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虽以军功得到爵位,后辈子孙中,也多有从军的,但这中间,绝不包括承爵的长房嫡支。陈大爷是长房长孙,怎会武艺?

小文是晓得这件事的,不由皱眉:“这上了战场,刀枪无眼,也不知…”

小文的话没说完,观保已经起身道:“哥哥嫂嫂久别再会,我做兄弟的不该打扰,我还是先回书房去。”说着观保打了一拱就往外走。观保心情如何,小文已经尽知,因此并没相拦,来福追着观保出去:“二叔等等我。”

小文望向陈宁,陈宁叹气:“这一路上劝了这孩子许久,毕竟还是孩子,心里的事总藏不住。这九死一生的事,也难怪他懊恼呢!”

、第87章

陈宁说完话后长叹一声,小文沉默一下才道:“罢了,毕竟都已经去了战场,只是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和原先不一样,自然可以告诉。”陈宁毫不犹豫地说。小文又笑了:“瞧瞧,你都这样想了,那这件事,我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况且这一去战场,虽有九死一生的,可还有那个一生呢,如果能立了功劳,也…”

小文的话并没说完,陈宁就道:“得,方才还说什么尽人事听天命呢,这会儿就又想功劳了。不管是什么,我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成。”小文又是一笑,没有说话。

陈老夫人听的小文转述的话,长久没有说话,小文正想安慰她,陈老夫人已经道:“这孩子,毕竟和原来不一样了。这人啊,总要经受些挫折。你把观保叫来,我安慰他就是。以后,若有个万一,他啊,就是我们陈家的顶梁柱了。”

陈老夫人这话里有无尽的叹息,小文并没再劝,只让人唤来观保。观保给陈老夫人问安之后,小文行礼退出,望向远方方向,又瞧向那道通往心安她们居住小院的门,小文心中的叹息久久萦绕不去。

或许,对心安她们来说,陈大爷不回来,才会更好。小文摇了摇头,把心中这个奇怪的念头摇掉。走一步算一步罢。

观保和陈老夫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自此之后,观保读书更加用功。而陈老夫人的身体,也渐渐虚弱下去。小文夫妻请医寻药,心安小雨等人尽心服侍,陈老夫人的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差下去。

请来的医生都说,陈老夫人这是病已老熟,药石无效,再不用白费银子。让准备后事了。话都这样说,小文夫妇再不死心也渐渐依言替陈老夫人准备好棺木等物。

观保瞧见小文夫妇准备这些,晓得曾祖母再也不好,暗自吞泪罢了。战事依旧在进行,但对通州的普通人来说,想打听战场上的消息是件难事,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边关有战事。

陈老夫人的病一日挨着一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老夫人这一口气就咽下去,再也吐不出来。

观保这几日也不去上学,只是在曾祖母床边服侍。这日陈老夫人昏昏沉沉睁开眼时,见到观保双眼红红地在床边。

陈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才对观保道:“你好生去读书,何必为我耽搁呢?”观保眼泪滴落:“曾祖母,您…”

陈老夫人摇一摇头,对丫鬟道:“去把太太、大爷大奶奶请来,还有两位姨娘,我这会儿清醒一些,要交代几句话。”

观 保听的大惊,跪在床边道:“曾祖母,您若,我,我怎么办呢?”陈老夫人伸手拍拍曾孙儿的头,摇头道:“你有什么可怕的呢?你大哥大嫂都是善心的,你伯母也 是好心的,我并不担心你的吃穿。先生也是好的,我也不担心你的学识。我唯独担心的,你是失母之儿,虽有你母亲所言,但总有我在上面。你那两个姨娘也不好多 言。观保,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对待你两个姨娘。虽说名分如此,她们两个,所为足以为我陈家妇!”

心安小雨离的近,听到消息就匆匆而来,心安正好听到这两句,登时大哭起来,跪在陈老夫人跟前道:“老太太,我们,哪能得这样的话。”

陈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心安和小雨,对她们点头:“我要走了,以后,你们两可要好好教导孩子们,心安、小雨,你们虽名分低微,所为极好。观保,去给你两个姨娘磕头。以后,倘若能归来,另娶新人,磋磨你们时候,你们就拿了我这话来说。”

观保上前给心安小雨两人跪下,磕头行礼,心安心中悲伤,伸手抱了观保就大哭起来。小文夫妻和苏氏都已赶来。苏氏听到这话,也伤心地哭起来。

小文眼中含泪,上前劝陈老夫人:“老太太,这话,我们都记得了,老太太今儿精神好些,还是不要说话了,等明儿再…”

