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就很有些霸道了,意思很明显,你可以在脑海中畅想你在哪里同谁在一处,但也只能是想想。

念颐咬了咬唇,准备回嘴的,然而看见须清和沉静的面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在心里某个角落,她亦是很想很想任性同他在一起的。哪怕未来充满那样多不可知的变数,即便有一日他或许会变心,喜欢上别的女子,至少她曾抓住过,也是无憾。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念颐听话老实地坐回锦被里,以退为进,先让“敌人”麻痹大意,才能迎来自己出手的大好时机。

在念颐低头思忖她自己要走的下一步的时候,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精巧的椭圆形瓷瓶,倒出半透明状的液体凝在指尖,细细绵绵在她脸颊上掌掴印子处涂抹。

亲自为她涂药,眸中裹着静水无声的怜爱一般,目光柔软如泉水从皮肤上流淌而过。他对她实在太好,君王之爱,仿佛沉溺其中亦是理所当然。

脸上凉沁沁的,念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她倒把自己被扇了巴掌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想脸上至今还有印子,可见当时那老嬷嬷存了多大的歹心。不晓得皇后和太子被关在何处,他们应当还活着的,兴许是被须清和软禁起来了。

抹完药,他对着她面颊吹了吹,轻声慢语,语调懒懒的,却是在嘱咐,“念颐在这里住着,心要安。记得万事有我,不用多想。”

她眼瞳转了转,下巴微扬仰着面假装乖巧听话,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今后什么都听兰卿的。”

随后几日她果真老老实实住在云钦殿,哪儿也不曾去。

直到这天,念颐深感自己身上的力量都回来了,就打算到外面走走,保不齐还能扫听见些消息。

云钦殿里的人都是半个哑巴聋子,便是念颐她自己的人,海兰喜珠几个,最长袖善舞的喜珠也打探不到沈氏和须清止的消息。她还就不信了,大活人能活活人间蒸发了么,她只是想知道他们的结果罢了,应当不难的。

穿戴完毕,因着须清和对她没有外在形式上任何的管束,念颐毫无障碍地出了云钦殿。

秋意更深了,上午的日头淡淡的,她站在火红的枫树下仰头张望天空,好像望见了某人的脸。

登基后须清和变了许多,过去他偶尔还会假装笑一笑,瞧着和熙温暖,如今却在冷淡的皇权之路上越走越远,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她成心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打搅他他也不肯施舍一个眼神。

女人家自是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秋愁,念颐在枫树林里随意踱着步子,林子边上,隔着一个花台,冷不丁听见有两个宫女在说话。

“…听说了么?梅小姐又进宫了,在太后娘娘宫里请安呢,皇上也在,想来此番皇后的人选必是她无疑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我听见的与你差不了多少,昔日皇上不是还与梅小姐订过亲事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唉你小声点——”停了停,“等国丧过去怕就要办这事儿了,宫里也是该热闹热闹了,像现如今每日里死气沉沉,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梅小姐。

梅初吟?

念颐立时想起来,这一位确实是须清和的表妹,怎么,他们要成亲了?

第69章

梅初吟的形容在念颐面前隐约地浮现出来,只记得她有一副婉约的容貌,五官却模糊了,临水照花一般,毕竟不是念颐自己相熟之人。

她抬步欲走,唇角微抿的侧影现出几分落寞。

秋风飒飒扬过来,落叶的扑扑声卷动残叶,花台处洒扫的其中一个宫女越性儿有些兴奋起来,拄着扫帚靠在墙壁上,嘴里跟倒花生米似的喋喋不休,“不晓得来日能不能想法子混进皇后娘娘中宫里头当差去,不比咱们这儿扫地轻省一千一万倍么!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油水还多,时不时的,还能见着圣上——”

她们是仗着以为此处此时无人,另一个笑得不顾形象,轻啐一口戳她腰道:“快些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你这是发梦呢,见圣上?圣上是什么人,好给你随意见的?需知近来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日都要忙得不成,前日连梅姑娘几次求见都难以得见天颜,就那还是太后娘娘的人陪着去的,试想,圣上已然太后娘娘的面子也不给,你是梅姑娘么,你有人梅氏的家世么?”

靠着墙壁的宫女被说得臊红了脸,跺脚道:“我是没有那份儿家世也不是圣上的表亲,说说也不成么…”忽然,她恍惚看见枫林里有人在往外走,踮脚奇道:“你瞅瞅那里,可是有个人?”

念颐脚下急走两步,后来想自己既然被发现就索性不走了,否则倒显得她偷听之后还溜走似的,便折身一路徐徐地往花台处行走,和这两个宫女打了照面。

她还未开口,她们就面露吃惊之色,活像吃了苍蝇想吐却不能吐似的,赶忙儿跪了下来,可请安的话到了嘴头又犯了难。早就听见风言风语说是太子妃仍在宫中,如今这不就是么,太子和沈氏被拘禁了,这一位倒活得好好儿的——

宫人心间自是鄙夷,底下人风传的话大都隐晦难听的很,譬如先太子妃早便暗地里勾搭了皇帝云云。在宫里当差,自然是无人敢指责当今圣上半句不是的,是以被安生留在云钦殿的太子妃就成了流言里的活靶子。

“起来罢,”念颐在石凳上坐下来,整了整膝襕,眉眼间闲适舒缓,“今年的秋天真好,云钦殿里的菊花早早儿就开了,五彩缤纷的,圣上特别中意。”

中意与否,她们安能知晓?

