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惨。

许倩爹妈死的早,哥哥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她拉扯大,如今有了嫂子,却发现小姑子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跟她以前接触过的姑娘截然不同,关系不大亲近,更不会跟小姑子说这样的事儿。

阿苗更不必说,家里那么多孩子,爹妈拿她当个工具使,六七岁上就撵出门做杂工。若不是当年晏骄拦着认了徒弟,早就被卖了给哥哥换亲,自然更没人教导。

前几年俩小丫头陆续来了月事,什么都不懂,第一反应都是惊慌失措找晏骄哭,还是晏骄手把手教着怎么处理。

人都是感情动物,这么真心换真心的相处下来,晏骄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额外养了两个年纪超标的女儿……

她在咸蛋黄外面裹上一层豆沙,又拿着自己打比方,“你看这世上那么多姑娘都喜欢文弱书生,可我就看中了你们公爷;而像你们公爷那样的武将,也大多喜欢柔情似水的大家闺秀,然而呢?他偏只喜欢我,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管外人怎么说去!”

许倩和阿苗听得入了神,也不自觉跟着傻笑,“是呀,大人和公爷最配了。”

“那是!”晏骄自卖自夸了一把,说完自己也笑了。

“这两个人相互喜欢了,难免就会顺着想点别的事,到了后面可不就要行周公之礼了?”晏骄戏谑道。

“哎呀,好羞人呐!”阿苗捂着脸道,露出来的耳朵尖红红的。

“你这些年跟着大人解剖过那么多具男尸,什么没见过?偏又在这里害起臊来!”许倩哈哈笑着打趣她。

“是呀,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都是人之常情,你们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提前了解点知识,免得来日手忙脚乱的,又保护不好自己。”好嘛,这回连故作镇定的许倩也跟着红了脸。

晏骄看的有趣,心道这时候的孩子们可都真纯情啊!连拉个小手都能兴奋好几天的那种。

放到现代社会你试试?保准比大人懂得都多,哪里用得着她来进行这种初级科普。

“这两个人私底下的相处模式呀,也跟喜欢的口味一样,有的喜酸,有的爱辣,有含蓄点的,有奔放点的,有守旧的也有爱新奇的,这都没什么。两情相悦么,图的不就是一个欢快?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还能增加点夫妻情/趣,有何不可呢?”

两个小姑娘顺着她说的浮想联翩,自觉面红脸热,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既害羞地想逃跑,却又觉得有种莫名的兴奋,舍不得不听,傻乎乎的模样特别可爱。

包完了蛋黄酥,却发现两种馅儿都剩了一点,晏骄略一想,叫了厨娘来,“凑一笼豆沙包和枣泥包吧,平安和老太太都爱吃。”

厨娘应了,转头吩咐人和面。

晏骄把蛋黄酥上都刷一层蛋液,再撒上芝麻,叫人放到烤炉里去,便又马不停蹄的去折腾叉烧肉。

大禄朝好像没有类似的概念,之前晏骄做了一回后,大家惊为天人。

叉烧肉实在是个好东西,其实做法也不算特别麻烦,做好之后衍生出来的副产品也太多了:

叉烧包、叉烧面、叉烧肉粽……

许倩和阿苗捧着脸蹲在烤炉前咽口水,神情恍惚道:“好想吃叉烧肉粽哦。”

“我比较喜欢叉烧包哎,”阿苗看着小伙伴道,“虽然肉粽也蛮好吃。”

“因为我不爱吃面啊,”许倩叹道,“所以根本就不想尝。”

爱吃米的北方人有点难。

“那回头我分一点给你尝尝啊,很好吃的。”阿苗道,说完又赶紧补了句,“不过你不想尝也没关系,个人喜好嘛。”

“小姑娘,你这种态度很不错哦,”晏骄夸奖道,见缝插针的教育,“感情方面也是如此,喜欢一个人呢,可以勇敢的告诉他,可是对方并不一定会有回应。如果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喜,还是及时收手的好,不然容易伤人害己。”

两颗脑袋齐刷刷点。

阿苗忽然凑近了问小伙伴,“白小少爷总来找你哎,他算不算在纠缠你?”

