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伸出一根手指在唇间,妾舅会意,和李氏走到后面院子,李氏这才悄声道:“哥哥,今日,还多亏了你。”

妾舅笑的更为得意洋洋:“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妹妹,你成了伯夫人,才不枉这些年的辛苦。不然,当初你又不是没人可嫁,为何要委屈做个妾?”

李氏的脸顿时沉下,妾舅咳嗽一声才悄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妹妹,这些年,委屈你了。”李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才叹道:“若非她们不识相,谁愿这样,还在我面前摆什么先来后到的架子?这会儿,死了最好。”

妾舅点头,对李氏又道:“只是还有件事呢,妹夫这年纪,也快四十了,这还要守三年孝呢,到时你生不出儿子来,还不是白白的?”

李氏鼻子里哼出一声:“守三年孝出来,我还不到二十五呢,怎会生不出来?再说就算生不出来,寻个嗣子就是,从小被我教养着,还不是要认我是母,谁敢放个屁来。况且还有哥哥在旁边帮我,你我兄妹,这么些年,如此辛苦,还不是为过好日子?”

妾舅在旁点头,李氏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谁也不能挡住自己的路,谁都不能。

苏氏听到外面发生了许多事情,在屋里坐立难安,频频遣人来问,小文陈宁在忙着办心安的丧事,又要商量一下后面的事,直到夜深时候,小文才来见苏氏。

苏氏见到小文,急忙拉了她的手:“外面到底为了什么,闹成这样?要我说,世人的口,是最不能信的。真要有人这样胡说八道,也只能和你叔叔慢慢说了,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小文安抚地拍一下苏氏的手:“婆婆,我晓得的,只是女子的名节至关紧要,夫君虽然是男子,可也不能说被人随便诬陷。况且这件事,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背后有人指使的。安北伯不但不阻止,还要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只怕这心也是变了的,既然如此,还想什么别的呢?”

苏氏被说的无言可对,接着苏氏就叹气:“可是,人家势大啊!”

“是啊,人家势大!”小文重复了一下这句,就对苏氏笑道:“可是他们再势力大,有些事也不能做啊。这次低头忍了,那夫君就成什么人了?我就成什么人了?安姐姐和小雨,又成什么人了?甚至观保,两个妹妹,都成什么人了?乃至已经过世的老太太,也会背上无妄之灾。”

苏氏长长叹气,小文再次安抚地拍拍苏氏的手:“世上的事,总有法子的,安北伯势力再大,也不是一手遮天,今日的事,只怕已经传遍了。”

苏氏皱眉看向小文,小文又笑了:“婆婆,夜深了,您先歇息吧。您放心,万事有我们呢。您啊,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

“做好事还做出不是来了。”苏氏小声嘀咕了句,小文已经叫来丫鬟,服侍苏氏睡下。走出门时,小文瞧着星空闪耀,双手紧握,有些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有这么容易颠倒。

安北伯在通州住了一夜,第二日就往京城去,离开通州时候,合城的士绅都去送了安北伯,安北伯在马上瞧了瞧,不见自己儿子和陈宁的身影,安北伯长叹一声,打马离去。

安北伯到京城是第三天,入宫陛见之后,也就在驿站先歇下,昔日的宁远公府早被没收,赐下的府邸还没收拾好,还要再等几个月。

李氏心情舒畅,那些碍眼的人都没了,就等着安北伯出了孝,生了儿子,就能成为伯府女主人了。李氏欢欢喜喜地,按了安北伯给的亲友单子,命人去送礼。

礼是送出去了,但却没一个来拜访的人。初时安北伯还不在意,过了七八天觉得有些不对劲,寻来管家问礼到底送出去没有?

管家恭恭敬敬地说全都送出去了,安北伯皱着眉问:“难道我离京久了,京中风俗已经变了,这送了礼,连三寸的贴都没有回来的?”

管家迟疑一下才道:“伯爷,这时节,京中都在传说一出新鲜话呢,因此,才懈怠了?”

