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婶终于一巴掌打在自己儿子胳膊上:“越大越像孩子了,满口胡沁,这样的话,哪是你能说的。快些出去吧!”既然自己的娘三催四请,郑二哥还是走出去。

等儿子出去了,郑三婶望着女儿,嫣然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除了能看见微红的脸庞,看不到别的。郑三婶不由轻声叹息,这件事,还是不大好问的。

程瑞如见郑三婶进去里屋,不由侧耳细听,想听听里面说些什么,可是郑家三口人的说话声音都不大,只隐约能听到你妹妹什么的。程瑞如还在思忖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就见郑二哥走出来,程瑞如也就急忙坐好,和郑二哥攀谈起来。

郑二哥是曾三老爷身边得用的,对生意上的事很熟,两人谈些生意上的事,倒也热闹。不一会儿郑三婶也掀起帘子出来,面上笑容和原来一样,这让程瑞如心里打鼓,也不晓得嫣然和郑三婶说了什么?会不会?

程瑞如还在思忖,郑三婶已经道:“小程哥,今儿也巧,他们都回来了,我让厨房好好地做几个菜,你们几个,好好地聊聊!”说完郑三婶就往厨房去,程瑞如站起身送郑三婶出去,抬头就见郑二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程瑞如的心不由突地一跳,这眼神,有些不善呢!

外头两人在虚与委蛇,嫣然在里屋也是心事重重,原本想好的一切,可现在好像都不一样了。小程哥喜欢自己?这好像不可能吧?每回见面,两人不是要针锋相对一番?突然怎么就变成喜欢自己了?嫣然觉得有些头晕,再说,这和礼也不合,婚姻,不是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嫣然越想越头晕,索性往床上一躺,打算什么都不想!见她躺到床上,用被子蒙着面,郑小弟蹬蹬就往外跑:“娘,姐姐不舒服,要不要去请王婶婶来瞧瞧?”

不舒服?程瑞如立即站起身,这心事,已经太明白了,郑二哥扫他一眼,程瑞如忙又坐下。郑三婶从厨房走出来,把儿子抱在怀里:“你姐姐只怕是想歇一会儿,你啊,别去吵她!”

郑小弟点头,郑三婶的眉皱的越发紧了,这件事,似乎透着不寻常呢!

晚饭十分丰盛,不过各人各怀心事,都没好好地吃,只有尚未被通气的郑三叔吃的十分高兴。吃完晚饭,闲坐一会儿,程瑞如也就告辞,郑三婶让儿子送他出去。等人一走,郑三婶就掀起帘子走进里屋,见女儿还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的老大。

郑三婶上前摸摸女儿的额头,嫣然已经把她的手往下拿:“娘,我没发烧!”

郑三婶嗯了一声:“我当然晓得你没发烧,告诉娘,到底怎么了?”

“娘,我也不晓得!”嫣然靠在娘怀里,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郑三婶把女儿抱紧:“你也听你哥哥说了,你样样都不输人,嫁谁都成,难道…”

“娘,那是哥哥哄我,自家人,当然觉得我千好万好,可是外人不会这样想的。”嫣然打断娘的话,还是靠在那里。见女儿这心事重重的样子,郑三婶叹气:“要是…”

“娘,这旧话您还是别提了,我们是侯府家生子,主人家给我们体面,那是要用忠心去换的,不然的话,主人家这体面难道是白给的!”进了侯府这么多年,嫣然早清楚主人家要的是什么。下人,生死荣辱,本在主人一念之间。

郑三婶看着女儿,自己的女儿,不是郑三婶夸口,识得文断的字,一手好针线活,一副温柔脾性。况兼相貌生的又好,别说是大户人家丫鬟,就算是大户人家小姐,能胜过自己女儿的,想来也不多。缺的,就是这点身份,而一缺了这点身份,很多事,天生就矮人一截了。

郑三婶想着想着,心中酸涩,眼里的泪滚珠般落下。

“怎么了,这是,闺女是不是病了,真病了就赶紧找人,在这哭有什么用呢?”郑三叔见老伴很久都没出来,况且他也担心女儿,掀起帘子瞧瞧,却是老伴抱着女儿在哭,不由惊讶相问。

、58 妻妾

“爹,我不妨事,不过是…”不等嫣然说完,郑三婶已经抬起泪眼啐自己男人一口:“呸,要不是嫁了你,我那么好的闺女,也不会去做丫鬟,现在想给她好好地寻一门亲事,还要担心别人会不会拿她的身份说事!”

