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戏班子五湖四海为家,乡里人朴实,知他们不易,三文五文的也愿意给。

苏换戳戳霍安,“哥,给钱。”

霍安瞅瞅她,默然拿出十文钱。苏换,好像是你说请我看戏吧。

下一出戏是县令审瓜。讲的是一个糊涂县令审冬瓜,最后阴差阳错破了案。这是一出喜剧,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苏换这种爱笑的奇葩,自然是笑得要死不活,还时不时扯扯霍安的袖子,“啊你怎么不笑,好好笑哦。”

霍安摸摸额头。奇葩。

最后一出戏是压轴的,妖蛇传奇。讲的是一个蛇妖化为美女到世间报恩,与她夫君三聚三离,最终人妖殊途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总之,就是一个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加惨剧。

这戏苏换姑娘看得更专注了,眼角还泪光微闪。

霍安觉得各种无聊。戏台子上正在念一句台词:我不敢离开太久,是怕错过你。

忽然有人在后面戳他背,他转头一看,一个六七岁的小毛头,笑嘻嘻伸过头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捏着半块甜糕就跑了。

彼时,花穗悄悄站起身来,向戏场外走去。

众人都看得专注,苏换姑娘更是盯着台上,眼都不眨一下。霍安看看她,拧眉想了想,又瞅瞅花穗孤身没入夜幕的背影,想一个女孩子夜间出去若遇上坏人可不妙,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起身走出去了。

苏换望他背影一眼,想他定是尿急了,于是专心地继续看戏。

一曲戏终,苏换眼泪汪汪,美貌蛇妖最终灰飞湮灭,俊秀书生最终孤独终老,爱情敌不过世俗眼光和生活折磨,破灭之后唯留下蛇妖甘之如饴的一句话:

我来此一世,不过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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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也是一个唱戏的小戏子,乡亲们,捧个人场呐捧个人场~~

桃花村 第四十章 我们这算不算乱伦?

曲终人散,苏换站起身来东张西望,却不见霍安。

冬河跑过来说,“咦,小四你堂哥呢?”

苏换摇摇头,四处看。

隔了两个位置的宝丰慢慢站起来,“小四,你等等,你堂哥不会扔下你独自回去的。”

苏换继续四处看。

有个后生忽然结结巴巴道,“呀,糟糟糟糕,花穗也不见了。冬冬冬河怎么办,春婶子说过一定要送她们家花穗回去的。”

戏台上灯烛一灭,冷冷清清。

苏换心里一沉。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冬河,麻烦你送我回家吧。我想我哥大概是送花穗回去了。”

冬河瞧瞧宝丰,轻咳一声,“哦,那好。”

于是几个后生先回家了,冬河和宝丰留下来,送苏换回家。

三个人一路默默走。冬河觉得奇怪,苏换这时怎么安静了,平日她话多得要死,于是挠挠头说,“小四,那些戏是骗人的,你不会当真吧?”

苏换冷哼一声,“我就晓得是骗人的。那个蛇妖就蠢得要死,为个破书生还把命赔上了。”

宝丰默然不语。

风吹过来有点冷,大路上四处静悄悄的。苏换越想越生气,恨恨重复,“我就晓得是骗人的!”

霍安和花穗一前一后,从一条岔路上转进大路时,正好听到苏换这恶狠狠的话。他紧走两步,糟糕,没想到戏都散场了。

花穗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神情模糊。

冬河大叫,“小四,你堂哥回来了。”

苏换抬头看见大步走过来的霍安,绷着脸一扭头,很有骨气地和他擦肩而过,就连走到花穗身边,也没停顿一下。

霍安茫然。

宝丰担忧地看他们一眼。

连奇葩冬河都察觉到不对,赶紧招呼,“小四,那我们就不送你回去了。宝丰,你送花穗回家,我走一步先。”

说完赶紧溜。

哦哦哦,这四个人都有问题,他要明哲保身。

今晚有月亮,这时跑出云间,很是明亮,乡间田野虫鸣声声,很是美好。

但苏换的心情很不美好,一路走得怒气冲冲。

霍安明白她生气了,想来是不告而去,让她担惊受怕了。可他也真没想到,花穗平日那么害羞的女孩子,话都很少和他说,今晚不知打了什么鸡血,非要拉着他把话说明白。

他怎么说嘛,他又说不出话。

花穗落眼泪,他只好打起火折子,拿了树枝在地上写给她看,不想戏都散场了。

这时他去追生气的苏换姑娘,没法顾及花穗,想反正还有宝丰在,花穗不会出事的。

走过一片青纱帐似的玉米地时,霍安终于忍不住,从后面一把揪住苏换的右臂。

苏换哇哇大叫,“霍安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手要断了,好痛呐!”

