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说,这里离越州还远着,若是要赶时间,倒也可以抄小道,便可少费些时日。不过那小道时有绿林山贼出没,若非特别急,很少有人愿意抄小道。

苏换看一眼霍安,霍安微摇头。

也是,安全第一,反正想来他们盘缠是够的。

霍安瞅了瞅棚子外灰浸浸的天,雨是越落越大了,他有些愁,这里见着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又逢着下雨天,不好升火,外宿荒野总是不太合适的。

于是蘸了茶水想在木桌上写字,这时大路上却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苏换好奇地转头去看。小伙计来了精神,抖擞地将茶水巾往肩上一甩,笑嘻嘻地迎出去,“客官,歇着嘞——”

霍安抬头看了看。那群人马近了,为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褐衣短打,长得瘦削,但手脚利索,见着那翻身下马的矫健模样,应是个练家子。

身后十来个大汉也勒马停下,纷纷翻身下马。马队后跟着一辆灰篷马车,马车刚停,一个小身影蹦下来,一边蹦一边吼,“爹,我要吃牛肉!”

哦,郁闷。

成成小朋友。

霍安伸手按了按达达和小二的头,让它们咽回了喉咙里的呜呜声,然后拿过桌上的斗笠戴上,低下头,用手指蘸水写字:“那姐弟俩,别说话,不要节外生枝。”

苏换看了点点头,“雨小点我们就走。”

霍安点点头。

一行人热热闹闹走进来,往另一桌去围着坐了,只瞟了一眼戴斗笠的霍安和低头啃馒头的苏换,大多把目光投在达达和小二身上。

有人歪头说,“这狗好大。”

成成蹦蹦跳跳去牵了他阿姐,一边说,“阿姐你吃不吃牛肉?”

绿裙姑娘似在笑,“一天就知道吃。”

成成正想回嘴,忽然瞄见达达和小二,甩了他阿姐的手,欢呼雀跃地冲过来,“好大的黑狗。”

本来很淡定的达达和小二被这孩子的热烈惊吓了,蓦然站起来汪汪叫,苏换赶紧去抚它们的头,“小弟弟,别过来,它们怕生人。”

成成也吓住了。哇,那两只黑狗站起来,简直和他差不多高。

达达和小二重新趴下,冷冷盯着那小毛头。

绿裙姑娘跑过来揪成成,娇嗔道,“爹爹你管一下这猴崽子嘛,皮死了,下次不要带他出来。”

方才那褐衣男人哈哈一笑,“就得让他受些惊吓吃些亏,才晓得这江湖路不是好走的,这银子不是好挣的。成成,过来,爹这里来。”

绿裙姑娘于是看一眼苏换,略微歉意地一笑。

苏换也赶紧友好地笑了笑。

这个姑娘跟她见过的姑娘都不同,腰身高挑苗条,长发结成一条乌黑辫子,利索地搭在胸前,没有耳坠子没有头饰,头上只包了一块蕊黄的头帕,衬得一张鹅蛋脸健康红润,细眉浓黑微挑,透出些英气来,与那些闺阁小姐不同,与羞涩文静的花穗也不同。

成成跑过去,绿裙姑娘也跟着过去了。

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吃牛肉吃馒头喝热茶。

霍安低着头写:“我们走吧。”

苏换小声说,“可是雨太大了,不成,会淋湿你的,好好养伤,不然你不许闹我。”

霍安无奈,只好闷头喝热茶。

但是马上他就苦闷了。成成小朋友跟赵敢那儿子赵小虎一样,又是个不消停的小祖宗。

他捏了几块牛肉跑过来,看了一眼苏换说,“姐姐,我请它们吃牛肉可不可以?”

苏换愣了愣,只好点点头,“行,谢谢你呐,不过别摸它们呐,它们胆子小,害怕。”

于是成成欢快地将牛肉扔到达达和小二面前。

谁知,达达和小二嗅了一下,便抬头去看霍安,并不动到嘴的牛肉。

成成好伤心,它们嫌弃他的牛肉。

那桌人都笑嘻嘻地看成成,竟丝毫没有担心成成被咬。一个男人笑道,“姑娘,你们这狗可驯得好,是上好的猎犬吧?”