她口中的白小少爷是白宁的弟弟白熙,与许倩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人虽然乐见其成,可这几年眼见着许倩连个回应都没有,反而有越走越远的趋势,便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唯独白熙,也不知是依旧懵懂,还是不知放弃,隔三差五就来找许倩玩,奈何后者忙于公务……

许倩愣了下,半晌才不太确定的摇摇头,“不算吧?”

不过说起白熙,她倒也满腹心事,突然就很忧伤的叹了口气,仰头问晏骄,“晏姐姐,我觉得我跟他越来越说不到一起去了。”

私底下,她还是经常叫晏骄姐姐,如此更亲昵点。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无情,但其实再正常不过了,”晏骄过去坐到她们中间,非常认真的分析道,“聊得来的前提是有共同语言,以前你们一天到晚都在一起玩,自然不担心没有话题。可如今一个在太学,一个已经正式在刑部挂职,每天接触的人和事物几乎毫无共通之处,聊什么呢?怎么聊?”

别说十来岁的少女,就是成年人很多时候也不得不面对这种苦恼。

“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倩用力一拍大腿,胸膛骄傲的挺起来,“哼,我越来越觉得他好幼稚,像个小孩儿!”

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早慧,白熙又比她小了足足四岁,每日只是忙于学业便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就是个孩子啊!

晏骄两只手分别摸了摸两个姑娘的脑袋,结果却引来许倩抗议,“晏姐姐,我觉得你在揉冬瓜……”

话一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正笑闹成一团,小金便匆匆寻了过来,“图磬图大人一家来了,正在前头跟公爷说话呢,您要过去瞧瞧吗?”

晏骄大喜,旋即疑惑道:“雅音不是应该在西山大营练兵吗?这不年不节青天白日的,怎么回京了?”

小金道:“才刚公爷也问呢,图大人说告了病假,再多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病假?

晏骄本能觉得不对劲,若果然是病假,他怎么可能带着老婆孩子出门做客!

有事儿啊。

等晏骄到了前面,就见自家胖儿子正追着另一个小萝卜头跑,边跑边喊:“熙鹅熙鹅!”

大名图凌的小男孩简直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两岁就有点少年老成的意思,玩闹时也没太多表情,跑出去几步就停下等一等弟弟,偏还要面无表情的道:“慢点,别摔着。”

晏骄见一次笑一次,过去直接把人抱起来颠了颠,“呦,咱们熙儿真是个大哥哥了,中午有枣泥包,喜欢不喜欢?”

这小子跟自家儿子一个稳,一个莽,难得还能玩儿到一起去。

“我是大孩子了,”图小少爷刷的红了耳朵尖,还有点不好意思,“父亲说不能总让人抱。”

两岁多点儿的孩子说话已经像个小大人了,可却不知道他越这样,大人们越爱逗弄。

晏骄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中午还有叉烧,想不想吃?”

图凌一张小脸儿都红透了,虽然竭力想要稳住,不过眼底骤然释放的光彩却出卖了他。

“想。”他小小声的说,又偷偷瞟了父亲一眼,应该没听见吧?

第25章

“瞧见没有?”白宁过来跟晏骄小声嘀咕, “好好一个孩子, 都给他带成小老头儿了。”

晴天日头好,偏她又穿了件正红夹金线编织的牡丹花开束腰长裙, 花蕊中更点缀了米粒大小的金珠,行走间不断折射出璀璨的光, 耀的晏骄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后退, 苦苦哀求道:“大圣, 快收了神通吧!”

白宁虽没听过这个典故, 但看她两只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也猜出七/八分,非但不退, 反而又笑着转了几圈,巨大的红色裙摆犹如一抹妖精的血, 吸引的人挪不开眼去,“怎么样,挺好看的吧?我也叫绣娘做着你的了, 约莫再过五六天就能得。”

今年京城不知怎的刮起清新雅致风, 尤其一众达官显贵家的姑娘、媳妇们更是不甘人后,俱都一窝蜂的取那青白灰绿等淡颜色做衣裳。不仅如此, 后期修饰也很走极端, 或只借布料本身纹样,或仅以写意手法略绣一点寥寥几笔勾勒的江南山水,做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然而白宁不喜欢。

她的喜好也如性格一般热烈, 最爱的便是正红、墨绿、绛紫、鹅黄、宝蓝等鲜亮明快的色彩, 因她长相明艳、作风爽朗, 倒也相得益彰。

“你穿就算了,”晏骄满脸的敬谢不敏,把熙儿放到地上,朝白宁抱了抱拳,“恕在下无能,实在是压不住啊。”

