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换切切切,心想谁叫霍小四呐?

那人不屈不挠地喊,“霍小四,你在不在家呐?”

苏换猛然醒悟,哦哦哦,霍小四就是喊的她。

于是放下菜刀跑出去,只见冬河提着一篓鱼立在院门外,看见她将鱼篓一放,“小四,这是你们的鱼,我给你们送过来。”

苏换笑眯眯道,“谢谢你呐,冬河。对了,花穗她怎么样了?”

冬河道,“麻伯想了办法给花穗催吐,花穗便将鱼刺吐出来了。这会子好了,就是嗓子有些卡伤,麻伯说休息几日,少说话,吃点清粥,就好了。”

苏换道,“那你看见我哥了吗?他在哪呀?”

冬河说,“哦,你哥送花穗回家去了。”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春婶子可心疼她家花穗了,又是个刀子嘴,我们怕被她骂,就让你哥送花穗回去了,春婶子骂谁也不会骂你哥。”

苏换哦了一声,心想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怎么看怎么欢喜。

冬河指指鱼,“这鱼放在这里,趁鲜熬锅汤吧。我得回家去了。”

苏换点点头,“谢谢你,路上小心。”

冬河哎了一声,转身跑了。

苏换去提了提鱼,有半篓子,很沉,她提不动,又见着还有活鱼,于是拿出一个木盆,装了清水,将还有些活气的鱼捞起来,扔进盆子里养着。

这时达达和小二从外面疯回来了,跑过来围着木盆和鱼篓转,两眼放绿光。

苏换费力地将木盆搬上槐树下的石桌,然后提了鱼篓往厨房里走,一边开导两只馋嘴狗,“你们不能吃,有刺,卡着你们可怎么办,霍安要心疼死。”

死鱼有十几条,都很肥实,全部用来熬汤,明显多了,可放着明天吃吧,过了夜必定不新鲜了。苏换瞅了那堆鱼半天,忽然想,干脆炸鱼丸子,做好了镇在水缸子里,还可以吃好几日,到时清蒸红烧糖醋,变着方来吃。

说干就干,苏换挽起衣袖剖鱼刮鳞片肉剁泥,又打了几个鸡蛋进去搅拌搅拌,一阵噼里啪啦。

炸好鱼丸后,天已将黑。达达和小二端端正正坐在灶台边,讨好地将苏换看着。

苏换伸颗脑袋出去瞅瞅,院门虚掩,霍安竟然还没回来。

死霍安,死霍安,送个人要送这么久。

苏换气鼓鼓地瞪了达达和小二一眼,“不准吃,你们家主人不回来,你们就饿着。”

她说着又将剩下的四尾鱼煎了煎,切了姜丝,熬成雪白鱼汤,然后就坐在那里灰头土脸地烧火焖饭。

达达和小二饿得要死,开始不耐烦地叫起来。嗷嗷嗷,主人不在,这个姑娘虐待它们。

苏换见小二还瘸着腿,翘头眼巴巴瞅着灶台上的一钵鱼丸子,顿时心软了,伸手摸摸它,“对不起啊,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呐。”

说完,她站起来,挖了一盆饭,浇了些鱼汤,扔了些鱼丸子进去拌了拌,走到槐树下,分别倒进达达和小二的狗盆里。

二狗猛扑上去,吃得稀里呼噜。

就在这时,院门一响,它们的主人推门进来了。

苏换扭头看见他,绷着小脸转身走进了厨房。

霍安眨眨黑葡萄眼,有些懵。她好像有些不高兴,怎么了,下午捕鱼时不还打了鸡血么?

两人默默地吃饭。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想说话,安静得很。

霍安想来想去满头雾水。这姑娘平时是话痨,今下午也一直活蹦乱跳,这个时候这种姿态,又是闹哪样?

他想起上次她受了风寒,也是恹恹不说话,不会今天激动过头,又风寒了吧?于是拿过木牌来写:“你生病了?”

苏换好想把筷子咬断。老娘是生气好不好?转念一想,她是因为什么生气呐?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苏换姑娘,只好开口对霍安道,“没有。花穗她怎么样了?”

霍安写:“没事。”

苏换终于忍不住说,“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霍安写:“上次帮她家补屋顶,有一处落了些,我顺便补了再回来。”

苏换顿时欢然一笑,“哦哦,你快喝鱼汤,喝了鱼汤去洗澡,我烧了一锅热水。”

霍安摸不着头脑。这姑娘好善变。

吃着吃着,苏换又说,“霍安,明天你有没有事?”