霍安慌不迭放开她。

她于是又暴走。

霍安没法,只好快走两步,走到她前面去挡住她。

苏换冷瞥他一眼,一扭身,果断地从路上跳进玉米地里,继续走。

四月的玉米杆子已快有人高,青幽幽的,被风吹得沙沙响。

霍安也跳进玉米地里,再次挡在苏换面前。月色清辉照在她脸上,她双眸发亮,长发被风吹得荡漾。

霍安不会说话,开口的只能是苏换。

于是她问,“霍安你今晚愉快吧?”

霍安眨眨眼。你想来看戏,我陪你来看戏,我有什么愉快的?

于是他弯腰去捡一截枯枝,要在田埂上写字。

苏换愤怒地一把推开他,“我不要看,这么黑看不清!霍安你这个骗子,还说你不喜欢花穗,不喜欢你干嘛和别人去幽会,你这个懦夫,喜欢别人也不敢说!”

说着拂开玉米叶往前走。

霍安手里枯枝落地,黑葡萄眼闪闪发光。

苏换真是越想越委屈。他喜欢花穗就喜欢呗,他要娶亲她也不会没脸没皮再赖着不走。关键是,他有喜欢的人,昨晚凭什么还啃她嘴。他还看她,还摸她,好吧这些都是意外,就当她还他救命之情好了。

正想着,猛然手被人一扯,便身不由己地一转身,顺着那力道撞进一个怀抱里。

一抬头,霍安的脸离她很近,眼珠子发光得像宝石。

他胸膛起伏,热气透过衣衫直逼她胸口,她有些慌,扭来扭去,“你放开我,你不要仗着力气大欺负人,你放开我!”

霍安紧紧扣着她后腰不动。

苏换徒劳挣扎,像一尾跳上岸的鱼,又慌又乱又生气,哇的一声哭了,“霍安你什么意思呐?难道你救过我就可以随便看我抱我啃我?我就那么命苦遇上一个二世祖又遇上一个二世祖然后还遇上你,你是不是觉得救过我很了不起呀?那你干脆把我睡了我还你的恩我还你的恩,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霍安额角青筋突突猛跳,这奇葩乱七八糟都胡说些什么,好吵呐。

于是他干脆一低头,采取了最直接的消音方式。

封口。

苏换猛然噎了一下,睁大眼看着面前霍安那微颤的黑睫毛。

他今晚的嘴唇和昨晚不同,略有些干燥,啃得也比昨晚狠,使劲吮她的唇瓣,喘气非常凶,舌尖窜来窜去顶她牙齿,很不老实。

苏换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启开牙关,于是从此城池沦陷。霍安的舌头伸进来,搅上她的,凶猛又缠绵。

在今晚之前,她还着实不知道,嘴除了拿来吃饭说话,还可以用来这样。与那个人亲近缠绵,然后所有忿懑委屈都烟消云散。

忽然,嗒的一声闷响。

二人扭头看去。

大路上一前一后站着花穗和宝丰。宝丰略微低着头,表情很莫测,花穗杏核眼瞪得很大,满面苍白,脚边跌落一块布帕,滚出一块甜糕。

苏换赶紧推开霍安。

霍安抬手摸摸额头。

哦,越来越凌乱了。

花穗抿着唇转身就走,眼泪汹涌而出。她就是傻瓜,她就是白痴,居然还问霍小四,能不能做她嫂嫂!

宝丰急忙跟上。

苏换没有喊也没有追,低着头,担忧地道,“我们这算不算乱伦呐?”

霍安哭笑不得,抬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牵起她的手,走上大路,向家里走去。

苏换迈过那块跌碎的甜糕时,很是忧伤,她想她和花穗的友谊,也像这块糕一样,碎了。

桃花村 第四十一章 别把人打死了啊

下了那条大路,便是一片荒地,长满了草和歪歪扭扭的树,乱草里露出几个寂寞的坟头。

穿过这片荒地,便要到家了。

苏换觉得有些冷森森。霍安眨眨眼,忽然站住了,面色也冷森森下来。

苏换撞上他肩头,揉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走呐?”

话音落,她抖了一下,不用霍安回答,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了。

坟头后闪出数条人影,一色的黑衣蒙面,从背后抽出亮晃晃的长刀。

哦好惊悚好威风。

霍安放开苏换的手,将她推到自己身后。

苏换的忧伤被惊怕替代,在霍安背后伸出半张脸偷偷看。强盗?人好多啊,粗粗一数也有二十来个。

她小声道,“霍安,要不要喊人?”

霍安摇摇头,冷冷盯着那群呈半弧形围拢来的黑衣人。这里太偏,人们都已回家,便是喊也喊不到人,再说也没必要。这些不是一般强盗,他们选好时机选好必经之路拦截,是有备而来。

果然,为首一个黑衣人沉声道,“小子,把那小村姑留下。”

好吧,苏换姑娘惹的妖蛾子飞来了。猜得不错的话,想来是马二元大爷遣人报仇来了。

霍安将苏换往后推。

苏换审时度势,知道自己是累赘,于是后退几步,嗖地跑到一棵树后面去躲着,“霍安,你小心呐。哦别把人打死了啊。”

此时此刻,还说什么好呢,各位,打呗!

