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在这京里,也有四五代了,族人聚居的,也有四五十家,每年去祠堂祭祀时候,都是各家各户,炫耀自己首饰好,衣衫新。

丈夫在世的时候,苏氏也时时穿了新衣衫戴了好首饰,等丈夫去世,家业渐渐消乏下来,苏氏的衣衫也就越来越旧,首饰渐渐没了。

此刻听到儿子这样说,苏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还有点愧疚,见儿子还望着自己,苏氏不忍让儿子伤心,把眼角的泪擦掉就对陈宁笑着道:“好,这是我儿子的孝心,只是你才初去管事,这样做,别人会不会笑?”

“娘,都晓得吴家退亲时候,把原聘也退回来了。您穿了新衣衫,戴了首饰去,别人家问起,也就这样说罢。”陈宁的话让苏氏的眉又皱起,接着苏氏没有说话,见儿子面上疲惫,苏氏也就让儿子下去歇息。

虽已近年根,月亮只在天边有那么一弯,今日的月色却很明。陈宁躺在炕上却睡不着,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月亮。

一推开窗,冷冽的风吹进来,陈宁想打个喷嚏,又怕惊醒在正屋睡着的苏氏,用手捂住鼻子。小文的笑又浮现在陈宁眼前,陈宁不由勾唇一笑,从哪日起,心中有了小文的影子呢?是她走进来给自己换了一个火盆,还是她来请自己的娘时那不卑不亢的神色。

还是…,陈宁慢慢往下想,越想心越乱,越想越明白,自己和小文之间,所隔的,不是一点点,而是非常非常多。

小文伸手把窗关起来,方才不知怎样,觉得屋里闷的慌,推窗让冷风进来,才能吹醒小文脑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小文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关窗的声音惊醒了小雨,她坐起身,有些不满地嘀咕:“小文,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

“吵醒你了?要不要我服侍你喝杯茶?”小文走到桌前,倒了半杯茶托在手中送到小雨面前,小雨半坐起身,就着杯子漱口。

小文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大的脸,果真要我服侍你漱口喝茶?”

小雨睁开眼瞧着小文:“难得一回,等明晚,我服侍你喝茶就是。”小文把痰盂拿过来,小雨漱了口,小文这才倒了杯茶给小雨,小雨一口喝干。

小文重新躺下,迷迷糊糊地,这会儿换小雨睡不着了。叫着小文:“小文,我方才在想,我们进来,也有好几年了。原先觉着,成了大丫鬟,很风光,就再不受气了。现在才晓得,没那么简单。”

“谁又给你气受了?”小文打个哈欠,小雨在床上翻个身瞧着小文:“我的心事,你也晓得,这几日,我见了大奶奶,却有些怕呢。”

陈大奶奶相中了丫鬟,安排丫鬟侍寝是一回事,这丫鬟要自己在那妖妖画画,那是另一回事。

小文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小雨,毕竟这种事,小文从没遇见过。

“可你,你爹那里,难道就任由你后娘做主?”小文的话让小雨冷笑:“他一个酒糊涂,两杯黄汤一灌,就不晓得姓什么了。若不是我进来服侍大奶奶,只怕他早在酒桌上就把我卖了。”

小雨话里有恨有无奈,这让小文再说不出什么。小雨说完就道:“罢了,我也只求这一回,若真被大奶奶赶出去,也不就是个死字。横竖都是我的命不好。”

小文久久不语,小雨把眼角的泪擦了:“睡罢,不然就该天亮了。”

