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大人,您又在抽烟了。”恩泽快步走上去放下咖啡,压下心中抽吸般的不安,“请节制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雅兰的瞳孔墨成一片黑暗了。

他抬头冲恩泽笑了笑,眸子仍是幽幽的绿,幽暗到人心底去。

又是一夜未睡罢。

“大人,那位小姐呢?”

他用目光示意,恩泽顺着望向一旁的大沙发,女人累极而眠地躺在上面,四肢妖娆地搭着,身上只有一件男式衬衣,衣底春光无遗。

恩泽咽了咽喉咙,雅兰翻过一页文件,眼睛没抬。

“醒了告诉她,不用再来了。”

三年的概念待恩泽来说是比较清晰的,毕竟自己的头衔换了又换,文法执行官,他根本无法想象的职位。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啊啊,那个时候。

其实他曾经猜想过雅兰会不会去血族,结果相反,当时因公事出使血族面见血帝议事的使节任务雅兰一口回绝给皇室,说实话他当时挺吃惊的。

只要进了宫殿的话,总可以见到她的吧。

只不过早已为人妻。

他甚至开始怀疑雅兰是否真的在意过她了。

直到半年后那位大人取消了与艾莉蒂公主的订婚时恩泽才隐约明白什么,王室里的人怎么劝也没用,公主在王宫里哭闹了三个晚上后雅兰安定地去看望她,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慰。

她以为他回心转意,毕竟这个世界上谁不想娶公主呢。

她含着眼泪问:“雅兰你是说笑的吧?不要再逗我了,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不好?”

雅兰温柔地注视她,“不好。”

“为什么啊?明明你就应该娶我的,我是公主啊你为什么不娶我啊!”她急了哭出来,公主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像失了一件心爱玩物的孩童般跺脚,旁人见了深深叹息,娇生惯养的公主也是动了真心的。

那么,是何种的真心呢。

“——你是不是喜欢还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最后艾莉蒂问了出来,“她哪里比我美了?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雅兰含着笑意,声音轻下去,“她是走了,艾莉蒂,我不能娶你。”

之后不再言其他。

就此之后他依旧流连于舞会社交,身旁有诸多美艳女子缠绕。

就算见了她又如何。

赫伦当时曾这般回应恩泽,她见了他,不知还需花何其漫长的时间恢复过来。

何况他见了她,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那是将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想让他好好活着,所以他只能好好活着。

痴情而单纯的少女,他这种人是最不能碰的。

中午休息时神官跑了过来,一过来就冲雅兰大吼乱叫,恩泽立于一旁着实无言。

“你速度这么快干什么?!我不是说了缓缓吗?!你不杀人手痒啊!”

神官约瑟夫抱头大叫,把一头红发揉成鸡窝。

“一个上午二十多个支部主教和大把信徒因为教皇去世的事来找我算账啊你说我怎么伤得起?你就是想被异端审判院召去是吧?我告诉你到时候连国王陛下都救不了你!”

说着说着彻底暴走。

“是教皇啊,天空之神在上中央院大臣都手忙脚乱了你还在这里淡定地喝咖啡?!雅兰——你是想作死你自己吗?”

年轻公爵坐于桌前,懒懒微笑,表情是松的,只有声音漂浮在宽敞豪华的动荡办公室上方。

“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了。”

光阴这种东西,对有终结的事物才会有意义。

例如,人类。例如,朝代。

然而对于无限漫长生命的种族来说,多与少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的生活中没有时光,没有白日黑夜,只是重复地做着相同的事,再新鲜再动人也因为无数次的重复而被磨砺得单调枯燥。

所以,绝大多数的血族,在自己寿命真正终结前,就已经亲手将自己了结。

死亡是他们唯一的一件,只用尝试一次的事情。

菲特再次睡醒过来时是夜。

血族昼夜不明,但还是分辨得出来,夜晚时天空宁静暗沉,一大一小两轮永远的圆月挂在上面,月色下是血族出行活动的时间,社交享乐,剧院舞会,聚在一起狂欢时,互相吸食血液而达到极乐,一盏一盏冷的蓝光闪烁着点亮整片血族繁华奢乐的暗黑都市。

