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摇摇头,“只可能跟他在一起嘛是不是?”

“等一下,您说…”她刚想问,手机就响了起来,只好对老人抱歉笑笑转身去接。

是端木镭。

“唔,菲特你在哪里?”

“镭?”她听到声音后心里跳了跳,“我还在蔡斯。”

“呜哼哼~~~~”男人在电话那边哼唧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了?”

“嗯…我,嗯,菲特,”他迟疑了一下才小声说,“菲特,我好想你。”

“…”

“我学会做新的菜了,回来做给你吃好不好?”他口吻有些撒娇。“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菲特,我想你回来。”

她想了想,说:“好。”

***

从蔡斯回来后她开始尝试着和端木镭在一起。

她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让他觊觎的。然而不得不说的是,端木镭的确是个好男人。

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好男人。

喜欢毫无修养的笑,喜欢天天蹭在她身边,喜欢接她回家,工作再忙也会和她一起逛超市买菜买东西,傍晚牵着她的手穿过小公园夕阳下慢慢走回家,会做可口的菜。他嫌外面的即冲可可不纯正,还专门买回了做朱古力的机器,随时可以做出一杯热腾腾醇香可可。

“你为什么喜欢喝可可啊,好多女孩子都怕胖的说。”

菲特含笑饮了一口,“因为这是我喝的第一种饮料啊。”

那个人递给她的,她来到人界的第一种饮料。

矛盾在过了一段安宁日子后出现了。

那天端木镭回来的时候已经极晚,学术研讨会后被那群科学崇拜者架去喝酒,菲特去开门时被喷了一脸酒气。

无奈说了他几句就把他丢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泡醒酒茶,水烧了一半身体被人从后抱住。

她惊惧回头,男人已经吻住了她。

唇间的记忆被唤起,他在吻她,滚烫的唇瓣含住了她的唇重重吮吸着。

原来不止容貌和声音,连唇间的气息和味道都可悲的一样。

她一阵恍惚,男人已经开始喘息地拉扯她的衣服。

“菲特…”他在她耳边暧昧低醇地轻喃。

那种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令她崩溃。

他把呆呆的她抱到床上,同样滚烫的身躯压了上去,火一般的**的激情如同汹涌的海潮将俩人吞噬,他在她脖颈肌肤间吸吮出娇媚的红花,她低低呻吟着没有挣扎,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知道已经是时候了,这个年代**不加阻拦,他已经忍了很久,也顾及了她很久,他对她那么好,应该有所报酬,况且她也不是处女,没有必要的到他的疼惜。

男人在她身上掠夺,衣料的撕裂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他滚烫的手掌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她浑身一颤,收起了四肢。

她发现她动情了,下面渐渐湿润,身体相隔数百年,还是对那个人身体本能起了反应。

可是他不是那个人。

“…不要…”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喉咙挤出不成调的音节。

“不要…”

她开始害怕,开始恐惧,“不要,镭,停下来,不要!”身子用力挣扎,眼泪大颗大颗从她眼角滚了出来,“不要!镭!停下来,求你了!”

他还在动,摸上她光洁的双腿,她奋力打他哭叫着,“镭!停下来!不要——镭!”

最后她隔了四百年声嘶力竭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雅兰——”

喊出了一声,感情破土而出,眼泪越发凶猛,她没有再挣扎,只是委屈地不断哭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全身抽搐。

“雅兰,雅兰,雅兰,雅兰…”

你在哪里。

身上男人身体慢慢僵住了,他顿了半晌,停下了动作,她哭得抽抽噎噎像个失去母亲的小孩。端木镭看了她很久,抿着唇翻身离开,他一起身她立马受了惊地爬起来抓了被单遮住了自己,缩到床上一角,颤颤哭着望着他。

端木镭皱皱眉毛,还是叹息,拿了衣服站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撇开了脸低声说。

“不是他就不行么?”

菲特的睫毛湿沉沉地盖住了眼睛,她咬咬唇,嘴唇蠕动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了音节,“…对不起,我…”她捂住脸埋在膝盖间,一阵阵难受,“我不知道…对不起…”

不是他就不行吗。

可他都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觉得自己可笑,自己竟然在为他守身。

这个男人跟他一模一样的容颜和一模一样的声音,连亲吻和抚摸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一想到不是他,她就无法接受。

真的不是他就不可以。

镭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说话便离开了卧室。

关门的那一瞬间,卧室里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因为这件事俩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过了两天,正准备入睡时端木镭来到她的房间。

“我不碰你,”他无奈笑笑,“但我想在你身边。”

菲特怔怔看着他,心口向被暖了一样,点点头。

那晚她第一次和另一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端木镭睡着的时候安静而清俊,没有戴眼镜。她看着看着就合上了眼,她可以假装他还活着,莫名安心下来。

然而过了几天,却在睡眠里梦见了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白光中对她温柔微笑,跟以前一样。