苏换点点头。

成成蹲在那里伤心,“它们嫌弃我啊?”

苏换为难地去看霍安,说来达达和小二的终极主人,还是霍安大爷,他驯得达达和小二不吃陌生之食,所以,还需要他发话。

霍安没办法,只想打发了这小祖宗,于是弯腰去摸了摸达达和小二的耳朵。达达和小二这才高高兴兴吃了牛肉,好好吃,好好吃,比馒头好吃多了。

成成看得忘乎所以,便想伸手去摸达达的背。霍安赶紧拍开那小手,达达脾气可不算好。

成成非常不高兴地去瞪霍安,“你拍我干嘛?”他忽然咦了一声,蹲在地上歪头去看霍安斗笠下的脸,猛然跳起来,“大哥哥是你?”

哦,霍安好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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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远 第五十六章 霍安大爷要在水里闹

绿裙姑娘闻声转过头来看,成成站起来兴奋地挥手,“阿姐阿姐,是早上巷子里救我们的大哥哥!”

顿时,一桌人都惊动了。

绿裙姑娘惊喜地跑过来瞅了瞅,转头道,“爹爹,真是在西凤城救我们的侠士。”

苏换傻傻看着他们噼里啪啦跑过来,围观霍安。

霍安只好取下斗笠。

那褐衣男人抱拳笑道,“在下成临青,多谢这位小兄弟早上仗义相救,小女他们才侥幸逃过一劫。”

霍安站起来,抱拳回礼,点头致意。

成成仰头对他爹说,“大哥哥打架好厉害,那七个人加一起,也比不上他小指头。”

苏换盯了霍安一眼。他说搭手相助,说得轻飘飘,结果是跟七个人打架,好呀,伤还没好又打架。

成临青兴奋地招手喊,“石大,石小,把桌子拼过来,咱们要好好和恩人喝两碗,有缘分呐有缘分。”说着又豪气一吼,“小伙计,切五斤牛肉,抱坛酒来。”

小伙计乐得眉花眼笑,最喜欢这种走江湖的大爷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卖完了他可以早些收摊回家。

苏换赶紧道,“这位成…成老板,他不喝酒,他有伤。”

成临青哦了一声,上下打量霍安,更是兴致勃发,“蕙蕙说小兄弟以一敌七,不费吹灰之力,不想你身上还带着伤。兄弟,好身手呐。这样,你喝茶我喝酒,怎么着也要敬你三碗。”

他说着,跷起左脚踩在凳子上,十分豪爽地一挥手,“石大,拿海碗来。”

苏换再跳脱,也是个深闺小姐,还没见过这种江湖阵仗,微有不安,挨挨擦擦坐到霍安身边去。达达和小二也警惕地站起来,霍安轻轻踢了踢它们,它们便又趴下了。

绿裙姑娘看他们一眼,又转眼去看她爹,翘着嘴说,“爹,人家都说了有伤…”

这时,一个汉子拿了两只土陶碗来,往桌上一顿,抱起酒坛子,哗哗往成临青面前的碗倒酒。

成临青伸手端起碗,跷着脚笑眯眯往霍安面前一送,“小兄弟,这碗我敬你。”

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喝下。

霍安略微思忖,站起来,倒了一土碗茶,双手举起,点头示意,然后仰头喝下。

众人笑嘻嘻看着,成成在一旁挠他姐,“阿姐,我也要和哥哥喝酒。”

绿裙姑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他瞬间老实下来,骨朵着嘴看他爹。

他爹不理他,又二话不说倒满一碗酒,举起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没法,既然已遇上了,总得好好打发了。霍安于是转眼看苏换,苏换姑娘会意,站起来道,“他叫阿安。他不会说话。”

人群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刚才那倒酒汉子失声道,“你是哑巴?”

