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已经从堂屋里出来,扑上前抱住小文的腿:“娘,娘,妹妹不乖,一点也不乖。刚才哭了半天。瞧,我从不哭。”

苏氏把孩子接过,小文捏下来福的脸,点下他额头:“是,妹妹哭,你不哭,可你瞧瞧你这张脸,都成小花猫了,也不好生洗洗。”

来福被小文说的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要小文抱。苏氏笑了:“你再这样,脸上的脏东西都蹭到你娘衣衫上去了,你娘今日可是去做客。穿的和平日不一样。”

来福抬头,瞧着小文:“娘今儿打扮的真好看。”夏云噗嗤一声笑出来:“哥儿还会说好话了,这才多大的孩子?”

众人说笑间已经走进堂屋,小文把女儿交给邱奶娘,要夏云打水进来,自己给儿子擦着脸:“也不晓得像谁?”

“像爹!”来福一个疙瘩都没打,苏氏噗嗤一声也笑了:“说来,今儿的酒席怎么样,唱的什么戏?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好好听戏了。”

“婆婆要想去,下回就婆婆一起去。”小文给来福洗好脸,给他整理着衣衫,笑着对苏氏道。

“我 这生像,怎么好去呢?还是你们年轻媳妇去。再说了,别人要问我个什么,我答不上来,可怎么处?”苏氏的话让夏云笑了:“太太,话不是这样说的,奶奶告诉 我,多笑少说话,多吃东西少喝酒。还有就是,别总盯着人瞧。您瞧啊,我不也和奶奶一起去应酬回来了,别人也没笑话我。”

苏氏又忍俊不禁地笑了,瞧着儿媳,苏氏心中满是欢喜,这日子,这样才叫好。

这头一次的应酬付过,小文也陆续接了好几张帖子,又去的,又不去的,又夫妻一起去的,也有小文或者陈宁单独去的。这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往下过,转眼又到了年底。

总是去别人家赴席,也要回请一请,年年过年,都兴请春酒的,往年小文不过是请一请邻居们。今年小文想着,总是去人家赴席,今年索性就请两天,一天呢是请邻居们,另一天呢是请这些日子有应酬的人家。

小文心中动了念头,也就和陈宁商量,陈宁听了就称好:“都说礼尚往来,哪有我们只去别人家,别人家不来我们这的。就办两日酒,我把那些生意上有来往的人也请一请。”

“既然如此,还要请班子,寿春班我们虽请不起,也要请个说得过去的班子,厨子就从太白楼里请,我们家里服侍的人也少,索性就从太白楼里再请两个伙计过来,帮忙两日,大厨封上五两银子,伙计一人封一两银子,你瞧可妥当?”

“自然妥当,不但妥当,还比我想的周到。”陈宁说着推窗望了望,接着摇头:“只是我们家这院子,虽然不小,总没有人家花园来的精致,不如,再…”

“别 说什么借上别人家花园的话,谁还不晓得我们的底细,就在这院里办,横竖家里厨房大,把这院子的大门开了,女客就坐这边,男客坐那边院子。到那日婆婆早早过 来和我一起迎客。全灶在院子门边接菜,夏云负责上菜,婆子倒茶,她们也不是那样笨的,提前和她们说了,自然会的。人要再不够,把包家的那个丫鬟借过来就 是,包家那丫头,也是个伶俐人。”

小文张口就来,陈宁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踌躇一下才道:“这样倒好,只是戏台子扎在那?”

小文咬下唇,伸手往丈夫额头上点了下:“样样要我想,你是做什么用的?”陈宁笑着把妻子的手指头捏住:“你是我家的当家,自然是你想什么,我就听着就是。”

小文噗嗤一声笑出来,陈宁也笑了,伸手把妻子抱紧。

说笑归说笑,小文和陈宁又好好商量了一番,这才歇息。第二日小文又去和苏氏说,苏氏早就不操心这些事,小文说什么,她就点头。

小文一口气说完,见苏氏只点头,小文笑着道:“婆婆,您也该挑一下媳妇的小刺,然后说,这事,我看这样行更妥,然后,媳妇就表示果然还是婆婆能干,这样办的更妥,婆婆也得了媳妇的顺从,媳妇也听了婆婆的指示了。”