新鲜话?安北伯更怒:“饶是什么新鲜话,也不至于让人不来拜访我。况且当日我们家出事,这些人是什么做派?这会儿我主动示好,本该重新修好才是。”

管家应是后才道:“这出新鲜话是,宴席上颠倒黑白,盛怒下割袍断义!”

安北伯又不是笨蛋,此刻听到这题目,大怒道:“是谁在背后造我的谣,那日的事,明明是…”说着安北伯就顿一顿,声音也小了些:“外面人胡说八道,我,我…”

管家等着安北伯后面的话,安北伯心烦意乱地挥手让管家离去。李氏已经在里面听见,见安北伯进来,李氏就迎上前,安北伯瞧着李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我琢磨着,你的事,还是缓缓。”

“老爷说什么,我听着就是,只是我罢了,可我哥哥他,总被人呼来喝去的,我这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李氏顺着安北伯的话说,眼里的泪已经落下,急忙转头,把眼泪擦掉,头转回来时候,笑容重又灿烂起来。

安北伯瞧着她笑的如此灿烂,不由拍拍她的手:“还是你懂事,可是心安这件事,我做的,也确实有些…”

“我是老爷的人,柳姐姐也是老爷的人,是老爷的人,就该老爷给的委屈也不能当委屈,而是高兴受着。柳姐姐这样做,说句我不该说的话,也着实没为老爷想过呢。”

安北伯的眉皱起,李氏见状忙用手捂住嘴:“柳姐姐已经过世了,我也不该说亡人的话,只是还有件要紧事,大爷总不能一直在那边住着,怎么说他也是老爷您的嫡长子呢。”

一提起观保,安北伯的眉皱的更紧:“这个逆子,提他做什么?说来,我…”

“老 爷!”李氏见安北伯渐渐被自己说了过来,叫了一声就道:“您这样说,别人不晓得的,只当我离间你们父子呢。再说了,老爷现在回来了,难道还让老爷的儿子在 别人家住着,别人自然不会说小孩子不懂事,只会说我的坏话呢。就像这会子,外面传的这些话,谁不晓得,背后都是在说我。”

说着李氏就用帕子沾着眼角,安北伯把爱妾的肩搂过来,安慰道:“我当然晓得你样样都好,可是这件事,论起来,倒是我错的多,那日万能说这话时候,我就该当场杀了他,宁哥儿的性子,我是晓得的。”

“老爷!”李氏推一下安北伯,娇滴滴地道:“晓得老爷是疼爱宁哥儿的,可是宁哥儿算来也是晚辈,晚辈替长辈受点冤枉也是常见的,再说就算老爷真有错,他们也该在事后悄悄说明,而不是这样下老爷的面子。老爷,他们这样对你,何尝不是挟恩图报呢?”

安北伯的神色有点变的不好,李氏又摇头:“罢了,老爷这会儿,心里定然十分难受,我也不好再多说的,横竖我这一颗心,只是为了老爷。”

安北伯有所思地点头,李氏的眉微微蹙起:“说起来,这件事,当日晓得的,只怕没几个,这会儿,倒都传的一京城都是,我觉得…”

这句句字字,全都是说着陈宁的坏话,安北伯的脸色越来越黑,李氏心中得意,就凭他们,以为能说得全城人都晓得了,就能把局面扭转过来,凭他们也配,不过是自己的垫脚石。

李氏在思忖,安北伯已经高声道:“来人!”李氏故意装作不解:“老爷要做什么?”安北伯咬牙切齿地道:“挟恩图报吗?那我就要让他们瞧瞧,什么叫以势压人?”

