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喝了一口酒,托腮佯装思忖了片刻:“那好吧,我考虑考虑。”

“你说真的?”

“你说真的我还不能说真的?”

父女俩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一边小酌一边谈心,那些烦心事在这一刻消失的彻彻底底。

春节一大早,夏阳就拎着几箱子礼品来拜年。

宋韵给他开门,他刚跨进大门,看到二楼阳台的宋父,就嘻嘻哈哈高声贫嘴:“宋叔,新年好!给您来拜年了,您看我像不像新女婿上门给岳父拜年啊?”

宋父笑着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大初一的就占我家小韵便宜,你是不是皮痒啊?”

宋韵也附和:“就是,你以为想做我们老宋家的女婿这么容易?”

夏阳嘿嘿笑着在她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还得加把劲儿。”

吃过早餐后,在夏阳的建议下,两人去外面溜达。

大年初一,街上人不多,只有一些闲不住的熊孩子,不过倒是遇到了一个熟人,宋韵的前男友季维。

云镇虽说不大,但季维家住得偏远,大街上偶遇也算是稀少。

他看到宋韵和夏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这么巧?你们俩这是?”

夏阳和他不算熟,但也是隔壁班的同学。因为他与宋韵的那一段,夏阳一直对这家伙有点耿耿于怀,尤其是现在回头一想,要是宋韵没有跟季维在一起,估摸着他早就和宋韵修成正果,哪还有盛予正那糟心的一出。

这样一想,他便长手一伸,揽住宋韵肩膀,道:“你说呢?”

季维摇头笑了笑:“你梦想成真,恭喜你!”说着又朝宋韵道,“虽然这家伙之前跟我打过一次架,但我还是要客观地说一句,你们俩很般配,我祝你们幸福。”

“装什么大度?”夏阳翻了白眼。

季维耸耸肩:“我要去车站接我女朋友,就不跟你们多聊了,等回了江城,大家有空可以聚聚,毕竟都是老同学。”

宋韵点头:“好。”

季维大概是真的要去与女友会和,告别后匆匆离开。

待他离开,夏阳呵呵了两声:“你看看人家,跟你分手也就一年多,这都又有了可以见家长的女朋友了,哪里像你,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

宋韵反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还结婚离婚了呢!”

夏阳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他一向就说不过宋韵,所以很认命,然后又故作傲娇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你现在也没对象,这儿有个现成的,你到底是要还不是不要?”

宋韵瞥了眼他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答应是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做到几点。”

“别说几点,就是几十点我也能做到啊。你说吧。”

宋韵眉眼弯弯笑道:“那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因为成长的环境,她从来不相信死心塌地的真爱,也不相信男女可以对对方毫无保留。所以在她有限的经历里,都是别人给她几分,她就还别人几分。

在男女关系里,她奉行两不相欠,绝不吃亏。

可是,但她把这段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下的台词一口气念出来,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她内心里其实一直就渴望着这样的爱情,有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人。

她不是无坚不摧的女金刚,她也想要被人宠爱。

夏阳睁大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也太厉害了,这么长都能背下来。专门用来吓退男人的吧?”

宋韵不置可否。

夏阳认真想了想,试图仔细回忆她说的每个要求,还掰着手指计算,一拳手指数下来,他忽然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根本就不用从今天起啊,因为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宋韵怔了一怔,也去想那段台词里到底有哪些要求,等她回忆完毕,忽然就有点五味杂陈,除了不确定他是不是梦里也见到她之外,其他所有的要求,夏阳一直就是那样做的。

你看,在别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无法完成的事,其实早就有人做到。

夏阳倒是不以为意的在笑,还有点点小小的骄傲。而宋韵却一时觉得有点酸酸的。她靠在夏阳肩膀:“那我们试试吧。”

“真的吗?”夏阳半响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后又将她背在身后,像个傻子一样乱跑。

见到好奇的小朋友看过来,就朝人家白眼过去:“哥哥姐姐谈恋爱,懂不懂!?”

宋韵趴在他肩上哭笑不得,好在此时路上也没几个人。

也不知他气喘吁吁跑了多久,宋韵外逃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她拍了拍夏阳的肩膀:“你停下来,我接电话。”

夏阳这才放下她。

宋韵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随手接起。

“宋小姐吗?我是张警官。”

大年初一接到警察的电话,实在是有点奇怪,宋韵点头:“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警官像是清了清嗓子:“关于那个纵火案,情况有变。警方收到一些新证据,可能案犯另有其人,麻烦您过来警局一趟,我们要像您了解一些情况。”

宋韵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我明天就去见您。”

☆、第54章 真相大白

夏阳看她表情激动,问:“怎么了?”

宋韵看向他道:“警方说之前纵火案有新证据。”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找到了真凶?”

宋韵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明天我回江城见了张警官才清楚。”

“要真能真相大白,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嗯。”

宋韵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江城。

因为还在法定假期内,警局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值班警察。张警官见到宋韵,便招呼她进自己的办公室。

宋韵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张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警官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你不用急,不管怎么回事?我们都不会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

“你们知道真正的罪犯是谁了?”

