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南华倾询问,阿怒不由得松了口气,赶忙道:“暗卫赶到矿区之时,莫致远已经被撕票,但暗卫却获知了一个消息,亦是关于这一次挟持的。”

“说。”

南华倾没什么太大的耐性,皱了皱眉,冰寒的眸子紧盯着阿怒,示意他不要停下来,一口气说完。

阿怒会意,便不再停顿,紧接着道:“闹事的矿工早有撕票的意图,若是属下等早一天接到任务,也不至于吃一个哑巴亏。不过,派去执行任务的暗卫却打听到,闹事矿工是准备半途截了莫家运送的赎银,然后逃亡西北大漠。所以,暗卫兵分两路,一路去追击赎银下落,一并解决那几个闹事杀人者,另一路,则护送着莫致远的尸身,正在往京城赶。”

“那几个矿工如此大胆,难道,背后就没有个主事谋划之人么?”

南华倾一边听,一边仔细思考,一下子就道出了这件事最蹊跷的地方:“矿工是卖苦力的,每日除了挖矿就是挖矿,要是以这些人的脑子能把所有的事情计算地恰到好处,那笨猪也能上树了。”

阿怒没想到南华倾能够一言点透此事的关键,心下倒有几分佩服,顺着便道:“能够运筹帷幄,谋划这件事情的人,必然不会是在远隔千里的蜀中,定然是莫家矿业在京城的人,而且,一定是莫致远身边信得过的人。不然,从矿工闹事,到莫致远动身前往平息动乱,再到莫家刚好可以拿出十万两现银,再到何时该杀了莫致远,何时改弃尸而去直取押运在半路的赎银,到最后进入西北大漠的接应,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一环扣着一环,中间哪怕稍有偏差,都可能走漏风声,以至于撕了票却拿不到半文钱。”

“所以,此人是谁,可有了眉目?”

南华倾从阿怒的叙述中,亦感到了此事的诡异,眉头一沉。

莫瑾言早在半年前就被南婉容选中,两家纳聘下定,已是街知巷闻的大事儿,蜀中虽然远离京城,却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儿。更别说京城了,莫家一旦和景宁候有了姻亲关系,那连傻子都知道,只要动了莫家,就等于得罪了南家。

既然如此,还有人敢算计莫志远,算计莫家的家财,这样的胆子,可不是普通矿工敢拥有的。

是沈家?

还是其他南家曾经得罪过的人,想要借由打击莫家,敲山震虎么?

越想,南华倾的脸色就越是阴郁,双眸犹如被万年寒冰所覆盖,看的阿怒心头一跳。

不曾想这位主人卧病五年,都是将死之人了,却一夕之间就好了,比之原来他所了解的那个少主人,更为内敛深沉,锋芒不露,却也更为让人害怕了。

“京城的关系要复杂许多,盘根错节,但大体上,安暗卫这边是有名单的。挨着挨着查下去,总会找到幕后黑手。而且闹事矿工那边,只要人抓住,一严刑逼供,必然可以套出些线索的。还请主人宽容几日!”

阿怒说着,又再次双膝跪地,语气恳请。

从座位上起身,南华倾低首扫过伏地不起的阿怒:“三日吧,初四的时候,若没有一个名字,你便提头来见本候。”

冷冷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南华倾便径直而去,丝毫没有再给阿怒说话的机会。

.※※※

回到西苑,南华倾脸色仍旧阴沉的吓人,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朝露湖,波澜不定,暗潮涌动,只等一道闪电劈开乌云,便可迎接倾盆大雨,而无惧狂风。

拂云和浣古不敢过问,只得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门口。

南华倾独在书房,沉默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开口唤道:“你们进来吧。”

拂云和浣古立刻推门而入,双双埋头立在了南华倾面前。

“莫志远已死的消息,本候暂时不想告诉夫人,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多嘴。”

南华倾一边说,一边来到窗前,推窗远望,并没有看向屋中的另外两人,像是在自言自语:“暗卫已经护送莫志远的尸身赶往京城,在这之前,本候必须找到答案,才好向莫家交差,向莫瑾言交代。”

听得南华倾如此说,拂云和浣古都突然间明白了,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莫瑾言的地位已经重要到了这样的地步,竟能让从不曾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的南华倾犹豫了,连莫志远已死的消息都选择了暂时隐瞒,只为替莫瑾言求一个明白。