若是白日里则未曾有阳光,天空积满了灰沉沉的乌云,满满地铺絮在头顶,一眼望去若隔了层灰蒙蒙的霜。

她坐在床上揉揉眼,寝宫里无人,她下床走到窗前呆呆望了一阵,女佣便叩门而入了。

苍白的脸和红艳的唇,女佣恭敬行礼,声音机器般冰冷。

“夫人,大人唤您共进早餐。”

夏季虽到,血族的城里寒凉依旧,她身穿黑色蕾丝的束胸蓬蓬长裙,外面搭了个流苏刺绣披肩便下楼了。

“夫人,请上妆。”女佣面无表情道,这是贵族礼节。

她没理,扶着楼梯往下走去。

克罗帝亚长老一身得体的贵族大衣,见少女从楼上走下,挽出同样得体的微笑,长长的头发束于背后,而使整个人看起来温文绅士,“早安,菲特。”

“早安,长老大人。”

出于皇室对宗教领袖的尊敬,菲特提裙行一礼。

进餐时年轻血族抬头,少女坐于雕花长桌另一边,手没动,血色的眸子只是盯着碗中人血调合出的蒜蓉鲜蔬汤。

又在发呆了。

克罗帝亚笑笑,“不合胃口?”

她缓过神来,愣愣,摇摇头。

“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谢谢长老关心。”

克罗帝亚笑,“菲特,每日我都需说一句,我们之间,不必如此气。”

“那请长老告诉佣人请不要叫我夫人了,我与长老大人尚未正式结婚,这般称呼越了礼节。”

“我记得我们三年前已经订婚了。”他笑,举杯将酒杯中血酒饮尽,“菲特很迫不及待了吗?”

“…”她没说话。

“别担心,千日祭已经快了,菲特很快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知道。”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给了你三年,你做好准备了吗?”

“…不用担心,”她盯着碗里的汤低声说,“我听你们的。”

“那真是太好了,血帝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

他现在大概最不待见的就是自己那给纯血种抹黑带来无尽耻辱的女儿了吧。

克罗帝亚缓了缓道:“今晚有个舞会,菲特想去吗?”

“…不用。”

“社交季到了,出去逛逛总是好的。”他说话很温柔,恰到好处的,不觉得失礼,也不觉得轻浮。

“不必,长老大人自便就好,”仰慕他的血族女性不在少数,“我去了,闲言碎语多了徒添麻烦。”说完她抬头,“我会乖乖呆在这里的。”

克罗帝亚有些失笑,面前的未婚妻完全没有她这个年龄的作风生气,身为贵族,女性一般都会外出作乐疯狂整个晚上,充分发挥属于女性的青春和魅力,周一到周日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跟不同的追求者约会共进晚餐,亦或是相互血交达到感官极乐。

这是血族纵情的一种快活方式,与伦理无关。

她倒是看起来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呆呆望着天空,偶尔到花园坐坐,就真的没有其他爱好了。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个十分听话的未婚妻,说什么听什么,除开睡觉分房的是一直坚持之外真的无可挑剔。

至于分房,千日祭一到行了婚礼,有了夫妻之实也是迎刃而解的事。

她当真是履行了当年的诺言。

克罗帝亚抬头凝视未婚妻,当今血族公主,倾城容貌的一张脸。

怎么也无法与三年前那决然狠厉的模样联系起来。

午夜时忙完事情回来去找她,交谈了几句他俯下头,她表情如常地在他颊侧印上一吻,虽然没有身体的结合,但肢体上最起码的亲密他要求过,她也做了,毕竟是未婚妻的义务。

两个人坐在花园圆桌两边,月色寥寥落下来,浮在杯中红茶面上荡漾。周围一圈女佣服侍,她突然说了不找边际的话,眼神飘忽,“长老大人吃过东方菜么?”