“留着呗,”白宁浑不在意道,“难不成还没个好日子?做生日、赴宴都不错。”

晏骄心道,人家做生日我巴巴儿穿这样的衣服去干吗?砸场子吗?罢了,慢慢划算吧。

“啊今天中午我想吃烤鸭!”白宁拉着晏骄的手臂,兴冲冲点菜,虽已是两岁孩子的娘了,但娇憨尤如少女。

之前她家的厨子也来这边学来着,奈何大约真是个人手法的关系,做出来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你也忒会想当然了!”晏骄失笑,指着快到正中的太阳道,“这都多早晚了?叫人现杀鸭子也来不及。你倒提前打发人知会一声,哪怕是烤龙我也给你做了。”

因麒麟乃祥瑞之兆,大禄朝皇室推其为四瑞之首,宫内建筑、服饰内多见,龙凤反倒退了一射之地,民间常有用其玩笑者。

白宁双眼一亮,“真的?”

“假的!”晏骄指着她取笑道,“你倒是找一条出来给我。还说雅音把儿子带歪了,你瞧瞧你,说起吃得来,跟熙儿的反应一模一样,那眼珠子里都放出光来了。”

两人笑闹一阵,便随众人去了花厅开饭。

今儿白宁一家来这里做客,老太太却又被白老太太请去了,倒也不必担心一边过分冷清。

难得朋友再聚,众人坐了一张八仙桌,晏骄和白宁挨着,她右手边就是庞牧,庞牧右边依次是平安、熙儿和图磬,正好图磬靠着自家媳妇儿。

许倩、齐远等人另坐一桌,宽敞又自在,也不耽搁说话。

两个小家伙分别数日,再见格外亲热,准备吃饭了还手拉手,四条小短腿儿在桌下欢乐的晃动,头发梢儿都透着喜气。

不过饭菜上来之后……什么拉手不拉手的,先吃再说。

喂儿子吃饭这种事,庞牧是做惯了的,平安想要什么就伸着胳膊指,然后饭菜就会乖乖到小木碗里。

熙儿羡慕的看着脸都埋到碗里去的弟弟,然后眼巴巴瞅着父亲手边热气腾腾的叉烧包,想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近父亲有教念书,不过他还太小了,基本上听过就忘,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脑瓜里有一句倒是挺清晰:

喜怒不形于色。

似乎是来的路上父亲随口说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吃啊!晏姨做的叉烧包最好吃了……

正纠结间,一只洁白可爱的菊花纹小笼包便从天而降,轻盈的落到了他面前的碟子里。他本能地抬头望去,就看见自家父亲顺势收回手。

图磬看着儿子眼睛都瞪圆了的傻样,不觉好笑,“不是想吃么?”

小家伙圆嘟嘟的脸上刷的蒙上一层薄红,低头扭着手指,小声嘴硬道:“没有特别想。”

我才没有说想吃咧!

图磬忍笑,一挑眉,作势又要夹走,“哦,那就是我猜错了。”

熙儿急了,脱口而出,“别!”

一旁的学人精听见了,也跟着喊:“别!”

众人失笑,熙儿瘪了瘪嘴,简直要委屈哭了,噘着嘴巴看向父亲。

图磬面无表情的回望。

爷俩长得极像,活似大小号撞了车,难为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我心里有话,但我就是不说”,这么无声对视堪称精彩。

“想吃就说,男子汉大丈夫,藏藏掖掖的算什么?”图磬抬手拍了他的后脑勺。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道:“父亲说的。”

图磬一愣,“我说什么了?”

一听这个,熙儿都震惊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说话还不承认!

他拧起小眉头,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下意识模仿着父亲平时的模样,严肃道:“……不形于色。”

哎呀,什么“不形于色”来着?

“噗!”小八头一个破功,如同打响了第一枪一样,带来第一波笑声的海浪。

齐远吭哧吭哧笑出猪叫,“这是亲生的!”

以前大家伙玩闹的时候还唏嘘,说看不见图磬小时候一板一眼的模样当真遗憾,但现在?这不就现成的吗?

图磬:“……”你屁大点儿个崽子,就算喜怒形于色又能怎么样?

白宁就从旁边打他,啼笑皆非道:“你说说你闲着没事折腾孩子干什么?!”