小文闭上眼之前,又瞧一眼小雨,小雨翻了个身,只把一个背对着小文,小文心里又觉得沉甸甸的,可是这些事,小文解不开也不知该怎么解。

此后几日,小文留心小雨,见小雨果然和原先有点不一样。因是年关,府里赏下了新衣衫新首饰。

这些首饰衣衫,丫鬟们自然都会穿戴起来。小雨收拾的,比别人都要更好些。虽说小雨说她长的模样平常,那也是和小文比,一和别的丫鬟比起来,小雨生的也不差。

况且大家子的贴身丫鬟,事儿也少,都是肌肤白嫩的。小雨这一着意打扮,就是美人似的。

小雨的变化就算陈大奶奶意识不到,也逃不过心安的眼。这日晚间陈大奶奶从上房回来,心安就笑着道:“奶奶,原先没注意,只觉得小文是个美人,这两日打眼一瞧,小雨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一打扮起来,也很出色。”

陈大奶奶正在喝茶,听心安这样说就抬头瞧着她:“你这丫头,说话可不能只说一半。”心安接过陈大奶奶的茶碗就笑着道:“奶奶那回和我说的,我一直留心着呢。”

陈大奶奶沉吟起来,心安径自去把陈大奶奶的那些衣衫都收起。

陈大奶奶已经摇头:“你的意思,我省的,只是小雨这丫头,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选她。”心安抬头,陈大奶奶叹气:“你想,她们都是这家里的丫头,比不得那外头的,大爷真要收了,就要好好地待她们。可是这下人们的弊病,见自己家女儿被宠了,不生儿育女还好,一生儿育女了,自己个就看的自己格外贵重。别的下人们呢,也会吹着捧着的。小雨爹娘,一个酒糊涂,另一个呢,那德行不说你也晓得。这才叫麻烦不尽呢。换了小文,她一家子都是安分守己的,这些都不是事。”

心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陈大奶奶已经摆手:“你别说多的了,后日就是大年三十,明儿就该给丫头们散压岁钱了,你晓得的。”

心安明白点头。

在这府里做丫鬟的,最喜欢的就是过年过节,虽说比平日累一些,但这时候得的赏钱也多。腊月二十九一大早,丫鬟们等陈大奶奶走后,就聚在屋子里,眼巴巴地瞧着心安。

心安已经了然,抿唇一笑道:“都急什么,总要到吃了午饭,才有个信呢。”

“安姐姐,我啊,可都答应我娘了,等拿了今年的金锞子,就给我弟弟打一把小金锁呢。”红儿眼巴巴地对心安说,剩下的丫鬟们也都笑了。

陈府的下人们,每一年的赏钱都是有例的,像红儿这样的小丫鬟,也只有过年时候,才能领到一个金锞子的压岁钱。不像小文这样的大丫鬟,每到年节,都有金锞子做赏钱。

“那金锞子,赏给你们,是讨好口彩的,都像你似的,拿去打了金锁,岂不辜负主人们的心?”心安笑着骂了红儿一句。

红儿嘻嘻一笑,小文已经笑着道:“把主人赏的金锞子拿去打金锁,这口彩更好。”

心安也抿唇一笑,见众人还瞧着自己,心安就道:“罢了,我让个嬷嬷去瞧瞧,看今年的赏钱赏下来没。”

红儿发出一声小小欢呼,小文小雨等人也露出期盼之色。

等不到午饭时候,婆子就从上房领了今年的赏钱,一个个都用小荷包装着,上面有签子,都写了名字。

心安按份点了,就叫着名字叫人来领。叫到小文时候,小文抽开荷包的系带,倒出里面的金锞子,脸色就有点变了,问小雨:“今年的赏钱,怎么这么多?”

小雨也正打开荷包,倒出的是两个金锞子两个银锞子,笑着道:“和往年是一样的。”小文摊开手,手里面是四个金锞子,四个银锞子。

这一下,小雨疑惑不解。小文问心安:“安姐姐,这是不是错了,怎么我的比她们多出那么多。”

心安正在把荷包交给红儿,听到小文的问话,心安连头都没抬:“奶奶说了,你服侍的好,今年的赏钱,你的和我是一样的。等会儿还有两个尺头,你拿回去,好裁衣衫穿。”

