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霈林双手捧着碗，极是礼貌，欠身道了声谢，便喝了一口，果真香味浓郁，既有高汤的鲜美，又有豆花的清香，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喝。
七七微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小桐问：“大*奶要不要吃点米饭？”
七七摇了摇头：“胃口不好，喝点汤吃点豆花就可以了。”
“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小桐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在七七耳边道，“您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七七的脸微微一红，也不敢抬眼看杨霈林，只点点头：“那就给我盛一小碗，只要一点。”
小桐很高兴，忙起身去一旁放着米饭的木桶那里给七七和杨霈林各盛了一碗饭。小蛮腰早就开吃了，蘸着豆花，辣的一头汗，两碗饭吭哧吭哧下肚。
吃完了，把碗筷挪到另一张桌子上，抹抹嘴对七七道：“大*奶，我到车上去等着，您慢慢吃。”向杨霈林行了个礼，走出了豆花店。
杨霈林试着吃了一点豆花，蘸着豆瓣酱，一开始不习惯，渐渐吃着，却也开始品出滋味来，把丁巴儿叫来，又加了点生辣椒在蘸水中，丁巴儿欣慰极了，忍不住道：“哎呀，这就对了，先生，豆花要这样吃才是对头的加糖？喔，喔……。”
他捂住胸口做出想呕吐的样子，那模样实在滑稽，七七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厨房里端着新煮的鸡蛋出来，杨霈林见了，走过去拿了两个，趁小桐起身去加热茶，他把鸡蛋推到七七面前，七七正想谢绝，杨霈林极轻的说了一句：“敷一下脸吧。”
七七大窘，把头垂下来，也不再说什么，拿起一个鸡蛋，握住它敷在脸颊的指印上。
杨霈林站起来道：“我吃得差不多了，林太太你慢坐，我去把我的自行车修一修。”也不待她回答，径直走到饭庄外头去了。
鸡蛋很热，在脸颊上轻轻滚着，把痛楚消散了不少，七七心中感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外面，只见杨霈林正和小蛮腰在外头鼓捣他那辆掉了轮子的自行车，极是认真的样子。
小桐回来，给七七往茶杯里加了茶，七七把鸡蛋挪开，问她：“你瞧瞧我的脸，可好些了没？”
小桐认认真真看了看，喜道：“手指印消了就只这一片像是被烫红了。”
“啊？”七七愕然，忙从包里取出镜子仔细看，果真脸颊红了一大片，和另外一边雪白的脸颊一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怎么办？”七七急了，“这……想是我捂得时间太长了？”
小桐忙鼓着嘴给她往脸上轻轻吹着，又用手使劲扇风：“没事，大*奶，我看没事一会儿就散了”
“你好好给我吹吹”七七道，把眼睛闭上，小桐使劲给她吹着，吹得自己都快岔气了，喘气道：“大*奶……要不再坐着等一等吧，我，我得歇一会儿”
七七无奈，睁开了眼，拿着镜子不停照着，吁了口气，好歹那片红消了些，不似先前那般明显。
小桐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忽然道：“这杨老板可真够抠门的。”
七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这话怎么说？”
小桐瞅了一眼外头，杨霈林的车倒是修的很快，轮子装上了，他正骑在车上试着。小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对七七道：“大*奶你看，他借着出去修车，不就是想让我们结账吗？好歹也是个大老板，连顿饭钱也要别人出。”
七七忙轻声斥道：“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他姐姐是我的大夫，没少帮我，便请他吃顿饭又怎的？我还没好好谢人家呢。再说我们三个人，人家一个人，哪有让他来付钱的道理？”
小桐撇嘴道：“可他是个男的呀，他倒是好意思，怪不得外头人都说他是杨扒皮，比段公鸡还抠”
“小声点”七七扯了扯小桐的衣袖，急得另外一半边脸也红了。
小桐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看着七七的脸，笑道：“大*奶，这下两边都红了，倒挺好看”
