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摸摸鼻子,郁结成内伤。

午饭后,他陪着苏换去河边洗衣服。洗完衣服,见天色还早,便带着苏换去村里找连三叔。

他先问了问买田地的事,然后拒绝了觐州那门亲事,最后平静地在木牌上写:

霍小四,我娶。

苏换看得喜滋滋。

连三叔哆嗦了半天嘴唇,没说出话来。啊啊啊,如今这对兄妹连奸情都懒得遮掩了。

倒是连三婶豁达地笑了笑,拍了连三叔一下,“他叔,你作什么呆,远房堂兄妹也不是不能成亲,我看阿安和小四蛮好的一对。”

苏换笑眯眯说,“三婶,霍安不是我堂哥。”

连三叔顿时天打雷劈。啊啊啊,他们早就勾搭上了吧?他们早就勾搭上了吧?

回家的路上,苏换扭着霍安的手臂,又蹦又跳,“霍安,我觉得吧,连三叔他是不是喜欢你呐?一看我黏你他就不高兴。他吃醋吧?”

霍安满额黑云,冷飕飕看她一眼。苏换姑娘,你口味不要这么重好不好?

路上有人侧目,但大方的苏换姑娘很淡定。霍安也面目平静,见着熟人点头致意,也不去扯开黏着他的小废物。

于是,不到一下午,全桃花村都知道了,霍小四和她堂哥霍安,有奸情呐。

到晚上时,流传的版本又变了。变成了霍安去庆余城卖兽皮,被霍小四看上了,然后霍小四千里迢迢追踪而来,想尽各种招数,色诱利诱,上吊跳河,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将霍安逼迫就范。

冬河跑来八卦时,苏换听得头发倒竖,挥着手里的菜刀吼,“为什么是我追他不是他追我?”

冬河说,“你比较不内涵嘛。”

苏换伤心地垂下了手里菜刀。

霍安倒是听得眉头皱。

冬河好奇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呐?”

苏换有气无力道,“他上山打猎将我打回来的。”

冬河半天没合上嘴,“啊?”

这也可以?

第二天,桃花村又流传了兄妹奸情的新版本,原来,霍小四是霍安上山打猎打回来的。

于是村里后生纷纷蠢蠢欲动,上山打猎不错,又能养家糊口又能锻炼身体,运气像霍安一样好的话,还能打回一个貌美如花的堂妹。

霍安不大高兴,苏换笑眯眯开解他,“没事儿没事儿,我本来就是你打猎打回来的。他们不是你,就上山打一百回猎,也打不回我这么漂亮的姑娘。”

哦,霍安抚着额角好神伤。苏换,你自夸自擂的时候能不能含蓄点?

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寒食节。

苏换可没忘记赵敢之约,头一天晚上细细为霍安换药,一边问他,“你伤口还疼不疼啊?不碍事吧?”

霍安摇摇头。他知道这活泼孩子想进城去玩。

苏换继续唠叨,“寒食节其实蛮好的。我在家里时,爹爹领着我们祭过祖,还会带着全家人出去踏青。东阳那边有座梨山,梨山上有个梨花园,花开得特别好,爹爹大哥去和一些酸咪咪的文人咏诗,大娘就可以带着我们在园子里转转,赏赏花。”

她说到这里,扁扁嘴,“不过大娘和姐姐她们都不喜欢我,我跟着也无趣,反正每年都是看花,这两年我都没去,假装头疼在家睡觉。”

霍安拿过木牌写:“明天我带你去看花。”

苏换顿时眉开眼笑,“霍安你最好了。不过我更喜欢看寒食蹴球,还想荡秋千。我大哥就偷偷带我去玩过一次,比赏花有意思多了。”

啊,霍安好无语。你这好动的奇葩。

为了奖励霍安大爷的好,苏换收了药膏,倾过身去,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霍安瞬间心神摇荡,伸手要抱她,但苏换姑娘反应很快,麻溜地站起来,做出凛然不可侵犯状,“霍安你伤还没好,回去睡觉。我去看看凉糕蒸好没,明天要给赵大哥他们捎一份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霍安就带着苏换去村东口等梅阿伯的牛车了。

他伤已结痂,但没好全,路走多了不好,再说还带着小废物苏换,所以又去坐梅阿伯的牛车。

苏换小废物很兴奋,穿了自己的粉色衣裙,将头发梳得齐整,只在脑后束支银簪,露出光洁额头,大部分乌发都披散着,仪态娇媚。

因此,当娇媚的苏换又礼貌地送上几块凉糕时,梅阿伯小眼睛一眯,意韵深长地一笑,“阿安,阿伯就说,你们不是兄妹嘛。”

