疏远。

陈娟面对莫瑾言,客气而拘礼,告诉瑾言,说是皇后想要见见景宁侯夫人这个弟媳妇,吩咐莫瑾言准备好,第二天就乘官轿入宫觐见皇后。

手里捏着黄绢朱笔写的懿旨,娟秀中透着几分犀利的自体,还有最后鲜红的凤印,看得莫瑾言忍不住嘴角上翘,觉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前一世,连南华倾死了,皇后都没有召见过自己这个弟媳妇。

却没想,重来一次,自己竟在嫁入侯府的十多天之后,就有了入宫觐见皇后的机会。

皇后是南华倾的亲姐姐,也是下旨要自己嫁过去冲喜的人。

莫瑾言觉得,若是有人能帮自己的话,除了皇后本人,再无他想。

.※※※

第二天一早,宫里前来接人的官轿就已经听到了景宁侯府的门口。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按照《礼记·王治》中的规定,南华倾属于侯爵,乃非宗室皇族人员中能够获得的最高爵位。

而身为景宁侯的夫人,在莫谨言嫁过来之后,就已经拥有了一品夫人的身份,尊贵非常。

所以进宫给皇后请安,莫瑾言必须得穿上内命妇的礼服。

一袭大红绣六尾金雀的裙衫,外罩湛蓝底儿素水波纹滚边儿的夹袄。这一品夫人的礼服厚重华丽,端庄有余,却活泼不足。特别是穿在个子不高,身段还未发育的少女身上,映着莫瑾言脸傅粉唇染红的浓妆,美虽美,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莫瑾言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但入宫面见国母,这礼服是必须穿的,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玉簪的搀扶下,走出侯府大门,上了官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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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虽大,但景宁侯府本来就建在皇城边上,离得不算远,所以官轿摇晃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莫瑾言就听得外面跟轿的宫女让轿夫暂停一下,由她先去和值守皇宫大门的侍卫交涉。

趁这个间隙,瑾言撩开轿子上的小窗帘,想透透气,却看到宫门口一群身着银叶甲,手持长矛枪的守卫排开两列,正好将她所在的官轿围住。

而不远处,便是高耸连绵的城墙和巨大的城门,如此肃穆而冷煞的气氛,让莫瑾言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赶紧收手将帘子放下,没有再随意往外打量。

“一品景宁侯夫人莫氏,奉皇后懿旨前来觐见,这是凤仪宫的通行令牌,请查验。”

这次负责带领莫瑾言的宫女亦是上次来过侯府的陈娟。说话间,陈娟的语气十分平缓,面对两列铠甲侍卫,还略显出几分傲气。

瑾言心底有几分佩服,至少她自己甫一看了这些毫无表情手持兵刃的侍卫,不自觉地就会有些脚软。但反过来一想,陈娟毕竟是代表皇后出来的,又拿了凤令,当然不会觉得惧怕。说不定自己出入内宫的次数多了,也会胆子大起来的…

“下官等需例行检查,还请夫人见谅。”

不等莫瑾言反应,随着一声略显粗狂的声音响起,官轿的帘子就已经被人撩开了。

一阵寒风夹着些属于皇城的冷肃之气涌入轿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像鹰一般充满了探究和谨慎的眼睛。

看到景宁侯夫人年纪这么小,像是被一身厚重的礼服压得透不过气,脸色泛着青白,又因为避嫌,双目微垂,只露出一抹光洁的额头和两弯柳眉,负责检查的侍卫只匆匆看了一眼轿厢,并未过多检查,就放下了帘子,然后扭头大声道:“官轿正常,开门!”

感觉的轿子又被人抬了起来,莫瑾言知道,她就快要与皇后见面了。

可是令瑾言没有料到的是,等官轿进了内宫的城门,陈娟就让玉簪把她扶下来,换成步行往凤仪宫而去。

穿着这一身厚重的礼服,步行的话,实在有些困难,莫瑾言无奈,只有将玉簪抓的紧紧的,才勉强可以正常行走而不会偏偏倒到失了仪态。

一旁的陈娟侧眼瞧了瞧莫瑾言,见她虽然步履艰难,却面色沉稳,毫不抱怨,心下暗暗对这个年纪小小的一品夫人有了几分怜惜,亦主动过去扶住瑾言的另一只手,然后低头小声道:“夫人,内宫规矩,皇后可乘九抬銮驾、贵妃可乘六抬花架,四妃可乘四抬平架,妃以下的主子们,除非皇上召幸,否则都是两人抬的肩舆伺候。而外宫的各等级命妇夫人,进了内宫只能步行,还请夫人担待些。”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明白。”

没有料到这陈娟会主动给自己解释,瑾言朝她释然一笑,心下的紧张顿时消减了不少,进而柔声问道:“这位姑姑,皇后可是个严肃的人?”