可怜见的,他就想吃个包子啊!以白图两家之力,难道还能供不起吗?

说着又拉着晏骄大吐苦水,“我都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谁家启蒙不是四五岁上才开始?他倒好,熙儿周岁的时候就念《孙子兵法》!那会儿恨不得连亲娘都记不住……”

被妻子当着一干朋友的面揭老底,图大人表示略有点损面儿,本能的为自己辩解,“我们家都这样的。”

百年诗书大族岂是轻易铸就的?可不就是滴水穿石,水磨的功夫?

白宁毫不客气的反问:“你还记得自己两岁时听过的书?”

图磬:“……”

两口子在这儿现场斗嘴,庞牧和晏骄在那边都已经快笑死了,一个两着低着头,肩膀一个劲的哆嗦。

庞牧笑了一阵,熟练的捏了捏平安的耳垂。

小胖子把脸从饭碗上抬起来,嘴巴周围都是肉沫,鼓鼓的双颊还在不断咀嚼。

庞牧:“……你先咽下去。”

等平安真的乖乖咽下去之后,就听父亲幽幽道:“熙儿好难啊。”

学人精一听到熟悉的名字,果然想都不想地扭过头去,也鹦鹉学舌的说:“熙鹅好难啊。”

隔壁齐远带头笑的震天响。

图磬:“……”这是个什么爹啊?

结果一低头,就见自家儿子眼巴巴看着。

图磬捏了捏眉心,终于认命道:“以后想吃什么就说,我给你夹。”

“真的?”熙儿瞬间破涕为笑。

图磬都能从儿子眼里看出心花怒放来,“嗯。”

然后……

“父亲,我想要个豆沙包!”

“虾仁蛋羹,还想要一勺!”

“那个那个,第二个叉烧包可以只吃馅吗?”

“鱼肉里为什么有刺啊?”

第一次全程被迫夹菜的图磬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扫视儿子短短的全身,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么点儿个小东西,怎么能吃这么多!

而且,他这么挑嘴是随谁呀?

众人吃完了饭,让两个小的去院子里嬉戏玩闹,这才坐下来,一边吃茶,一边说正事。

第一话题自然就是图磬为什么突然请假?

“大皇子想来军营历练,虽然陛下现在还没下旨,但估计八/不离十,早晚要成定局。”他神色淡淡道。

晏骄和庞牧恍然大悟,瞬间理解他为何做此选择。

恐怕是因为最近二皇子动作频频,大皇子也渐渐按耐不住了。

可这事儿显然不靠谱!

虽然说大皇子年纪到了,骑射也不错,但他之前一点与这方面挂钩的经验都没有,过来之后肯定需要人从旁协助,而图磬最怕麻烦。

大皇子身份摆在那里,即便真的做足姿态,主动居于图磬之下,难道图磬真的能像对待普通下级一样严苛?

若是大皇子拎不清,空降为图磬的上级,场面只怕更加僵持:

上过战场的将军最讨厌的事莫过于完全不知兵的人来做自己的上司,瞎指挥。

假如他不提前走,到时候只会有两种局面:

除非撕破脸,不然有了这段同僚之谊,只怕日后都要打上大皇子党的烙印了。

“可是你这么突然撂挑子,圣人肯吗?”晏骄有些担心的说。

“我这不是在这了吗?”图磬言简意赅道。

院子里阳光正好,两个小的就在草地上玩皮球,就连熙儿也完全放开了,跑的满脸通红,咯咯直笑。

图磬看了会儿,眼底带着温柔,又脚尖一勾,将滚过来的皮球轻轻拨了回去,“看着弟弟点。”

“眼见三五年之内没得仗打,我该教的都教了,留下也没什么用。陛下固然不会太情愿,但也不会反对。”他道。

他跟庞牧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庞家军虽威名赫赫,但嫡系只有庞牧硕果仅存,可谓独木难成林,想成事需要时间谋划。但他和白宁本就是文武联姻,两个绑在一起的世家大族足够让任何一位君王忌惮,若非战时定下亲事,只怕如今再难复刻。

两个家族一旦成了亲家,便是天然的盟友,所有人脉彼此共享,荣辱与共,影响之大难以想象。

而圣人正值鼎盛之年,自然不想看见下面的儿子蠢蠢欲动,同意图磬告病假不仅仅是对他识趣的赞赏,恐怕更多的还是对大皇子的敲打。

图磬虽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但晏骄略一琢磨也就透了,当即摇头道:“还是太嫩,大皇子这一步算是走废了。”

真是当局者迷,孩子们,你爹还可以用年青形容呢就迫不及待搞小动作,这跟明晃晃跑到他跟前说“父皇,儿臣们衷心盼望您早死”有什么分别!