为首黑衣人手中刀一扬,怪叫一声冲向霍安。

霍安两脚微分,稳稳站一个马步,刀光砍来时,他微一侧身,不紧不慢地出手,扭住那人的手腕,就势一甩,将那人凌空抛出,稀里哗啦打倒正冲过来的几个人。

众黑衣人一看,哟,单挑明显差距太大,还是群殴吧群殴吧,于是纷纷举刀,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苏换抱着树伸头看,两手抠紧了树皮。啊啊啊,这么多人,霍安打不打得过呀。

事实证明,霍安既能打野猪也能打人。他面色从容而目光清冷,出手很快,游刃有余,似乎并不把这群小丑放在眼里。霹雳吧啦撂倒几个人后,反手夺过一柄长刀,更是如鱼得水,要么砍人手,要么戳人腿,荒地里顿时哀鸿遍野惨叫连连,听着都滲人。

但他不砍要害不杀人。

一个黑衣人看出苗头,偷偷摸摸向苏换藏身那棵树摸去,待看得出神的苏换惊觉时,那人已快至她面前,吓得她放开树转身就跑,“霍安!”

霍安闻声扭头,目中顿起杀气,矮身一撩右腿,扫翻几个纠缠不休的黑衣人,转身几纵几起,落到那黑衣人身后,伸手抓住他后衣领一拖,将他重重摔向那树上,不待他落下地,干净利落地一刀甩过去。

嗷的一声惨厉叫声,惊起远处雀鸟扑扑而飞。

那长刀竟自黑衣人右肩胛处插入,狠狠没入树干,硬生生将人钉在树上,一时鲜血直流,那人双足乱蹬。

苏换转身,看得面色雪白,手脚发抖。

众黑衣人止手。

浮云散开,月色十分明亮。

霍安向苏换招招手,苏换像个小兔子,赶紧跑过来。霍安牵起她的手,转过身,淡淡看一眼那群七歪八倒的黑衣人。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齐齐往后退一步,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霍安于是牵着苏换姑娘,面色平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真是太好笑了,一群不入流的打手,还学江湖人,半夜深更穿着黑衣出来装酷。

马二元,这二世祖不怎么成气候呐。

走了很远,苏换还转头瞄了瞄,然后扭着霍安的手,仰头看他,满目崇拜,“霍安,你好厉害。”

霍安看看她,宽厚地一笑。

苏换姑娘心花怒放。她忽然觉得,她的理想不仅没有破灭,还升华了,霍安不仅有侠义心肠,会写字还会功夫,会做饭还会洗衣,会捕鱼还会打猎,比话本子里那些只会打架却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侠,要实在太多了。

哦哦哦,她踩到狗屎捡到宝了。

这一夜各种混乱,随着天亮,都静悄悄过去了。

村子里一如既往地平静,人们耕作劳动,炊烟袅袅,只是梅阿伯喂的黄狗,在野地里叼回一根血淋淋的人手指时,众人吓了一跳,围着议论纷纷。

下午时,冬河就毛炸炸地跑过来八卦了,扶着院门神秘兮兮地跟苏换说,“霍小四,你和你堂哥昨晚回家还顺利吧?”

苏换点点头,“还顺利。”她用眼风瞥霍安,霍安大爷正淡定而勤劳地劈柴。

冬河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不晓得,梅阿伯家的阿黄,跑出去叼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回来,可把梅阿伯吓得。”

苏换半掩了嘴惊呼,“啊?”

院子里,霍安砍开一块柴,唇边抿了笑意。这姑娘,演戏寻乐子是你一向的爱好吧。

冬河得意洋洋道,“恐怖吧?吓人吧?所以哥哥我昨天跟你说嘛,叫你出门一定要带你哥。”

苏换笑眯眯道,“冬河,谢谢你呐,你好聪明。”

冬河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才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

苏换道,“什么事?”

冬河道,“我姨年前在马家凹给我说了一个姓马的姑娘,嗯嗯,我还过五日就要成亲了,我想请你和你堂哥来吃喜酒。”

苏换这才真正惊讶,半张了嘴,“啊?你要成亲了?”

冬河点点头,有些喜悦又有些惆怅,“家里人说我该成亲了,不过成了亲,就不能一个人胡天胡地乱跑了。”

苏换严肃老成地点点头,“你家里人说得对,是该有人拴拴你这野猴子。”

冬河装腔作势地挥挥拳头,拿出一个布包塞给苏换,“那,先请你们吃我的喜糖。我还得去送喜糖。记得哟,五日后,我当新郎倌!”

说完,神气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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