听到莫瑾言的声音,陈娟眉梢一挑,觉得悦耳之极,犹如银铃轻响,敲心而来,让人闻之舒畅,对其更喜欢了几分,露出些笑意:“皇后肯定严肃,不过夫人乃是皇后的亲弟媳妇儿,自然不同一般。夫人不用太过紧张,皇后问您什么,您只如常答话就是了。”

点头,瑾言冲陈娟感激地笑着,便不再多言。

好不容易来一趟,莫瑾言倒要趁机看看,这大邑皇朝的内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十四章 婉容仪尊

 大邑建朝两百多年,这座皇宫也已经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了两百多年。

青砖红墙,黛瓦朱梁,在瑾言看来,大邑朝的宫城并没有意料中的奢华,甚至连精致也说不上,有的,只是肃穆端庄、古朴宏伟的历史感和厚重感。

“凤仪宫就在前头了,还请夫人稍等片刻,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陈娟终于停了脚步,说话间也打断了莫瑾言的游览。

陈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门楼高耸的宫殿,示意莫瑾言暂时在此等候,然后才只身而去。

见陈娟离开,玉簪像是松了口气似得,一手挽住莫瑾言,然后一手取了锦帕给为其额头擦汗:“主子您走累了吧。”

说着,玉簪四下望了望,然后露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声道:“这宫里头也没处找水喝,连一个歇脚的石凳都看不到一个,只有委屈您了。”

瑾言倒是心思豁达,她自己什么身份,也看得清清楚楚。怕是那领路的陈娟,在宫里也比自己这个一品夫人吃得开,所以并没有半分抱怨,只道:“我这个侯府的续弦夫人,在外面或许是有些身份的,但入了宫,却连皇上的妃嫔都不如。就算有水有凳子,也没我的份儿。”

“也是,就算有水喝,还得看有没有毒呢。”玉簪四下打望着,禁不住将莫瑾言的手挽得更紧了些,低声喃喃道:“主子,前头就是皇后的凤仪宫了吧?您说这皇宫内院怎么阴森森,感觉渗人的慌呢?”

“许是痴魂怨女太多,都纠缠于此,不愿离去吧…”

瑾言叹了叹,远远瞧去,前方不远处的凤仪宫显然要比之前经过的宫殿华丽许多,前庭的门楼足有三层,层层飞檐,皆是琉璃瓦覆盖,飞檐之上更有用汉白玉雕刻的凤栖梧桐,与琉璃交相辉映,点点彩色光晕蒸腾在清晨的雾气中,更显尊贵迷离。

只是不知道,穿过这飞凤门楼,进入了凤仪宫里头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

毕竟,那里头住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见莫瑾言毫不顾忌地往凤仪宫里头打望,玉簪觉得很是佩服,也含了几分不解。

自己一路进来,看到这内宫中的宫女一个个都板着脸,小碎步迈得又快又急,却半分声音都没有,一如人偶,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相比较起来,宫婢们个个训练有素,走路带风,自己却大大咧咧没个规矩,弄得玉簪不但感到羞愧,还一阵阵的发憷,甚至腿脚都有些软了。

反观莫瑾言却有些不同。她身着礼服,行动艰难,却一步一步地,不但挺直了脊背,更没有叫一声苦,脸上的表情也带着足够的沉静与平和,与之一品夫人的身份很是相当。

算起来,自家主子还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入宫,难道在这幽深的**里头,真的全无怯意么?

玉簪有些好奇,低声拉了莫瑾言问:“主子,要见到皇后了,您不紧张么?”

“皇后是身份尊贵,但我亦是景宁候夫人,享有一品诰命,并非草民无衔。”

瑾言说着,眉眼舒展,身子也站直了些,像是为自己打气:“再者,皇后召见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儿,而是她作为南家长女,作为姐姐,关心弟弟的婚事。想看看我这个弟媳妇罢了。顶多问两句在侯府习不习惯啊,然后嘱咐好生伺候侯爷之类的。我又为何要紧张呢?”

“可是,侯爷连面都不见您呢。主子,您要不要找皇后说说,让她老人家给您撑撑腰呢?”玉簪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错,很可行,赶紧又道:“当初也是皇后下旨,要主子您嫁到侯府。如今侯爷给您吃闭门羹,皇后肯定不会不管吧。”

“她管不管,我都得说一说,却不是让她给我做主,是要让皇后娘娘觉得亏欠了我,主动过问才行。”

莫瑾言早有筹谋,玉簪这样一说,她也不妨透露几句心头的想法给她:“若是皇后早知道我嫁过来是守活寡,那她心里就一定对我有所愧疚。利用这一丝愧疚,我便能得到很多的便利。至少在侯府,我可以不再只是个傀儡似的主母,亦能对侯爷的病情有所了解和过问…总之,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白来的。”

待莫瑾言的话音刚落,陈娟就从凤仪宫出来了,步子略急:“今儿个不巧,皇上请皇后一并去御花园的听涛阁用午膳,所以留在凤仪宫的时间没多少。还好皇后娘娘已经梳妆完毕,等会儿见过您之后就起驾前往御花园,倒也耽误不了什么。”

“要不,我下次再来?”瑾言还想好好和皇后“说说话”,若是匆忙间,只见一面,恐怕没什么好处,所以主动提出改期。

“那怎么行。”

陈娟却上前扶了莫瑾言,往凤仪宫里走去:“召见夫人您一次,皇后得提前个五日就安排好。您好不容易来了,肯定要给皇后敬过茶才能走的。”

无奈,莫瑾言只按下心头的几分慌乱,跟着陈娟往凤仪宫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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