心安这话一出口,那些在数赏钱的丫鬟眼都望向小文。

“安姐姐,这不是…”红儿张口问出,又觉得这样不好,用手捂住嘴巴,小文站在那里,不是不明白心安话里的意思,而是太突然了。小雨的神色也变了。赏钱之外,还有尺头,这意思,昭然若揭。

、10规矩

红儿等小丫鬟都看向小文,小文顿时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几乎是惊慌地摆手道:“安姐姐,这样重赏,我受不起。”

心安笑着瞧向小文:“什么受不起的?你放心,这是奶奶的意思,奶奶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小文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耳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不是高兴,不是喜悦,而是惶恐。小文抬头瞧向心安,心安面上笑容依旧平静:“还有谁没领的,快些过来。再不领,我就自己收着了。”

有两个小丫头上前去领赏钱,红儿已经伸手去拉小文的手:“小文姐姐,你欢喜坏了吗?怎么不去谢安姐姐,还有,等奶奶回来了,小文姐姐,你也要去给奶奶磕头呢。”

磕头谢赏,只怕等过了年,陈大奶奶就会把自己给了陈大爷。小文想着接下来的事,心已经纠成一团,不,这不是自己要的,自己要的,绝不是这样的。

小文抬起头,想和心安说话,想推辞,自己不要做陈大爷的通房。面前的心安又笑了:“好了,这件事,是奶奶做主,红儿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们各自心照,不许说出去。”

红儿收起脸上的艳羡,对心安笑嘻嘻地道:“知道了,心安姐姐,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晓得呢。”

小雨看向小文,脸上神情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叹息?心安往小雨面上一扫就对小雨道:“小雨,虽说这件事还不能说出去,但大家心照,你这两日,待小文也要客气些。”

小雨被点到,收起心事对心安笑吟吟地道:“这件事,何晓姐姐说呢?况且我和小文,平常那样要好呢。”

心安往小文面上瞧一眼就对小雨依旧笑道:“晓得就好。这院里凡事都有大奶奶做主。大奶奶的性情你们都晓得的,不用我多说,最是慈和不过,也讲规矩不过。”

这后面的话,明摆着就是说给小雨听的,小雨不知怎样脸就热辣辣一下,接着小雨就对心安笑了:“安姐姐说的是,大奶奶的规矩,谁不晓得呢。”

这几句对话下来,房内想要给小文道恭喜的丫鬟们都停下口,只看着小文。小文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慢慢收拾起来,满脑子都想着,怎样才能不做陈大爷的通房。现在到陈大奶奶直接提出,总还有那么几日,有那么几日,自己也能想出法子来。

小文深吸一口气,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拳,看着心安也道:“安姐姐说的是,这以后的日子,我还是像原先一样就好。”

心安唇边现出笑容,站起身走到里间,红儿已经满脸羡慕地对小文道:“小文姐姐,以后,你可要…”

红儿的话没说完,心安已经拿着两个尺头走出来,把这尺头递到小文手里:“拿着罢,这是大奶奶赏的。”

小文膝盖僵硬地给心安行礼道谢,心安已经扶了她一把对众丫鬟道:“都散了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文抱着尺头回到自己屋里,泪水在此刻才决堤般在脸上奔流。

小雨跟着小文进屋,一进了屋小雨就把门关的死紧。见小文满脸是泪,小雨叹息一声就道:“这事,奶奶已经定了,小文,你也只有…”

“为何奶奶不选你?”小文低头看着怀里的两个尺头,这两个料子都很不错,纹样不错,摸着也很滑溜。做成衣衫穿,会让很多人羡慕。

但这时候的小文,一点也不欢喜。小雨坐在小文身边,瞧着小文接着叹气:“你这时候还来怄我?不过小文,你真要做了大爷的通房,以后生下一男半女,大奶奶待人向来好,到时我嫁出去,若有个什么,也能…”

“你说我怄你,你又何尝不是来怄我?”小文把怀里的尺头往床上一丢,回身趴在被子上就哭起来。

小雨伸手去推小文,小文把小雨的手抖下来,小雨叹气:“这些事,哪是我们做丫头的人能做主的。奶奶说一声,我们要生就生,要死就死,连老子娘都不能说一句。”