第六十章 惊闻噩耗

正月初二,莫瑾言从除夕夜扭伤脚踝,到现在已经养了两天,虽然疼痛已经缓解,却还是不得随意走动,整日除了躺在床上看书,就是靠着绿萝扶到贵妃椅侧躺着看书,要么就是裹着厚棉披风到外面的凉亭上看书,而且翻来覆去,也只是一本《香乘》而已。

这《香乘》乃是前朝古籍,纸张经过几百年的岁月,已经变得稀薄而透明,上面的墨迹也由浓转淡,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鲜活。

瑾言爱惜此书,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弄破,却又没办法凑到书案边抄写,只能动作轻缓些,犹如捧了一件珍宝在手把玩。

这让一旁伺候的许婆子和绿萝都有些困惑,不知道一本泛黄的旧书有什么好看,她们倆就算不识几个字,亦能看得出来上头的图样,尽是些花花草草和一些类似药方的文字排列,既不是小说话本,也不是野史逸趣,可见枯燥。

重拾了前一世爱好,莫瑾言却把看似无趣的《香乘》读的津津有味,甚至想要在后山直接辟一处可以种植香花香草的园圃,然后亲自种植,收获材料,制作香料,同时也好打发漫长的清修时间。

.※※※

到了正月初三的下午,沈画提了医箱而来。

算起来从除夕到现在已经三天了,莫瑾言右脚踝的扭伤处也该换药和重新包扎,沈画没有提前告知,所以当他一身青袍,神色如常的出现在清一斋院门口时,正在洒扫落叶的许婆子十分惊讶。

“沈太医,您怎么来了?”

许婆子看着沈画,倒有几分熟悉,毕竟沈画住在清岚斋足有五年,和清一斋离得不算远,偶尔也会在湖边遇见。

提了提医箱,沈画答道:“夫人的脚伤该换药了。还请婆婆通报一声。”

“是沈太医么?”

不等许婆子通传,正在凉亭上看书的莫瑾言听见院门外的动静,便朗声道:“您请进来吧。”

沈画向许婆子欠了欠身,直接踏步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凉亭上看书的莫瑾言。

凉亭建于高处,有三阶青石次第而上,两旁松竹茂盛,遮去了寒凉的山风,只留一片葱翠。

斜倚在凉亭的美人靠边,因为脚伤无法更衣。她身上披了件厚厚的夹棉袍子挡风。素净的月白颜色。有丝丝淡绿的抽芽花纹,令她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一个大大的茧里,只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犹若傅粉的玉颜,却更显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看到自己来了,她也不意外,反而展颜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水眸中亦有点点星光绽放,折射出这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仿佛可以直暖透心。

“这《香乘》已经赠予夫人,您大可慢慢翻看,无需着急的。”

沈画禁不住也露出了一抹难得的柔软表情,踏步上前。青色衣袍微微扬起,然后将医箱放在了石桌上。

收起翻开的书页,瑾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然后才摆摆手:“这本古籍珍贵无比,我怎能占为己有。只是这几日脚伤未愈。不太方便,等我好了,就抄写下来,将原物奉还。”

“是否珍贵,要看在谁的手里。您视若珍宝,那就表示此书找到了真正爱护它的主人,您若还给在下,就等于‘明珠蒙尘’了。”

沈画没有立刻提出换药的事儿,只是走到凉亭边上,目光远眺,见脚下的朝露湖波光粼粼,犹如一块巨大的深邃宝石,颜色极美,顿觉心中舒朗无比。再往远处看去,西苑的情形也映入了眼帘。

“夫人,难道您不会觉得困扰么?”

突然间说出这句话,连沈画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背对莫瑾言的身子僵了僵。

瑾言也同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明白沈画是在问当她幽居此地面对西苑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因为自己和南华倾之间的纠葛,沈画是最明白的一个人。

可沈画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他这样问,令得莫瑾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粉唇微张,却没有一个字说出口,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在下无异打探夫人的心思。”

沈画很快恢复如常,回过头来,有些抱歉地对莫瑾言行了一礼:“还请夫人进屋吧,在下要为夫人重新上药包扎,这里风大,不太方便。”

“绿萝,扶我进屋。”

瑾言赶紧喊了一声,算是结束先前的谈话。

正在帮许婆子烧水泡茶的绿萝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儿,匆匆跑过来。

因是第一次见沈画,绿萝向他施了一礼,抬眼间见此人容貌出挑至极,面若冠玉,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医了,整个人犹如星辉一般耀眼,看得自己两腮绯红,便赶紧埋着,头上前去搀扶了莫瑾言进了屋子。