小文还没说完,苏氏就笑的不行,等小文说完,苏氏已经笑出了眼泪,用手去抹眼里的泪:“得,你方才的话,我听着什么都妥当,还要我说什么呢?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有一次想的不妥当,我也想不出更妥的法子。”

小 文也在一边抿唇笑,苏氏笑完才对小文道:“我晓得,以后我们家里,只怕下人会更多,到那时,什么规矩什么例的,也要立起来。可是呢,我有个念头,一直没和 你们说呢。我觉着,不管是什么规矩什么例,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咱们一家子,只要说说笑笑和和睦睦,就够了。那些规矩那些小心,外人在的时候,再拿出 来。就我们婆媳两个,还什么我给你做规矩,你给我还脸面的,累的慌。”

“这是婆婆真心心疼媳妇呢。”小文的话让苏氏又笑了: “得,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了,我晓得你的心思,你是怕以后我们家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会有些别的念头。媳妇啊,你要这样想,就错了。我虽看重这些,可我更看 重的是你这个人,你嫁了我们家这么些年,里里外外都亏你操持,我还不被感动,那成个什么人儿了。”

小文的心事被说破,上前给苏氏倒杯茶:“婆婆莫怪我这做媳妇的,有点自己小心思。”苏氏接过茶:“不怪不怪,这会儿你没恼,就证明你是个不一样的人。”

苏氏说着喝口茶,接着笑了:“再说了,我要真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别人也就罢了,你娘就头一个放不过我。”

苏氏提起孙婶子,小文倒想自己的娘了,不由轻叹一声:“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一趟?”

“快了,快了!”苏氏安慰着小文,小文对苏氏又是灿烂一笑,也就去安排请春酒的事。

戏班子定好,戏台请班子里的掌班来瞧了,把中间那堵墙搬了,戏台搭在两个院子中间,这样两边院子的人都可以看戏。

男客女客分开招待,厨房也不能在原来的厨房,而是在后院搭了个灶,太白楼的大师傅,到时会带上一个徒弟两个伙计过来做菜。小文又和包家借了丫鬟过来。

、第75章 酒席

包嫂听的小文要请客,还请的是这样来头大的客人,自然答应不迭。包家的丫鬟也很欢喜,说到时也可见个世面。

请酒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小文和陈宁斟酌了又斟酌,发出去四十来张帖子,想着到时能有一半客人来就不错。

正月初五这天,小文请了请周围的邻居,这酒席只有晚上一顿。原先都是自己家的全灶做的。太白楼的大师傅又帮着做了两个大菜,一个鲍汁扣辽参,一个火腿蒸白鱼。

太白楼的大师傅,手艺自然是不同的,吃的众邻居都叫好。酒席散了时候,包嫂毛嫂拉着小文的手赞了半日,还是毛嫂瞧着天色,笑着道:“明儿这边还要摆酒,我们还是回去罢。”

包嫂才算把手放开,只是瞧着小文的神色,和原先有些不同,小文刚想问出来,包嫂已经轻叹:“哎,我觉着,再做上几日邻居,陈嫂嫂只怕会搬走,到那时,再想见陈嫂嫂,就难了。”

这话说的小文的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忧伤,接着小文就笑道:“包嫂嫂别说笑话了,就算搬走了,我们不还是邻居。”

毛嫂也劝了两句,两人这才离去。小文瞧着她们背影,环顾这座院子,在这住了也好几年了,也许再过段时间,就真要搬走,毕竟这里,待客什么的,不大方便。只是一想起包嫂方才的话,小文心中竟有不舍。

接着小文收起思绪,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人这辈子,什么样的日子都要过。

正月初六一大早,小文早早起来,瞧着夏云把堂屋打扫干净,就往那边去请苏氏。走进苏氏屋里,小文刚想说话,就见苏氏坐在窗前,木木呆呆,桌上放着的新衣衫都没换上。

小文微一思索,笑着上前:“婆婆今儿是怎么了?想是昨晚没睡好?这新衣衫也不肯穿。”苏氏转头,强压住泪:“我并不是没睡好,只是半夜里突然想起往事,这心里就难受起来。要你公公还在,我们…”