陈老夫人闭目摇头:“我已油尽灯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小文,你是个好孩子,也是有福气的,有你帮忙照管他们,我很安心。小文啊,这些年,谢谢你了。”

“都是一家子,老太太这样说,就是折我的福。”小文虽然晓得陈老夫人这话已是临终遗言,还是劝慰着。

陈老夫人又往曾孙们面上望去,唇边现出欣慰的笑,双手一松,闭目而去。观保跪在床边放声大哭,屋内的人都大哭起来。小文哭了两声,走到观保跟前:“晓得你伤心,不过各样的事情都该办起来,还要换衣衫呢。”

观保被陈宁扶起身,往陈老夫人那边瞧了瞧,强忍住泪对小文和陈宁行礼:“曾祖母的后事,还请,还请…”

陈宁一把扶住他:“这话何晓你说,你大嫂自然心里有打算,快跟我出去罢。”观保嗯了一声,还是依依不舍地看向陈老夫人。观保的心情陈宁自然理解,只是按着他的肩拉着他出去。

小文带着众人给陈老夫人换了衣衫,停在正厅上设了灵位,又让人赶紧去做了棺材。陈宁现在生意颇好,这些银子也不是件难事。

倒是观保见陈宁夫妻这样相待,心里不安,对陈宁道:“曾祖母生前曾说,无需这样对待,大哥大嫂这样花销,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这话是从何说起?虽说是别房,我们也算老太太的曾孙,做曾孙的帮着做丧事,这也是常事。你若推辞,就…”

陈宁的话还没说完,有个管家已经走进来:“大爷,边关来了一封信。”陈宁接过信,打开瞧了眼,面色顿时变了,观保看向兄长:“大哥,这信上说什么?”

陈宁摇头:“信上说,你祖父,在上个月,殁在战场上了。这信,是你父亲来的,叮嘱千万不要告诉老太太。”

观保听的这话,身子晃了晃,竟然晕过去,陈宁忙和小厮扶起他,唤了几千声,观保这才算醒过来,瞧见陈宁,观保伸手把陈宁的手握住:“大哥,我要去边关,去见我爹,不然,我这就是不孝。”

“你这会儿就去了边关,这才叫不孝呢。你祖父刚没了,你父亲又在边关赶不回来,你二叔公就算收到信立时赶过来,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难道要让曾祖母灵前,没有孝子孝孙吗?”

陈宁这两句话说的观保头又低低的,陈宁见他活动一些,又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儿,总要先办老太太的后事,至于你父亲那里,慢慢会再有信回来。”

观保又答了一个是字,陈宁又劝他几句,管家来报,又有客来了,陈宁让小厮照顾着观保,这才出去外面迎接吊唁的客人。

陈宁这些年在通州也算有些名声,又这样大办丧事,来吊的客人极多,京城中陈家的故交,还有陈家那些出嫁的女儿们,听到这消息,也有人来吊唁的。

因此陈老夫人的身后事办的十分热闹,因陈二老爷这个亲儿没赶回来,观保一个孩子又无法做主。陈宁就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择了块地,把棺木暂时瘄起来,等陈二老爷回来时候,再让观保扶灵回去京城葬下。

陈 老妇人的棺木瘄到城外,这丧事也算办完。观保又在书房里读书,陈二老爷在陈老夫人去世后三个月才赶来。先去陈老夫人灵前磕了头,陈宁这才说出打算。陈二老 爷听完后沉默良久才道:“虽说入土为安才是正理,只是母亲生前也是受过诰命的,之后诰封虽被朝廷追了回去,可还有个万一,况且你大叔公为国尽忠,我想着, 等战事结束,朝廷只怕会有表彰下来,到那时再扶灵回去安葬,也好看些。”

陈宁听完才有些惊讶地问:“朝廷会有表彰下来?”

陈二老爷笑一笑:“说来,当初我们家的事,罢了罢了,这都是过去了,现在你大叔叔在战场上,听说也立了些功劳,若有了万一,爵位重新回来,到那时,你兄弟就是你大叔叔的嫡长子,到那时,你这个兄长,定然少不了些好处。”

陈宁和这位叔公并不算很熟,只听说他从小读书聪明,长大出仕做官也颇有名声。此刻听到这话,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起来,过了好些时才道:“我不过报恩,并不是为了好处。”

陈二老爷露出一脸我明白的神情,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宁也就请陈二老爷歇息,自己回去屋里。

小文回到屋里,见陈宁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有些好奇地走上前:“你不是和二叔公说话吗?怎么不多陪会儿?”