霍安摇摇头。

苏换说,“那我们进城吧。”

霍安看着她。

苏换有些忸怩,低头扒了几颗饭,“嗯,我要去买些东西。”

霍安写:“你要买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苏换赶紧摇头,“我自己去买,我亲自去买。”

霍安写:“去城里,有些远。”

他脚程快,那点路还不放在眼里,但苏换姑娘这娇滴滴的小模样,让他很怀疑,她走不动的后果,自然是他遭殃。

苏换道,“我今天下午问过冬河,他说明天村里有人去城里卖柴禾,我们可以坐牛车。”

霍安显然觉得很麻烦。

苏换赶紧抚慰他,“霍安,要不我自己去,你有没有要买的,我帮你带回来。还有,我今天炸了好多鱼丸子,明天中午你就吃丸子吧。”

霍安低头喝鱼汤,没什么表情。

苏换偷偷瞄他,心里想呀呀呀,他今天怎么不中招,难道真要她一个人去?

吃完饭,霍安照样洗碗筷。

苏换殷勤地为他调好洗澡水,在院子里中气十足地喊他,“霍安,我帮你倒好洗澡水了。趁着水热你快洗,你放心,非礼勿视,我绝对是君子。”

霍安哭笑不得。

苏换跑进正屋里关着,坐在桌边咬手指。哎呀呀,霍安这个坏蛋,真让她明天一个人进城?她人生地不熟好不好?他就不怕她迷路?他就不怕她回不来?

又转念一想,搞不好她回不来,人家正中下怀。这么一想,她就泄气了,蔫耷耷地往床上爬。

有什么办法,她月信将至,没点准备,这事儿还真糊弄不过去,要不先从裙子上撕两块布下来缝缝,先将就一下?又想,自己没套换洗的贴身小衣也很麻烦。

左思右想,都得进城一趟。

正剧烈挣扎,忽然窗户响了。

苏换连滚带爬地跳下床,飞扑过去打开窗,献上一个甜蜜的微笑,“霍安,你找我什么事呐?”

霍安憋着笑,镇定地看她期盼的小眼神,拿过窗台上的木牌写:“皂角膏没有了,明天带点回来。”

苏换黯然哦了一声,心里一个声音来回激荡:

霍安你铁石心肠,霍安你铁石心肠…

她只好作垂死挣扎,“那我要带达达一起去。”

霍安唇边已隐有笑意,潇洒写一行字:“你能带走,就带走。”

苏换姑娘彻底萎靡。

好吧,达达那高傲的家伙,还真是她带不走的,偏偏小二又受了伤。可是老天爷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我带着达达,回也回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一些好不好?我得把达达还给它主人呐。

她无精打采地关上窗,吹灯睡觉。

霍安转过身,终于忍不住一笑。逗这姑娘挺好,其乐无穷。

桃花村 第二十三章 姑娘,不要哼得太荡漾

苏换姑娘这一晚,连睡觉都睡得很纠结,各种姿势都不对,刚迷迷糊糊睡了片刻,耳边又响起叩窗声。

苏换怒了。霍安,你又想起要买什么了?

起床点灯,走过去打开窗,一个木牌竖在她眼前:快卯时了,起床,去坐牛车。

苏换气急败坏地抓抓头发,“天都还没亮,走什么走呐。”

霍安低头又写:“好,那我回去继续睡。”

苏换瞬间清醒,抓着木牌狗腿兮兮地问,“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

霍安悠闲地靠窗而立,欣赏她脑门上翘起的头发。

苏换啊啊叫两声,把窗一关,“你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待苏换梳洗好,霍安已将达达和小二喂了个饱。

苏换跑进厨房去装鱼丸子,准备兜着带路上吃,猛然发现钵里的鱼丸子少了一半,大叫一声,“霍安,有耗子,偷了鱼丸子。”

霍安走到厨房门边,扬了扬手里的布包。

苏换扑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早打包好了?”

霍安点点头。

苏换继续目光炯炯,“霍安,你昨晚故意耍我?”

霍安竟然冲着她微微一笑,向院子外走去。

苏换跟在他后面,咬牙切齿地挥挥粉拳,低声道,“坏蛋,不要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原谅你,我苏换是有气节的人。”

她自以为声音低,却不知霍安唇边笑意更深了。

霍安带她走近路穿过村子,走到村东口站了片刻,果然从村子里慢吞吞爬出一辆牛车。

苏换眼睛一亮,扯扯霍安的衣袖,“霍安,你怎么知道他卯时出村?”

霍安不想理她。

她又问,“冬河说大家都叫他梅阿伯,是不是?”

霍安点点头。

苏换于是欢快地跑过去打招呼,“梅阿伯,梅阿伯!”

梅阿伯是个小老头,须发花白,正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香滋滋地咂了一口小酒,忽然听得娇滴滴的姑娘声音,吓了一跳,天还没亮,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姑娘?莫不是狐狸精?