不过话说回来,龙椅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如今大家都是皇子,谁也不差什么,可若不努力一把,来日就要对着自己的兄弟三跪九叩……在旁人手底下低声下气讨饭吃,谁愿意?

所以说,长寿皇帝前面的孩子们都挺不容易,争吧?争不过。不争吧,不甘心,都是命。

不过晏骄还对另一个问题很好奇,“你告病假用了什么理由?”

图磬尚不到而立之年,身强体健,哪儿来的病?

“胃疼。”图磬面无表情的说。

晏骄和庞牧愣了下,然后齐齐爆笑出声。

这实在是个烂的不能再烂,却谁也挑不出错来的理由。

在外打仗的将士们三餐不继,压力又大,基本上没有几个肠胃好的。而慢性胃病这种事固然一时半刻要不了命,发作起来也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倒也罢了。”庞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图磬平时话不多,但内心颇有城府,言行举止自有章法,实在不必外人指点。

“对了,我跟娇娇打算去西北看看兄弟们,本来还琢磨着什么时候跟你们说,可没想到你这病假都请下来了,怎么样?同去?”

只要出了这京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托当时战乱的福,从京城到西北的官道修的非常平坦,驿站林立,即便他们坐马车慢走,三天之内也必然能找到一处。待天气日渐凉爽时大家结伴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也不必担心孩子们受不了。

图磬听着他的话,眼中慢慢浮现出一种怀念的神色,转脸看了看白宁,夫妻俩相视一笑,“好。”

大禄朝如今的局面是全国上下几十万儿郎的血肉白骨炼就,何止庞家军,白家、图家,哪家门前没挂过白灯笼?

现在天下太平,也该去告诉他们了。

众人主意已定,便开始兴致勃勃的商议起出行计划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要带些什么,仿佛连空气都透着活泛。

正说着,忽有个小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小五见了,上前与他飞快的交谈几句,点点头,那小侍卫便又悄然消失了。

“公爷,”小五走上前来回禀道,“两刻钟之前临清先生回京了。”

临清先生……

原本还在谈笑中的众人突然有一瞬间的沉寂,很难形容是个什么心情。

庞牧憋了半天才道:“去告诉廖先生。他现在何处?”

小五有片刻迟疑,“清风苑。”

清风苑是京城一家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们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无所不能,号称卖艺不卖身,除非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忽的涌上一股诡异的释然:

啊,果然是他!

第26章

临清先生四个字本身就代表着热闹, 刚还热火朝天的茶话会突然一静, 然后便有种莫名的气氛躁动翻滚。

无需言语,多年的同僚加夫妻默契使晏骄和庞牧在对视的瞬间便领会了对方接下来的打算。

若说私底下单独见面,他们固然对临清先生唯恐避之不及,可若是看他被廖先生骂么……毕竟这样的场面不是天天有的。

定国公充分发挥带头作用, 豪情万丈的一挥手, “走, 看热闹去!”

分明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简单动作,但由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做来就是效果非凡,好似此次行动也跟着正经起来。

白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齐远等人站在一处, 闻言群起响应,场面一时热烈非常。

图磬有点拉不下脸来, 迟疑道:“不太好吧?”

庞牧双手用力往他肩头一拍,十分欣慰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这种事情带着孩子去,确实不大好。但眼下老太太不在家,必须得有个稳重可靠且值得信任的盟友留下看孩子。

图磬:“……呵。”

最终的结果是连带着白宁也被迫留下。

平安早已习惯了爹妈时不时就消失一会儿, 倒没什么反应,反而会主动举起肉乎乎的小爪子说再见,然后就对奶娘说困了。但刚享受到可以跟父母全天候相处的熙儿却有点接受不了。

他也不哭, 也不闹,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望着白宁, 然后两只眼睛慢慢就湿润了。

白宁顿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 回过神来时已经将儿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而那对爹妈却已经欢快的带着侍卫团凑热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