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小魔为什么不去帝都中心呢?”

“嗯?”

“去中心表演的话,赚的钱会更多吧。”也没见过哪个帝都人歧视过街头艺人。

“话是这么说…”小魔伸了个懒腰,“不过,匆匆忙忙的帝都人其实关注过得事情也太少了,况且嘛…”说到这里他懒懒笑了一下,“已经不能再深入了。”

“…哎?”

“因为会遇见呢,不能遇见的人。”

当初是决定再也不踏入这片土地的。

“不过还是很怀念啊,这个地方,”他嗅了嗅街头花草的芳香,抬眼眺望天色,“已经下午了哦,公爵大人真的会着急的,而且小菲的身体还没有好吧?”

她根本没见过那个人急过什么,垂着小脑袋揉着裙角。

“公爵大人在帝都似乎很有名呢。”

“…”

“大概因为优秀又是曾经战争中的英雄吧…啊,小菲你知道么,那个看起来斯文文雅的男人竟然是克莱什大将军。”

“…”

“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呢。”

“…”

“世界真神奇呀,只不过年纪轻轻就把职位给卸了呢。”

“…”

“不过听说很多女人为了他害相思病呢…”

“…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菲特忍无可忍,眼神躲避似的乱闪。

小魔见到心底呵呵笑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你的情敌是星辰大海呀亲。

“喏,还是早点回去吧,”小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望了一眼驶来的高级马车,“他来找你了呢。”

少女抬起头,见雅兰提着手杖一身双排雕花银扣黑大衣下车,下午的阳光零碎地落在他的黑发上,他抬起深邃的绿眸,不远不近望向她。

“菲特。”

少女立在原地,扭过头。

雅兰望了一眼她身旁的魔法师,眯起了眼。

“公爵大人可是要好好哄哄大人的未婚妻呢,”青年和马车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小魔摘下帽子行了一礼,随即从他身侧离开,声音小了下去,“你不珍惜她自有别人来珍惜的哦。”

雅兰到现在都没明白她今早到底怎么了。

一路上她特别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回到家里也安安静静的躲在房里,该吃饭时出来吃饭,吃完饭又回房了。

知道深夜时他忙完公务回房,发现她抱着腿窝在床上,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不知这样已经坐了多久。

他倒了杯水靠过去。

“雅兰。”

黑暗中她轻轻唤了一声,他回头,半晌的沉默,有分明整个黑夜的漫长。

“…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她欲言又止,脸埋在腿间,目光却不知搁在哪儿,“你是将军。”

“曾经是。”他声音不大,很静,回答和她问话指尖没有太大停顿,似乎未多大在意。

她又不说话了,没想过对方这么干脆地承认。

他站了一会儿,她的银发在夜里泛着隐隐月光。

“你是将军…你杀过许多血族…可你从来没有说过…”

“所以?”他歪歪头,失笑,眸底是一池深湖,声音越发缥缈,“恨我?”

她呆呆的,低头盯着自己纤白的手指,仿佛穿过时光瞧分明了上面沾染的鲜血,她见到过的,在人类惊恐的瞳孔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模样。

身体里蛰伏的是一只夜里未知的兽,殊不知何时失控暴走。

“雅兰,喝我的血吧。”

青年目光重新锁住她。

“我听女佣说的…最近你因为贫血而晕倒,”医生已经明令禁止他工作的,若不是副战场上下来的身体恐怕早就气虚而亡,“你,你喝我的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必。”他淡淡打断。

她怔了怔,手心的裙角捏得越发的紧,说完刚才那些话她已经用了大半力气,声音黯淡下来,“一点点而已…不,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

“不必,多谢。”

菲特睫毛一颤,抬头看着青年表情不清的脸,喉咙哑了片刻挤出声,“那…你过来。”

雅兰的确是迟疑了一下才无声走过去,她今天有些反常,眸子失了以往的清澈光彩,只不过这番也于情理之中。

毕竟是深宫中长大的少女,来到异界全凭幼时的爱恋。

他走到床前,菲特拉他坐下,一双小手冰凉冰凉的,而后她跪在床上,手指触碰到他脖颈上的胶布,触点同样也是冰凉。

他看她垂着柔柔的眼帘,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

她撕开胶布,去观察那两个牙洞。

果然,还没有愈合。

当时她咬得又凶又急,伤口粗鲁而深,现在看上去还是红褐色的凹陷,周围一圈还有些红肿,可能是发炎了。

“还疼是不是?”