霍安想起上回苏换姑娘在牛车上的荡漾哼哼,耳后微热。

苏换不自觉,还笑着夸梅阿伯,“梅阿伯,你好眼光。”

一路摇摇晃晃,苏换又窝在霍安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到了东城门外,她精神焕发地跳下车,“霍安,到了。”

这日是好天气,天高云薄,阳光和煦。

进了东城门,人来人往,赵敢今日一身淡青布袍子,坐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见了霍安和苏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挥了挥手,“霍安,这里,这里。”

苏换笑着跑过去,“赵大哥,赵大哥。”

赵敢的家在城东一处宁静的弄堂底,干净的一处院子,灰墙黑瓦,非常安静。

前院不大,一左一右有两棵树,赵敢将马栓在树下,一边扬声喊,“小月,快出来,霍兄弟他们来了。”

正迎面是一个厅堂,左右各有两间厢房,虚掩着门。一个着碎花蓝衫的妇人从厅堂里走出来,约莫二十六七岁,娇小丰腴,眉毛淡淡的,挽一个圆髻,斜插一朵小小的蓝绒花。

她笑意款款地走出来,正要说话,忽然身后蹿出一个小身影,像一颗威力十足的炮弹,直冲向赵敢,“爹爹,爹爹!”

赵敢笑着蹲下,伸手抱起了那颗小炮弹,“乖儿子,今天有没有惹娘生气?”

小炮弹圆滚滚的,穿红色小褂,六七岁模样,扎两个总角,虎头虎脑,搂着他爹脖子笑嘻嘻告状,“今天虎儿很乖,但是妹妹惹娘生气,她老是哭。”

赵敢哈哈大笑,抱着小炮弹转过身,“我儿子赵小虎。”

霍安微微一笑。苏换笑眯眯从布包里拿出一枚捏成猪头状的凉糕,“小虎,姐姐给你吃凉糕。”

赵小虎光眼盯着糕,想伸手拿,又瞄瞄他娘。

赵敢夫人冯氏走过来,笑着招呼,“霍兄弟,小四妹妹。”

苏换甜甜喊一声,“嫂嫂。”

冯氏打量她一眼,唇角含笑,“小四妹妹真是好模样,阿罗这次可没吹嘘。”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就听阿罗叫,“大哥,回来呐。”

几人转身望去,只见阿罗兴高采烈地从厅堂急步走出来,脖子上骑着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丫头。小丫头眨着大眼睛,一只手抓着阿罗的头发,一只手含在嘴里啃指头。

瞄见苏换,阿罗眼睛一亮,“小四姑娘。”又一眼瞄见她身旁神定气闲的霍安,眼神就黯了黯。哦,小四姑娘那有奸情的堂哥也来了,好郁闷好伤心。

苏换倒是很高兴,挥挥手,“阿罗。”

赵小虎从他爹怀里扭下来,扒着他爹的腿,有些害羞地盯着苏换手里的猪头凉糕。娘亲做凉糕,要么捏成梅花模样要么捏成圆饼状,这种猪头还从来没做过,还用红糖点了两个眼睛,好好玩。

苏换弯腰,把猪头凉糕递到赵小虎面前,笑眯眯道,“小虎,拿着。”

赵小虎不再犹豫,赶紧抓过去,捧在手里看。

冯氏轻咳一声,“虎儿,谢谢小四姨。”

苏换啊了一声,摸摸鼻子,小声道,“不该叫我姐姐吗?”

赵敢大笑,“你是我妹子,哪有小虎叫你姐姐的道理!”

赵小虎已迫不及待,哇呜一口,咬掉了猪头凉糕半个头。阿罗走过来,骑在他脖子上的小丫头含着手指看赵小虎,“哥哥,我也要。”

赵敢伸手去抱过小女儿,迎了霍安苏换二人进去坐。

寒暄几句,苏换便搞清楚了。赵敢的媳妇叫冯月,两人有一子一女,大儿子赵小虎六岁,小女儿赵小圆三岁。阿罗也跟他们住在一起,好似是赵敢的结拜兄弟。

穿过厅堂还有一个后院,厨房在后院,苏换手脚勤快地去帮冯氏,赵小虎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赵敢阿罗霍安三人坐在厅堂里闲话。

这番上门做客,霍安二人便带了两张上好的獐子皮,还有苏换自己蒸的一包凉糕作手礼。

赵敢接连说,“你们客气客气…”

阿罗却在一旁翻看那獐子皮,笑着说,“大哥,霍兄弟当真是好猎手,这是成年獐子皮毛,冬日里来做马甲,好得很。”

赵敢一听,也颇感兴趣地去看,“是么是么,你怎么看得出是成年獐子?霍兄弟送了两张,叫你嫂子给咱们一人做一件马甲。”

阿罗一听,喜得眉花眼笑,“真的真的?”