“哎,我说你,怎么说的这是?”郑三叔被老伴无缘无故骂了一句,不由有些急了,接着就道:“再说了,你要不嫁了我,到哪里生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再说了,女儿这样的,嫁去官宦人家不能,可要嫁个外头有铺子,乡下有地的殷实人家,哪还是能成的。想要读书人的话,穷秀才也能嫁一个!”

“那样酸腐秀才,不过是看中我们女儿嫁妆罢了。嫁过去,花用我们女儿嫁妆不算,等到后面功成名就,只怕就要嫌岳家不过是侯府下人,不好对亲,找借口休妻,休妻不成就冷落,那些戏文里唱的不都这样?”郑三婶虽心里惦记女儿,却也想给女儿开解开解,和丈夫一唱一和起来!

“爹娘,我没事,真的没事!”爹娘的苦心嫣然怎不明白,已经直起身,看着面前的爹娘道:“这事,爹娘心里也是清楚的,由不得我们,何必还要去想?”

什么叫由不得?郑三婶又要开口问,郑三叔扯一下老伴袖口,郑三婶会意,并没问出来,让女儿好生歇着,就走出屋子。等一出屋,到了院子里,郑三叔这才低低地问老伴:“今儿,是不是小程哥说什么了?”

“没当着我的面说,可是嫣然回来时候,和小程哥在门口遇到了!”这件事,放在郑三婶心上也不是一会儿了,自然男人一问就说出来。

“难道说,小程哥只想要我们女儿做妾?女儿才不高兴?”郑三叔说出这个可能,郑三婶脸色登时变了:“要他真敢这么说,我就拿大棒子把他撵出去。别以为他现在承袭了他叔叔的产业,有铺子有宅子有银子有下人,许多人想和他对亲,他就能糟蹋起我们女儿来,凭他那几万银子的家私,配吗?”

见老伴突然发怒,郑三叔立即安慰:“哎,我不过这样说一句!”郑三婶狠狠地瞪男人一眼:“我晓得你觉得这孩子不错,可我和你说一句,你若真觉得,女儿去做妾也成,我就带了女儿卷了这些回我娘家,一辈子不见你!”

“这自然不会,他要真打了这个主意,我拿大棒子打断他的腿,真以为我们郑家在侯府这么几十年,吃苦受累就能随便被人欺了”郑三叔这话才算让郑三婶心里舒服了些,就该这样。可若真是程瑞如说了让女儿去做妾的话,也不该是这样的!

“爹娘,你们别胡猜了,小程哥,并没说什么让我做妾的话。他只说,喜欢我,想娶我!”嫣然早在他们夫妻走出来的时候就下了床,偷偷地躲在堂屋那里听。听的自己爹娘在这里各自胡猜,忍不住开口道。

“想娶你?”郑三叔夫妻双双问出这话,见嫣然点头,郑三叔面上已经露出喜色:“这要做正妻呢,还是可以的!”郑三婶和自己男人的心可不一样,已经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问:“嫣然啊,你喜欢他吗?”

喜欢吗?这个嫣然也不知道,在侯府那么久,已经忘了,这些底下人,嫁人娶妻,还是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不然的话,怎会有那些做粗使的小丫鬟们,会悄悄地去和小厮们说话,就盼着能有个意中人,等过上几年,去求了主人家,好遂成心事。

可是,这样做的,也多是做粗使的,跟主人们的贴身丫鬟,那是若非必要,和小厮们连话都不大能说的,更不能像那些小丫鬟们,去和小厮们打嘴磕牙,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见嫣然沉默不语,郑三婶的眉皱紧:“你是不是不喜欢,哎,不喜欢也没什么,等以后,你出来了。娘啊,再慢慢帮你挑一个!”

“你这婆子说什么呢?女儿都还没开口,难道不晓得不说话就是喜欢吗?”郑三叔历来喜欢程瑞如,若真能做了自家女婿也是好事一件!只是原先程瑞如发了财回来,郑三叔开口的话,又怕程瑞如看低了自己。现在程瑞如主动开口,简直就是天降喜事,巴不得女儿立即答应,然后过上几个月,去求主人家的恩典,把女儿放出来好成亲!

“这是女人家的事,你一个男人插嘴做什么?”郑三婶白自己男人一眼,接着殷切地问着女儿:“别听你爹瞎扯,这件事,大事还是要你拿,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我不知道!”嫣然想了半日,能回答的也就只有这句。这叫什么答案?郑三叔已经急了,郑三婶还是瞪他一眼,就点头:“姑娘家的心事,本就这样。别理你爹,今晚,我们娘儿俩睡,娘和你好生说说!”