七七狠狠瞪了她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觉得有一丝轻松，长叹一口气，又盛了一碗汤，多吃了几块豆花。
刚吃完，杨霈林却又走了进来，七七把碗放下：“杨先生，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杨霈林只轻轻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落下账了。”
说着叫来丁巴儿：“小哥，多少钱？结一下帐。”
小桐一听，眉毛一扬，对杨霈林顿时有了好感。
七七也不好跟一个男人争着付账，只捏着自己的小镜子，瞅着杨霈林不说话。
他付了钱，转头见到她澄澈的目光，怔了一怔，七七忙道：“谢谢杨先生”极是诚恳。
她有些尴尬，有些急切，脸上、眼中又全是感谢的神情，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诚惶诚恐，不过就是一顿饭，不过就是自己给了她一个鸡蛋，那鸡蛋还烫红了她的脸。
他想起自己在工地远远看到她的父亲打了她，想起她无数次在出现的时候都是那么一副强自若无其事的样子。
杨霈林看着七七的脸，山谷幽兰般楚楚动人，可这动人的面容下，隐藏着多少痛楚的心事。
他只看了她一瞬的时间，别开了脸，柔声道：“别跟我客气，下次……，”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道：“这家店的豆花真的不错，下次我再带着我姐姐来尝尝。”
杨霈林没有再跟他们一路，只说车修好了，看起来这路也好走些了，便一路骑着回去，走走停停，就当是观光。
七七坐在车里，忍不住回头，只见他骑着车，在后面慢悠悠行着，是落拓不羁的样子。他骑得很慢，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怕脸上的痕迹还是太过明显，七七去韭菜嘴的绣坊又呆了一会儿，顺道打电话让古掌柜去了一趟，听他汇报了一下香雪堂的生意。一切还算顺利，因承接了盐务局下派的十口炭花灶，要拼着年内把产量弄上去，盐灶里从静渊的铁厂又新购置了不少大盐锅，这两日正在陆陆续续上货，小武和古掌柜天天轮流盯着，一点都不敢马虎。
盐务局说要修的发电厂也正在筹备期间，七七因问古掌柜：“我们的盐锅够了，用来烧盐的煤炭够不够，炭花灶不是烧瓦斯火的，要没了煤炭，岂不是白白在那里晾着？”
古掌柜道：“现在看，也只够烧个一两个月的，久了就不行了。本说看是不是多买些了囤着，前两日雁滩那边欧阳老板出事情，现在大家都还不敢多买呢。听六福堂戚掌柜说，连咱们林东家也都放着买煤的银钱没动呢。”
七七沉吟不语，过来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如今先用着这些吧，等没有了再说，既然所有人都是这样，那也没有办法。”
古掌柜叹道：“大*奶，也不怪人家欧阳老板囤煤，要换成我，我也囤着。盐务局管这么紧也只是一阵风罢了，若是要我们盐场保证产盐，没有燃料怎么行？我看他们迟早睁一只眼闭一眼，到时候，就看谁下手下得快，谁家煤多，谁就是老大。”
七七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她虽这么说，却着实把古掌柜的话放在了心上。也不过多纠结，听见大街上叫卖猪儿粑，心念一动，把小桐叫来：“去买点猪儿粑，宝宝爱吃，一会儿拿回家去。”
回到晗园，却发现猪儿粑可能买少了。
文斓被戚大年接来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客厅的玄关里，看样子，倒像是要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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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八章寸心冷暖（2）
第四十八章寸心冷暖（2）
七七虽和静渊商量过从峨眉回来后就把文斓接到晗园住一阵子，但这一天文斓来得实在也太过仓促，连声招呼都没打。
走进客厅，小男孩儿和他父亲正坐在沙发上说话呢，见七七进来，忙规规矩矩从沙发上下来，头发像乌鸦羽毛一般幽黑，小脸粉白粉白的，想是因为见到了心爱的父亲，兴奋的起了红晕。
文斓站正了身子，甜甜的叫了七七一声大妈，大眼睛里露出怯怯的眼光来，像是做错了事情，把小脑袋垂了下来。静渊在一旁面带微笑，见文斓有礼貌，在他的小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嘉许。