“我一直以为,我行事不过无愧于心。谁知没想到,倒有人这样瞧我。”小文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又问了几句,陈宁这才把陈二老爷说的那句话说出,说完还闷闷地道:“这话,听的心里挺不得劲,若是别个说,我只当别个不明白我,可偏偏是这家里的人这样说,我还真…”

“你不是一直说,做事由心吗?这会儿又这样了?”小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陈宁瞧向妻子:“这会儿你怎么又这样说了?被人这么一误会,以后若他们真能又起来,我还是离远点好。”

小文噗嗤一声笑出来:“晓得你要做知恩不望报的好人,可是你难道没听那佛经故事上说的因果报应啊?如果他们真起来了,要报,你就收着,要不肯报,也就罢了。若是刻意回避,那反而变成用别人的名声成全你的名声了。”

陈宁用手拍拍额头,接着看向妻子:“这样的道理,你怎么想出来的?倒是我拘泥了。若时时刻刻想着这些,害怕别人说,那做人岂不太拘束了?”

小文笑了:“就是这样的道理。我们不去做那伪善之人,百般做作只用别人的名声成全自己名声。自己做了什么,别人爱谢,就听听,不爱谢,也就罢了!”

陈宁点头:“这啊,要写成家规,挂在堂前,让子孙后辈都记得才是。”小文啐丈夫一口:“也亏你好意思。”

陈宁又呵呵笑了几声,小文已经叫来丫鬟:“二叔公这回来的匆忙,告诉外面的,必要服侍好才是。”

丫鬟领命而去,小文回头,见陈宁满面恍惚,又弹他额头一下,陈宁回神过来,把小文的手握住。

陈 二老爷在通州住了几日,也就离开。观保送走陈二老爷,继续安心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边关的战事将要结束,而好消息也终于传来。陈大爷在战场上作战勇敢, 又兼前宁远公殁于战场。天子也觉旧日恼怒有些无故,追前宁远公为安北伯,陈大爷着袭安北伯,等孝期一满,着入朝效力。

消息一传到通州,陈宁就急急地告诉了小文苏氏。苏氏听的这个消息,连声念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这定是老太太在天之灵保佑,才有这样的好消息。媳妇,快,赶紧备了香烟纸钱,我给老太太上柱香,让她也欢喜欢喜。”

小文应是,早有伶俐的丫鬟们把东西准备好,用托盘托出来。苏氏亲自接了,和小文来到陈老夫人灵前虔诚上香。刚把香插到香炉内,心安和小雨听到消息就赶来。心安满眼是泪:“太太,这话,可当真?”

苏氏笑吟吟地道:“自然是真的!”

话音还没落,丫鬟就来报:“外头有客来了,知州前来拜访大爷二爷呢,还有知州太太也来了。”陈家在通州那么多年,顶多就是和知县来往来往,知州亲自上门来拜访,这还是头一遭。小文急忙吩咐下去,又陪了苏氏,前去二门迎接知州太太。

刚到二门,知州太太的轿子就已来到门前。小文和苏氏急忙跪下迎接。知州太太在轿中瞧见,忙命停轿,亲自下轿扶起苏氏:“不过是来拜访一下,咱们做咱们的相处,这样拘礼可就不该了。”

“寒家不过白身,太太这样说,着实让我们心中不安。”苏氏恭敬地说,知州太太瞧着也就三十出头,听苏氏这样说,笑的更开怀了:“陈太太说什么呢?你们在通州也是有名的人家,原本赴任之初,就该前来拜访了。”

小文在背后听着,怎不明白知州太太是为什么来的,但并没说什么,只是和苏氏二人恭敬地请知州太太到了正厅,丫鬟们送上茶来,小文亲自奉上。

知州太太四处环顾了下正厅,赞了几声不愧是世家出来的,这布置什么的,都极其清雅。苏氏也和知州太太客气几句。

知州太太和苏氏说了几句闲话,也就笑着道:“听说安北伯还有几位女眷在这里,还想请出来相见呢。”

苏氏和小文互看一眼,接着苏氏就笑了:“那就把孩子们请出来,至于,剩下的,还要等安北伯回来呢。”