李氏佯装大惊:“老爷,您这样做,别人会骂老爷恩将仇报!”安北伯往地上吐了一口:“呸,这会子,谁晓得是恩还是仇,这样待我,到底是恩是仇,还两说呢。”

说着安北伯就匆匆往外走,李氏更加喜悦,这一会儿,只怕连观保的命都保不住。李氏伸出手,这双手的掌心,微微有点老茧,李氏用手摸着掌心的老茧,以后,这些就不再有了,从此养尊处优,穿绸着缎使奴唤婢的日子,想想就觉得快活。

李氏发出欢喜的笑声,接着就用手捂住嘴,这笑声,这会儿还不能纵情欢笑,总要再等等。

“算起来,已快一个月了。”小文放下手中的针线,瞧着外面悠悠的说,大姐儿二姐儿都带了孝,听到小文这样说,二姐儿好奇地问:“嫂嫂,您是在说,还有几日,就到柳娘的七七了?”

大姐儿伸出手指对妹妹做个嘘的手势,小文已经笑了:“不是想这个,我是在想,怎么着,京中也该来接你姊妹们才是。”

一提起这话,姐妹两神色都微微一变,接着大姐儿就道:“老太太生前常和我们说,好日子过的,苦日子也要过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教养。跟着父亲,自然能嫁的也要好些。可父亲这样,我总觉得…”

“只怕出了什么事,娘家人也不会来给我们撑腰呢!”二姐儿已经快嘴快舌地说出来。大姐儿瞧一眼妹妹:“不害臊。”

二姐儿的小嘴嘟起,小文摇头:“不是这样说呢,你们大哥,去京城也七八天了,到现在消息都没传出来呢。”

“大哥不是常去京城吗?”二姐儿好奇问了一句就又道:“我也想和哥哥一样,去给柳娘跪经呢,只是哥哥不许我去呢。”

“你只想着玩!”大姐儿又笑着道,丫鬟匆忙走进,对小文道:“大奶奶,前面来了好几个人,说是知州衙门的,说是…”丫鬟迟疑一下才道:“有人在知州衙门把我们家给告下了,说我们家在外造谣生事,还说,要拘大爷呢。”

小文并不意外,站起身道:“你别吓到姑娘们,我出去瞧瞧。也别惊动太太,什么大事,值得这样?”

大姐儿一张脸已经煞白,站起身叫了一声:“嫂嫂!”小文笑着拍了拍大姐儿收:“别怕,有我们呢,不是什么大事,你进去和你侄女一起做针线写字就是。”

“嫂嫂,我觉得,这只怕是…”大姐儿一时真觉得难以启齿,那边那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小文了然一笑,跟着丫鬟出去。二姐儿已经问姐姐:“姐姐,父亲为何变成这样了?”大姐儿摇头,只是把妹妹的手握紧:“记住,以后,就算遇到再难的难事,也不能像父亲这样。”二姐儿点头。

小文走到外面厅上,见管家正在那里和衙役们周旋,管家瞧见小文走进,迎上前道:“奶奶,这事,哎,怎么就变成这样?”

衙役头瞧见小文,立即就道:“陈大奶奶,晓得你们家这些事,都是你管着,不过这是要上公堂的事,你一个女人,只怕不好出面吧。”

“这件事的始末,我已尽知,说来呢,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一片好心收留别人,谁晓得人回来了,这心就变了。罢了,这些也不去说它,只请列位回去,半月之内,定有个是非曲直出来,可好?”

小文笑吟吟地对衙役头子道,衙役头子还在思忖,小文已经对管家道:“说给账房,支十两银子来,就当请列位喝一杯酒。至于别的,拙夫不在,我一个女人,自然不好多做主。”

衙役们彼此瞧了一眼,管家已经托出十两银子来,衙役头子伸手拿了银子,对小文拱手:“既如此,老爷跟前,我们也帮你们上句好话。”

“多谢了!”小文笑吟吟说了一句,接着又道:“不过是一点被人说搬弄是非的事,又不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罪,迟一日早一日,怕个什么?”