“婆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公公还在的话,我们今日也不是这样。”小文温柔地打断苏氏的话,苏氏深吸一口气,接着点头:“是,是我拘泥了,还想什么你公公在不在的话呢?这会儿,我好好打扮了,和你一起出去招呼客人,说起来,都十多年了,没这样正经应酬过了。”

小文笑着把苏氏扶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给苏氏通头:“这是头一回,以后啊,这样的应酬多着呢,到时婆婆您,可千万别又难过。”

苏氏对镜中的自己露出笑,不会难过的,一定不会。日子越过越好了,怎么会难过呢?

苏氏这边刚打扮好,夏云那边就来说已经有客人来了。小文扶了苏氏走到那边,来到大门前,正遇到客人下车。

小文瞧见来人是潘大奶奶,忙带笑迎上去:“大奶奶来的倒早,快请里面坐。”潘大奶奶瞧见苏氏,忙给苏氏行礼:“想来这就是婶婶。”

潘大奶奶行礼如仪,苏氏也回想起当初在京城时候,是怎么应对的,笑着把潘大奶奶扶起:“都是熟人,那么拘礼做什么?快屋里坐。”

潘大奶奶和小文彼此推让一下,也就请苏氏在前,潘大奶奶和小文携手走进院子。潘大奶奶举目一望,见院子中央已经搭好了戏台,院子地上铺了青松毛,头上搭了顶棚,桌椅已经布设好了,只等客人来。

潘大奶奶点头道:“陈奶奶果然能干,这样一布设,倒让人瞧不出来。”

“我们家这院子,人人都晓得的,比不得大家家里都有客厅花厅来待客的,若全铺地毡,倒要让人笑话刻意显摆,铺上这青松毛,又好走路又不显得难看。不过是穷人家的想法,大奶奶可别笑话。”

众人已经进屋,夏云倒了茶,小文给潘大奶奶端了茶就笑着道。潘大奶奶接过茶,揭开茶碗一瞧,里面茶色嫩绿,嗅起来有股清香,不由深吸一口,这才笑道:“这是会做家的人家,若是别人家,也不会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苏氏听着她们在说闲话,偶尔也插一句嘴,刚说了没有几句,包家丫鬟就来报,又有客来了。小文和苏氏请潘大奶奶稍待,迎了出去。

这回来的是楚太太婆媳,楚太太和苏氏,也算旧识,拉着手说了会儿话,这才走进堂屋,见了里面陈设,楚太太自然也称赞两声,笑着对苏氏道:“当日我去给陈奶奶上头时候,就瞧着陈奶奶是个不错的人,果真我这双眼,从不错的。”

苏氏也和楚太太说笑几句,楚大奶奶又和潘大奶奶说几句话。客人也就陆续到了,小文先想着只不过有一半的人会到,谁知不上半个时辰,接了帖子的,倒来了七八成。

好在小文当时是按着所有的人都会来准备的,堂屋里坐不下,也就请众人坐在院子里,上了点心茶水,并让戏班子唱几折戏打发着时候,各人带来的下人们,又被请到后院去,原先老婆子们住的屋子里,也已打扫干净,摆上酒席招待他们。

邱奶娘在那招呼着,孩子们就抱到包家,请包嫂帮忙照顾。包嫂答应不迭,让小文放心,一定会照顾好的。

这边众人说笑着,一晃也到了午时,太白楼的大师傅的菜也做好,夏云和包家丫鬟都穿了一个式样的衣衫,发上扎了红头绳,腰里缠了汗巾子,只是一个穿嫩绿,一个穿鹅黄。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相貌也有些像,笑吟吟端菜上来。朱太太抬眼一瞧,笑着对小文道:“晃眼一瞧,还以为这是双胞胎,陈奶奶你是从哪寻的?”

