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仰起脸看着母亲:“妈妈,你的眼睛红红的,你是不是哭了?爹爹又气你了吗?我刚才听见你们在下面吵。”

七七勉强微笑:“没有,爹爹没有。你爹爹……他只是舍不得妈妈。”

静渊听了,心中陡然一酸,她明白的,她明白自己的心,可是自己,为什么总在她面前乱了心?

静渊眼眶一热,朝宝宝伸手:“宝宝过来。”

宝宝犹豫着走了过去,静渊把她抱起放在膝上坐着:“你去外公那边住,要把你妈妈照顾好,知不知道?不许淘气惹她心烦。”

宝宝道:“我不会惹妈妈生气的,我不像爹爹。”说着朝父亲瞪了一眼,静渊捏了捏她的小脸,叹了口气。

杨漱看着这家人,暗暗摇头。杨霈林喝着茶,眼光不甚注意地抬起来,见到文斓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看着静渊和七七,似有笑意,又似有悲苦,杨霈林微微一怔:“这小男孩……眼光这般古怪”

文斓缓缓抬脚走到七七面前,仰脸看着她:“大妈,你为什么不在晗园住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静渊心中一震,目光越过女儿的头顶朝七七看过去,那张憔悴的脸,轮廓依旧美得让人心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片刻也舍不得。

七七温柔的眼睛看着文斓,柔声道:“大妈和你姐姐走了,你会想我们吗?”

文斓眼中隐隐露出伤感,他低下头轻声道:“会的。”

七七见他随意在衬衫外头套了件小褂子,想起他那身军装,叹了口气,低声道:“文斓,你的小军装的扣子黄嬢给你缝好了,若是还想穿,就让她给你熨一熨,免得皱皱巴巴的。你穿上这衣服很精神,很好看。你爹爹说不喜欢,是骗你的,你不要放在心里,想穿什么就穿。”

文斓低着头,一滴大大的泪珠落在她的手上,忽然伸出小手盖在七七的手上。

七七心中何尝不酸楚,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静渊一眼,但对着孩子们,她对他一句埋怨的语句也没有。

回来?什么时候再回来?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今只看到这嫁妆册子,和静渊就吵成了这样,假如静渊知道自己和罗飞一起囤煤,指不定又会如何发作。她躲开,也好。这段时间两个人的争执总是愈演愈烈,彼此积压的矛盾与不满时常都会爆发,她无心应付,也无力应付。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随意聊了聊天,客厅里的沙发套子还是七七亲手做的,杨漱摸着上面的花纹,赞叹连声。

七七心念一动,忙让小桐从楼上拿了好些自己的绣活儿下来,挑了好几样送给杨漱。

杨漱喜笑颜开,一边客气,一边却爱不释手,笑道:“我是不好意思拿,却又真的很喜欢。至衡的手怎么就这么巧,瞧瞧小鱼,”她摸着一块缎子上的花纹,绣的是鲤鱼戏水,“真跟活的一样。”

说着展开来交给杨霈林看,杨霈林亦赞好看。七七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搂着女儿。

外头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大院里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传来,一会儿,老许带着一人进来,竟是孟家的穆管家。

七七知道定是父亲让他来接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秉忠,想起了那最最疼爱她的罗伯伯,心里一酸,几欲落下泪来。

穆管家满面堆笑,朝静渊和七七行了一礼,又朝杨氏姐弟微微拱手,笑道:“白沙那边最近在修路,旅社里又住了好些当兵的,老爷不放心,说还是让我亲自过来把七小姐给接回去。”

静渊看到他,才切实感觉到七七即将离开。她回来有三年了,折折腾腾,两个人算得上朝夕相处,虽说这一次离别只是暂时,但他心中竟有一丝撕裂般的痛苦。假如自己当时控制了情绪,他们也许现在还在画舫吃着水果,看着孩子们玩耍。可是,她今晚就要离开,而明天,宝宝也要离开。