“这位姑娘,请留步。”

等进了屋,沈画将医箱打开,看到绿萝扶了莫瑾言躺在贵妃榻上,便叫住了她,语气十分客气地道:“劳烦你打一盆热水,然后再拿一块干净的巾布,等会儿我为夫人换药之前,还请你帮夫人清理一下伤口。”

这还是绿萝第一次被人唤作“姑娘”,本来沈画就生的十分俊美,加上声音温厚,惹得她好不容易消去绯红的脸颊又一下子烧烫了起来,这次更夸张,简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而且窘态毕现,几乎把头都埋到胸口了。

瑾言哪能看不出来绿萝的心思,知道她肯定是在沈画面前有些害羞了,只好替她解围:“你去让许婆婆打水过来给我清洗伤口,自个儿就留在小厨房吧,泡一壶热茶,再备些点心送过来。”

绿萝领了吩咐,就赶紧“逃”似得离开了屋子,弄得沈画也有些纳闷,皱皱眉,闹不明白这小婢为何那么怕自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不一会儿,许婆子打了水进屋。见沈画白布蒙眼,正在为莫瑾言拆夹板,倒觉得这个御医懂规矩,知道非礼勿视的原则,便上前放下水盆,语气恭敬地问:“沈太医,什么时候需要老婆子,您说一声就是。”

“嗯,我这就拆了夹板和绑带,还请婆婆过来为夫人把上一次涂抹的药膏都擦拭干净。”

沈画说着。将手边本来就准备好的一个药瓶拿起来扬了扬。感觉到许婆子伸手接了。又继续嘱咐:“等下您为夫人上药时,须得以右手无名指的指腹取黄豆大小的药膏,涂在红肿的脚踝处。在涂抹之前,一定要温热手指。不要凉到了夫人。”

说完,沈画就起身退开了,然后转过去背对莫瑾言,取下了蒙眼的白布,开始为莫瑾言开方子:“夫人,您恢复的不错,在下为您开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每日三次,一共三副药。外涂加上内服,应该过几日就能下地了。”

“多谢沈太医了。”

瑾言见他埋头开方,道了声谢,收回目光,看到自己露出的脚踝果然没那么红肿了。许婆子清洗的时候,也只是轻微的有些刺痛,终于松了口气。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自己没有骨折,却伤了筋,瑾言害怕得躺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床呢,没想到沈画说过几日就能下地,这让她心情一下大好:“沈太医医术了得,所以我才要厚着脸皮向您讨教医术呢。”

“夫人,您要学医?”

清洗完残留的药膏,许婆子正小心地为莫瑾言上药,听她这样一说,有些惊讶:“您学医做什么?大夫不都是男子么?”

“不能医人,若能自医,也是好的嘛。”瑾言没有否认,虽然身为景宁侯府的夫人,拜太医学医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现在避世幽居,潜心清修礼佛,学学医术药理倒也不是太过离奇的事儿。

背对两人,沈画没有表态,但脸上却浮起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来,对于莫瑾言的坚持不懈,他还真有几分佩服。

不过莫瑾言的身份,还有她和南华倾的瓜葛,种种复杂,令得沈画不愿被卷入其中,只要自己不理,她再怎么想要拜师求学,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做不得数。

“主子!”

“主子!”

却是这个当口,一阵有些凄厉含着泪意的呼喊声从院门外响起,然后很快,这声音就已经进了,竟是玉簪回来了。

一身素缟,额系白条,加上脸色煞白,双目红肿,玉簪这副模样甫一出现在屋中,不但沈画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婆子也心一惊,回头就往莫瑾言脸上看去。

柳眉微微蹙起,似乎不太明白,瑾言张了张口,却又一下紧紧的抿住,双目映出玉簪一身麻黄孝衣,猛地,两串泪珠就从眼眶满溢而出。

“主子,莫老爷他…”

嘤嘤的哭声中夹杂着几丝沙哑,可见玉簪在莫家那边已经哭过好几回了,如今向莫瑾言通穿噩耗,她却还是没忍住,泪水“吧嗒”地落在地面:“老爷他被闹事的矿工给…给…”

突然抬手,让玉簪住口,瑾言僵硬的脸上已然毫无人色:“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连着重复了两遍“不要再说了”,莫瑾言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然后向上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第六十一章 瞬息万变