衙役头子笑一笑,也就带人离开。

管家等人走了才对小文道:“奶奶,这事?”小文叹气:“罢了,不是什么大事。”管家的眉皱的很紧:“这只怕是伯爷以势压人。”

“我晓得!”小文说了这么一句,就对管家道:“让人立即给大爷带信,观保那里,这件事还是瞒着罢。”

管家应是离去,小文长叹一声,有些事,真的不是忍下一口气,往后退一步就可解决的啊。

京中的陈宁是在第二日傍晚收到通州的信的,陈宁拆开信瞧了瞧,接着就笑了,把信折了收好。旁边的孙大哥已经问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会儿送信来?”

陈宁不语,只起身要往外走,走出厨房的孙大嫂瞧见,急忙道:“这是要往哪里去?马上就要吃饭了。”

“我出去寻个人,今晚只怕不会回来了,大哥大嫂先陪着岳母吃饭罢。”陈宁匆匆地说完就走出门。孙大嫂满面疑惑,孙婶子已经走出来,对孙大嫂道:“先安排吃饭罢,这事情,本来是好事,回来了就该是团团圆圆,谁知道又摊上这样的事了?”

“这世上好人也忒好,坏人也忒坏,不这样,哪还叫公平公道呢。只要不叫坏人讨了便宜去就好。”孙大嫂的话让孙婶子笑了:“就是这个理儿,吃饭罢!”

、第91章 辩

话是这样说,不过孙家这顿晚饭吃的并不舒心。吃完晚饭收拾完了,一家子坐在堂屋里,旺财在灯下写字,孙大嫂在那做针线,孙婶子瞧着外面,不时叹气。

孙大嫂抬头瞧了一眼就笑着道:“婆婆,方才您还说呢,这事,总有解决的法子,您这会儿也不过是干着急。”

孙大哥瞧自个媳妇一眼就笑着道:“娘这不是担心妹夫,担心的是小文呢!”孙婶子听到儿子儿媳的话,抬头微微一笑,眼里全是担心。

孙大嫂叹气,还是没说话。大门响了一声,孙婶子也没说话,只瞧向外头,婆子在外面说了几句,接着走进:“婶子,不是姑爷回来了,是他遣人来送信呢,说今晚姑爷不回来了。”

孙婶子点头,婆子退出屋,孙婶子伸手摸摸孙子的头:“罢了,都歇着吧,这会儿,也不早了。”旺财把头一点:“祖母,我已经不小了。”

孙大嫂狠狠戳儿子额头一下:“还和你祖母犟呢,还不小了。罢了,歇着罢。旺财明儿要上学,他明儿也要上工呢。”

孙婶子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孙婶子就坐起穿衣,走出屋子。孙大嫂听到开门声,立即披了衣衫出来,见孙婶子双眉紧皱,孙大嫂忙劝道:“婆婆,时候还早,再睡会儿罢。”

孙婶子摇头:“我这心里急,你也不用劝我,你再睡会儿,我出门去瞧瞧。”

孙婶子晓得犟不过婆婆,忙道:“既这样,我就回去穿了衣衫,陪婆婆出去等罢。”孙婶子拍儿媳的手一下:“你回去罢,这会儿他也要起了,你还是给他做点吃的,我没事,真的没事。”

孙大嫂还想再劝,孙婶子已经走出院门,孙大嫂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听着屋内丈夫起身的声音,孙大嫂忙走进厨房,去给孙大哥做早饭。

孙婶子走到街口,天色已经大亮,巷子口渐渐有人在走动。孙婶子站在那里,翘首以盼,太阳已经升起,也有人和孙婶子打招呼,偶尔还能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议论孙家姑爷怎么这样不识时务,这口气,咽下就是了,以后慢慢会好,这会儿这样,岂不是胳膊和大腿较劲?