宝宝挣了挣,轻轻叫道:“爹爹,我痛”

他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捏着女儿的肩膀,不知何时加重了力道。连忙松开了手。

宝宝从他膝上跳下,走到母亲身边去,七七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文斓,对穆管家道:“穆伯伯您先稍等一会儿,我先去稍微收拾下。”

“不用急不用急。”穆管家笑道,接过小桐端来的茶坐到一旁。

见杨漱姐弟在那儿坐着,杨漱身旁放着药箱,穆管家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喝了口茶。

杨漱道:“正好等至衡收拾完,我们便一道走吧。”

杨霈林点点头。

静渊神情木然,冷冷地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杨漱眉头一皱,要待说话,杨霈林朝她做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

静渊站在门廊下看着画舫,犹豫着是否走过去,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却是杨霈林,青衫磊落,神色潇然,他打开烟盒,递给他一根烟,静渊摇头,杨霈林将烟盒收起,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抽着,吁了口气。

闻着淡淡的烟草香,静渊侧头:“原来杨先生也会抽烟的。”

杨霈林淡淡一笑:“偶尔。”扬眉看着画舫那边的灯光,忽然说道:“林先生是个有福气的人。”

静渊以为他意图讽刺,修眉一蹙,嘴唇抿起。

正文第六十七章黑云压城(2)

杨霈林吸了一口烟,烟雾中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一个这么柔弱的女人,拼了命也要给你生孩子,她一定很爱你呢。”

静渊的肩膀微微一抖。是啊,当初是宝宝,如今是现在她肚子的孩子,每一次她都要顶着巨大的压力,都要经历一番常人不能经历的艰难。当年是在深山,孤苦七年。如今虽在清河,却要冒着心脏病发作的危险。

杨霈林道:“换成任何一个人,谁都想牢牢抓住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不过有些时候不是你紧攥着不放手就会一直拥有的,林先生,缘分也好、福气也好,人也好,是要用心去珍惜的。适当的放开一点,或许还能更长久一些。”

他猛吸了两口,弯腰在地上将烟拧灭,直起身来,对静渊一笑,见静渊皱着眉,他晃了晃着手里的烟蒂:“放心,我不会乱扔。”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七七去画舫拿了自己平日里要看的账簿,把嫁妆册子也装好了,其他的东西,待小桐和黄嬢第二日收拾好再给她送去,她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倒也没耽搁多长时间。

出了书房走到平台上,却见静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廊桥的一头,身影寥落,目光深深。

七七把手里的提包交给宝宝,让她和文斓先回洋楼去,自己则缓缓上前,走到静渊面前。

玉兰花灯照着荡漾的湖水,水声幽幽,花香浓郁,杜鹃声在树林中响起,是凄婉的音调。

静渊看着七七,目光里有一丝柔情,他朝她伸出手。

七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他手中,两个人的指尖相触,都是冰凉。

“对不起。”他轻声道。

七七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睫毛。

静渊苦笑了一下:“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总想做好,却总把事情搞砸。”

七七低声道:“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的脾气。”

“我恨透了我这个脾气。”他颤声道,将她拥入怀中,把她的手轻轻拿起,在她被他弄红的手腕上印下了吻,“我总是伤害你。可是我……”他吻向她的脸庞,“我真的舍不得,我总想牢牢的抓住你。”

七七由着他吻了一会儿,将身子轻轻挣脱,仰起脸看着他:“我们都累了,就当我们这次暂时分开,是给自己放一个假吧。”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颈侧,语调无可奈何:“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会不会能如你所想,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想清楚。但是七七,我会努力的。”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是多么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香根草的香味。七七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但脑中却逐渐清明,相比起自己心中的那一分不舍,她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孩子,比如安宁。

两辆车一前一后,一路沿着水泥道往山下行去,静渊怔怔地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光影,独自站了许久,缓缓转身往回走,看门的仆役将铁门关上,那声响在漆黑的夜里,在这空荡荡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和凄清。

