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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浣古顺带从厨房拿了午膳送到西苑。

南华倾昨夜睡得晚,所以才刚起床没多久,因为天热,只披了件极薄的紫绸外袍,系了根同色的缎带在腰间。一边随意吃着饭菜,一边听了浣古的回禀。

知道拂云已经送了尉迟如歌和那个小婢去往水月庵,南华倾点点头,又叮嘱浣古,要他密切注意府内下人的动向,看是否有人收了尉迟家的银子,去通报消息。

“侯爷!”

正好这时候拂云回来了,神色匆忙,眼神还有些慌乱,一进书房就赶紧向南华倾拱手行礼:“禀报主人,水月庵那位出事儿了,必须得找个可靠的大夫去一趟才行!”

“怎么回事儿?”

南华倾正觉得奇怪,怎么拂云送人前往水月庵,都接近晌午了才回来,一回来还说出事儿了。

“尉迟小姐她,不慎从陡峭的山道上摔下去,当场就晕死了过去,下身更是流血不止,虽然那住持老尼帮她暂时止住了血,但人一直没醒,身体又烫的厉害,恐怕…”

拂云说着,抬手擦了擦汗,不知道南华倾会不会怪他事情没做好。

沉着眉,南华倾立刻站起身:“拂云,你驾车带本候去一趟水月庵,浣古,你立刻去一趟太医院,请了沈太医出面,就说本候生病了,需要他亲自诊治,然后直接带来水月庵。”

说完,脸色阴沉的南华倾一拂袖便推门而出,吓得拂云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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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马车停稳在水月庵门口,南华倾直接跳下了车厢。

庵门紧闭,连个守门的也没有,南华倾连门也懒得敲,抬眼看了看,便飞身一纵,从不算高的院墙翻身而入。

拂云将马套好,也跟着纵身进入了水月庵。

“侯爷,这边!”

拂云带着南华倾一路往后院斋房而去,速度极快,两人施展轻功,像是两片被山风吹起的落叶,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后院的位置。

踏着湿滑的石板路向上而行,一眼就看到半中腰一摊已经浸入了泥地的血污,南华倾眉头一沉,并未耽搁,便又飞快地继续往上而去。

和紧闭的庵门不一样,斋房的院门却是大打开的,小尼姑正守在门口,神色慌张,一眼看到南华倾和拂云飞快而来,吓得直往门后面躲。

南华倾懒得理会小尼姑,径直往里走去,很快就寻到了尉迟如歌住的那间屋子。

还没进门,南华倾就嗅到了一阵阵的血腥味儿,还有栀儿一阵大过一阵的哭泣声,显然,离得尉迟如歌失足,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她却还未苏醒过来。

感觉到外面的动静,老尼姑立刻起身,见到来人果然是当初那个来接莫瑾言回家的贵人,愣了一下,才赶紧迎了上去:“这位官人,您总算来了。”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雨水的潮湿味儿和尉迟如歌换下衣裙上的血腥味儿混合着,直冲鼻息,令得南华倾一皱眉,用手捂住了口鼻,只对老尼姑点点头。

拂云会意,上前直接塞了个一千两的银票到老尼姑手里,低声道:“还请住持去守好水月庵,别再接待其他香客了。另外,今天这件事儿,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老住持捏着银票,咬咬牙:“施主啊,银子虽好,可若是贫尼这水月庵死了人,以后恐怕会影响庵里的风水啊。这银票贫尼就不要了,还请你家主子把这位夫人接走吧。”

一手拉了老尼姑出去,拂云又摸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她手里:“这些钱,直接买下整个水月庵都绰绰有余了,住持师太,您可满意了?”