“那我呢?”这变化太快,精明如郑三叔也忍不住呆呆问了一句。郑三婶已经拉着女儿进屋,把门碰地一关:“你啊,去和儿子睡!”

郑三叔还想反对,接着就笑了,罢了罢了,这女人家的事,由女人家去自己张罗。该收拾睡觉了,怎的那个送程瑞如的臭小子还没回来,这小子,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媳妇,真是操不完的心!

“你要知道,我郑家虽是底下人,可我妹妹也是全家的心肝宝贝,她才三四岁起,我们全家就给她攒嫁妆了。你说想娶她,那就拿出诚意来。否则的话,我这拳头可饶不了人!”郑二哥送程瑞如出去,路上死问活问,终于逼出程瑞如的话,郑二哥的脸色登时变了,这种从小疼大的心肝宝贝,被外头的野小子觊觎的感觉还真不好!

嗯,确切地讲,程瑞如也不算野小子,虽说落魄了那么几年,可现在也有产业有银子,穿上几件好衣衫也能算得上风度翩翩,按说这样的人配自己妹妹,也算般配,可郑二哥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出言威胁!

这威胁并没进程瑞如的心,横竖迟早要面对郑家的,能多说服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总是好事。听到郑二哥的话,程瑞如就道:“二哥的话,我记得的,嫣然此刻还不是自由身,我和石姑爷交好,到时只要嫣然陪了侯府小姐出阁,这不过一句话的事!”

“那是做妻还是做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好,可是等到临了,就会以终究不过是服侍人的人,怎能主中馈,执苹繁为由,只许妾位!真要委屈做妾,何不索性留在侯府做世子的妾了,哪还去做这普通富人家的妾?我郑家女儿,还丢不起这个脸!”虽然程瑞如说的十分诚恳,可郑二哥并不打算放过他,依旧追问。

这让程瑞如面上笑容舒展:“我对嫣然,情根早种,既是喜欢她,怎会让她委屈做妾呢?她,自然是我程瑞如的妻子。”是吗?郑二哥看一眼程瑞如才道:“你这句,还算有些诚心,不过这事,还是走着瞧罢!”

虽然没有十分肯,可这话已经有几分软和了。程瑞如忙点头,又叫一声二哥。郑二哥用手摸下胳膊:“叫我二哥你也不臊,比我还大一岁呢!”程瑞如又是一笑,郑二哥仔细往程瑞如面上瞧了瞧才道:“夜了,赶紧回去吧,免得到时犯了夜,那才不好!”

郑二哥这会儿的语气已经十分和缓,程瑞如忙对郑二哥打了一拱,也就急急离去。他离去了,郑二哥的眉还是在那皱的很紧,样样都答应,可以解释为这人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因此拿出十分诚意。也可以解释为他心里有鬼,因此先把人骗了再说。到底是哪种呢?郑二哥在那背着手,在巷子口转圈子慢慢想,想到天色已经很晚,周围邻居全都关门闭户睡觉,郑二哥这才背着手回家。

这门并没关紧,这一片都是侯府下人住的,来往的全是熟人,别说郑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就算是那带了个把孩子独居的少妇,也不会把门关紧,防备的是有主人有什么事,来寻人时还要吵醒大家。况且这一片,除了怕人被偷了之外,倒也不担心别的东西被人偷走!

郑二哥进了门,往自己住的后罩房走去,刚推开门就听到自己爹在那发出模糊的一声:“回来了!”郑二哥有些惊讶地问:“爹,你怎么睡这了!”

“你娘啊,说要和嫣然说什么话,把我撵来这边睡,嗯,还有你弟弟,这臭小子,也被撵出来了!”郑三叔说着话就坐起身。郑二哥另寻了被窝出来:“那爹您就睡那吧,我在这柜头上凑合一晚!”

“被吵醒了,人老了,睡不着了。来,我们爷俩说说话吧!”郑三叔给小儿子把被子掖紧一些,看着儿子就问。

、59 心事

郑二哥已经把被窝在柜头上铺开,正准备钻进去,听到爹这样说就笑了:“爹想问什么呢?”

“你娘要和你妹妹说什么女人家的话,那我们呢,就说说这爷们间的话!”郑三叔的话让郑二哥笑了,笑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说呢?爹,我晓得你心事在哪里,我啊,一定会给你们寻个好媳妇回来的,不会像我大嫂那样!”