小文还是在那哭,小雨忍不住也哭了:“这会儿多少人羡慕你呢,你还哭。”

“羡慕又来做什么?谁甘愿做小老婆的?”小文抬头,脸上带泪说了这么一句,见小雨面色变了,小文才低声道:“对不住,我不是说你。”

“我晓得。”小雨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瞧着小文长声叹息,小文倒不晓得要说什么了,低头,看着枕头边一个没做完的荷包。

荷包上绣的是鸳鸯戏水,这是极平常的花样,可小文绣这个花样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小文叹气,不要再去想了,这件事,本就不该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想的。

“她们都晓得了?”陈大奶奶一进了屋,心安服侍她换掉外头衣衫,又端上热茶,陈大奶奶坐在熏笼边才问心安。

心安笑着道:“是呢,都晓得了。这种事,大家都心照的。不过,”心安顿住,陈大奶奶睁眼瞧她:“不过什么?”

尽管屋内只有她们两,心安还是凑到陈大奶奶耳边轻声道:“我瞧着,小文只怕有些不大愿意。按说,知道这个信的,心里就算觉得突然,也会有几分欢喜。可小文不这样。”

“愿不愿意的,她说了又不算。”陈大奶奶漫应一声就道:“等过了年,选一天,把她爹娘叫进来,再赏几十两银子,带了她去给老太太、太太磕了头,回来大爷进了她的房,不就成了。再说,这女人,经过了这一遭,不就肯了?”

心安应是,陈大奶奶这才抬头瞧着她,笑吟吟地道:“说来,我罢了,倒要问问你,可是心里有些不欢喜呢?”

心安一张脸立即红起来,伸手把陈大奶奶的手炉拿过来,打开瞧瞧,往里面再放两块炭,旁的话一个字都不说。

陈大奶奶柱着下巴瞧着她:“说啊,你是不是不欢喜?”

“奶奶又说话怄我,我哪有什么不欢喜呢?子嗣这种事,总是大事,奶奶肯了,难道我还要在前面拦着不成,那成什么事了?”心安的话让陈大奶奶的神色微微一变,接着陈大奶奶轻叹一声,要自己能生,谁愿意做这个贤惠人儿,让男人左一房右一房的收在屋里?

那个送子观音,只怕也不十分灵罢。陈大奶奶的眉微微皱起,再不言语。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一到这两日,陈府上上下下都忙的不得了。小文小雨都照例随侍陈大奶奶。

陈大奶奶瞧见小文,对小文露出一个会心的笑。

小文觉得脸有些热辣辣,和平常一样站好,陈大奶奶已经对小文道:“小文,过来接了你安姐姐手上的,服侍你大爷穿衣。”

陈大爷自从娶了陈大奶奶过门,这服侍陈大爷换衣等事,就全是由陈大奶奶和心安做了,别人都不沾手。

陈大爷听到妻子这样说,眉不由微微一皱,小文觉得双腿像灌了铅那样沉,但若不过去,又不合道理。

小文只低低应了一声,走上前给陈大爷系着腰带。

陈大爷张开手,任由小文给自己系好腰带。小文低着头,陈大爷只能瞧见她一头乌压压的头发,上面别了一支金簪,因是过年,鬓边还用了红绢花,透着一股喜庆。

陈大爷的眼望向小文的手,小文的手生的很白,手指纤长,陈大爷不由对陈大奶奶道:“小文这丫头,记得小时候跟了她娘进来给我们磕头,还是个小娃娃,怎么这会儿就长成大姑娘了。”

陈大奶奶在小雨捧着的镜子中照了照自己的面容,才对陈大爷笑道:“大爷记性倒好!”