微微眯了小眼睛,借着牛车前挂着的桐油灯一看,哦,可不得了,对面果然跑来一个狐狸精,笑眯眯的,一头长发晃来晃去。

狐狸精跑到他面前,甜甜喊了一声梅阿伯,然后说,“我是霍安的堂妹。昨天冬河跟你说过吧,我和我哥想坐你的牛车进城去,叨扰您老人家了。”说着,把手里备好的一包炸鱼丸递上去,“梅阿伯,我请你吃鱼丸,我自己炸的。”

这时,霍安走了过来,对着梅阿伯抱拳行个礼。

梅阿伯又眯眯眼,牵住牛车,“哦,是阿安呐。听说你多了个堂妹,就是这小姑娘么?”

霍安点点头。

梅阿伯顺顺下巴上稀疏的小胡子,接过苏换手里的鱼丸子,笑眯眯道,“冬河跟我说过了。谢谢你呐,小姑娘。赶紧的上车,晚了柴不好卖。”

苏换手脚并用地往车上爬,一边爬一边道,“我知道我知道,大户人家的婆子出来买菜时,看着有好柴禾,便会顺带捎一车回去。梅阿伯,你赶紧的,要趁早卖个好价钱。”

霍安看了苏换一眼。姑娘,乡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游记里有山鸟鱼虫鬼怪,下人出来买菜会顺带捎车柴禾,你知道的东西,真心不是村姑婢女知道的呀。

你是小姐?可怎么横看竖看没半点千金气质?

这牛车很简陋,但胜在结实。车板上整整齐齐堆满柴禾,车轱辘碾过土泥路时发出嘎嘎的声音。

苏换和霍安背抵柴禾,面朝车后,坐在车板上,腿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依霍安的脚程,自然是不待见这种老牛拉破车的,可是吧,带着个娇滴滴的小废物,他也只好忍。

清晨的乡道很安静,远处天边正晕出一抹橘红,大片大片的原野还沉睡未醒,风里吹来清冽的泥土芬芳。

梅阿伯悠闲地赶着牛车喝着小酒,偶尔嚼一颗苏换送的鱼丸子,会咂着嘴赞一句,“小姑娘,你手艺不错嘛,以后一定找个好夫婿。”

苏换得意地看霍安一眼。看吧,姑娘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是很有用的。

霍安鄙夷地回看她一眼。阿伯,你不了解这朵奇葩,每天都可以闹妖蛾子,还每天不重复。

苏换一自我膨胀就想哼歌,于是摇头摆脑地哼哼起来。霍安觉得很无聊,这破牛车真心没有他走路快。

忽然,苏换姑娘的哼哼声变了调。她哼了两声,喊,“霍安,霍安。”

霍安转过头看她,发现她歪着脖子,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看着他。他心中顿生不祥,这是闹妖蛾子的前奏?

事实证明,他不幸言中了。

苏换哼哼唧唧道,“霍安,我头发卡住了,快帮我取出来。”

霍安歪头仔细一看。可不是,得瑟的苏换姑娘摇头晃脑,结果把自己美丽的秀发晃悲剧了,一缕黑发绕在柴枝桠上,它,打结了。

哦,霍安好想自己能仰头长啸。

苏换扯了扯,扯不出来,歪着头不敢动,眼泪汪汪地瞅霍安,“霍安,快点嘛。”

霍安沉住气去解那缕黑发。

苏换哼哼,“霍安,好痛啊。”

霍安沉住气继续解。

苏换哼哼,“霍安,你用点力。”

清风中,梅阿伯听着听着,心惊肉跳。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孩子,在车后面干什么呐?

还有,小姑娘怎么不喊哥了?

苏换还在不知死活地哼哼,“霍安,你快点嘛,我好痛…啊啊啊…你轻一点…别那么大力…”

霍安在晨曦中慢慢胀红了脸。姑娘,你不要哼得这么荡漾好不好?谁听到谁误会啊。

终于,霍安哆嗦着手指,将那缕黑发取出来了。

苏换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灰布帕子,慌慌忙忙将头发包起来。可不能再卡住了,扯得她头皮痛死了。

忽然瞄见霍安,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寻常,仔细瞧了瞧,忍不住道,“咦,你热呀?脖子都热红了。”

霍安悲愤扭头,去看路边。

一缕晨光从山后猛然蹦出来,霎那金光照四方,苏换眯着眼大吼一声,“梅阿伯,出太阳咯!”

过了巳时,牛车终于晃悠到了庆余城东城门。

进了城门,二人就和梅阿伯分道扬镳了。分别前,梅阿伯眯着眼睛,意韵深长地看了苏换又看霍安,最终忍不住悄悄问霍安,“阿安,这小姑娘真是你堂妹?”

霍安咬着牙点点头。

苏换瞄着远去的牛车,紧张问霍安,“他刚才干嘛那样问?他是不是瞧出破绽来了?”

霍安沉默往前走。

苏换姑娘,方才在牛车后面,你叫得再荡漾一点,不要说梅阿伯,连牛它都会怀疑的。

------题外话------

啊,居然多了些人来逛,姐于是鸡血地又码了两章~~

桃花村 第二十四章 好漂亮的小村姑

庆余城是个热闹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