静渊上了楼,习惯性地到孩子们的房间里看一看。宝宝第二日要上学,母亲一走,她就上床睡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文斓换了睡衣,正坐在他的小床上发着呆。静渊在窗外看到,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文斓忙穿鞋下床,走过去拉着父亲的手,用力握着,似乎在安慰他一般。

“怎么不睡?”静渊轻声道。

“我等着爹爹呢。”文斓道,看了看宝宝,见她沉沉睡着,转过头对静渊笑笑,吐了吐舌头,小声道:“爹爹你没事吧?”

静渊微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这小脑袋里不知道想什么。”他知道儿子担心自己,是以故作轻松。

文斓很小心地问:“爹爹,我们明天回玉澜堂吗?”

静渊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爹爹白天要去盐场,不能陪你,明天早上我先送你回玉澜堂,中午在六福堂吃午饭,让戚掌柜去接你跟我一起吃,好不好?”

“那你不在玉澜堂住吗?”文斓眼中露出一丝失望,“大妈和小姐姐都不在晗园了,爹爹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静渊心里一痛,抚摩着儿子的头发:“爹爹想一个人静静,想一想事情。”拍拍他的脸:“爹爹答应你,会经常去看你的。你要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我让人来接你过来。好了,快睡吧。”

让儿子躺下,给他拢了拢被褥,又走到宝宝床边看了看,见女儿睡得很香,她睡熟了总会把小嘴微微张着,是那么甜美可爱。

他看着只是酸楚,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给孩子们拧灭了台灯,悄然合上门出去了。

文斓好一会儿才习惯了屋子里的黑暗,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很小声很小声地喘着粗气,两行泪水从眼角滚落,丝绸的枕巾被泪水浸得冰冰凉凉,他侧过身子,看着对面床上的宝宝,黑暗中那个小小的影子因呼吸轻轻起伏着。

文斓想,明天就看不到她了,明天她就会去陪她的妈妈,离开晗园。他以为自己会高兴,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一点也不高兴,在他小小的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永远都不能高兴了?

静渊回到卧室,脚步踏在地毯上,本无声无息,可他却听到,耳边却有寂静的回响。七七的拖鞋还在床边,梳妆台上放着她摘下的珍珠耳环,屋子里还漂浮着她淡淡的香味,他有些恍惚,似她根本就未曾离开,一会儿就会从浴室的小隔间中走出来。

他呆呆坐在床上,手抚向她的枕头,那上面还有一小缕她的秀发,他把脸贴在枕头上,闻着她的味道,心中有股愤懑与郁结在翻涌。也不知道是痛恨自己还是在痛恨她,也不知道是因为空空的失落还是自她一走就升腾起的入骨的相思,他的手捏成了拳头,狠狠捶在了床沿。

街道民居中是零落稀疏的灯光,唯那些富贵人的宅院,才在门外点亮了灯笼。进入白沙镇稍微热闹了些,七七探出头,看到小镇最高处那最灿烂的灯火,映着孟家大宅的暗色轮廓,一时心潮起伏。

经过杜家大宅、宝川号的分号、陶然居、数家大旅社,行至运丰号总号,沿着通往孟宅的斜坡一路往上而行,熟悉的榕树树叶的香味扑鼻而来,路边种植的玉簪花和白兰花都已经开放了,空气里的气息、糅合着市镇里的人间烟火,是她童年的味道,离她如此远却又如此近的味道。

走进大门,是秀贞第一个迎上来,身边只有一个丫鬟,秀贞上前拉着七七的手,柔声道:“母亲在你房间里呢,父亲吩咐让你好好休息,就没有跟你各房嫂子说,免得一会儿鸡飞狗跳惹得你不清净。”

七七扑哧一笑,往善存书房方向看去,见灯灭着,便问:“大嫂,爹爹睡了?”