霍安看着他们二人兴致勃勃地研究獐子皮,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前的生活冷清但也不觉寂寞,如今的生活热闹许多却也不觉烦杂,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叫苏换的奇葩姑娘。

彼时奇葩姑娘正帮着冯氏洗一把野荠菜。寒食节这日的风俗本是不宜动火,但庆余这边偏南方,没北边那么讲究,大多人家只是蒸了凉糕枣饼面燕之类的寒食,其他该烧鸡宰鱼的还是烧鸡宰鱼。

冯氏看她勤快的模样,笑道,“小四妹妹,你是客人,去歇着,这些我来就好。”

苏换道,“不碍事,在家都我烧饭做菜。”

冯氏笑道,“听说的听说的。阿罗和他大哥都夸赞妹妹厨艺好。”她顿了顿,又道,“见着妹妹的模样,十指尖尖,水葱一般,倒像那些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不想妹妹在灶上这般利索。”

苏换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就在这时,赵小虎跑进来,扯扯苏换的衣角,仰头道,“小四姨,还有没有猪头凉糕?”

冯氏在围裙上擦手,轻声斥他,“虎儿,不要乱抓姨的衣服,瞧你那脏爪子,去洗手。就快吃饭了,不许再吃凉糕,你都吃两个了。”

赵小虎背着两手,气鼓鼓道,“我没有吃两个,后面一个兔子,我让给妹妹吃了。”

正说着,赵小圆小朋友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捏着半块凉糕,小短腿正努力迈过门槛,嘴里塞满凉糕,喊一声,“娘…”

苏换看得心痒痒,忍不住去抱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嫂嫂,小圆像粉捏的一样,好漂亮。”

见人夸她女儿,冯氏自是甜蜜一笑。

于是苏换便抱着赵小圆,引了赵小虎去厅堂拿凉糕吃。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苏换嘴甜,和冯氏很快热络起来。因着那猪头凉糕,讨了赵小虎欢心,赵小虎也喜欢她,围着她喊姨。

赵小圆见哥哥不搭理她,跑过来找爹爹,摇摇摆摆一圈,看见桌上的果子,便就着身边一个人的膝头,努力往上爬,想去抓果子。

这个人,就是霍安。

霍安见着这小不点往他膝头爬,有些无措,只好弯腰去抱起她,让她够着手去抓果子。赵小圆是个不认生的小丫头,抓了果子便干脆坐在霍安腿上,津津有味地啃起果子来。霍安小心翼翼扶着这小不点,生怕她跌下去,显得有些姿势僵硬。

赵敢哈哈大笑,“小圆来,爹爹抱,霍叔叔身上有伤。”说着,倾身去抱过了赵小圆。

众人皆笑。阿罗笑嘻嘻提议,“大哥,今儿天气好,吃过饭去城南郊看花吧,下午有蹴球,去看看呗。”

他话音落,苏换就兴致勃勃道,“好啊好啊。霍安我们也去吧?”

霍安想起昨晚承诺苏换要带她去看花,便也点了点头,心头想,实在晚了便在城里住一宿好了,临走时在达达和小二的狗盆里都装满了饭,一晚上也饿不着它们。

于是,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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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鸡冻啊,两个谈恋爱小年轻的小别扭闹完了,下一章徐承毓徐大爷又要华丽登场了,啊啊啊,每当写这种扭曲的孩纸咬姐总是莫名鸡血啊,恶趣味真是最适合姐的东西啊~

空调坏了桑不起,咬姐苦逼地一身汗爬走了~~

桃花村 第四十九章 呀,小辣椒!

庆余城南郊有一片花林,临河而生,每到春天就粉紫艳红,各种妖娆,各种风骚。因此,这里向来是踏青的好去处。

马二元走出马车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晃了晃头,有些晕眩,脚着地时差点一趔趄。

阿梁赶紧上前扶住他。

马二元烦躁地推开他,“滚!”

他抬手摸摸结痂的额角,皱眉哼哼两声,“待老子好全了,定要把这场子讨回来。”

阿梁凑上前贼眉贼眼道,“二爷肯定是那小子?”