“你大嫂也不坏,只是女人啊,这嫁了人,一心只为自己家打算也是常见的!”郑三叔的话让郑二哥又打了个哈欠:“再做打算也不能拿妹妹的婚事做人情!”

见儿子哈欠连天,郑三叔也把话停下:“罢了罢了,你这困的,睡吧!”郑二哥嗯了一声,郑三叔见儿子翻身,以为他睡着了,正打算重新躺好,就听郑二哥说了一句:“爹啊,我晓得你担心什么,我问过小程哥了,他说,要娶妹妹为妻子,我要他拿出诚意来。爹你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说完,就再听不到郑二哥的声音了,郑三叔被儿子这句话,弄的一夜没睡好,有心想细问问,可又怕吵醒儿子,在那翻来覆去,足足一夜。

第二天大早,一家子起来,除了郑小弟外,个个眼都布满了血丝,郑三婶问的自己儿子详细,忍不住又怪了儿子一番。郑二哥呵呵笑着,在家吃过早饭也就赶回侯府,他和嫣然不同,只得了半日的假,还要赶早进去!

等儿子走了,郑三婶才拍着女儿的手:“嫣然啊,你都听你哥哥说了,你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哪能受委屈?”嫣然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低头喝粥。

郑三叔看着女儿道:“不过,不管以后如何,现在还是要好好服侍主人家!”嫣然嗯了一声:“爹,我晓得!”郑三婶又想打老伴几下,但还是把手放下了,这件事,并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嫣然在家那两日,程瑞如并没再来郑家,这让嫣然松了一口气,却让郑家两老有些郁闷,真要按郑二哥说的,此刻程瑞如就要火一般热的赶着郑家,成日在郑家待着也是常见的,而不是来都不来。不过这些郁闷,郑家两老只是放在心上,并没说出来。

嫣然又要回侯府,这回带的可不止是东西,还有这心里的沉甸甸的心事。不过不管怎么说,嫣然都要像自己爹说的那样,把心事藏起,好好服侍主人!

嫣然带了大包小包离了家,刚转过拐角就听到程瑞如的声音:“嫣然!”嫣然想停下脚步,但又觉得这样不对,继续低头往前走。程瑞如已经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嫣然,这两日,我很想见你,但晓得你定有心事,我才没来见你,你不会怪我吧?”

嫣然抬头:“程小爷,这大白日的,您这说的什么梦话?”肯和自己说话就好,免得自己一人在这唱独角戏,程瑞如脸上露出笑容,陪着嫣然往侯府这边走去:“我晓得的,嫣然,我只想问你一句,我想娶你,你肯不肯嫁我?”

嫣然没想到程瑞如还是要问自己这句,这地方可不是自家大门口,而是人来人往的,要被瞧见了,那才不得了。嫣然的脸不由红了:“程小爷,难道你以为,把我名声给坏掉了,你就可以随便娶我了?”

“我并没这样想!”程瑞如急急辩解,嫣然已经快速地道:“那你为何要在这拦着我?被人看到我和个陌生男子讲话,还不晓得会被怎么编排呢!”

程瑞如是真没想到这个,不由呆在那里,嫣然已经趁他呆在那的时候,飞快地越过他,往侯府后门跑去,等程瑞如想再上前的时候,嫣然已经踏进侯府花园,再瞧不见她的人影了!

程瑞如站在那里,怅然若失,接着突然笑起来,她并没呵斥自己,是不是就证明,她对自己并不那么排斥?一想到这个,程瑞如登时觉得,这天都蓝了,人心里都亮了。现在要紧的是去找石安说这件事,不然的话,他不肯那才叫麻烦。

程瑞如欢欢喜喜地往石安住的院子走去,走到后来已经脚步飞快。嫣然跳进侯府花园,关好门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凉他也不敢跟上来。侯府花园今日并没宴会,因此除了惯常守门的那个婆子外,嫣然并没瞧见别人,至于那婆子,听到开门声从竹从边伸出脑袋瞧见是嫣然,也就缩回去继续晒太阳。

嫣然对这婆子点一点头,也就往里面去,走着,不免想起去年的事来,那时莲儿是何等的得意洋洋,可是只要一句话,所有的得意就全都消失,再没别的!