“未曾,不过菲特喜欢的话我可以叫人寻个东方厨子来。”

她摇摇头,起身去了王宫里的厨堂,召厨子准备了食材然后上手下锅。

他微微吃惊。

花了些时辰她端了盘酱红色焦嫩飘香的排骨肉过来,搁在桌上,“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他反笑,这位未婚妻果真有趣,下午茶时间做油熏熏的排骨。

“是。”她低头怔怔看着排骨,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坐在一边拈了筷子自己埋头吃起来。

现在不觉得有趣,反倒是可爱了,他便尝了尝。

味道意外地好,明显下了苦功的。

看来她还是有点爱好的,比如做糖醋排骨。

他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餐具,少女抬头注视他,眼神清澈,“不好吃?”

“不,出乎意料的好,只不过,”克罗帝亚温文得体地笑,“菲特是公主殿下,没有必要做这种东西,公主做公主的事就好。”

她看着他,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好。”

她做了很多次,学了很多次,失败了很多次,最后还是会做了。

只不过再也没有机会给那个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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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 45

“为什么会做这个?”克罗帝亚仍旧还是好奇的,血族奢靡单调的生活中,她也许是亮色。

“不记得了。”

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她都不记得了,应该是为了傻傻地讨他欢心吧。

克罗帝亚注视她,温柔笑开,最终还是点破了,“身为一介公主,不必卑微如此去取悦一个人。”

她低头拨弄着排骨,热气蒸蒸散开。

“长老大人错了,没有那个必要,”她抬头竟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月光般清浅的笑,“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我,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他都看不到。”

对于时间概念来到血族后已经淡薄下去了。

三年里他应该已经娶了人界公主过得好好的吧。

其实她也过得挺好,只不过时差没倒过来,夜夜会冷,冷到无法睡觉。

克罗帝亚微微吃了一惊,三年来他是第一次听她说那个男人的事。

三年前她回来的情形他记忆犹新。

她隔了大半年重返血族,被自己的女骑士带了回来,面见血帝时自己正立在大殿一边。

几乎是第一眼,就应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女身上的气息不再纯粹,血帝面庞整个地沉下来,而他身旁的血族大祭司几乎变了脸色,立即召了人把她送到宫里的医师那里验身,身旁十三氏族长老低低抽了一口气。

结果显而易见。

血帝面无表情,而祭司雷霆大怒,下了台阶当场给她一个巴掌。

纯血种公主在人界被一个男人夺了贞操,是何等屈辱的一件事。

大祭司在血族中地位相当高,他这么一出手,没人会阻止。

她一头撞在门槛上,缓了一下,然后慢慢爬起来,舔干净自己嘴角的血迹,目光很干净地直视血帝和祭司。

皇子在一旁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眼神戏谑。

祭司被她这模样气的浑身发抖,下了一条条皇室女眷不守本分而颁发的处罚诏令,她一声没吭,直到最后,血帝一声令下毋庸置疑,“提着人类的人头来洗清血族的耻辱污浊”,她猛地抬起头。

血帝没有发话。

“不要…”她脸整个地惨白了。

血帝站起来,一甩袖离开大殿,她就那样直接跪下抓住血帝的衣角,浑身颤抖地尖叫,“不要!求求你父王!不要!”

那个时候,殿里有多少鄙夷不屑的眼神。

祭司因她的行为而越加愤怒,召侍卫下令带那个男人人来血帝要亲自裁决,她的容颜已经是花朵瞬间凋零的死灰了。

四个侍卫听令出门,刚踏出大门一步,脚下大理石地面轰隆隆迅速钻出二十多把石头尖锥,贯穿了红檀木镀金大门,木屑四散挡住他们的路。

少女银发无风自动。

克罗帝亚再看去时,侍卫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凝结成刀剑一把一把扑哧扑哧由里到外捅出来,鲜红的武器刀尖滴下鲜红的血。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