张警官不置可否:“你之前说你认为嫌犯不是那个抢劫犯,而是另有其人,当时你没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怀疑的人是谁了吧?”

宋韵道:“就是后来我朋友夏阳被打的那两个涉事人,陈若诗和周航。”

“你和他们一直有过节?”

“我和陈若诗有过节,周航是她朋友。”

张警官想了想,问:“那你为什么会怀疑当时纵火的是他们?”

宋韵想了想道:“当时我参加了一个设计师选拔,陈若诗本来也在列,但因为一些原因,她被取消资格,而她认为是我做的手脚,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很有可能烧掉我做出来的衣服,让我无法参加选拔。”

“照你这么说,她确实有作案动机。”

宋韵试探问:“你们的新证据是?”

“我们收到一份录音,是周航承认自己找人纵火这件事。”

“承认?”

“嗯,录音里跟你说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说为了烧掉你的衣服。局里已经重新立案侦查,我们已经发了逮捕令,同事现在正去滨海城逮捕两人。不过情况到底是什么样,还要等抓到实施纵火凶手详细审讯才清楚。你放心,凶手的线索也有人已经提供,相信很快就能抓捕归案。”

其实宋韵昨天接到电话,就已经大约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只以为是有了什么蛛丝马迹,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周航承认让人放火的录音这种重磅性的证据。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点反应不及。想到陈若诗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的心情很微妙,有种大快人心的释然,又有种没来由的悻悻。

她思忖片刻,问:“请问是谁提供录音和线索的?”

张警官犹疑了一下,回道:“我们现在不方便透露。”

宋韵哦了一声,忽然灵感突至,蹙眉不太确定地开口:“盛予正?”

她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盛予正和那两人,相识多年,几家关系紧密,怎么可能由他将两人送进监狱。

他这是大义灭亲主持正义,还是为自己讨个公道?

想想都觉得荒谬。

哪知张警官愣了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宋韵从警察局出来,有些晕晕乎乎地不知今夕何夕。回到公寓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比起案子的真相大白,更让她意外的是盛予正。

坐在沙发发呆到快十一点钟,宋韵安静许久的手机忽然想起。她本以为是夏阳,但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片刻,见铃声一直在响,才按下接听键:“你好!”

“宋小姐,你好,这么晚打扰了。我是陈若诗的哥哥陈敬文。”陌生而客气的男声。

宋韵怔忡半响,才回答:“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也猜到我找你是为什么,没错,就是为了我妹妹和周航让人对你店子放火的事。”

“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警方在处理,你要了解案情,找警察就好。”

“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先替我妹妹对你做出这种事道歉。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与你见一面,我现在就在你公寓外面的二十四小时咖啡厅。”

挂上电话,宋韵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下了楼。

她见过这个陈敬文两次,印象中是个不错的男人,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到了咖啡厅,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陈敬文。

“宋小姐,谢谢你来见我。”陈敬文客客气气开口。

宋韵干干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她这才发现他眼角有伤。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敬文有些不自在地捂了捂伤,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去年那场火,害你差点葬身火海,你的店子也全被烧毁。我真没想到那场火跟我妹妹和周航有关。我郑重向你道歉,您可以提出任何补偿,只要我们家能办到,我一定照办。”

宋韵似笑非笑瞥了眼他:“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道歉和谈补偿?”

陈敬文面色讪讪:“我知道都是小诗的错,但她真没想到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我问过她,她说她当时就想找人烧掉你做的衣服,可是那人进去后点燃了衣服,忽然听到有动静,吓得立刻跑了,才导致那场意外,没人知道你被人绑在仓库里。”

宋韵讥诮一笑:“你竟然用意外定性这件事?”

陈敬文被噎了下:“不管怎样,小诗她真的没想伤害你,而且你现在也没事。要是因为这件事坐几年牢的话,小诗这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你觉得你亲爱的妹妹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她顿了顿,才继续,“陈先生,我确实相信你妹妹的出发点只是想烧掉我的衣服。但是那场火到底造成什么后果,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妹妹也很清楚我那晚差点被烧死。如果她对此有愧疚,这件事可能真的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之前连老天爷也帮了他们。但是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后来打伤了我的朋友,还差点划花了我的脸,甚至还诅咒我为什么没被烧死。这说明她丝毫没有反省。既然这样,那就只有法律能让她反省了。”

“宋小姐——”陈敬文露出哀求状。

宋韵道:“你跟我求情没有用的,这是刑事案件,我这个被害人左右不了案子。”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庭上替她说说好话,法官才能酌情轻判一点。”

“陈先生,你觉得你能为一个差点烧死你的人说好话?反正我是不可能做到。”

陈敬文苦笑着摸了摸额头的伤口:“你和阿正真是天生一对,一样冷漠绝情。”