再三犹豫,还是抵不过手中银票的巨大诱惑,老尼姑回头看了看斋房,将四张银票一起揣进了怀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佛门之地,本来就该以慈悲为怀。只是你们拦着不让请大夫…”

“这点师太不用操心,我家主人已经安排了大夫过来,一会儿就到,等下还请您带他过来,他姓沈。”拂云说着,直接推了老尼姑出院子,见她嘟囔着走下了阶梯,这才擦了把汗,回到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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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南华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栀儿,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上毫无人色,且昏迷不醒的尉迟如歌,心下一股怒意升腾而起,所以语气更显出几分不耐来。

“奴婢…”

栀儿“嘤嘤”地抽泣着,正要开口告诉南华倾尉迟如歌是怎么失足摔下去的,就感到耳旁一阵风过,然后眼前一花,两个躲在暗处的灰衣人竟又出现了。

“本候没有问你,你去守着你家主子。”

南华倾也开口,打断了栀儿的说话,然后看向两个负责值守此处的暗卫。

其中一人身上血迹斑斑,显然还未来得及换衣裳,他直接往南华倾面前一跪:“禀告主人,据属下观察,尉迟小姐应该不是失足,而是有意想要滑掉腹中的胎儿,这才踩空一脚跌落下去的。”

“对,属下也看到了。”

另一人是负责去追了拂云报信的,此刻脸色还微微有些发红,显然是因为一来一回跑得太急的,体力消耗过度所致。

“你们凭什么这样污蔑我家主子!”

栀儿却不顾南华倾冷冽的眼神,直接爬到了他的脚边,猛地就磕了三个响头,才含着泪辩解道:“侯爷您来的时候,难道没看到那山道中间的一滩血迹么?就算我家主子不想要腹中胎儿,却也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啊。若是孩子没了,她自己也没命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她死之后,就一了百了了。”

南华倾可不是好糊弄的,面对栀儿辩解和两个暗卫的陈述,他肯定会更相信后者。

抬眼,栀儿看着南华倾冷漠无情的样子,胸口仿佛被人用一块巨石给压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蛛丝马迹

尉迟如歌面无血色地躺在硬板床上,盖的是半旧的薄被,虽然还算干净,却掩不住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侧眼看了看自家主子,如今还生死未明的躺在那儿,除了住持老尼帮忙止住血,到现在还没个大夫来,只有景宁侯冰冷的质问,这让栀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自家主子竟然给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做妾。即便尉迟如歌失了贞洁,与人苟且,还未婚先孕,但毕竟是一条性命啊,南华倾竟然没有半分的怜惜!

深吸了口气,栀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装可怜是没用的,要想说服这位景宁侯相信自家主子并非故意,那就必须要有理有据。

咽了咽发干的嗓子,栀儿不甘心地扬了扬头,目光竟大胆地直视向了南华倾:“这水月庵是深山寺庙,小尼姑也说了这几天入夏,山里总有雨,那条山道铺的石板也因此湿滑难行,加上年久失修,断裂的断裂,歪斜的歪斜…若是正常人还好,走路小心些就行。可我家小姐之前晕过去一次,后来知道消息后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身子虚弱不堪,脚步也不稳,这才不慎摔了下去的啊…”

说到这儿,栀儿忍不住,又一次眼泪泛滥,捂着脸“哇哇”的哭了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时候,拂云也从外面进了屋,皱眉看着栀儿,本想上前拖了她起来,免得她惹了主人不悦,却听见南华倾开口道:“留下她照顾尉迟如歌,本候先出去。”

似乎没有听进去栀儿的辩解,南华倾没有一丝的迟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尉迟如歌一眼。就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侯爷!”

栀儿见南华倾要走,伸手就想拦住他:“侯爷,您就算再不信我家小姐。也请找个大夫来帮忙看看,不能让小姐就这样死了啊…”

回头,低首看着泣不成声的栀儿,南华倾冷冷道:“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就看你家主子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说完,南华倾厌弃地一拂袖,就把栀儿推开,然后走出了屋子。

“你们看好!别再出事儿了!”

拂云见状,给两个暗卫吩咐了一声,也紧随南华倾其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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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云走出斋房。见南华倾并未离开,只皱着眉走到了院门前。

之前守在那儿的小尼姑还躲在门后,脸色青白,南华倾见状,便上前询问道:“当时。你可在现场?”