孙婶子听着这些议论,面上的神色倒不那么焦急,事情如何还不晓得呢,显得十分焦急,倒让人笑话。

孙婶子站了很久,陈宁从街那边走来,瞧见自己岳母站在那,陈宁忙赶上前,对孙婶子道:“累岳母在这久等,倒是我做女婿的不是。”

“也没等的久,横竖在家没事,出门瞧瞧你。”孙婶子瞧着女婿,满心焦急却问不出来,只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陈宁怎不明白岳母的心,伸手扶住孙婶子:“岳母放心,没什么事的。”陈宁这话说的声音稍大一些,像是特地要说给别人听的一样。

孙婶子会意,对陈宁点一点头,两人往孙家走去。

陈宁和孙婶子一走进院子,孙大嫂就迎上来:“妹夫,这事?”陈宁对孙大嫂笑一笑:“嫂嫂不用担心,这件事,自有解决的法子。”

解决的法子?孙大嫂还是皱眉不解:“安北伯现在…”

“安北伯瞧着是极大了,可在这京城,上面还有些别人呢。”孙婶子终究是多活了几十年,况且陈宁一再表示没事,孙婶子也就定下心来,说了这么一句。

孙大嫂的头已经摇起来:“这京城里,比安北伯大的自然不少,可是妹夫不过一介商人,就算认得几个人,怎会认得比安北伯还大的,不然安北伯也不会这样有恃无恐,不就因为你们无依无靠吗?”

陈宁又浅浅一笑,没有往下解释,孙婶子笑着道:“罢了,这些也不去说他,既然没事,定会没事,我就不信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他们既然非要以势压人,那我们也只有去找个势力。”说着孙婶子就问陈宁:“不过,这么一来,要花许多银子吧?”

“银子这事,岳母不用担心,那日那么多人都瞧着呢,况且,我们还有证人。”陈宁的话又让孙大嫂叹气:“那么多人,黑了心的也不少,不然那知州也不会,罢了罢了,我也不说这个。横竖我啊,也没多少见识,就由妹夫你去做罢。”

“都办妥当了?”李氏问着面前的兄长,妾舅一张脸笑的像开了花:“自然办妥了,妹妹,这陈宁,还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几两臭银子,就能颠倒黑白呢,明明是自己沽名钓誉,还要装出一副自己清洁极了,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这会儿就该让他吃教训。”

“不让他家破人亡,他还以为,这伪善的行径没人看破呢。”妾舅咬牙切齿地说。

李氏唇边现出得意的笑,接着就又道:“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没他们,那几个孩子,只怕也…”妾舅疑惑不解:“那几个小孩子,要真磨死了,还省了我们…”

李氏的声音已经提高:“就瞧在这他照顾哥儿姐儿的份上,也不过小惩罢了。”妾舅更为疑惑,但没说话,见安北伯走进来。妾舅恍然大悟,对李氏悄悄伸了大拇指。

安北伯听了李氏这几句,那眉头又锁紧:“话还不是这样说呢,通州那边来信说,陈宁不在通州,家里都是女人们,自然不好处理。原本我不过小惩,可瞧着他们这样对待,我定要大大地给他们吃个亏才是。”

李氏眼中闪着得意的光,低头掩饰一下,抬头时候眼里满是关切:“老爷这样做,未免会让人…”

“管他们说什么?我好好一个儿子,被他们教成这样逆种,两个女儿都不肯理我,这哪是什么恩人,明明白白是仇人。”这话犹如火上浇油一般,安北伯咬牙切齿地说。李氏和妾舅越发得意,妾舅小心翼翼地道:“还有舅爷呢,这会儿还被他们关在家中,怎么也要救出来才是。”

安北伯点一点头:“说的是,等我再写封信去。来人,伺候笔墨!”安北伯大声喊着,李氏和妾舅对看一眼,唇边都有微笑。

管家已经走进:“老爷,有客来了。”安北伯的眉毛一拧:“是什么人?”