知州太太已经哦了一声:“听得那两位原本不过是小星。这么几年,能侍奉老太太,又经办了老太太的丧事,又教导儿女们,这样的人,也算是经过患难的,自然不能以平常姬妾相待。”

苏氏倒没想到这层,只望了小文一眼,若不是知州太太提起,小文倒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这事,小文笑着道:“府里的规矩历来都大,这种事,自然不是我们能问的。”说话时候,大姐儿两姐妹已经到来,小文笑吟吟地让大姐儿俩姐妹见过客人。

知州太太瞧瞧大姐儿,又赞下二姐儿,把早已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两个姑娘。小文料到知州太太这是着意结交,示意两个小姑子把礼物收下。

大姐儿二姐儿陪着坐了一会儿,知州太太也就说几句闲话告辞。知州太太方走,同知、通判和这城里别家的女眷,也纷纷来访。

苏氏婆媳两人招待了几个,也觉得乏了,就命人挡驾。陈宁那边也是如此,小文回到房里时,陈宁已经等在那里,对小文摇头道:“这么些年,数今日最累。”

小文倒了杯茶自己喝了,才摇头道:“再过几日,这应酬只怕更多呢。这会儿,只怕…”陈宁已经接口:“不是这会儿,今儿我出去见客时候,已经有人在那恭喜我这个冷灶烧的好,这话说的,我着实。”

“这些纷扰总是有的,不过罢了,等安北伯回来,再说罢!”小文用手揉下额头,有些无奈地说。

之后果然十分热闹,每日都有人前来拜访,陈家在京中的族人也从京里赶来,和陈宁商量等安北伯归来时候,就把陈老夫人送到京中下葬的事。

来的也不是别人,就是陈鸣父子。算来和陈鸣父子,也有五六年没见面了,陈鸣都已留了胡子,见到陈宁就笑嘻嘻地打一拱:“哥哥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当初还有人笑话你呢,这会儿,哥哥就摇身一变,成了叔叔跟前第一得意人了。”

陈宁初见陈鸣,也十分高兴,可听到这么两句,陈宁的眉头又皱起:“不过略尽心罢了,什么得意人不得意人,就别再提了。”

陈鸣满面不信,陈宁已经转向陈五叔:“五叔许多年没见,瞧着越发硬朗了。”

陈五叔哈哈一笑:“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这些年我也不出来走动了,都是你兄弟帮我,若不是这一回,我们陈家,又出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啊,也不会再出来。”

陈宁请陈五叔父子坐下,小厮端上茶来,陈五叔环顾一下厅内:“宁侄儿果真能干,瞧这厅堂,收拾的这么齐整,当年还,罢了,罢了,这些都是当年的话了,也就不提了。”

陈宁命小厮去把儿女请出来,对陈五叔笑着道:“那些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不用再提。五叔这回来,想来定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吩咐的,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当初出事时候,各自都有些不好见人处。就想着,想请你从中和安北伯说说呢。”

陈宁这么些年生意下来,怎会听不出话外之音?听了这话就笑着道:“当年的事,想来大叔叔也是宽厚大度的,并不会放在心上。”

“你要晓得当年有些人做了什么事,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陈鸣在旁懒懒说了一句,陈五叔咳嗽一声,瞧一眼儿子。

陈鸣又笑了:“爹,你也不用瞧我,我晓得你是好心。只是那些人,当年连个明哲保身都不肯,只会落井下石,今日又要去舔…”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都是你长辈。”陈五叔顾不得许多,轻斥儿子,陈鸣喝了一口茶,并不理自己父亲。

陈宁心知肚明,当初陈家的那些族人,只怕做了些什么落井下石的事,这也算人之常情,毕竟陈家被这样厌弃,夺爵抄家,只怕没有个十来年,是不会复原的,自然是先眼前的利益才最重要。谁晓得又有这么一出?