绿裙姑娘也显得有些惊异,上上下下地打量霍安。难怪上午她怎么喊他,他都不理会她。

成临青也微惊,但很快一闪而逝,冷了脸转头看那倒酒汉子,“石大,怎么说话的,还不快向阿安兄弟赔罪,自罚三碗。”

苏换赶紧摇手,“不用不用…”

但那石大抱拳向霍安致歉,埋头就倒酒来喝,一碗接一碗,看得苏换目瞪口呆,他们是喝水吧?

成临青这时打量了苏换一眼,“姑娘是…”

苏换姑娘脸颊微红,“我…我们是夫妻。”

成临青哦了一声,点点头,仰头将酒喝下,又倒满一碗,“阿安兄弟,多谢你仗义相救小女和小儿,我成临青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二位若有难处,尽管来找越州青帮。”说完,仰头喝下第三碗酒。

霍安也连喝两碗茶。

苏换却两眼一亮。越州?他们也整好要去。

绿裙姑娘这时道,“二位见着是出远门的模样,可是要北去?”

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小伙计一听,忍不住热心道,“是啊是啊,他们二人正是要去越州。”

霍安好郁闷,冷飕飕瞟了那小伙计一眼,小伙计赶紧转身去切牛肉。

成临青道,“哦?原来你们是要去越州。不过听姑娘的口音,像是南边的人,二位从南边来?”

苏换想了想,点头道,“是。我们这番是要去北边寻个亲戚。”

成临青喜道,“呀那正好,我们也要回越州,不如就一道走吧。”

绿裙姑娘也热情道,“就是就是。”

苏换去看霍安。霍安略沉吟,苏换顿时会意:“我们还有事要办,多谢美意。”

成临青嗯了一声,“也成,我们这番正赶路。”他转头道,“石小,取个腰牌来。”

一个与那倒酒汉子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了一枚黑青色的牌子,递到成临青手中。

成临青笑眯眯将牌子递给霍安,“来日二位到了越州,不妨来保宁城找我,我再好好感谢二位。”

霍安接过那牌子一看,是一面半个手掌大小的竹牌,浸染成黑青色,背面镂刻了一只青虎,正面镂刻了两个字:青帮。

于是他微微一笑,向成临青抱拳致意。

这番雨势已小,成临青看了一下天色,看向霍安,“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有事在身。”他转头呼喝身边那群汉子,“快过去吃喝好了,咱们好赶路。”

说完,又转过头抱拳道,“阿安兄弟,后会有期。”

霍安抱抱拳。

一群人于是又回了原桌。

那绿裙姑娘牵着成成,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抿唇一笑,“我叫成蕙,欢迎你们到保宁来玩。”

苏换笑了笑。

成蕙看一眼她,又去看霍安,“多谢救命之恩。”说完,牵着蹦蹦跳跳的成成走了。

不片刻,成临青便带着一群人走了。

霍安和苏换坐了片刻,见雨已渐停,也便走了。

苏换靠在霍安身边看他赶车,仰头说,“霍安,你今天英雄救美哦?”

霍安看着她,温和一笑,低头去亲她的额。

苏换姑娘被他亲得心情好,笑眯眯抱他的手臂,小猫一样蹭了蹭,“我夫君是个英雄。”

二人二狗又行了十来日。

苏换白日里除了在马车上睡觉,便是揪达达和小二的毛,十分无聊,于是跑去霍安身边坐,唧唧呱呱说话。

霍安听她软语碎言,时常惊讶于她自言自语都可以说上大半天。

已进了五月,这日特别热,太阳很大,晒得苏换一张桃花脸红彤彤。黄昏时,她扯了包头的布帕子,散了一头乌发蒙着嘴打呵欠,“霍安,好热呐,我们找处林子歇歇凉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们这日刚出一个小城,又过了两个小庄子,进入一片荒凉静寂的野外,官道两旁有瘠薄的山,山下有树林子。

霍安于是下了官道,放了达达和小二下去活动筋骨,赶着马车进了一片林子。

系好马车,他四处看了看,确定这是片荒林子,才撩开车幔子让苏换下来。

苏换扭扭腰,活泼起来,东跳跳西蹦蹦,忽然停下来侧耳倾听,“霍安你听,有什么声音?”