“是冯尚书!”管家恭敬地说,安北伯已经对李氏道:“我妹妹嫁的就是冯尚书的儿子,当初出事时候,他们一家都在外做官,没想到数年之后,冯亲家已经官运亨通,成为尚书了,都说六亲同运,想来也有些道理。”

安北伯在那感慨,李氏已经笑了:“那老爷还是赶紧出去,我让人准备酒菜,给老爷和冯亲家好好地叙叙旧。”

安北伯对李氏赞许的点头,李氏低头,越发显得贤良淑德。安北伯满心欢喜地走出门去。妾舅对李氏翘一翘大拇指,李氏唇边笑容更加得意。径自吩咐人去了。

安北伯见了冯尚书,刚要说话,冯尚书已经拱手道:“当日府上出事,我在外任,无能为力,还望海涵。”

安北伯急忙恭敬还礼:“老伯休如此说,当日之事,实在是我们做事不妥,这么些年,亡父和小侄,都已明白事理,以后,只知尽忠为国罢了。”

管家送上茶来,安北伯端一杯茶给冯尚书,自己取了一杯在下相陪。冯尚书端着茶,笑着对安北伯道:“这话是极,天子圣明,当日府上做事,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也着实对仆人有些放纵了。”

安北伯连声应是,冯尚书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瞧着安北伯道:“只是这么几年,想来你们在外,也吃了些苦头。只是不晓得,对天子可…”

“老 伯这话,小侄就要斗胆驳一驳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当日小侄做事不妥,今日,都已改了。”安北伯越发恭敬地道。冯尚书哦了一声就道:“近日京中的流言你 想来都听到了,怎么说你那族侄,都替你葬了你祖母,也养了你的家眷,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恩将仇报,这事,若传到天子耳里,侄儿啊,不是我拿大说一句,对你 不好。”

安北伯听了这话,眉头皱起,接着就叹气:“这件事的内情,老伯实在不知,当日我见了我那侄儿,也十分感激,谁晓得几句话 一过,他就在我前面拿大起来,还教唆的我儿子不理我。不但如此,连我那小妾也,罢了,罢了,这件事我也不去说他,可是他就在京城里放我的谣言,败坏我的名 声。老伯,你想,就算我再不好,也是他叔叔,就算冤枉了他,他也要记得这叔侄尊卑,怎可如此做呢?”

说着安北伯连声叹息,冯尚书哦了一声,对安北伯点了点头:“照你这么说,是你的错少,你侄儿的错多?”

“这…”安北伯刚想回答,接着就笑了:“当日那么多人都在呢,难道我胡说不成?”管家已经带着小厮端了酒菜出来,安北伯招呼冯尚书入座:“老伯,我们也数年没见了,来来,喝杯酒,叙叙旧。”

冯尚书笑容莫名,入座后饮了一杯酒,也就告辞而去。

冯尚书出了驿馆,并没回府,而是去了另一家府邸。那府邸主人见了冯尚书,眉微微一抖:“如何?”

冯尚书摇头:“我听他那话,为自己推脱的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着实难瞧。”

那主人点头:“那这封奏章,冯兄,你我是读书人,这样关乎名节的大事,总要格外郑重才是。人命至贵,一个妾侍被这样污蔑,自杀明志,如果我们顾忌情分,毫不张扬,甚至还要帮着隐瞒,那也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了。”

冯尚书沉吟一下:“那孩子,按说…”

“那 孩子夹在中间,那日哭的好不可怜,还说,晓得做儿子的该隐瞒父亲所为,这方符合孝道。可当日曾祖母离世之时有叮嘱,这孩子说,亲眼瞧见父亲违了曾祖母的 话,一时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这才说出这些,请我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指条路。这样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还着实…”

见那人摇头,冯尚书点头:“既如此,我们做臣子的,本有帮天子分忧之责,安北伯这样心境,连家事都处置的如此混乱,以后还怎么能尽心替天子做事?”

那人点头:“话就是这样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家都没法齐,还提什么别的呢?”冯尚书也点头,两人又说几句,冯尚书也就告辞回府。

安 北伯写好了信,命人立即送到通州去,心里十分欢喜,想着这封信送到通州,观保到时就自然晓得那边才能对他更好,也会晓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会回到 自己身边。至于心安,到时把丧葬费用还陈宁就是,还有小雨,年老色衰的妾侍,给碗饭吃就算对得起她了,若她真想出家,那就在家中设个佛堂就是。

安北伯只觉得自己桩桩件件都想好了,只等着通州那边消息传来。李氏探听的安北伯的打算,心中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观保会回来,不过一个小孩子,到时怎么会想不出法子来折磨他?不让他苦不堪言,乖乖听自己的,不,乖乖地自我了断,怎么能叫手段?