秀贞回头看了眼,点头道:“当是休息了吧,青杠林那边凿井,新近有多了好多杂事,这段时间他老人家很辛苦。”

七七垂头道:“我不好,让他现在还要为**心。”

秀贞牵着她往房间走去,道:“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住,按理说林家规矩再多,也没理由阻止媳妇回娘家,你便在家里住上个一年两年也不为过,也补不上这十年里头的缺。”

七七淡淡一笑:“哪有嫂子说的这么严重。”

忽见东首回廊两个下人匆匆抬着个箱笼往西侧厢房行去,七七奇道:“咦,家里是要来什么客人吗?”

秀贞笑道:“什么客人?你二哥一家过两日要回来了。”

七七恍然:“对呀,前些日子听说他升了军衔要荣归故里,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

“你们两个小时候最爱打架,如今都是做爹娘的人了,时间过得真快。”秀贞微笑道,“我嫁给你大哥那年,你二哥还只是一个小兵,把半年的薪俸交给我们,让他打了一个大立柜当做我们的结婚礼物,你二哥为人纯善,再耿直不过的,就你最爱跟他闹别扭。”

七七心里难受,知道至慧可能不久将上战场,低声叹道:“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嫂你放心,我会好好陪着他们一家的。小时候是我任性不懂事,但还是知道二哥和所有哥哥一样都心疼我。”

秀贞笑道:“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已经行至七七的闺房,推开屋门,孟夫人正靠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冯保娘装枕头。见七七和秀贞进屋,回过头来。

七七抑制住哽咽,微笑道:“妈妈。”

孟夫人对秀贞道:“厨房的龙眼粥差不多好了,去给你妹妹端来一碗,你自己也吃一碗。”

秀贞笑着应了,转身出去。冯保娘装好枕头,也跟七七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孟夫人缓缓站起来,温柔的脸上洋溢着微笑,向七七伸出双臂,七七向母亲走过去,孟夫人一把将她搂住,柔声道:“乖宝贝,是不是姑爷让你受了委屈?”

七七不想让母亲担心,摇了摇头,依偎在母亲怀中,笑道:“妈妈,我想你了。”

孟夫人略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爱怜地看着女儿的脸,微笑道:“宝宝呢?你怎么不把她一块儿带来。”

七七道:“太晚了,明天她父亲会送她过来。”

孟夫人点了点头,把女儿紧紧一抱:“妈妈要把你养得胖胖的,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住着,谁也别想带你走。”

七七心中温暖又踏实,忍不住热泪盈眶,在母亲怀中依偎良久,忽见茶几上的果盘中放着好些牛皮糖,笑道:“扬州来了人吗?”

孟夫人拿了一颗糖剥着,缓缓道:“岂止是来了人。你妈妈我最近发了财,连你那爹爹都好生眼红呢。”说着抿嘴一笑,把剥好的牛皮糖递给七七,目光中竟颇有俏皮之意。

七七把糖含进嘴里,愕然睁大了眼睛。

正文第六十八章黑云压城(3)

“能让爹爹都眼红?”七七喃喃道,呆呆地瞅了一眼母亲,“那得有多少钱?”

孟夫人平静地说:“不过就是你外祖父当年给我留下的四个酱园,被你三舅舅帮我卖了,大概……大概有个百来万吧。”

“咳咳,”七七一口被牛皮糖给噎住,糖卡在嗓子眼里,连咳带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孟夫人皱着眉,轻轻给七七拍着背,眼中却带着笑意。

那牛皮糖粘在喉咙里,半天才被咳了出来,孟夫人笑着给七七递过毛巾擦手,七七直起身子,怔怔道:“百来万,我的香雪堂两年来也才挣了个三十万,妈妈你真是发了大财,难怪……难怪爹爹要眼红。”