嫣然摇头,不再去想别人的事,可是不想别人的事,就要想自己的事,程瑞如,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对自己生了心思?嫣然皱眉又摇头,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算了,这想不明白,还是想想主人家的事,毕竟不得主人点头,自己是不能轻易出嫁的。想什么呢?是想着给曾之贤做的嫁衣呢,还是去想别的?嫣然想着嫁衣,不由抿唇一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大红的嫁衣嫁人呢?

那嫁衣当然不会有曾之贤的嫁衣那么华丽,曾之贤可是侯府小姐,石安又是举人。可是也要是红色的,也要锣鼓喧天,也要坐上花轿出门。就像阿婆当日活着时候说的一样,这是女人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就算是小家之妻,也要穿了大红外盖,蒙了盖头拜天地嫁出去,这才叫明媒正娶。

做人婢妾,日后只怕会比小家之妻日子好过,可是这辈子,都不得明媒正娶这日,这辈子,都只能居于偏房,这辈子,不得自己的儿女叫声娘。

“这傻丫头,边走边笑,想什么呢?”嫣然的思绪被人打断,嫣然抬头瞧着说话的人,忙笑着道:“月娟姐姐,我没想什么,只是想着,小姐的嫁衣,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早着呢,这才正月,小姐出嫁,是要八月了!”原本石安是想,大登科后小登科,明年赴过会试再迎娶曾之贤过门。可这话被曾老夫人否了,说石安年纪已经不小,都十九了,若到明年,那就是二十,哪有男子这个年龄还不成亲的?于是就定在今年八月,迎娶曾之贤过门。

其实众人心里都晓得,这考进士,哪有一考就中的,曾老夫人是担心石安不一考就中,到时耽误了曾之贤。毕竟曾之贤今年十七,算不上很小了。况且成家后,石安若不中,曾之贤也能安慰他,而不是要这样托人带话!

月娟接过嫣然手里的包袱:“郑婶子就是疼你,给你带这么多东西!”嫣然把手甩一甩:“可我手也疼啊,不说了,月娟姐姐,我先把东西收拾回房,等会儿再去服侍小姐!”月娟笑着把嫣然送回了房,嫣然也没请她进来坐,月娟也就往前面去。

月娟走进屋里,曾之贤已经放下手上的书:“你瞧嫣然,脸上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吗?”月娟摇头:“我瞧着,她和原来一样呢!”曾之贤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小姐!”月娟给曾之贤倒了杯茶就笑着道:“小姐您要晓得,嫣然妹子本就出众,往姑爷那里去了几次,别人难免会看在心上。能和姑爷开口讨嫣然的,定也是十分相熟的朋友。不然怎会知道姑爷和世子说过,婚后只有小姐一人这话呢?”

“你这话说的是,其实我是怕…”曾之贤欲言又止,月娟已经又道:“小姐怕什么,我是晓得的,可小姐知书达理的,难道不晓得一句俗语,一家有女百家求,嫣然妹妹这样的,若在寻常小户人家,这样的品貌性情,还不晓得多少人家来求呢?”曾之贤细细地回想了下,才笑道:“说的是,我啊,也是用你们两个用的日子久,把你们当做寻常丫鬟了,却忘了,休说嫣然,就算你,比起外面有些人家的小姐来,也不差什么!”

“哎呀呀,小姐您这话就是羞我了!嫣然妹妹这样的也罢了,那可是老夫人调理出来的人,可是我呢,算得个什么?”月娟笑着回了,曾之贤啐了月娟一口,也就没说什么。

嫣然正好走到门口,听见曾之贤和月娟说话,不由站在门口听了两句,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频繁提起,不由皱眉,刚要掀起帘子,就见有个小丫鬟悄悄对嫣然招手:“姐姐,你过来一下!”

嫣然走过去,这小丫鬟已经道:“嫣然姐姐,我听说,今早姑爷让人来给小姐送了封信,小姐瞧了,就问你在哪儿呢,只怕是那信上,有说到你!”

说到自己?嫣然不由皱眉,还待细问,就见月娟掀起帘子:“嫣然,你来的正好,小姐和我在说你呢!”

、60 小心思

嫣然对那小丫鬟点一点头,也就走进屋里。曾之贤没说什么,只是细细地瞧着嫣然,这让嫣然有些局促,忍不住摸一下脸:“我今儿脸上也没开朵花啊,怎的小姐这样瞧着我?”

曾之贤并没说话,月娟已经过来给曾之贤把手炉里的炭给换了才对嫣然笑着道:“二八少女的脸庞,就跟那春花似的,怎不叫没开花呢?”嫣然用手捂住脸,对月娟道:“月娟姐姐这是羞我呢,再这样,以后可不敢和月娟姐姐说话了!”