因此陈宁只笑了笑,见自己的儿女都已走进,招呼他们上前见过叔公叔叔。

陈五叔也止住话头,赞了赞陈宁的两个孩子,给了见面礼,里面已经送出酒饭来,陈宁招呼陈五叔父子入席饮酒,陈宁给陈五叔父子劝着酒,慢慢地问着。陈鸣喝了两杯酒,话也就多了,说起陈家族内这些年的事,陈鸣只是摇头不已,又说定北伯归来,不认这些族人才最好呢。

陈五叔在那呵斥儿子,怎么也呵斥不下去。陈宁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见他们父子各自都有了酒意,也就命小厮扶他们下去歇息,陈宁在那徘徊良久,双眉紧皱,终究只是长叹一声。就在众人准备妥当之后,原先流放而走的罪人,今日的安北伯,从边关归来。

、第88章 颠倒

这一日,通州城内张灯结彩,全城士绅都出城去迎接安北伯,领头的是陈五叔父子。陈宁家中,却十分安静。

陈宁瞧着一身平常衣服的观保,双眉紧皱:“你父亲今日归来,你为何不去迎接?”

观保背过身,不和陈宁说话,陈宁更加惊讶,小文走进来,见状就惊讶地问:“还当你们都出去迎接了,怎么还在这里?”

陈宁叹气摇头:“不知这孩子怎么了?就是不肯换上新衣衫,还说,不去迎接他的父亲。”小文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观保跟前:“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昨儿还不是说的好好的,今儿怎么就不肯去了?你不去,难道要让你父亲说我们对你教导不好?”

观 保摇头:“嫂嫂,不是这样,昨儿父亲遣回来的那个人,说了父亲还带了女眷回来。偏偏又没说是什么样的女眷?若是父亲另娶,这也是常事,又让秦娘柳娘如何自 处?若照了礼仪,秦娘柳娘自然也要去给那续娶的人面前行礼服侍。这么些年,秦娘柳娘如何对待曾祖母,哥哥嫂嫂都是有眼见的,曾祖母临终之前,也留有遗言, 若父亲续娶,到时…”

陈宁小文两人相视一眼,小文皱眉,陈宁还想相劝,小文已经道:“这事,你总要去问问你父亲,若是别人传话错了,或不过是身边一个服侍的侍妾,你又何必放在心里?再者说了,就算你父亲真的续娶,你也是你父亲的嫡长子,”

“嫂嫂这话错了,我并不是为了父亲,虽有礼法在前,也有情分,此刻情分和礼法冲突,我竟不知该向那边。”

观保的话让小文哑然失笑:“这孩子,真是已经长大了,想的这样周到。你既知道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晓得见到你父亲,细细地问了,何必要这样放在心上?”

观保还在皱眉,就有管家匆匆跑进来:“大爷、大奶奶,安北伯已经到我们家门口了。”陈宁夫妇讶异,小文也无暇再让观保换上衣衫,和陈宁两人拉了观保就出去迎接,还不忘命人大开中门,以迎接安北伯。

三人到了大门口,就见昔日的陈大爷,今日的安北伯已经在门前下马。陈宁忙冲着马头跪下行礼:“侄儿给叔叔请安,叔叔安好。”

安北伯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亲自扶起陈宁,用手去拍陈宁的肩:“好,好,当日我瞧你就是个不错的,没想到落难之时,也只有你尽心尽力,好,好!”

“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并不敢得叔叔的称赞。”陈宁恭敬地说,安北伯放声大笑,观保上前给安北伯行礼,安北伯瞧着儿子,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好,好,我有这样的儿子,也不枉了。”

安北伯的话刚说完,就有一人上前:“还请先进府去,在这路上,总不好说话。”陈宁和安北伯说话时候,小文已经瞧见队伍之中,有一顶暖轿,那轿子用的是红色轿帘,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个丫鬟,看来定是女眷在里面。

小文不由想,到底这个女眷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侍妾还是安北伯续娶的?

安北伯已经左手拉了陈宁,右手拉了观保往里面去,小文想寻个人问问,却寻不到人,只得往里面来。

那顶女轿一直往二门处来,小文赶到时候,丫鬟正扶了那个女眷下轿。小文见那女子二十来岁,生的杏眼桃腮,是个美人。

小文见了她的穿着打扮,一时不晓得这到底是续娶的还是侍妾,倒不知怎样相待,索性往前一步,对那丫鬟道:“还请这位到里面喝茶,只不知怎么称呼?”

“我们夫人是…”丫鬟已经张口道,那女子拍拍丫鬟的手,对小文道:“老爷说,等朝廷诰命下来,才能称夫人,这会儿,还不能称夫人呢。”

纵是小文聪明伶俐,也一时分不清这种路数到底是为什么?只得笑道:“原来叔叔已经要请诰命了?”