小文接过夏云手里的菜,亲自给第一桌上第一个菜,听到朱太太这样问小文笑着道:“她们是表姐妹,不然相貌怎会有些像。”

朱太太的神色变了变,想问什么没问出来。掌班已经手拿戏单过来,请众人点戏。

小文接过戏单,请朱太太先点,朱太太推辞地请苏氏先点,苏氏晓得这是应酬上的规矩,自然不会先点,只笑着道:“哪有主人家先点的,还是朱太太您先点。”

朱太太这才点了一出,把戏单往下传,下面点的就是楚太太,她也没推辞,直接点了一出。下面的人有点的,有不点的,各自点了戏,把戏单交给掌班,也就拿了戏单下去让人演起来。

戏台上唱悲欢离合,戏台下众人吃喝说笑,有时还能听到那边院里传来的男子的大笑声。楚太太对朱太太道:“那边男人们,也不晓得乐什么?这样大声。”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谁还不清楚那点事?”朱太太说笑一句,见小文过来让一下众人,朱太太也对小文笑。

等小文走了,朱太太才对楚太太低声:“我晓得你原先就和她们家相熟,想问一句,这陈奶奶到底是什么路数?我都问过几回,都不肯说。”

楚太太笑了:“你怎么如此拘泥了?都说女子从夫,别说她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就算不是,她现在嫁了丈夫,难道你还能不和她来往不成?”

朱太太瞧向小文,小文不晓得和人说了什么,周围的人都在笑。朱太太声音压的更低:“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你晓得我那个孙女,想寻姑爷,这年纪也差不多,我就想,只是你也要想想,若真像在京城里打听出来的,是这样人,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你孙女今年不过四岁,这么着急就寻姑爷?”楚太太有些惊讶地问,朱太太打楚太太一下,接着就道:“女儿落地就是别人家的人,先寻个好的,有什么不可。只是…”

“你 既存了这份心,就别想着这啊那的,女子从夫,她不管娘家姓什么,现在姓陈,你还想别的做什么?”楚太太还是这样不客气,朱太太的眉又皱了皱,悄声道:“这 总是亲戚间的意思。”楚太太用手捂住嘴笑:“亲戚,总要成了再说!”又上来一道热菜,苏氏请朱太太楚太太先用一用,两人也就停了说话,尝一尝这菜。

旁边院子男客们也热闹非常,陈宁被灌了好几杯酒,正在热闹时候,突然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还不等人问呢,这人就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拱手问道:“可知道这府上主人是哪位?”

陈宁有些惊讶,但还是上前道:“就是在下,不知您有什么事?”

这人上下打量下陈宁才道:“这里有封信,是我家主人给您的,我家主人还说,若您没有干系,是最好了。”

陈宁见这人说的奇怪,先接了信,请这人到里面坐着,自己对席上众人说声少陪,也走进堂屋里去读信。

、第76章 消息

送信的正在喝茶,见陈宁走进忙把茶杯放下:“其实呢,我家主人也晓得,不过是极远的远亲,并不会有什么干系,但想着来往这么几年,还是要先知会一声。”

“多感贵主人了。”陈宁说着已经拆开信,往上面瞧了两眼,神色就变了,接着把信收到袖子里,对送信的连连作揖:“多谢多谢,这件事,还请回去告诉贵主人,我晓得了,等下回进京,再行拜谢。”

那人已经站起身:“小的不过送信的,既如此,也就告辞。”陈宁让他稍等一等,走进房里也没拿戥子,顺手捡了块碎银子,掂了掂总有二两,握在手里拿出来给那人:“今日事忙,权当一茶。”

这人接了银子在手,也谢过赏,匆匆走了。陈宁摸一下袖子中的信,眉头微皱,接着就走出堂屋,继续招呼客人。

见陈宁出来,楚大爷就起身拍着他的肩:“到底是什么事?要人巴巴地送信来?”陈宁浅浅一笑:“不过是一点旧事,其实早已说清了,谁知以为我还有干系,这才遣人送信来。”

楚大爷哦了一声,端起酒杯:“不管怎样,你今儿走了这么一会儿,罚酒罚酒。”楚大爷这么一说,自然有人跟着起哄。陈宁又是一笑,也就端起酒杯,连饮三杯。

陈宁神色如常,众人也就没有再追问,继续喝酒看戏,直到太阳落山,才各自辞去。陈宁多喝了几杯酒,在屋里躺着歇息。小文瞧着戏班子和大师傅在那收拾家伙,收拾完了,这才把给戏班子和大师傅各自的赏封拿出来,又说几句吉利话,戏班子和大师傅各自走了。