孟夫人淡淡道:“如今江南不太安稳,独你二舅舅决意留着不走。你外祖家的财产一部分随着你大舅去了江西,一部分要跟着你三舅南下去广州,我那一份原是你三舅舅帮着托管的,他要去广州,也怕将来打起仗来酱园没有合适的人照应,落得人财两空,搬也不好搬,这才跟我们商量说干脆卖了盘成钱,也因为时局不好,算是贱价卖了,那可是近百年的老酱园,如今落到外人手里,我这个出嫁的女儿也无能为力。扬州那边现在只剩下一个祖屋,连我以前的家具、箱笼也全都卖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去一趟,看来这辈子总是不成了。”说着眼眶一红。

七七抱着母亲,安慰道:“妈妈,你人在千里之外,二舅舅喜欢赌钱,最是个爱坏事的人,你也必不放心把酱园给他管吧?这份产业留在扬州自生自灭,你也不忍心吧?卖了也好。”忽然眼睛一亮:“哎呀,赶紧赶紧”

孟夫人被她吓一跳:“赶紧什么?”

七七沉吟道:“战事越传越像样,保不准以后银钱贬值,还是赶紧把钱换成金条,找一家稳当些的银行存着得好。”

孟夫人笑道:“我哪里能操这些心,你爹爹自然会帮着我料理的。”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微笑道:“你爹爹不喜欢你做生意,我却觉得挺好,我的小七七如今也懂得谋算一些事情,妈妈也不用太过为你担心了。”

七七脸一红:“妈,我这么大了,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哪能时时让你和爹爹操心?”

孟夫人看了看她瘦削的脸庞,叹了口气:“我和你爹就是为你操心少了,让你这么憔悴,受了这么多委屈。”

七七心里一酸,把头埋进母亲怀中道:“那我这几天在家里,妈妈好好为**操心。”

孟夫人笑道:“如今新得了这笔钱,一分七份,全留给你和你的哥哥们,你是幺女,我做主给你分得多一些,妈妈如今也真不知该怎么帮你,只能给你一些钱,不论怎样,你和孩子们总也不愁将来。”

七七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心道:“唉,我现在恰恰缺钱,妈妈既然要给我钱,倒还真解了我的急。不过这钱一到手估计眨眼就会被我花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知道了会不会伤心。”

秀贞端着热粥进来,笑道:“别只顾着撒娇,快把这龙眼粥喝了好睡。”

七七笑道:“我今天跟妈妈一起睡。”

孟夫人正给她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粥,闻言微微一笑,道:“你爹爹最近晚上睡不踏实总咳嗽,我一会儿还是得过去照看着。”

七七做个鬼脸,笑道:“小时候爹爹就爱霸着妈妈,以前我跟妈妈睡得好好的,他就总悄悄把我给提溜到一旁去,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秀贞扑哧一笑。

孟夫人温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红晕来,板着脸斥道:“刚刚夸了你,马上就没个正经了,连爹娘的玩笑也敢开。”

七七正色道:“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实话。”

却听外头一声咳嗽,是善存的声音:“阿秀,不早了,早点歇息。”

七七捂着脸低声笑道:“你看,爹爹来拿人了。”

孟夫人瞪了她一眼,朝外头道:“女儿好不容易回趟家,我陪她多坐一会儿。你不是睡了么?怎么又起来了?

“我没睡。”善存道,说着走了进来,

阿秀是孟夫人的小字,善存几十年这么叫过来,七七听在耳中,恍如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母亲是个苗条秀美的江南姑娘,她嫁给父亲,从此长居异乡远离亲人,和父亲的这份姻缘,如何又算得圆满?这世间有什么样的姻缘才是圆满的姻缘?

秀贞忙站起来给公公行了一礼,七七亦站起,垂首道:“爹爹。”脸上收了玩笑之色,端然凝肃。

秀贞忙给公公端了把椅子,善存摇摇手,对孟夫人道:“你如今睡眠少,那是年岁大了不得已,七七一定累了,你便不为她想,也得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走吧,秀贞也早些休息,要叙话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