七七也微笑着应了一声，眼睛却看着静渊，是有些意外的样子。
静渊道：“我之前答应要接他过来住的，正好今天没什么事，便让老戚去把他接了来。七七你不会怪我把？”
七七尚未回答，文斓却抢着道：“大妈不要怪爹爹，是我想爹爹了，才求妈妈跟爹爹说……。”
他突然止住了话，小脸涨得通红，
文斓虽然并没有把话说完，七七已然知道，定是锦蓉找了静渊让他把儿子接过来，而静渊怕自己生气，自然略过不提。
静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咳，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七七见文斓低着头小可怜的样子，心中虽隐隐有些不豫，但也没说什么，因她一向待文斓非常亲切，便走过去揽着他坐下，微笑着给他理了理衣服，柔声道：“文斓这一次好好在这里住，陪着你爹爹，还有小姐姐和你一起玩。”
“嗯”文斓笑着点头，很高兴的样子，还往七七身前凑了凑，把脑袋靠在她身上，七七也忍不住笑了，拍着文斓的手臂，眼睛却看向静渊，道：“以后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文斓爱吃什么，提前就给他预备好。”
静渊道：“已经预备好了，来的时候我就让戚大年去买了些。”
文斓抬起头道：“大妈，你们吃什么我就跟着吃，我不挑嘴，我答应妈妈要听大**话，要乖的。”
“哦？”七七眼睛闪了闪，“你妈妈要你听我的话？”
文斓道：“是啊，妈妈嘱咐了我好多遍呢，说我要是不乖，大妈就不喜欢我爹爹了，这样爹爹就会不高兴，就会不喜欢我。所以我要让爹爹喜欢我，就得乖乖听大**话。”
这绕来绕去的话，倒真有些锦蓉的风格，听起来挺有意思，但静渊和七七听了，心里都有些异样，既不好笑，也不觉得可喜。只是孩子毕竟年纪小，天真无邪，清清脆脆的把这话说出来，越是无关痛痒的说，听在耳里，却甚有些可怜和酸涩。
七七把文斓搂得紧了紧，然后松开，笑着起身道：“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好吃的，大妈买了猪儿粑，让小桐姐姐蒸着呢，给你拿来先垫下肚子。”
静渊忙道：“给宝宝留一些吧，也别都给文斓吃了，老许去学校接宝宝了，估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文斓拉着父亲的手：“爹爹我陪你说话，我不吃，留给小姐姐吃，我不饿的，小姐姐上了学，一定又饿又累。”
这孩子实在太过懂事乖巧，这样陪着小心，让七七不由得一怔，不免叹了口气，只道：“文斓不用担心，我给小姐姐留一半，你吃一半，好不好？”
文斓看看她又看看静渊，见静渊微笑着，眼中有鼓励之意，便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谢谢大妈。”
七七笑道：“跟大妈就不要客气。”
说着便要走去厨房，走了几步，轻轻回头，见静渊似乎揉了揉文斓的小脸，爱怜横溢地道：“乖儿子，真懂事”
文斓咯咯笑着扑到父亲怀里：“爹爹我想死你了”
“爹爹也想我的乖儿子呢”静渊舒了一口长气，由衷感叹。
七七想起一事，问静渊：“他住在哪个房间？我让黄嬢她们收拾一下。”
静渊道：“早在收拾了，黄嬢就在楼上呢，我定了一张小床，今天下午已经送了过来，让他宝宝一间屋子吧。”
七七道：“你什么时候定的床，我怎么不知道？”
静渊笑道：“这种小事何必让你来烦心，前几天我就跟家具店说好了的。”
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要是磨牙吵着你小姐姐，就把你撵出去睡走廊。”
文斓呵呵一笑道：“我不怕睡走廊，我只要跟爹爹在一块儿。”
七七愣了愣，转过身，旋即放快了脚步，离开客厅。
不到半个多时辰，老许带着宝宝回来了，宝宝见到文斓，咦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欢天喜地奔到弟弟身前，拉着他的手：“小dd你是来玩的吗？”
七七在一旁笑道：“你的小dd不是来玩的，是来住的。”
宝宝甚是高兴，拉着文斓的手不放，文斓却转头问七七：“大妈，小姐姐的猪儿粑呢？”
七七便微笑着叫小桐：“把宝宝的点心拿进来吧。”对宝宝道：“学校做了卫生吧，你的小脏手别拉着弟弟了，快去洗手去。”
“哦”宝宝应了，这才放开文斓，笑眼弯弯看着他：“小dd，你真的要在这儿住，不走了？”又问静渊：“爹爹，小dd不是在骗人吧？”
静渊微笑道：“你觉得呢？”