小文又把包家的丫鬟叫过来,赏了她一个五钱银子的赏封,那丫鬟谢了赏,也欢喜走了。顶棚和戏台,要到明日请搭的人来拆,也就先放在那。

小文这才感到腰酸背痛,邱奶娘已经抱着孩子们走过来,小闺女已经睡熟,来福却还要索抱。

小文捏捏来福的鼻子:“娘今日累了一日,不抱你了,赶紧和你妈妈下去睡吧,这会儿你爹,你祖母,都睡好久了。”

来福的鼻子皱一下,想哭,但还是跟邱奶娘下去。小文捶一下腰,果真这几年没做这些事,都不习惯了,就那么一天的应酬,腰就跟要断似的。

小文想着就进了屋,帐子是垂着的,却不见陈宁,小文十分奇怪,夏云已经走进道:“奶奶,爷在太太那边呢,请奶奶过去。”

小文更觉得奇怪了,不是说苏氏已经睡了吗?但小文还是往这边去,走到苏氏屋里,果真陈宁正在和苏氏说话。苏氏眼里竟像有泪,见小文走进,陈宁就让夏云出去,开口就道:“方才收到信,说,宁远公府,被夺爵了!”

小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消息,看向丈夫满面疑惑,苏氏已经把手里的信纸交给小文:“我也看不懂,阿宁说,确实是被夺爵了,我这一想起,就心口疼。”

说着苏氏又锤一下胸,小文接过信纸,信纸已经被苏氏揉的不成样子,小文展开,信上的话不多,明白写着宁远公府上年腊月被夺爵,家产抄没,府邸被封。因临近过年,圣人慈爱,除主恶外,别人只是被赶出府。

小文惊的手都抖了:“这是为什么?”陈宁的眉皱紧:“我常年来往京城通州,也曾听过一点风声,说豪奴作恶,甚至有仗了主人的势力,抢夺民女为妾等。也被弹劾过,只是因为没有查实,也就罢了。现在如此,只怕是诸事并发。”

小文是陈府家生子出身,当然晓得有几个有脸的管事家的儿女,还是有些骄横的,但抢夺民女为妾?小文的眉头紧皱:“这又从何说起。”

陈宁叹气:“若圣眷甚隆,这些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罚俸降爵也就够了。可现在竟是夺爵,还有人流放,分明是被人狠狠告了一状。”

“罢 了,也别去管他们被谁告状才会如此,阿宁,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事,真不会牵连到你?”苏氏担心的只有这件事,陈宁笑了:“娘,自然不会,一来我和公府,论 起来已经出了五服,二来我这些年在外做生意,极少用公府名义。众人多有只晓得我姓陈的,不晓得我和宁远公府有亲的。”

苏氏看着儿子,脸上还是不信,小文安慰苏氏:“婆婆,他从来都是有把握的,您就信他。再说,自己的亲儿子不信,倒信别人了?”

苏氏这才露出一丝笑,陈宁和小文又安慰她几句,见苏氏疲惫,也就服侍苏氏睡下,两夫妻回房。

一进了自己卧室,小文就瞧向丈夫:“说罢,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陈宁有些惊讶地瞧向妻子:“你怎晓得我有打算?”

小文拍下丈夫的胳膊:“你当我是傻子?若你没有别的打算,就不会告诉婆婆,而是瞒着这件事,既然告诉了婆婆,就是另有打算。”

陈宁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得你。我想着,破上几百两银子不着,把叔叔婶婶接来,怎么说当日他们也那样待我们。只是这件事,还要和你细商量。”

“这是好事,难道我还要拦你不成?”小文低头想了想就道,陈宁拍拍妻子的肩:“当日…”

“一 码归一码,再说了,大爷罢了,大奶奶对我,却着实好,今日她落难了,难道我还能拍手称快不成?况且,还有小雨呢。”提到小雨,小文的语气都变的有些难过。 陈宁把妻子的肩握一下,小文捶他胸口一下:“得了,这会儿也别如此。就照你的念头,先去京里打听信,到时是个什么情形再说,若人能接回来,最好。”