马二元咬牙切齿,“上次二十个人都没摸到他一根汗毛,想不到那小子还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飘香苑人那么多,能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痕迹都不留,得有些身手才行。”

他说着又气得抖,转身便赏阿梁一个暴栗子,“都是你们这群废物,老子养你们来看呐?叫你找人把他弄死弄死,结果呢,他好手好脚回来了。老子本来要去把那小村姑办了,结果呢,先被他办了,真是气死老子了…”

阿梁揉着额头道,“其实…也不过一个小村姑,二爷招招手,多的是漂亮姑娘扑来…”

马二元转身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懂个屁,现在不是女人的问题,是那小子惹上老子马二爷了。老子女人也要,那小子的命也要!”

阿梁捂着脸唯唯喏喏点头。

马二元挥挥手,“晦气,先不说这个事,这段时日还得顺着我叔。给徐公子的见面礼可备好了?”

阿梁赶紧道,“备好了备好了。”

马二元哼了一声,“徐家可是有人在京里做官的,我叔说了,可得哄好这二世祖。”

阿梁点头称是。

城南花林里人流如织,繁花似锦,茫茫林子一眼望不着边际。

苏换的兴奋程度与赵小虎小朋友不相上下,牵着他东跑跑西蹦蹦,惹得冯氏掩唇笑,“霍兄弟,小四妹子这活泼性子,还真少见。”

霍安点点头,唇边噙一丝笑意。是的,这就是一朵少见的奇葩。

苏换用野草和小花给赵小圆编了一只花环,赵小虎跳着叫,“小四姨,我也要我也要!”

阿罗走过去,拍他一下,“你一个男孩子要什么花环,笑死人了。”

赵小虎一扭头跑开了。

阿罗眼角瞥着霍安正专心听赵敢说话,便挨挨擦擦走到苏换身边,抬手折了一枝花,“嗯小四,你和你堂哥…”

苏换低头编一只花环,头也不抬,干脆道,“他不是我堂哥。”她扬头冲阿罗一笑,“我们要成亲了,到时记得来吃喜酒呐。你和冬河宝丰一样,都是我兄弟,我要敬你们酒的。”

阿罗哦了一声,灰溜溜走到一旁去抠树皮。算了算了,便是没有霍安,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见得看上他,都怪连三叔,有做媒的意思,害得他胡思乱想。

不过和巾帼英雄霍小四做兄弟也不错。这么一想,他又恢复了些元气,去抓跑来跑去的赵小虎,“虎儿,走,阿罗叔叔带你去看蹴球。”

每年一度的寒食蹴球,多由衙门主办,富商承办。今年的蹴球赛,听说是一家古董商行的老板承办的。

蹴球场子设在花林东南边,是一处开阔平坦之地,四面环绕花林。正北方搭建了些凉棚看台,供富人观赏蹴球,其余三方则只围了一圈半人高的圆木栅栏,赏花游人有兴趣的,都可在栅栏外观球呐喊。

苏换他们走来时,蹴球场已人山人海,等着开赛,卖小吃零嘴的,下注赌球的,热闹得不行,直把苏换兴奋得两眼冒光,霍安怕她被人挤着,站到她身后去,护着她。

冯氏是性子好静的人,对蹴球什么的没有兴趣,赵敢便抱着赵小圆,陪着她在林子凉亭里歇息,让阿罗带了赵小虎,随着霍安苏换二人去看蹴球。

这时赵小虎骑在阿罗脖子上,也兴奋得满脸红光,直抓阿罗的耳朵,“阿罗叔叔,好多人哦。”

与场外游人的兴奋不同,二世祖徐承毓大爷有些兴致缺缺,跷脚坐在一处凉棚里,透过翠竹苇编织的帘子看外面喧闹的人群,漫不经心地摇纸扇子。

他心情不好。

准确的说,自从一个月前,苏换那奇葩落跑后,他心情一直不大好。这事儿伤了徐家颜面,徐老爷子爱面子,气得一个月没好脸色,骂他口味重放着东阳城一大把闺阁小姐不要,非要娶一个鸡飞狗跳的野丫头,结果果然鸡飞狗跳。

他亲娘呢,又成天在他耳边唠叨,儿子你喜欢哪家姑娘娘找人去提亲,犯不着要那个野丫头,苏家二姑娘三姑娘也未出阁,都漂亮着,要不咱们换一个?

不换,不换。

老子就要苏换!

徐承毓恶狠狠地换只手摇扇子。漂亮的姑娘多了,但又漂亮又鸡飞狗跳的,只有苏换那朵奇葩。与她一比,家里那两个妾室就是布偶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简直让他兴味索然。

可是这朵奇葩她遁土了,整整一个月,他硬是没把她翻出来。

一个小姑娘能跑哪里去呢?

好吧好吧,出来散散心,赌赌球,回去接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