宝宝便歪着脑袋瞧着文斓，小酒窝若隐若现，摇头道：“不像骗我的。”
文斓笑着点头：“我想在这儿和爹爹、大妈、小姐姐多住一阵子。”忽然大眼睛黯然地闪了闪，瞟了一眼七七，小声道：“只要大妈允许。”
七七笑道：“我怎么会不允许呢？傻孩子。”
文斓大喜，轻轻拉着宝宝的衣袖：“小姐姐，我陪你去洗手，我陪你”
姐弟俩跳跳蹦蹦的去了。
七七和静渊微笑看着他们，静渊把七七往身前一拉，在她耳边轻轻吻了吻：“真没生气吧？”
七七想了想，侧过脸来，看着静渊的眼睛，低声道：“静渊，你有没有怨过我？你和文斓以前天天在一块儿的，如今……。”
他搂着她的腰身，手臂紧了一紧：“不要胡想……你瞧，我们现在不也挺好嘛。七七，说真的我是真的挺想文斓的。”
七七轻轻一叹，手抚着他胸前的衣服纹路：“那就让文斓多住几天，只要她妈妈那边能习惯。她……。”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其实她心里在想，锦蓉没有丈夫在身边，也没有儿子在身边，其实甚是可怜。
可自己没有办法，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一点办法也没有。
静渊见她一侧脸颊微微有些红，拂开她的发丝瞧了瞧，奇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七七心里突的一跳，忙捂着脸故意挠挠，笑道：“今天下午被蚊子咬了，散了一个包。”
静渊捏着她的脸，笑道：“这还没入夏，你上哪里去有蚊子？可见你说的谎，快快从实招来。”
七七握着他的手笑道：“好吧，就算不是蚊子，那也是小虫子。哎呀，你真讨厌，拉拉扯扯的，孩子们看着像什么话？”
说着扭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去张罗两个孩子了，你独个儿坐坐吧。”
生怕他再问，赶紧去找宝宝和文斓。
静渊直是笑，倒没有再起来，把头靠在沙发背上。
窗户外面传来笑语声，听得七七带着文斓和宝宝去花园了，文斓的声音传来：“大妈，小姐姐的这个松鼠几岁了呀？”
还有宝宝清脆的声音：“小dd，你瞧，我的兔儿都生了好多小兔儿了，可爱不？”
估计她抓了一只小兔子起来，七七斥责：“宝宝，你的手算是白洗了。快把小兔儿放下。”
文斓道：“大妈别骂小姐姐，我喂小姐姐吃点心就行了。”
静渊不由得一笑，心里却凭空酸楚了起来。
这儿子，真让人心疼。自己做的什么孽啊。
今天锦蓉带着文斓找到六福堂，他好长时间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这一个妻子了，今天见着，削瘦憔悴，头上松松挽着一个发髻，穿得素淡之极，往常的那股小姐的高傲气全没了。
“文斓想跟你住一段日子，就辛苦你照看一下吧。”锦蓉眼睛看着一旁，声音低低的。
“你……你没事吧？”他终不由得不问，“文斓要跟着我，你有阵子会挺孤单的。”
“我没事。”锦蓉凄然垂首，眼圈儿红了，哑着嗓子道：“谢谢你把文斓他舅舅弄出来，我们家欠了你。”
“锦蓉……，”他看着她这一个样子，又见着儿子委屈兮兮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眼泪汪汪看着自己，心中一软，长叹一声，对锦蓉道：“你保重些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锦蓉没有回答，扬起脸，眼角带着一滴泪，却勉强笑笑：“文斓的衣服和东西我收拾的比较全，不过那边有至衡，她的心思细，文斓应该不用**什么心。”
说着拉着文斓的小手嘱咐了他几句，跟静渊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文斓看着母亲的背影，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间。
静渊走过去，蹲下来，把手放在儿子的膝盖上，文斓半天都没有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方把小脑袋抬起来，怔怔的看着父亲，文斓也没有说话，只伸出小手，盖在父亲的手上。
静渊心中一痛，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
……
晚上，待小姐弟俩都睡熟了，静渊和七七方回到自己卧室。
七七洗漱完回来，见静渊若有所思坐在沙发上，便走过去，坐到他身旁，微笑道：“瞧你，高兴成这样，一会儿睡不着怎么办？难不成换成你去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