Fate。

他轻轻唤她,Fate。

然后,声音渐渐遥远。

她一直卑鄙地以为可以找到一个替代品,可是她悲哀地发现那个人根本无可替代。

第二天早上她就清理了东西向端木镭告辞。

她提着行李箱站在打开大门的门口,她向他鞠躬,

端木镭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读出半点不舍的影子。

“对不起。”

她低头说,“真的对不起,镭,我不能爱你。”

她以为他会生气的,起码也会挽留也会问为什么,可男人只是看着她,身子靠在门框上纤长利落,绿色碧泉一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末了,他低低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菲特听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闭了闭眼。

“在我生命中,有一个最恨的人,恨到没有力气有其他感情,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人,憎恨也好,悲伤也好…”她很努力地把字音咬清楚,抬头默默看端木镭,声音很轻,“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如果我宁愿要这样的不公平呢?”他忽然笑了,有些冷,这个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像那个人,她眼睛一阵刺痛,低下头继续说,“可是镭,如果要说是爱的话…我想我是爱他的。”

这句话是她抛开了一切说出口的,抛开了身份和种族,抛开了仇恨和罪孽,说出口了,心口越加空虚,没有着力点的无力。

男人沉默了。

“非常抱歉,镭,我不求你原谅我。”

她再次对他行礼,“一直以来打扰了。”

她回到了洛灵斯顿的修道院,拿麻子印记遮盖自己的脸。做礼拜,唱诗,传教,洗礼,和其它修女做一样的事,又做得更为虔诚,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神像祈祷自己的死亡。

茱莉听说后大为吃惊,“天,你跟端木博士黄了?”紧接着又在手机里冲她嚷嚷,“这样一个金龟婿你竟然不要?菲特你一辈子是不是不要男人了?”

那个时候她很想点头的。

直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她或许就可以死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如果身体无法接纳别的男人,那么就一直这样好了,就让自己那样麻木不仁地过下去。

三个月后蔡斯教团来了通知,将她调回首都。她开始清理东西告别这个地方,意外地发现了一串钥匙。

她一愣,这是镭家里的钥匙,她以为她已经还给他了,望望窗外天色不早,想着不会耽搁太久,还是去了。

通往镭家的路是一条蜿蜒上坡的青灰水泥道,路灯在夜里发出安静的光芒立在两旁。远远望去,两层的别墅里一片漆黑,像夜鹰影藏了的翅膀。

这个点他不会睡,应该是没人的。她走到大门前准备把钥匙搁在报纸箱内,想了想还是算了,看着屋子半晌,拿钥匙打开了门,走进花园,然后进了屋子。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镭的确是有某种感情的,一种微妙的感情,这个男人莫名其妙闯进她的世界里,毫无城府地冲她温暖微笑,跟那个人截然相反。

走进屋子后发现房间一如她离开时的整齐,有些愣了,桌子上堆放着信件和论文,还有一支百合花,娇嫩地插在一个装着清水的玻璃瓶子里,温柔的香气融在夜色里。

她在客厅里静静走了一圈,又神使鬼差去了厨房,拉开了冰箱,她想知道他最近吃得好不好。

冰箱里都是些时令的水果蔬菜。

她还记得她住着的时候冰箱里永远有排骨,他总是嚷嚷着吃糖醋排骨。

她站在住过一段时间的宅子里,眼前晃过和镭在一起的记忆,恍惚而柔软。她把钥匙搁在桌子上准备离开,看到沙发上有几件穿过的男衣服,便顺便收起来折起一件件放进换洗的篓子里。

她正想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照顾好自己时,有什么东西从手间刚拎起的衬衣口袋里滑落,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地板上溅起月光的水花格外响亮,她心里一跳向下望去,心跳骤然停了。

菲特低头呆呆看着地上的怀表,血管里的血似乎慢慢结了冰。

那是一块古旧的怀表,纯金的表身,精致的雕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她压下了身体里巨大飞驰而过的呼啸感低头将它捡起来,仿佛拾起了数百年的沉重心酸,她还记得那年洛灵斯顿东方菜馆的后门前芦苇浮动,她把怀表还给那个人,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不要再给别人了,还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她把怀表翻过去,背面刻着古老贵族的风隼族徽,手指就这样颤了起来,她把它打开,表盘已经停止走动,然而在表盖光滑的内部,她借着今晚银白的月光看见了上面刻下的花体字,用细细的利器刻上去的小小名字,Fate。

菲特几乎失去呼吸了,有什么白花花的在眼前晃动,她稳了稳身形一步一步走向关着的卧室。

这不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

男人睡在床上,没脱衣服,显然是累极而眠,月光镀到他干净侧脸上勾出了漂亮雅致的银辉,菲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到床头低头注视男人的脸,然后目光缓缓移到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间。

她拿起黑框眼镜,戴在自己脸上。睁开眼是与之前无异的视野,没有镜片带来的眩晕和扭曲,只是隔了一层平光玻璃罢了。

她突然觉得一切万籁俱寂。

89

到达蔡斯的那天是清晨,天空灰白白的有些秋天的凉意了。

平民区的人早起,小店和摊贩已经开始摆起张罗,菲特穿过重重叠叠的街道胡同来到一方小院子里,老妇人正在给院子里一棵枇杷树浇水。

“安娜婆婆您好,还记得我吗?”