“家里人,自然记得。”心安把一块玉佩递给陈大爷,小文把玉佩挂在陈大爷腰间,又整理一下穗子。听着陈大爷和陈大奶奶的对话,小文的手不由一抖,差点把这穗子结在一起。

心安已经瞧见,笑着伸手替陈大爷再整理一下:“小文,想是你才服侍大爷,不大习惯呢,等以后,服侍的次数多了,就好了。”

小文努力对心安露出一个笑,陈大爷瞧了瞧,很满意今儿的新衣衫,和陈大奶奶两人一起走出,还要去祠堂祭祀,拜影。

小文小雨这些丫鬟,也跟着去服侍,主人们进了祠堂,下人们依例在祠堂外站着等候。听着里面敲磬击鼓,礼赞之声,小文觉得浑身僵硬冰冷,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离不开陈家的后院了吗?小文想哭,可这样的日子哭泣是不吉利的,只有抬头看天,这样才能让泪不流出来。

除了陈府,陈家族内也有人陆续前来祭拜。

陈宁陪着苏氏来了,苏氏今儿穿的上下一新,发上还戴了几样新首饰,见祠堂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群下人,就晓得陈府的主人们祭拜还没走。

苏氏也就和儿子站在那,等陈府的主人们祭拜完了,再进到祠堂祭拜。

陈宁已经瞧见人群中的小文,见小文抬头看天,眼里似有泪水,陈宁不由皱眉,心里好生奇怪。

、11有喜

“阿宁,你瞧什么呢?”苏氏在那打量着前来的族人,却不见儿子动弹,苏氏不由惊讶地问儿子。

陈宁被苏氏唤醒,连不由热起来。明知道这样不对,为何还要关心着她?

“阿宁!”苏氏这次的喊声里面带了些许不满,陈宁忙恭敬地道:“娘,我先扶您进去。”

“阿宁!”苏氏并没接儿子的话,而是顺着陈宁的眼神望去,陈宁惊慌失措地把眼收回,脸上有淡淡红色。

苏氏看见的,是陈府那些等候的下人,丫鬟们都穿着一新,年纪又轻,站在那里,十分惹眼。苏氏并没漏过儿子脸上的浅浅红色,眉头已经皱起。

“大嫂子来了?先进去里面坐着等!”一辆马车停下,陈鸣跳下车,扶着自己母亲柳氏下车,柳氏瞧见苏氏,就急忙打招呼。

苏氏先狠狠瞪儿子一眼,这才上前和柳氏说话:“想着里面快完事了,我们就在这外头等着,历年不都如此?”

柳氏比苏氏还要大上那么两岁,但柳氏家里日子好过,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比不得苏氏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苦熬。瞧着柳氏比苏氏年轻多了,听到苏氏这样说柳氏就笑着道:“晓得大嫂孝心诚,不过这天儿冷,风也大,冻着了可不好,走罢,我们一起进去,坐着说说话喝喝茶,一会儿工夫。”

柳氏盛情相邀,前面陈府的管家媳妇已经上前给这两位行礼:“两位奶奶,你们就进去罢,冻着了你们,老太太晓得,又要说我们了。”

苏氏也不是头一回来这祠堂祭祀,丈夫去世之后,苏氏带着陈宁来祭拜,就常被拦在门边,说总要等里面陈府主人走了,才好进去祭拜的。

这么热情,也是丈夫没了之后头一遭,苏氏不由瞧一眼儿子,见陈宁规规矩矩站在那里。苏氏心里思忖一下,年少慕少艾也是平常事,儿子这个年龄,早该娶媳妇了,偏生又出了吴家这档子事。

儿子出入陈府,见到美貌丫鬟多瞧几眼也是平常。苏氏对儿子的那点怒意渐渐消失,代之的是辛酸,等过了年,拿了银子,也该为儿子好好地寻摸一个媳妇了。

柳氏已经和苏氏携手进了祠堂,陈家的祠堂前后足有三进,前面一层是让众族人祭拜之余稍事歇息的,中间正屋三间摆了牌位,两边厢房都是追的影,后面是看管祠堂的人住的地方。

从祠堂门口再到里面,黑压压一片站着的,全是陈府的下人。个个目不斜视,等着主人召唤。

“往年这些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们,不是都在里面服侍吗?怎的今年,全站到外头去了?”苏氏一等进了屋,就问柳氏。