嫣然的举动让曾之贤浅浅一笑,曾之贤这才开口:“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想着时光如水,转眼就这么些年过去了。原本呢,我是想把你做个臂膀,只是一来祖母再三再四和我说了,二来你也这么好,让你做个偏房,也太委屈了你。”这是曾之贤头一次对嫣然说出她当初的打算,这让嫣然沉默了,接着嫣然就浅浅一笑:“大小姐说什么话呢,奴婢本是侯府家生子,自然是…”

“这样的话你也别和我说了!”曾之贤脱口而出的是阻止,嫣然不由抬眼看向曾之贤,两人目光相遇,都一样青春年少,都一样如花似玉,甚至连气度都差不多,不过身份就是身份。嫣然已经低垂了眼:“大小姐待我的好,我会记得的!”

“这也算你的心里话了!”曾之贤停了停才道,这让一直守在旁边想开口说话的月娟长出一口气,还好,大小姐没恼怒,不然的话,还不晓得怎么补救呢!

“我从来到大小姐身边,就没欺瞒过大小姐!”嫣然抬头,不由勾唇一笑。曾之贤也笑了:“是啊,你的性子,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你从小在郑家长大,一般样也是有人服侍长大的,不过逢年过节进来磕头,陪我们说笑罢了!嫣然,这么几年,委屈你了!”

这话若是曾老夫人说的,嫣然还有几分惶恐,可此刻是曾之贤说的,嫣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眼中酸涩,接着低头,但又觉得低头不对,终究还是抬头看着曾之贤,接着笑了:“身为奴婢,服侍主人是应当应分的。算不上什么委屈!”说完这句,嫣然就又觉得不对,若曾之贤借口这句,让自己继续留在她身边呢?

可一来话已出口,二来,不这样说,嫣然也再寻不到该怎么说了。故此嫣然还是站在那里,并没再解释。好在曾之贤只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郑家在侯府,也有三四辈了,恩典给的已经多了,再多给一次又如何。嫣然,等我成亲后,就把你放出去吧!”

这是嫣然盼了许久的话,在今日终于从曾之贤口里听到,嫣然心里不由升起喜悦,但面上不敢露出来,只是给曾之贤跪下行礼:“多谢小姐!”

“你也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要寻个臂膀,也要人心甘情愿。嫣然,我晓得,你是不情愿的!”嫣然并没否认这话,只轻声道:“若大小姐执意,那就不是我肯不肯的了!”

“是啊,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就算我能拿捏住你,让你终生翻不起浪来,又有什么意思?”嫡妻要拿捏住姬妾,那是极其轻易的事。可是,又有什么意思呢?曾之贤垂下眼,屋内再度沉默,接着曾之贤才抬头笑了:“他说过,这一生,只有我一人。不管这话是哄我还是骗我,他说了,现在我就信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做什么贤良人,任郎君东眠西宿?”

此刻的曾之贤,面上的神色是嫣然从没见过的,那样的喜悦那样的生气勃勃,那样的自信。嫣然瞧着曾之贤瞧了许久才道:“小姐这一生,定会和姑爷恩爱白头,子孙满堂的!”

这常听到的吉利话却让曾之贤面上笑容更盛,点一点头就道:“月娟呢,家里已经给她寻好了女婿,等到我出了阁,她就要出嫁,你呢,顶多也就服侍我到年底,这空下来的,你和月娟,可要好好地挑挑!”嫣然点头,曾之贤再没说话,只示意嫣然出去。

嫣然跨出屋子,虽知道自己该去寻管事的来,要和她商量怎么给曾之贤挑几个陪嫁的人,可此刻心里万分激动,只觉得这天都比方才还亮些,眼里的喜悦怎么都藏不住。在那徘徊良久,就是不想去做正事,只想寻个人好好地说说这事,可是这件事,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先告诉人,免得再生波澜!

“这丫头,怎的在这走来走去,正事不做?”曾之庆和曾少夫人两人从曾老夫人上房走出,曾之庆已经一眼瞧见嫣然在那檐下走来走去,不由含笑道。

这话没传进嫣然耳里,却让曾少夫人瞧丈夫一眼:“夫君和这嫣然,很熟?”曾之庆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毛头小伙,怎听不出妻子话里隐约的醋意,不过心里却没有恼意而全是喜意,只有在乎自己,才会这样有些许吃味!曾之庆忙笑着道:“原先她在祖母房里伺候时候,和她说过话,自然有些熟!”