“我可没你那么爱哭。”青年笑了笑,少女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伤口,黑暗中对方的脸总是不清晰的,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柔软滑凉覆盖贴住。

少女抱住他的身体,一只手臂环出他的脖子。

“菲…”

他没说完轻吸了一口气,她温软的舌尖舔上脖侧的伤口。

“我不是要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专心舔舐他的伤,舌尖触到那两个凸凹不平的小孔时多停留了些许。

可雅兰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有些失言,肩膀有他自己未料到的轻微的僵。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穿着睡衣,坐在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他,自然没穿胸衣,柔软丰挺的两团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就这么按在他胸膛上,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糯糯的,好闻地搅着他的气息,最要命的是她嘴里的小舌头,竟然像猫儿一般若有若无撩情,细细软软粉粉嫩嫩舔他的脖子,而且舌尖还在敏感的伤口上打着圈儿。

怎么从未发觉她这般能勾引人。

再这般下去,就算冲冷水澡定力也不够用了。

“好了。”

菲特抬起头,细细盯着男人脖颈上那咬伤,已经消失了。

“嗯,谢谢,”他压下她勾起的火,避开她的眼神,简单笑笑,“明天开始礼仪课了,早点睡,嗯?”

她低下头,咬咬唇,应了。

他说,谢谢。

他说,不必。

她大概永远不会告诉他的,在血族里,少女初次自愿交出自己的血液,意味着什么。

☆、Chapter 23

地宫大殿两侧青灰的墙壁上一排排灯盏火焰灼灼燃烧发出光亮,勾勒了柱子上浮雕猛兽狰狞的轮廓。

大殿冷而潮湿,灯光明灭不清,大半都是昏暗的,正前方墙壁上是一圈巨大的魔法阵刻纹,高大黑色的男人雕像因火光跳动而闪着微微的光。

中年男人身着暗纹红色衣袍立于祭台前,手捧一本厚重的古书,喃喃有声,半晌,关上书本,缓缓回头,望向台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地宫入口的年轻男子。

“来了吗…”

“唷,自从舞会之后就没再见面了呢,别来无恙,尤利金伯爵阁下,”黑发青年黑衣高帽,转着手杖走进来四处观望着,“话说这入口让我好找,在自家宅子下面建这么大个地宫不怕房地产找来要你交税么?”

男人面无表情望着轻佻微笑的青年。

“血族父帝,该隐。”雅兰抬首望向所供奉的雕像笑了一声,“还真够明目张胆啊伯爵阁下。”

伯爵轻轻挑眉,“你一人?”

“怎么?”雅兰拱拱肩,“我可不想被自己带的卫兵暗算。”

“你是来抓我的?”他俯视青年,“陛下未曾授权于你这般权力,也未曾下达过逮捕我的文书。”

“就算我把文书送上去,也会被您的人扣下来吧,”雅兰眯着碧玉般的双眸,“不愧是尤利金伯爵,两年里我不在的时候您渗入了皇室和教团多少呢?”

伯爵先定定看着他,后闭上眼,似笑非笑的,“我本以为你会晚些过来的。”

“那还不是您逼得紧了。”

“公爵未婚妻是怎么回事?”伯爵睁开眼,“堂堂血族公主在你这一方,你有什么目的?”

——“那边”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他在做出无数推测后未想到公主介入的缘由,是早已安排好,还是巧合。

难道又是另一个计划?

“她呀…”想起少女夜里赤着双足站在房门口的样子,雅兰唇边慢慢浸出微笑。

“血族公主”四个字,根本不在计划中吧。

“那个小丫头,是凭自己的意志来的。”

没有阴谋,也没有计划。

“不过你为了保险起见,是不会向教团透露这件事的。”雅兰笑,“那里,”他抬起手杖,指向前方的雕像,“就是你和血族交流的出入口。现在正在进行的,便是打开通道,欲询问这件事不是么。”

大陆核心帝都防卫森严,竟然存在结界入口,当真讽刺。

公爵手中手杖移动,正指向红袍中年男人。

“霍华德格木斯尤利金,与血族□勾结,散布瘟疫病毒造成两年内大陆各地区瘟疫丧尸爆发并试图利用血族权力干预威胁皇家内政,”雅兰眨眨眼,挽出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简单来说,血族走狗,你就这么希望人类就此灭亡么?”

尤利金手杖摩挲着古书烫金的封面,不怒不惊,出神似的,慢慢道,“你若是血族,何必与自己的粮食共存,弱肉强食本是世界法则。”

随着他平稳微微苍老的声音浮过,整个大殿的火把开始剧烈抖动,火星扑簌地落下,霎那间在地上沿着魔法阵刻纹凹陷扬起一道道火焰,若噬咬迅速蹿动的蛇。

“所以卖主求荣求生?”雅兰歪头勾着唇角,“两年前你派人将派发战乱地区的粮食里渗入血族唾液是为了向□示好,如今伯爵您抓去血族公主临刑拷问为的又是什么呢?血帝和她的兄长若是知了,伯爵恐怕会不好办吧。”