“我…”小尼姑舌头有些打结,说不太清楚,干脆不说了,只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南华倾的询问。

南华倾回过头,看了看拂云:“你去前面,看沈画来了没。”

拂云点头。又看了一眼小尼姑,这才从院门离开。

“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不落,全都告诉我,好吗?”南华倾半蹲下来,表情上的冷冽逐渐褪去。目光与小尼姑平视,眼底,甚至含着淡淡的温柔:“别怕,我不会怪水月庵的,你只告诉我。这一切在你看来,是怎么发生的就行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俊美无比的容貌,还有温和谦逊的语气,小尼姑竟神奇地逐渐平复了心情,然后缓缓点头,脑子里,掠过了从自己带着那主仆俩往后院而来的一幕一幕,竟是那样清晰。

一边回想,小尼姑一边叙述着,虽然不甚详尽,但却没有半点疏漏,将她所见,所闻,甚至是所感,都全部告诉了南华倾。

而南华倾一边听,也一边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还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似是鼓励小尼姑继续说。

“当时,我只觉得奇怪,那位夫人大可以留在斋房休息,让婢女去打水就是了,可她却执意要跟去…”小尼姑说道这儿,顿了顿,然后表情一惊:“后来,我就看到她滑了下去,可一直以来,她的婢女都是扶着她的呀,一路都小心翼翼,为什么那时候却没能拽住呢?”

滴滴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小尼姑说到这儿,确实说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尉迟如歌滚落下去后脸色惨白,裙衫染血的情形,令她身子也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多谢你。”

南华倾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尼姑的肩头,这才站起身来:“这里你不用守着了,回去好好休息,喝点儿热茶,压压惊吧。”

“施主,我说的,那位夫人,会死吗?”

小尼姑总觉得这件事的发生,自己也有责任,明明那样湿滑斑驳的山道,就不该让那位夫人再出去的。

“她不会死,就算死了,也和你没有半点牵连,记住!”南华倾当然看得出小尼姑担心什么,竟劝了劝她。

含着泪,目色感激地点点头,小尼姑终于释然了一些,然后才逃似得从后院阶梯一路而下,飞快地就不见了人影。

眼神一直随着那小尼姑离开的身影而去,南华倾见她虽然小心翼翼,但踩在山道上的脚却不见打滑,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心下就已经了然了几分。

再走到院门外,南华倾蹲下来,从尉迟如歌一开始“失足”滑下去的那一块石板开始查看,根本就没有踩滑的痕迹,只有几个鲜明的脚印,窄窄的,应该是属于尉迟如歌和她的婢女的。

看到这儿,再结合那两个暗卫的怀疑和小尼姑所言,南华倾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尉迟如歌是故意摔倒的,想借此把腹中胎儿“摔”掉。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婢,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呢?

微眯了眯眼,南华倾却根本就不在乎,因为那个小婢无论知情与否,都无所谓,也不值得自己花什么心思去猜测。

提步而下,南华倾走在山道上,目光平视前方,哪怕经过了尉迟如歌摔倒的位置,一脚踩在了那滩鲜明的血迹上,他也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一步步走到了前殿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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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庵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未曾渡过金身,只是泥塑,加上光线不甚明亮,所以看起来有些灰暗。

饶是如此,南华倾还是一眼就能看到这尊观音像脸上,一双透着慈悲怜悯之色的双目,还有那似笑非笑抿起的唇线。

对于神佛之类的,南华倾一直都不曾怀疑,因为自己深信所谓的因果报应。

虽然自己从十来岁就开始执掌南家暗卫,但这些年来,南华倾自问,在自己手下死掉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包括自己的未婚妻沈蕴玉。

当然,也包括了还没死,却很有可能因为自己而死的尉迟如歌。

南华倾仰头,注视着观音的慈眉善目,内心,对尉迟如歌却没有半分的仁慈。

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尉迟如歌以为腹中胎儿没了,就能改变什么,那她实在就太过天真了。

其实尉迟如歌作茧自缚,她这一次“失足”,要是死了,还算一了百了,至少比痛苦地活在世上要好得多。

一如昨晚自己对尉迟如歌所说的,她若死了,自己会请刑部仵作过来验尸,那她未婚先孕的事情就会暴露无遗。

但目前的情形,南华倾却不能让尉迟如歌死,她若是死了,尉迟家那边,自己就缺少了一个可以掌控的筹码,而且一旦事情闹大,尉迟家因为嫡长女未婚先于失了面子,虽然自己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指责,但南家从此之后,毋庸置疑肯定会多一个敌人。

可想起尉迟如歌躺在床上的样子,南华倾皱了皱眉,能够起死回生的人,也只有沈画了,他怎么还没到呢?