“夫君既和这丫头这样熟,当初为何?我瞧着这丫头,长的比莲儿也不差什么呢?”妻子的话让曾之庆想起旧事,但曾之庆自然不会以为,这是妻子鼓励自己多纳宠的话,只哈哈一笑就道:“你啊,这点小心思,只许和我说呢!”

曾少夫人这才抿唇一笑:“我以为,夫君不明白我的小心思呢!”这一声已经带上娇嗔,曾之庆瞧着妻子,只觉得自己何等有幸,得娶这样贤妻,眼里笑意更浓,把妻子的手握一握才道:“我们回去罢,这会儿儿子只怕也要醒了!”

他们夫妻说笑离去,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嫣然都不晓得,只知道一件事,从此就真的不一样了。

“老夫人,现在世子夫妇这样,您也该放心了!”翠袖笑吟吟地给曾老夫人盖上一床小毯子,曾老夫人已经从玻璃窗内,瞧见孙子夫妇的举动,笑着道:“女人这辈子,不就盼着儿孙们平平安安的?这样就好。少夫人呢,虽有点小心思,可一来年纪还轻,二来呢,有些人作死,就由了她去。”

“这三啊,少夫人这点小心思,也是为了世子好!”翠袖已经笑吟吟地说出来,曾老夫人笑了:“是啊,最重要就是这点。男人家好色也是常事,可是这做妻子的呢也要会约束,既不能为了贤良名声就任由男人把不管脏的臭的都拉进屋里,也不能一味只晓得捻酸吃醋,失了大气!”

“老夫人这话,该说给大小姐听呢!”翠袖的话让曾老夫人笑了:“有些话,说了未必能明白,总要经过了些事,可是侯府千金,那会这样容易吃亏。你大小姐的福气,长着呢!”

她们主仆的对话自然没人听见,月娟从窗口见嫣然终于不在那走来走去,而是离开往后面去才对曾之贤笑着道:“大小姐,我原本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要问问她可晓得谁来讨她?横竖我把人放出去,这要讨她的,真有诚心,就去郑家求。别以为一句话就能做我的主!”曾之贤的话让月娟笑了:“大小姐这是要让姑爷晓得,有些事,不能做!”

曾之贤啐月娟一口,唇边的笑意却很浓,浓的怎么都化不开。女儿家的小心思,不能说,不能问,却只能猜,让石安慢慢猜去吧。

石安打开曾之贤遣人送来的信,上面所写的字句让石安不由哑然失笑,本打算提笔写回信回去,可想了想就走到院里对来送信的小丫鬟道:“你回去告诉小姐,就说,我知道了!”

小丫鬟得到的嘱咐,是一定要在这里等石安写的回信,可没料到石安不肯写回信,只说知道了,眼不由眨了眨,认真地道:“姑爷,可是小姐吩咐,一定要得到您的亲笔回信!”

“我知道了,就这四个字,你们小姐,就明白了!”石安面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小丫鬟的眉皱的越发紧,摊开手指仔细数了数,就那么四个字,就完了?可看着石安这一脸认真,小丫鬟也只有磕头行礼离开。

石安瞧着小丫鬟离去,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院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程瑞如几乎是蹦到石安面前:“老石,那边回信了没,肯不肯答应,我…”

石安才不理程瑞如的急切,只是高声喊兴儿:“沏壶茶来,还有啊,把昨儿他们送来的五香豆装出来,给程大爷送过来!”

石安老神在在不肯回答,急得程瑞如是一头的汗:“老石,你…”

容畦在屋里已经听见,手在门上推了几次都没把门推开,只恨自己太过懦弱,不敢开口去求,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个。不过,程大哥此刻比自己富有的多,她嫁他,是能过好日子的。况且程大哥这样喜欢她,定会待她很好很好。这样也就够了。

、61 外面

容畦把眼角的泪悄悄擦掉,这才把门推开,语气轻松:“程大哥,你又何必追问石大哥个不停,瞧这样子,这件事,只怕有七八分可成了。”容畦的话让程瑞如面上有焦急转为喜色,但手上还是抓住石安的衣服没放:“老石,小容说的,可是真的?”