霍安正抓了黄豆去喂马,也侧头认真听了听。

苏换一笑,“霍安,是流水的声音。”她兴致勃勃跳过去挠他,“难道这里有山泉?霍安,我们去看看。”

霍安点点头,取了水囊,打个呼哨,跑得浑身大汗的达达和小二便跑了回来,乖乖坐在马车旁吐舌头乘凉。

于是霍安牵着好奇好动的苏换姑娘去寻山泉了。

北边的林子不像南边那样枝枝蔓蔓纠缠不清,高的树,矮的灌木,狰狞的石头,粗粝的砂土,倒也算分明,就是路不大好走。

苏换拉着霍安的手,蹦蹦跳跳走了一段路,在一颗树下发现了一丛黄色的小花,高兴地折来簪在耳边,笑眯眯问霍安,“好不好看?”

霍安点点头。夕阳从浓密的枝叶里投下来,他觉得有些热。

走啊走啊走,那水声越来越响,竟似瀑流冲下一般。二人转过一丛生满密林的嶙峋怪石,眼前一亮,双双呆住了。

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处短瀑,水流和缓,从对面山腰上流淌而下,在夕阳下泛出银光,最终流淌入一汪碧绿的小水潭。

苏换惊喜地看霍安,“这是不是叫别有洞天?这是不是叫柳暗花明?”

霍安含笑点点头。他也没想到,这么一片荒凉的林子里,居然还藏着一汪绿潭。

激动的苏换姑娘已甩开他的手,哦哦叫着跑向那汪潭水。她脱了脚上布鞋,踩过岸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鹅卵石,杂草扎得她脚板心有些刺痛,但她浑不在意,转过头灿烂地笑,“霍安,水好清凉啊。”

霍安笑了笑,走过去,蹲在一块石头上,弯腰取水。这姑娘是个活泼孩子,他已经习惯了。

正取水,苏换却提起裙裾,踩水过来,附在他耳边道,“霍安,我看这四周静得很,连只飞鸟都没有,我想洗个澡,可不可以呐?”

霍安转头看她,黑葡萄眼闪闪发光。苏换姑娘已经硬着心肠,坚持十几日不让他碰了,他刚尝过几次甜头,自然很挠心,但苏换姑娘太坚决,他也只好把持忍耐好好养伤。

可如今他伤已大好,能碰水能洗澡,这里那么静,天又将黑,洗澡?哦,苏换姑娘,这是你提议的哦。

于是他点点头。

苏换看他闪闪发光的小眼神,哼了一声,“霍安,别乱想,坐一边去守衣服,不许偷看。”

霍安又笑着点点头,干脆在大石头上盘腿坐了下来,悠闲地撑腮看着她,示意她去。

苏换说,“你转过身去。”

霍安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苏换姑娘,你哪里我没看过?

苏换被他看得窘红了脸,蹲下来哄他,“霍安听话,别闹,要闹晚上再闹成不成?天还亮着呢。”

霍安大爷果然听话了,转过身去。

苏换于是欢天喜地跑到潭水边脱衣裙。

霍安四处打量,这小潭被三面山环抱在怀,十分荒僻,唯一的入口就在他身在之处,夕阳已遁,天色微黯,他放下心来,听着身后水声,蠢蠢欲动。

水有些凉,但对于在马车里闷出一身汗的苏换姑娘来说,清凉得正好。

她把长发绾在头上,双臂抱胸走向水里。啊好凉快,碧绿水波刚没过肩头,她猛然听见后面有踩水的声音,吓得她赶紧转身看。

这一看,顿时看得她桃花脸娇艳欲滴,说话结结巴巴,“霍…霍安,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