柳氏咳了一声才瞧瞧周围,周围也不过就是几个陈家族内的婶婶嫂子在里面说话。柳氏才轻声对苏氏道:“这不是我们那个弟媳妇,进了门这么几年也没个音信?国公爷就说了,只怕是这些纯阴之体进入祠堂,冲了阳气,因此今年这些大丫鬟们,全在外头站着。你没瞧见,这里面服侍的,全是成过家的?”

原来如此,苏氏不由恍然大悟,接着轻叹:“这儿女的缘分,谁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我们那位弟妹,能早生下一个儿子,早好。不然只怕会生乱子呢。”陈府在这京城这么些年,一直稳稳当当没出什么乱子,不就为的从来都是嫡出长子承爵?苏氏想了想就叹气,陈家这么几代,可不能在陈大奶奶这断了。

柳氏是个爱说话的,见有盘瓜子,拿过瓜子来嗑就又道:“虽说纳妾生子也常见的,可是若有个万一,这庶出的已经长大,嫡出的儿子却还小,庶出长兄欺负嫡出幼子这种事,又不是没听过。”

苏氏刚想再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声音。苏氏的眉不由皱起,陈府主人在祠堂里面祭拜,外面的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怎么这会儿就这样吵闹?

柳氏已经招手让门口服侍的一个婆子过来:“今儿是怎么了?”

那婆子走进道:“我们也不晓得,只恍惚听说,大奶奶拜了影,刚起来,就一个跟头栽下去,这会儿嚷着把她赶紧送出去呢。”

这拜了影站起身就一个跟头栽下去?苏氏柳氏眼中都有疑惑,柳氏嘴快:“这要是…”苏氏晓得柳氏是想说什么只怕是祖宗恼了陈大奶奶,急忙对她摇手。

已经又有婆子走进:“几位太太奶奶,老太太太太奶奶都已拜完影准备走了,各位请去完你们的事!”

苏氏柳氏急忙站起身,走出屋子时,见陈夫人搀了陈老夫人,身后簇拥着许多婆子下人,瞧见这婆媳俩神色都有些不好,苏氏柳氏彼此看一眼,忙上前给这对婆媳行礼。

陈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陈老夫人停了一停对她们道:“让你们久等了。”

不及苏柳两人说不敢,陈老夫人已经又举步往前,婆子下人簇拥着去了,一时这祠堂内外守着的陈府下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苏氏柳氏两人相望一眼,也就把自己带来的祭物收拾出来,柳氏交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苏氏交给陈宁,先由他们去祖宗面前祭祀过了,再到厢房去拜影。

陈大奶奶被扶出来时,众丫鬟们都吓了一跳,轿子是早在那等着的,七手八脚地把陈大奶奶扶上轿。

小文扶着陈大奶奶进了轿,想把轿帘放下,陈大奶奶已经伸手紧紧握住小文,满眼是泪。小文晓得这种事情,是可大可小的,大了,说不定陈大奶奶也许会被借这件事休掉,小呢,也要受几日议论。

想着陈大奶奶素日虽心高气傲,待这些下人却也不错。小文心里不由酸起来,忙对陈大奶奶道:“奶奶这两日只怕太劳累了,好好歇着就好。”

陈大奶奶眼里的泪欲坠未坠,小文又叹一口气,放下轿帘,让人抬着往陈府行去。

祠堂到陈府,不上半里路,陈大奶奶轿子到门时候,心安已经带着人在那等着。见陈大奶奶一脸雪白地被扶出来,心安忙让人把陈大奶奶扶上藤椅抬进去。

陈大奶奶一个字都没说,心安伸手握住陈大奶奶的手道:“奶奶这会儿可觉得好些?我听人说了,让厨房里备下了定心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