火焰勾成的魔法阵噼搫燃烧,哗然围住了身材修长的青年,照亮了整个大殿,火光将尤利金伯爵的脸映得光影模糊,瞳间染上跳动的血色。

“父亲和兄长…”伯爵喃喃念出词,仰头慢慢笑出声,笑声愈发张狂,又是得意又是轻蔑,青年不动声色于火焰中盯着他,直到中年男人冷冷收敛了笑,眼里是浓浓的鄙夷,“只恐怕他们都不把她当回事呢…”

青年目光锁住他,瞳孔轻微收紧。

“雅兰克鲁索比特加里弗雷德…不,”伯爵掌中古书无风自动,哗啦啦书页翻动,他笑得露出了牙齿,“‘风隼’,你最大的错误只在于独自前来,让我看看你这骄奢安逸的两年你退步了多少——”

啪,啪,啪。

一簇簇冷幽幽的鲜红火焰随着伯爵的念咒于半空中突兀乍裂而出,他伸出一只手结出印,古老的文字下古书发出鲜红的光芒,一时间整间大殿被血色覆盖,火光烁动的影子仿佛鬼魅。

“…血族异术…”

青年静静望着台上男人双眼猩红,“原来你早已不是人类了呢。”

伯爵只感到身体里有什么在疯狂攒动,疯狂地仿佛要爆炸一般,他没意识到自己尖长的獠牙和指甲,青筋血管在面孔上兀现,他双目圆睁一声令喝,空中十二团火焰噼噼啪啪火星四射,十二只两人来高的狮型巨兽落到青年四周,金色的眼审视猎物一般盯着青年。

雅兰将长剑从手杖中慢慢抽出来,是大殿火光中唯一一片雪色,熊熊火焰灼烈高温刺痛脸颊,他甩甩银剑在空中绕了几个优美凛冽的弧,握紧了持于身侧。

“也对,尤利金家族的族徽是雄狮呢。”

在猛兽的咆哮声中,他轻巧笑笑。

***

华美庞大的宅邸外被国王军层层包围,气势森严。

“唉让一让让一让——”

红发金眸的神官高举着通行检查证拨开围观的市民向大门挤去,心想着来之前帝都教堂里祭司所说的话。

真是大麻烦啊。

六十四张圣经书页闪闪发光悬浮于空中围绕于周身,在神官的手印下啪地向八方射去贴到墙壁上,于空中擦出一道道金色火花,书页与书页之间光束相扣相连构成一张结界覆盖了大部分地宫空间,咒文浮空流转。

神官吁了一口气放下手,脚下的金花转动的魔法阵也随之消失了痕迹。

“这样就可以了,暂时监控探测和防御,通道封锁应该没有问题,明日教团会派正式人员来收集情报修复结界,”神官约瑟夫布兰顿重新审视这座地宫,挠挠头,“说起来真难以相信,地下竟然有这种东西…”

“辛苦了,布兰顿神官。”恩泽一旁做着笔记一边道。

约瑟夫到现在都未平复来到这里的惊叹感,仰头望着柱子和天花板上的黑玉浮雕,少数获得允许的国王军大兵正在宫里四处勘察检测收集数据,“话说雅兰他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宅邸打开机关来到这儿的?”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入口机关到底在哪。

恩泽叹口气以表示不知道。

“当时他让你带着军队在外面等着?”

“是。”发了信号让他过来说白了也只是处理局势而已。

刚刚才把关于尤利金家族的文书上交给国王又私自先行动用了军队,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大概只有这位大人敢做的出来,想想现在宫中国王及大臣们的脸色,他有些打哆嗦。

斩的尚还是世袭尤利金家族家主,其祖先对克莱什帝国有救世之功,真不知这次该怎么收场。

他不禁望向不远处坐靠在柱子下的休息的青年。

黑发绿眸,面容沉静英气,嘴角尚含着一丝笑,像是对面前一切不曾在意。上身只穿了白衬衣,斑斑的血迹若雨珠打落的花露四溅在池面上,他笑着接过了侍卫递过来的一杯热咖啡。

脚边不远处,即是那具尸体,已经异变得完全不成人型了。

他带着人赶到地宫时,十二头狮子已经落成了满地焦土火星,刺鼻呛人的味道浓郁得难以呼吸,地上墙上发黑尽是被灼烧过的痕迹,大片昏暗中男人手中银剑的寒光显得格外耀眼。

青年背对于他们立于大殿前方祭台下,白衬衣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剑尖滴血点地,脚前是具尸体。

整间宫殿寂静宛若最幽邃的牢笼,火光之后只留了血与叹息,浮雕上画像眼神若魅鬼闪烁,恩泽望过去时,切了一半的影,青年沾血的面孔恰好埋在阴影里。

他回头时,恩泽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人干出这事,我该赞赏他果真是果断狠厉,只不过如果是雅兰你,”文官沉思的当儿红发神官已经摊手摇头啧啧啧地走到黑发公爵身旁,背靠向柱子望过去,“我只能说,雅兰你几个月没碰女人就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不稳重的事都做得出来,这尤利金是不是干了什么刺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