陈宁第二日又对苏氏说了这话,苏氏听到小文都应了,虽然心疼银子,可还是点头同意:“毕竟是一家子,这会儿落难了,难道还能瞧着他们在那过的不好?再说了,那几年,也亏了他们逢年节给我们送上一升谷子半升米,再加几两碎银子,我们也才能这么过下去。”

苏氏点了了头,家里又有小文照管,陈宁初八那日,就收拾行装进京。

陈 宁来往京城的次数多,回回都是在孙家住,孙家现在也不住在刚开始离开陈府的那地,而是搬到城北的一处宅子住。孙大哥也不继续挑货郎担,因为他忠厚肯下力 气,被和陈宁有来往的一户人家看上,请去做了二掌柜的,一年也有百来两银子的进项。一家子吃喝之外,还能攒下些银子。

陈宁推开大门时候,孙家请来的老婆子一眼瞧见,笑着上前招呼:“姑爷来了,也先说一声,好让大嫂多准备个菜。”

陈宁还没回答,孩子已经从屋子里跑出来,瞧见陈宁就飞扑上去,抱住陈宁的大腿:“姑父,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弟弟妹妹怎么不来?”

孙大嫂手里抱着二儿子走出来迎接,听到儿子的话就戳他的额头:“不要脸,见到你姑父就要东西,还不赶紧接过你姑父手里的包袱,送到后面厢房去?”

小孩子嘻嘻笑着,伸手要去接包袱,婆子早快手快脚接了包袱,往后面厢房送去。陈宁对孙大嫂作揖:“舅兄想来还没回来,岳母在家,我该去给岳母问安才是。”

孙大嫂眉间露出一丝沉吟,接着孙大嫂就笑了:“婆婆在里面和人说话呢,你先去厢房歇着,那床铺因你要常来,都在那铺着呢,垫的盖的,和着枕头,才浆洗过。”

说着孙大嫂把小儿子放在地上,叫大儿子看着:“你们弟兄们在这玩,不许乱跑,我去给你姑父烧水,让他洗把脸。”

旺财应了一声,就牵着弟弟的手,对陈宁道:“姑父,我和弟弟送你去厢房。”说着旺财就对孙大嫂大声喊:“娘,我可没有乱跑,就在厢房。”

孙大嫂从厨房里探出个脑洞,瞪儿子一眼,也就继续去烧热水。陈宁往孙婶子的屋子瞧了眼,好像窗户背后有人瞧自己,陈宁也没在意,就和旺财弟兄往厢房去。

孙家这宅子前后两进,陈宁常来,后进的厢房就成了陈宁的屋子,床铺齐备之外,桌上还摆了算盘笔墨。收拾的纤尘不染。陈宁进屋时候,婆子已经把陈宁的包袱放在床头,正在那把床单上压根看不到的褶皱给拉平。

见陈宁进来,婆子忙给陈宁行礼,陈宁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钱打发婆子走了,这才对旺财道:“是谁来寻你祖母说话?”

“我 只听见娘唤她做林婶婶,姑父,你什么时候才把弟弟妹妹带来?”旺财眨着眼继续问,陈宁不由一笑,孙大嫂已经端着热水进来,把盆放下让陈宁洗脸,转身出去又 端了热茶进来,口中还呵斥儿子:“不许和你姑父要东西,都五岁的孩子,明年就能开蒙了,到时读书讲理,可不是现在这样了。”

、第77章 因

旺财吐下舌,陈宁想起方才旺财说的话,迟疑一下才问孙大嫂:“嫂嫂,这来的,可是原先陈府的管家娘子?”

孙大嫂点头,接 着叹气:“她闺女你想来也晓得,嫁了一个举人呢,后来又考了一回,没考上,就选了举人官去。这人运气也好,不但考选知县,抽签时候,竟抽中了华亭县。这可 是有名的肥缺,竟被他抽中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祖坟风水好。欢欢喜喜上任去了,前面两年,过的倒也不错。”

“谁晓得这任都要满了, 还说这次考选,也是上等,只怕会升一升。婶子,你想,我们这样人家,女儿能得个六品诰命,也算是磕头碰了天。那想到闭门家中坐,祸事从天降。府上被夺了 爵,侥幸我们这些老家人,也没被牵连,只是积着的产业空了。想着女婿在华亭做官,那可是全天下有名的肥缺,到时去投奔,也算有个去处,哪晓得,人心不古 啊!”