“老爷说了,老太太还没下葬呢,总要得了诰命,按仪下葬,方才算是合了礼数。”女子扶了丫鬟的手往里面走,笑吟吟地对小文说。

小文的心里更加狐疑,从这丫鬟的称呼,听起来像是续娶,若是从这女子说的,那就不是正经续娶,而只是糊涂过日子。

想着,小文的眉不由紧皱,怎么没看出来,安北伯被流放,竟还艳福不浅,还有这样的美人呢。

小文也没有再问,只陪着她们主仆走进厅内,命人上茶,喝茶时候小文细细地又瞧了那女子。那女子喝了两口茶,就对丫鬟使眼色,丫鬟会意,对小文道:“大奶奶,听说这家里,还有两位姨娘,还请姨娘出来,总该正了名分。”

小文见这女子并不阻拦,心中念头一动,就笑着道:“总要等到我去问过叔叔,叔叔说了,才敢请出来呢,再说这样大事,我…”

“大 奶奶,晓得您和两位姨娘相处久了,和我们夫人还是初次相逢,只是我们的夫人,是老爷亲口说的。”丫鬟碰了小文的一个钉子,脸不由一沉。小文可不怕这样狐假 虎威的人,对身后的丫鬟道:“出去外面,问问安北伯,这位女眷,到底是续娶的还是叔叔身边乏人服侍,纳的侍妾,我们该怎样对待。”

丫鬟应是而去,那女子的丫鬟见小文这样吩咐,眉头不由紧皱,又要和小文说话。

那女子已经把茶杯放下,对小文浅浅一笑:“说的是呢,这名分总要先正了,不过昔日我嫁过来时,也…”

女子说着微微一顿,小文已经先问出来:“还不晓得是哪年嫁的?”

“我们夫人,嫁过来已经七年了。”丫鬟快嘴快舌,女子已经打断:“六年!”

丫鬟的脸顿时红了,小文在心里算了算,已经笑了:“前头那位婶子,去世还没满七年呢。”这话里的意思,女子已经清楚,脸色顿时变了。

接着女子就笑了:“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老爷身边服侍,公公对我,也十分称赞,公公生前也说过,就认我为儿媳妇了。”

小文心里明镜似的,只浅浅一笑:“这事,总要问过叔叔,再者说了,陈家从没有这样扶正的理。”

“什么扶正?我们夫人,是老爷亲口所说,要得诰命,是以后的安北伯夫人。”丫鬟见主人的气势不够,立即在旁帮腔。

小文才不理那丫鬟,把点心往那女子面前推了推:“这一路想来十分辛苦,先请垫一垫。”小文和这对主仆在说话,已有人把这些对话往心安小雨那边说了。

心安听到来了这么一个人,那眉立即皱紧。小雨见心安神色变了,对心安道:“姐姐,若是好好续娶,也就罢了,可是这么一位,当初也是以侍妾身份嫁过来,这样的人,只怕会恨…”

小雨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心安已经跌坐下来,轻叹道:“总是我命苦。小雨,你说,我们离大爷这么些年,他和新人,自然是百般听从,哪会肯听我们的,只是我觉得,我们罢了,可是哥儿姐儿,他们…”

心安的话没说下去,小雨也晓得这话不该自己说,可这一颗心,怎么都不安定。

安北伯正在和陈宁说话,陈五叔数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陈五叔怎不明白安北伯还在生自己的气,见一个丫鬟走进,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五叔心里想讨好陈宁,给陈鸣使个眼色,陈鸣会意,笑着问丫鬟:“可是嫂嫂的酒席好了,要请我们去坐席?”

丫鬟摇头,接着轻声道:“大奶奶问,那个女眷到底该怎样相待?”安北伯听到这一声,眉头立即皱起来,陈宁瞧见安北伯这样,心里更加疑惑。

偏生通州知州已经笑着道:“安北伯听的并没续娶,想来那位,不过是个侍妾,这如何相待,你们奶奶还不晓得吗?”

丫鬟正要转身离去,安北伯已经叫住丫鬟:“你先等等。”陈宁察言观色,笑着问道:“难道叔叔已经续娶了?”

这一问,安北伯竟不知怎么回答,安北伯身边一个人已道:“从来都有扶正之例,前安北伯临终之前,已经遗言让伯爷,扶正了。而且还向朝廷请了诰命,等诰命下来,自然就是安北伯夫人了。”

陈宁方才就见这人数次代安北伯说话,晓得这定是安北伯贴身服侍的,等听了这两句,陈宁瞧向这人的眼神有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