兴儿已经端了茶和点心出来,听到程瑞如的话,恨不得在杯中给程瑞如下把盐,好让程瑞如吃个苦,可毕竟不敢,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的地把茶和点心放在桌上:“程小爷,我们家爷什么时候说过诳语,他是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兴儿脸上的不高兴,程瑞如只以为他是维护主人,已经端起茶道:“我晓得我晓得,不过兴儿你不懂的,这娶媳妇,如果不赶紧定下,媳妇是会飞掉的!”

我懂我懂我太懂了!兴儿差点脱口而出这话,但已经被石安用眼阻止,兴儿也只有闭口不言。罢了,爷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现在程小爷,的确比自己有优势的多了。先不说自由身,那几万家私,也不是自己能比的。

兴儿在那垂头丧气,容畦已经强压住心里澎湃走上前拍拍程瑞如的肩:“程大哥,你就别这样嚷嚷了,传出去,总是不大好的!”程瑞如本已经在那计算着,要给嫣然置办些什么东西,现在的宅子,虽有三进,可是万一以后要添丁进口呢,还有,嫣然原先的那些衣服首饰,大多不能穿了。要重新买衣料,打首饰。还有还有,要给嫣然置办丫鬟。

程瑞如想的很投入,听到容畦这话不免觉得扫兴,摇头道:“不会不会,我对她,一定会很好很好的!”石安又是摇头一笑才道:“老程,可不是我给你泼凉水,那信上说,会在年底把嫣然放出来,可是呢,要把嫣然许人,她是不肯的。这事本就是爹娘才能做的。她不好越俎代庖。这谁要娶嫣然,就自己去郑家求!”

石安说一句,程瑞如面色变化就不定,等听到最后一句,程瑞如已经站起身:“这个简单,郑家婶子待我这样好,我去求,一定能求到!”说完程瑞如就想走,接着想想不对,伸手去拉容畦:“小容,你和我一起去!”

容畦只觉得心如刀割,却也要先成全朋友之义,已经被程瑞如拉走,石安摇头:“这茶啊,是白沏了!”兴儿咕嘟着嘴上前收拾:“爷,这程小爷,也是…”

“也是什么?他喜欢嫣然,这也是常见的,难得的是正正经经肯去求,而且还是求为正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和他继续来往!”人多有一富贵脸就变了的,这点石安见的多了,像程瑞如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啊。

“他说,我知道了?”曾之贤问了三遍,小丫鬟都点头:“小姐,姑爷就是这样说的!”曾之贤的眉微微一皱,接着思忖,接着就笑了:“好了,我也晓得了,你下去吧!”小丫鬟眼眨了眨,不明白曾之贤的意思,但还是行礼退下。

“小姐,这孩子毕竟年纪小,不晓得这些呢!”月娟适时开口,曾之贤已经叹道:“我就晓得,别看这家里,这么多的下人,可要挑几个出色的丫鬟,还是难!”

“离小姐您出阁还有好几个月,小姐您慢慢地挑!”月娟的宽慰并没让曾之贤心情变好一些:“虽说有这么多人,可是未必有人愿意跟我嫁出去。那边不过是个举人,起码七八年里,要靠我嫁妆过日子呢。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月娟也明白这点,可这要跟着出嫁,又是以后要倚重为心腹的,首要的就是心甘情愿,不然的话,就全是白搭!

“你说什么?你想陪大小姐出阁?”嫣然瞧着面前的花儿,脸上的惊讶神色已经掩不住,花儿比嫣然小了两岁,今年已经十四了,在曾老夫人身边服侍的日子虽长,不过曾老夫人面前的能干人太多,花儿是怎么都挣不上去的。见嫣然相问,花儿也就老老实实地道:“嫣然姐姐,我说出实话,你可别恨我!”

“此刻这家里,有不少人唯恐被点中去陪大小姐出嫁,你要说实话就说吧!”嫣然的安慰让花儿安心一些就道:“姐姐,你也晓得,我是和我亲姐姐一起被卖进侯府的!我姐姐挣了那么多年,不过一直服侍老姨奶奶,眼见着年纪渐大,也该被放出去或让家中爹娘来接回去。可是姐姐,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和姐姐,都不愿意回去的!”

说着花儿就抽泣一下,见嫣然不问,花儿也就继续道:“姐姐家里是爹疼娘爱,从小长大的和这府里的小姐差的也不太多。自然不晓得那朝打暮骂,吃穿不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姐姐视进来服侍主人为危途,对我姐妹们来说,这却是一脚踏进天宫里。有吃有喝的,虽有妈妈姐姐们的打着骂着,可总比原先好,况且伺候的日子长了,和妈妈姐姐们也熟了,打骂也渐渐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