就在玉簪穿着一身孝服从莫家飞奔而出的同时,南华倾就已经收到了暗卫送过来的消息。

之前南华倾有所部署,在没有查清楚莫致远的死因之前,嘱咐暗卫封锁消息,以免让莫家提前知晓。

南华倾这样做,为的,也是不让莫瑾言从莫家那边得到噩耗。

今日一早,莫府就取下了过年才挂上的红灯笼,换上白纱素罩,又从绸缎庄拉了一车的白绸和素麻布,再然后,灵堂已经设好,香烛已经点燃,哭声也隐约从墙内传出来,负责监视莫府的暗卫察觉到不妥,便立刻前往了暗中设在莳花馆的驿站送信。

不消一刻钟,消息就递到了南华倾的手上。

没有安排暗卫阻止玉簪从莫府出来给莫瑾言传递噩耗,因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阿怒的传信黑鹰也来到了西苑的上空。

时间还没到初四,阿怒竟然就让黑鹰传信,南华倾觉得十分蹊跷,让浣古取了信纸,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莫府已知,有人泄密,姨娘有诈”十二个字。

看来,的的确确是有人在借由莫家来试探南家的底线。

表面上,莫致远是因为矿工闹事而死,事情的起因也只是为了求财。

但整件事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那样简单,而莫致远,只是一个被牺牲掉的棋子罢了。

回到书房,南华倾脸色十分阴沉,将信纸攥在掌心,看向拂云和浣古:“你们两个,立刻去帮阿怒一起追查,若不找出幕后黑手,就不要再来见本候。”

“若是真有人背后捣鬼,属下觉得,只是在京城寻找线索,恐怕还不够。”浣古仔细分析了一下,看向南华倾:“主人。不如让属下亲自去一趟蜀中。那些杀人闹事的矿工虽然跑了,但他们总有家人或者亲友留在那边,属下可以扮作矿工,去打听情况,或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拂云也脸色严肃地上前来:“那属下就留在京城,协助阿怒,然后随时向主人汇报进展。只是时间上…”

南华倾想了想,也知道事情如果不是表面那样,明天恐怕很难得到答案。只得忍住心头的愠怒:“浣古。你快马加鞭。从蜀中一来一回需要三天半的时间,本候再给你两天时间调查情况。这样,最迟初九,你和阿怒必须找出答案。否则…”

“属下若是不能查出谁在背后捣鬼,就提头来见主人!”

浣古意志坚决,向着南华倾拱手之后,便没有再停留,转身出了书房。拂云也向南华倾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跟了出去。

屋中只剩南华倾一人,他再次抬眼,目光从半开的窗户间隙望向了湖对岸的清一斋。

松竹茂密的后山上,阵阵风过。带起一阵林海波涛,却很快又恢复了幽静。

玉簪应该已经把消息递过去了吧?

略有犹豫,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扯了一件墨色绣兰草纹样的大髦披在身上,南华倾走出了书房。踏上朝露湖上的栈道,然后径直往后山而去。

.※※※

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当莫瑾言终于渐渐恢复知觉后,感到一只有些冰凉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然后,便听到了周围有人在说话。

“她真的没事儿?”

这声音略显慵懒,却透着一股冷意,犹如自己额上的手,柔软,却让她觉得很冷。

“夫人气血有些虚亏,也是年轻女子容易惹上的麻烦。但只要调理得当,好生休养,最多半年就能无虞。”

另一个声音正在解释,语气平淡,但又难掩一抹担忧,轻叹一声,仿佛能愁断长魂,惹人心酸。

“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毛病?”

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不怒自威,且暗含了一丝质疑。

“夫人嫁过来之前,刚刚初潮,女子葵水初至,本该好生将养,可她进入侯府以来,虽不至于操劳,却整日忧思,令得阳气不稳,再加上乍闻噩耗,一时堵了心窍,才会晕过去。”

第二个声音却极为耐心地解释着,有种波澜不惊的平稳。

“怎么还不醒?”

第一个声音有些不耐烦了,莫瑾言也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更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和谁在说话。

“侯爷?”