林婶婶对着孙婶子,大哭起来。孙婶子安慰地拍拍林婶婶的背:“这事,还是传言呢,华亭离京城,千山万水的,要我说,这会儿只怕府上被夺了爵的消息才传到呢,你女婿,怎会就休了你闺女?”

“婶子,你也糊涂了不成?朝廷的邸报,可比我们这些人快多了。不过十天就到华亭了,送去的人总要回京过年吧。那要黑了心肝的,知道了信儿就把我闺女给休了,那送信的,当做一件稀奇事,回京这么一传,现在到我耳朵里,岂不正好。”

孙婶婶沉吟一下,接着就道:“这也说的有理,只是这隔了千山万水的,总要到了那里再说。况且方才你也瞧见了,我女婿对我们家,又是怎样的?要说起来,我家小文,还在府里服侍了那么些年,比不得你闺女,都没进过府。”

这一句,把林婶婶的泪又逗下来,嘶哑着道:“人和人不一样。宁哥儿从小就是个好人,比不得…”

说 着林婶婶的伤心更深,孙婶子忙又安慰了她几句,瞧着林婶婶道:“罢了,说这些也不过是淡话。你今儿过来,我想着,只怕是要和我商借盘缠。我们也是认得一辈 子的人了,那还要你这样绕来绕去。我这多的没有,五六两银子总是有的。我拿给你,也不用利钱,也不用写契。你以后能还就还,不能还呢,我也不说。”

说着孙婶子就站起身去拿钥匙开箱子,要给林婶婶寻银子,林婶婶更加惭愧:“当着嫂子,我也不说什么别的。这世里还不清楚,就下世里赔。”

孙婶子已经找出银子来,全是碎银子,连成块的都没有。孙婶子把这包银子往林婶婶手里一塞:“什么下世里赔?谁还没个难处,我男人刚没那几年,儿子还小,在府里做个小厮,不全靠你家偶尔说一句,才少了那么些欺负。我这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记得呢。”

林婶婶用手掩面:“婶子说这话,我更惭愧了,当初我们也不过…”

“别说什么随口的恩情,有时候,随口这么一说,对别人,就是超生了!”孙婶子的话让林婶婶眼里的泪又落下,孙婶婶又劝了劝她。孙大嫂在外面问:“婆婆,晚饭好了,还请林婶婶出来用晚饭。”

“也不用出去了,端进来吧!”孙婶子对门外吩咐,孙大嫂哎了一声,听着脚步,像是转去厨房抬饭菜去了。

“我这拿了银子,又要在你家吃饭,这可…”林婶婶起身要走,被孙婶子按住:“不过一点小菜饭,值得什么?快坐下罢。你我都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时候,可以随便拉拉扯扯的。”

听孙婶子提起年轻时候,林婶婶不由一笑,接着面上重又露出伤心。孙大嫂已经端了饭菜进来。除了平常的饭菜,还切了一碟子卤猪肝。

孙婶子把饭菜摆好,笑着对林婶婶道:“不晓得林婶婶爱吃什么,也只有这些,林婶婶快些用吧。”林婶婶对孙大嫂笑笑。孙婶子已经把筷子塞给她:“快些吃吧,我们也有许多日子,没这样一起吃过饭了。”

林婶婶接过碗,孙家吃的虽然也是米饭,这米只是碾过一道,哪比得上昔日林婶婶在陈府做管家娘子时候,常吃的碧梗米饭?那菜肴更比陈府的厨子做的粗劣。但林婶婶此刻心中,哪有什么嫌弃之意,也不用孙婶子劝着,也就吃了一碗饭,许多菜。

孙大嫂进来把碗筷收走,林婶婶又坐着喝杯茶,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告辞。孙婶子晓得林婶婶还要回去和林大叔商量怎么去华亭的事,也没拦着,只送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