正等得有些焦急了,南华倾听见庵门一阵响动,不用问,肯定是沈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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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正在太医院休息的沈画立刻启程,随等候在宫门外的浣古一起匆忙赶到了水月庵。

在马车上,浣古就已经将事情的始末细细告诉了沈画,包括尉迟如歌被悄悄送到了水月庵养胎,以及她“失足”摔倒,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等等。

沈画听在耳里,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若非自己对南华倾有足够的了解,恐怕会以为这是南华倾为了摆脱尉迟如歌而污蔑她设的局!

尉迟将军治军之严,整个大邑朝无不敬佩。

可就是这样一个严以律人,严于律己的当朝一品将军,竟然会有一个如此惊世骇俗,未婚先孕的女儿,沈画只觉得太不可思议。

但现在,多说其他也是无意,沈画知道南华倾找到自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尉迟如歌从鬼门关给抢回来,绝不能让尉迟如歌死在刚刚被抬入南家做妾的第四天!

只是在沈画没有查看到尉迟如歌伤势之前,他根本不敢打包票可以救活她。

所以当沈画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南华倾一双略显焦急的目光时,眉头深蹙,一句话也没多问,只想抓紧一切的时间,先看到尉迟如歌本人再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听天由命

一路从水月庵的佛堂来到后院斋房,沈画沉着眉,侧眼看了看在前面领路的南华倾,抿着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这水月庵,沈画大概也看出来了,虽然古朴宽阔,却处处透着斑驳腐朽的意味,若是莫瑾言那样出尘脱俗的女子,或许会懂得欣赏这难得的清幽僻静吧。

但尉迟如歌可是出身将军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不说,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肯定也是精致而舒适的,南华倾将她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软禁,不是逼她寻死吗?

沈画倒也了解南华倾这个人,他的性格中,爱憎分明是最鲜明的一个特点,面对尉迟如歌这样愚蠢而无耻的女人,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惜。把她送来这样的地方,还算是好的,至少他没有选择把件丑事儿给都出来,然后直接让尉迟家来接了尉迟如歌回去。

这样,也勉强可以说是尉迟如歌和尉迟家都留了个面子。

不过沈画也知道,南华倾如此行事,只不过是为了有个筹码可以制衡尉迟家而已,并非是为了尉迟如歌着想。

脑子里正想着,沈画看到拂云推开了斋房的屋门,这才收回神思,踏步而进。

斋房的简陋自不必说,但那一阵阵的霉味儿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都让沈画眉头一皱,真想扭头就走,不趟这一趟浑水。

“人交给你了,一定尽力救活。”

南华倾却一把堵在了门口,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庸置疑的意味。

“看看再说吧,我沈某也不是华佗在世,可以起死回生。”

沈画不置可否,面对躺在床上犹如活死人一般的尉迟如歌,身为大夫却也不能见死不救,便径直走到了床边。

看着一个婢女趴在床头用着哀求的目光看向自己,沈画点点头。示意她让一下。

栀儿赶紧挪开,然后立刻开始向沈画叙述起了尉迟如歌的情况来,倒也仔仔细细,包括什么时候摔倒的。伤了哪儿,留了多久的血,住持则么止住的血,用了哪些草药等等。

末了,栀儿一把跪在了沈画的面前:“我家主子虽然止住血了,但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求您救救她吧。”

看了一眼栀儿,沈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对她所言。一一听了,心中有数后才看向脸色惨白中,却又透着明显青灰的尉迟如歌,然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腕脉。

一摸脉,眉头沉得是越来越低。沈画很快收回了手,背对南华倾道:“拂云,浣古,还有两位侍卫,请你们回避一下吧。”

说完,听见脚步声,沈画知道这四人应该已经出了屋子。然后才将盖在尉迟如歌身上的薄被拉开来。

没了薄被的掩盖,身着中衣的尉迟如歌就那样躺在床上,轻薄的衣衫下,身体曲线和肌肤若隐若现,虽然不省人事,身子却仿佛在发抖似的。

咬着牙。看着自家主子仅着中衣的样子被沈画和侯爷这样看到了,栀儿羞得闭上了眼,却也无可奈何。

弯着身子,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尉迟如歌的小腹上,沈画有规律地以指尖去按压她的小腹。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好半晌,沈画才直起了身子,长舒了口气:“还好,尉迟小姐腹中胎儿已经没有了残留,算是掉干净了,不然。以住持那几位普通的草药,也不可能轻易为其止血的。”

栀儿一听,脸上神色一松,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沈画,只等他继续说。

南华倾却开口询问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不醒?”