这算是惊醒了吧…

从嗓子里憋出一句略带惊讶和恐慌的喊还不算,莫瑾言下意识地拂开了还搁在自己额头的手掌,却看到南华倾猛地沉下眉,一双冰冷的眸子射出道道精光,仿佛有丝丝寒气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让身边的人会不知不觉地被冻伤。

“你醒了。”

南华倾收回手,也收回了落在莫瑾言苍白玉颜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沈画,语气仍旧如刀刻般生硬:“你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沈画见莫瑾言醒了,也放心了些,上前一步,正要替她摸脉,却看到南华倾一动不动,只好道:“侯爷您让让在下。”

皱眉撇了一眼沈画,南华倾才往床位的方向挪了挪,但仍旧一副霸气无比的样子,端坐在莫瑾言的床沿上,仿佛守着自己的什么珍宝财物。

“夫人,您这两天…”

铺了一张白绢在莫瑾言的手上以隔着把脉,沈画本想问莫瑾言是不是到了经期,可看到南华倾没有回避,再看莫瑾言清澈懵懂的眼神,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这样吧,每月的初三,还请夫人允许在下来为您诊脉,然后连服六日的汤药,以调理您气血不和之症。”

“多谢沈太医。”

瑾言是真的觉得感激,目光中也闪出点点晶莹的微芒,冲沈画一笑。

只是这莫瑾言看似无邪的笑容,落在了南华倾的眼里,只觉得十分刺目,别过头,却不小心看到了她半露在锦被外的玉足。

足尖如莲瓣似得,粉嫩的指甲修剪地干净整洁,而让南华倾不解的是,她足上的肌肤甚至比脸上和手上还要白皙透亮,那种柔滑的感觉,即便只是目光接触,也会觉得丝柔如甘泉流淌。

“啊——”

突然感到脚下一阵凉风钻入,瑾言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却是看到南华倾一把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沈画也才记起,先前莫瑾言突然晕倒,许婆子正在为她的右脚上药,后来丫鬟将她扶到床榻睡好,匆匆盖了被子,却被南华倾突然闯入,喝退了下人。

南华倾质问莫瑾言怎么会晕倒,自己解释了半晌,后来倒忘记了莫瑾言的脚上还没重新包扎。

“侯爷,您这是干什么!”

瑾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扯住锦被,脚一缩,想要盖住露在人前的玉足。但却不敌南华倾动作快,直接一把捏住了未着布袜的右脚,扯到眼前一看。

南华倾见她雪白的玉足上,一团乌青从脚踝处蔓延开来,扩散到脚背,一青一白,又有淡淡的黄色药膏覆盖,眉头一沉:“你怎么伤得这样严重,脚都肿成馒头了。”

想要把右脚从南华倾的钳制下收回来,无奈力气太小,而且一挣脱就使得扭伤处阵阵刺痛,瑾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只得看向一旁的沈画。

沈画见南华倾如此粗暴无礼,也皱着眉,不敢看莫瑾言的玉足,只伸手一把拍在南华倾的肩头:“侯爷,夫人的脚伤虽不算眼中,但脚踝筋骨撕裂,必须上夹板好生静养,您放开她吧。”

看到南华倾还不想放手,瑾言心底一股无名之火“嗖”地就窜上来了,想起晕倒前玉簪一身孝服扑在自己面前哭,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了,那种锥心之痛,让她晕过去之后再醒来都感到呼吸困难。所以当南华倾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瑾言一惊之下,心中的怨气也随之升起:“侯爷有时间,怎么不去管管南家的暗卫,说好了要帮妾身救父…结果呢…”

“我…”

南华倾看着她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来,知道她不是因为脚疼才哭,是因为苏醒过来,终于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父亲的死讯,这才宣泄而出。

“对不起。”

片刻之后,南华倾终于放开了莫瑾言的脚,开口,竟道歉起来:“令尊被害一事,并非表面上闹事矿工所为。经暗卫调查,应该是有人想要针对南家,却选择了向莫家下手,好以此试探南家的反应。所以,当令尊被绑架之后,就注定了会被灭口。另外,莫家运送前往蜀中的十万现银,也在中途被劫,由闹事的矿工运往了西北大漠。”

“南华倾!不要再说了!”

沈画见莫瑾言呆呆地望着南华倾,毫无表情,眼里却一阵阵止不住地泪如泉涌,心下不忍,想要阻止南华倾继续“折磨”她。

“让他说。”

莫瑾言却让沈画不要阻止,说着,一闭眼,狠狠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再一次睁开眼,瑾言的眼底已毫无神采,只有无限的恨意流露:“南华倾,你告诉我,是谁,我要知道,是谁在幕后主使,是谁让莫家家破人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