至于那两个女孩子,到时不过就是多费两副嫁妆。等出了阁,陈家的事,还关她们屁事?

李氏得意洋洋,安北伯静心等待,事情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还没过上几日,就有人上奏章弹劾安北伯,称他家事糊涂,不但恩将仇报,还任由他人败坏女眷声誉,家中小妾为证清白,当众自刎而亡。

安北伯听的有人弹劾,忙不迭上表自辩,话语之中,难免又把事情推到陈宁身上,称他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人,并非外面所想的那样。

这件事,虽在朝堂之中,孙家却很快知道了。孙婶子听孙大哥回来说起这事,眉不由紧皱:“这样做,难保不会被骂的难听。”

“婆婆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难道就任由安北伯在那用势压人?任意诬陷好人不成?”孙大嫂听到孙婶子这话,放下手中针线开始反驳。

孙 婶子的眉还是没松开:“说来,观保那孩子,和安北伯,毕竟是父子。”孙大哥叹气:“的确是父子,可是你瞧瞧安北伯是怎么对那孩子的?他若当真对那孩子有点 父子亲情,就该好生说了,让观保回来,可是呢,他只想着以势压人,他这样做,未尝没有想让观保瞧瞧,到底哪边的势力大,让观保乖乖回来呢。”

孙大哥的话说的孙婶子一笑:“别一口一个观保,你是什么人,能叫主人的名字?就算这会子你出来了,见了哥儿,见了安北伯,要照了礼节,还要趴在地上磕头呢。”

“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子都早出来了,要这样说,难道见了妹夫,我们还磕头不成?”孙大嫂笑着道,话音刚落,就听到陈宁的声音响起:“怎么要给我磕头了,大哥大嫂这样说,我还真不好意思。”

孙大嫂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去倒茶,陈宁已经笑眯眯地走进来,孙婶子瞧着女婿,满脸担心:“这被弹劾的人多了,可是被弹下来的少,况且这件事,他又占了名分,于你,他是长辈,于柳姨娘,他是夫主,一个女子无知,用自杀去威胁别人的事,怎么都跑不了了。”

孙婶子的话让陈宁点头:“别说是长辈,就算是君父,这样颠倒黑白,难道也只有咬牙受着?况且这件事,我是坦坦荡荡,若我咬牙受着,任由他们颠倒黑白,那就真成了沽名钓誉了。”

“再且不说,这件事,安北伯摆明是想让妹夫一家子家破人亡,这别说是对恩人,就算是对仇人,也不是小仇了。”孙大哥的话让孙婶子皱眉:“罢了,我不过白说两句,只是觉得当初大爷也不是这样的,怎么去了这么几年,就变了这样?”

安北伯的内心,陈宁自然也不晓得,不过笑一笑罢了:“这件事,怎么完,还要看天子呢,若天子觉得,不过是件小事,安北伯也就过了这关,若不是这样想,也就…”接着陈宁摇头:“我不过是尽自己的力罢了。”

安北伯在驿馆里等的不耐烦,上表自辩之后,天子一直都没说话,这让安北伯心里更加害怕,可又不敢去擅自打听。这日听的天子传召,安北伯急忙换了衣衫,进宫而去。

天子并没在大殿召见安北伯,而是在御花园中,陪侍的还有几位大臣。安北伯到那之后,就晓得这几位大臣,就是力主弹劾自己的,安北伯偷眼瞄了几眼,就恭敬给天子行礼,起身后恭敬立于一边。

天子瞧一眼安北伯,笑着对安北伯道:“这两日,朕听了许多关于你家事的话。朕念着你的父亲为国尽忠,你又在守孝,本不愿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