“虽然止住了血,也没有因为滑胎造成血崩,但尉迟小姐始终失血过多,又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没有醒来。”

沈画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跪在地上的栀儿:“你过来,替你家主子将裙子拉到膝盖以上,在下要为其施针。”

“这怎么行!”

脱口而出,栀儿才回过神来,若是人死了,名节又有何用呢?况且,自家主子的贞洁早就被毁了,哪里需要再去维护呢?

默默地点了点头,抬手一把将脸上淌着的泪抹了抹,栀儿起身走了过去,看向双目紧闭,脸色越来越灰败的尉迟如歌,这才伸手将她的衣裙往上挽着,直到露出了膝盖,才退下到一边。

尉迟如歌因为是从山道阶梯的高处摔下去的,除了腹中胎儿被滑掉以外,身上免不了有些磕碰的伤,如今衣裙高挽,两条肤色白皙的腿上,便鲜明地印着好几处淤青,甚至还有磕破了皮的地方。

沈画没有在意这些外伤,只伸手指着尉迟如歌的膝盖道:“在人膝盖的内侧,存在一个穴位,名曰血海,两相对应,一左一右。”

沈画一边开口解释,一边打开医箱,取出了两枚闪着冷光的银针,然后走到桌边,嫁给斋房内的火烛点燃,将银针放在火上过了过,复又回到床沿边,低头看着尉迟如歌的膝盖:“所谓‘血海’,是因为用银针刺入这个穴位,可以祛除体内淤血,另外,还能促生体内新血。这位姑娘,家主子乃是滑胎,若不祛除腹内血瘀,说不定止住的出血还会再次出现。另外,这个穴位还能让你家主子体内生出新血,补充之前因为滑胎所流失的鲜血。”

“只要刺下银针,就能救醒我家主子了?”栀儿眨着眼,期待沈画有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画却没有理会栀儿,伸手先摸索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穴道的位置,然后才分别将她两膝内侧的血海穴各插入了一根银针,并退后半步,将薄被为其盖上:“一炷香之后就可取掉银针了,取针之时,若你家主子还醒不过来,那在下就无能为力了。”

“一炷香…”

南华倾上前一步,看向沈画:“你不是说她体内没有残留的胎儿了吗,又为她针刺血海穴,难道她还会一直昏迷不醒?”

沈画也抬眼,看向了南华倾,两人目光平视,看似没什么,却又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在波动着。

对视了半晌,沈画才别过眼,语气蓦然地算是回答南华倾的疑问:“人,是很微妙的。人心,可以控制人的一切。若是尉迟小姐本来就不想活下去,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那她的身体也会产生一种错觉,对外界的救治进行排斥,然后渐渐流逝体内的生命力,最终身体也会如她所想,就此死去。”

“所以——”

沈画说着,又看向了栀儿:“你是她的婢女,应该很了解你家主子,你要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但要说她喜欢的,高兴的,最好是她经历过的最愉快的事情,这样反复的讲给她听,以唤起她求生的本能,这样,她才有可能醒来。只要她醒来了,加以调养,补气养血,心情平静,不出两个月,就会和普通人一样了。”

“可小姐她,这一生就算不死,也已经被毁了,她还会愿意再醒来吗?”栀儿咬着唇,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知天命,尽人事,总归我们做到能做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哪怕不尽如人意,也算是没有放弃,也算是努力过的,便也无怨无悔了。”

沈画的一席话说完,栀儿脸上的绝望竟渐渐褪去了,表情变得坚强了不少,忍着眼里即将滚落而出的泪水,只重重地点头道:“多谢大夫,奴婢这就给小姐讲话!”

“好了,侯爷,这里在下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咱们出去吧,相信尉迟小姐会不太愿意听到您的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