宋韵疑惑地看向他。

陈敬文叹了口气:“今天警察找到我家里,我才知道我妹妹做了这种事。下午阿正打电话给我,说是他故意让周航和小诗闹翻,周航一冲动就把真相全告诉了他。然后他把录音交给了警方。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虽然小诗和周航比我们小几岁,比较少交在一块,但我们几家是生意伙伴,父辈认识多年,连带我们几个从小也就认识。小诗和周航对阿正来说,也算是弟弟妹妹一样的人,他竟然能做出这种大义灭亲的事。”

见宋韵表情怔然,陈敬文又道:“我气不过,跑去找他,跟他打了一架。但是他真的是一点内疚没有。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小诗和周航触了他的底线。送他们进监狱是让他们好好反省,不然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宋韵哦了一声,良久才冒出一句:“他说得没错。”

陈敬文却是嘲弄一般笑了笑,“你以为他真的这么正义?包青天也做不到这一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他就是担心如果那两个家伙不受到惩罚不记性,你就会继续有危险。他为了保护你也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宋韵怔了一怔。

陈敬文见她像是已经心不在焉,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妹妹说话,那就当我没来过。不过对你的道歉是诚心的。”他顿了顿,“我们法庭见,不管怎样,我会给我妹妹请最好的律师,就算她逃不了刑罚,我也一定想办法减轻到最少。”

宋韵这才回过神,讥诮地笑了笑:“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法庭上你妹妹被重判。进去了之后你们这些有钱人还不是有的是办法减刑,你妹妹受不了多少苦的。不过我由衷希望她能够真的改过自新,不要出了狱再来烦我,不要永无止境的恶循环。”

陈敬文道:“不会的。她出来后,我会送她出国。”

陈敬文走后,宋韵喝了一杯咖啡,才准备买单离开、不过意外的是,陈敬文已经结了帐。

看起来这位哥哥和妹妹当真不是一样的人。

她有些好笑地耸耸肩。拢了拢衣服,走出咖啡店的门。

今夜注定无眠。

夜色已深,冬日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

宋韵正准备迈步,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走过去,还没开口,靠在车边的盛予正先说了话:“敬文来找你,我怕他为难你,所以过来看看。”

“他人还不错,找我是想我替陈若诗在法庭上说好话。我没答应他也没为难我。”她说完这一句,顿了顿,“这次谢谢你。我没想到……”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你不用谢我。”

宋韵轻笑了一声:“你不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是个商人,又不是正义使者,你这么做肯定有很大压力。”

过了许久,盛予正才回应:“一点点而已。”

他话音刚落,宋韵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来看了眼号码,马上接起来:“夏阳……”

那头夏阳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大:“我就知道你没睡。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啊?你才走了不到一天我就想你了,想得睡不着觉,你快告诉我,你成了我女朋友这回事,是不是我在做梦?”

☆、第55章 尘埃落定

宋韵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无语地笑了笑:“是不是做梦,你掐掐大腿就知道了,你就赶紧睡吧你,别吵着张姨。”

“那你也早点睡。”夏阳嘻嘻道,说完这句,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在外面?”

“嗯。”宋韵下意识看了眼盛予正,他眉心微蹙,正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

夏阳倒是没多问,只催促道:“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赶紧回家。”

“嗯,收到。”宋韵道。

夏阳又叮嘱了一句:“快点,回到家后打电话给我报告,我再睡觉。”

宋韵哭笑不得地答应他,这才挂了电话。

盛予正看着她垂头盯着手机屏幕温柔的表情,这是他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微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小心翼翼问:“你和夏阳在一起了吗?”

宋韵稍稍一愣,抬头看他,坦然点头:“嗯。”

“哦——”他听了她的回答,忽然就有点目光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片刻之后又加了一句:“挺好的。”

宋韵附和道:“是挺好的。”

盛予正深呼吸一口,笑了笑:“案子还有几个月开庭,如果陈家那边的人来为难你,你告诉就好,我会处理的。”

宋韵道了声谢谢,想了想,问:“我知道你们几家关系不错,你这样做会不会有大麻烦?”她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比如你父母那边?”

她其实并不愿意提起那两个人,但现下这种情况,她总该面对这个现实。他得罪了父母的生意伙伴,大概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化解的事。

不想,盛予正笑了一声:“我在把录音交给警方前,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很支持我的做法,你不用担心。”

宋韵愣了下,却也明白,那两个人大概是因为对她的内疚吧?其实盛予正又何尝不是?

盛予正抬手看了看腕表,问:“你回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韵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又看了看他脸上淡淡的伤痕,加了一句,“别忘了擦药。”

盛予正嗯了一声,站在车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但是她没有回头。

一阵寒风吹过来,将盛予正脸上的伤口吹得有些疼。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准备打火启动车子时,目光瞥到驾驶台下,有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烟盒。

他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仅剩的一根烟。戒烟已经多时,他都有些想不起烟草的味道。但是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