她提着水果走上前向老人打招呼,老人一看,扶了扶老花镜便笑了,“呦,来了啊。”

菲特对她露出平淡而柔和的笑容,“婆婆,关于我的祖母,我有些事想问您。”

“哦,小姑娘你说我提起的那个黑头发男人呀,他一定就是你爷爷了。”老人坐到竹椅上,“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让我想想…”

“婆婆不急,慢慢想,”她站到一旁给她摇扇子。

“这哪里记得清…不就是…哎呀,那天可是蔡斯雪最大的一天啊,交通都瘫痪了医院里人特别少,然后我就看见那个男人了…”老人眯起眼睛想了一阵。

那天的确是大雪,收音机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雪天气,整个蔡斯白茫茫的,骤冷的空气里白雪将一切映得惨白。

那个男人进来时她正好经过大门,门外微漠的白光中男人披一身银白风雪走进来,雪粒缀上了他黑长的睫毛。

“现在想起来,真是个漂亮的男人呀…那个时候还年轻,不就和现在小姑娘一样喜欢好看的男人么,好看顶个啥用啊…”老人明显是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她看过去才发现那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个人,厚厚的外套裹住了小小身体,揭开了露出一张少女娇美的脸,呼吸急促泛红,发烧的症状。男人肩头积了一层霜,她却被护得好好的没受半点雪吹。

一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吧,安娜那个时候想。后来也证实了,医院病房里他一直守着她,她高烧不退昏迷了两天,他也就守了两天,坐在床前,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描摹着她的面孔。因为长得好看,安娜也偷偷看过他,却被他望向少女的那种深沉目光攫住了心智。

温柔的沉淀在长久岁月里的那种目光,并不像是一介年轻男子所能拥有的。

不过她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来拜托她。

“他要我不要跟那个女孩说起他,只当是我将她送到医院的…又询问了一下这个院子的事情。”老人望了一圈这座宁静偏僻的小院子,“那个时候…还真是好大一笔钱呢。”

他提供了数目不小的一笔现金,拜托安娜照顾那个女孩子,低价给她租房,生活中多照顾她一些,唯一的条件是,绝对不可以说出他的存在。那笔现金数量是安娜从来没有见过的,神使鬼差就答应了,等那个女孩子醒后只当做是她在帮助她。

安娜还记得那个男人走前来到女孩的床边,光芒中垂首去吻她的唇,那个场面太美丽以至于只停留于他触上她唇的前一瞬。

他最终还是没有吻下去,只是极近地凝视她,然后离开。

“后来嘛,呵呵,你祖母就在我这儿住了,真是美丽的一个姑娘啊…”

菲特站到一边沉默着。

“那个时候我以为就没了呢,哪知道那男人还是天天来哦,哎呀我想想…什么时候…”老人歪歪头,“姑娘你祖母没有说起他的事情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菲特开口回答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干涩的,像是吐出一颗皱缩了的核,“…他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天天守着呗,白天不见人影每天晚上站在楼底下看着她那扇窗户,风雨无阻呦,其实当时从那扇窗户根本看不到她的,偶尔有影子晃过去吧…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呀,好几年天天都是这样…就是没有进去过,我那时就想,那姑娘怎么就这么好福分呢,他俩到底怎么了他就是不去见她?”老人明显是那一连串回忆都记起来了,“我当时还劝他来着,就是不听,就在那里笑,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人能笑得那么好看,可他一笑我看着就难过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每天就看着他站在你祖母楼下望着她那间房,暴雨天打着把黑色的伞怪吓人的。

安娜老人用枯树般的双手抓住菲特的手,盛满皱纹的脸上堆出了笑意,“姑娘,学学你祖父母,以后找个好人家呢,那样的男人,你祖母一定是和他在一起了的。”

老人说话像漏了风的旧音箱,她被她握着,低头看着那双手,脑袋一片空白。

***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明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幻想期冀呢?

蔡斯大教堂里的塔楼不高,七层楼,尖顶镂空花,天使与神兽的浮雕,若是因太过老旧被废弃了的便无人打扫,尘埃蜘蛛网连绵一片。

她就窝在塔楼里,不知今夕是何年地坐着,缩成一小团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少天她不知道,日出日落,她的身体时间早已停止,没有必要去在意其它。

脑袋埋在双臂间,一只手上还无力握着那块暗金怀表。

不可能是真的,那不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