两个宫女心思转动,也是听出了太子妃的意思,收起面上没掩住的鄙夷赔笑道:“皇上待…待您真好,放眼整个□□,再找不出第二个呢。”

“是是是,太子妃您是独一份儿!”说完又想咬舌,“太子妃”这称呼如今真是烫口。

现在再拍马屁委实晚了,念颐摆摆手,心里却更是认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果然世人难以容忍她和须清和的关系,因为哪怕就是她自己,也是尴尬的。

舒了口气,想起这二位宫人先前提及的梅初吟,总归无法不在意,念颐僵硬了一会子,笑着问道:“刚儿听见你们说梅姑娘今日在宫里,莫非,她果真要被封后了么?”

两个宫女不敢扯谎,只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奴婢们都是自己乱猜测,哪有个作数的,近日,确实频繁见梅姑娘入宫拜见太后娘娘,且太后娘娘宫中传出要为皇上立后的风声…”

说到这里停下来,觑了觑太子妃顾氏,见这位面貌娇美的美人不似个平常的绣花枕头,她眸中虽则含笑却暗含压迫一般,便只得继续说道:“奴婢们私下议论着,太后娘娘想必是极为满意梅姑娘的,因此上,皇后的人选就不难揣测了,圣上至今毕竟未曾娶亲,过去又是同这位表妹有过婚约——”

见势不对,便不再说了。

念颐也觉得她们的话甚是有道理,须清和与梅初吟在一起,世人眼中就是郎才女貌的人物,总好过与自己扯在一处,徒徒有损他的名声。

“好了,你们散了吧。无事还是不要在背后说长道短,今日是遇见我,保不齐下一回就是旁人,可没有我这样好说话。”她笑微微的,那两人相视一眼,谢了恩磕头后迅速撤离。

念颐看着她们慌不择路的样子,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在原地坐了一会子,思绪纷沓而来。

目下里看,太子的事横竖是管不了了,也不该不识相地插手。想来,应当不致死的。另外,沈氏之前有意毒害她,死有余辜,自己既然大难不死活下来,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便当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这座皇宫太大,太广,空得让人落寞。若是能离开倒也好,抛下一切六根清静,离得远远儿的,就不会知道须清和迎娶皇后时的热闹了——念颐是明白人,皇帝封后是大事,不是须清和一意孤行能够做得了主的,更何况,便是没有梅初吟也轮不着她,除非时间倒转,把她嫁给太子的一切痕迹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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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至西斜,火烧云缭得天幕西边黄橙橙一片,不知名的黑色鸟儿扑着羽翅掠过一座座楼阁亭台,念颐的胳膊从石桌上往桌角滑倒,一秃噜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恰逢须清和从议事堂摆驾回云钦殿,今儿朝中老臣发难,先是就先太子一事大谈特谈,怎样处理须清止在老臣之中争议很大,一方坚决要处死,另一方则建议终身□□。

他要做明君,弑兄之事即使有此念头也决计不会在朝臣中表露出来,而懂得察言观色的必然窥出圣上心意,因而几番大力建议处死太子,将太子与沈氏谋害先帝的罪名落实。只是,另一方顺藤摸瓜,必然自然而然牵扯出太子妃顾氏。

皇上金屋藏娇,此等大事难以隐瞒肱骨大臣,圣上的脸面还是要顾惜的,没人敢在嘴头上直言圣上作为弟弟不该觊觎兄长之妻,但是暗下里施加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直到皇帝自己甘愿放下那些不容于世的念头。

杀兄弟弑太子,不是不能,太子与太子妃视为同体,焉能留一人苟活?

须清和在落地罩前负手踱步,如若不是耐着性子做这帝王,以他平素心性是不会顾虑那帮老家伙言论的,现下他们咬紧了念颐的身份为难他,抬出了江山社稷,仿佛他娶念颐为后整个国家便要顷刻间覆灭一般,实在叫人可笑,又另人可恼。

喜珠跌跌撞撞走将进来,一跨进门槛就“噗通”跪下,须清和蹙眉看过去,不悦道:“她人呢?”

喜珠双股战战,适才一见着圣上便看出他今日心情欠佳,现在他想见她们姑娘她却不在,那腔子火气一忽儿就蹿高得不可收拾。

“回您的话,我们姑娘...姑娘她上午说成日在屋里呆着憋闷,就外出去走走,只散散便回来了…”

“散散么?”

须清和冷哼,径自在圈椅里坐下,他执起琉璃盏摆弄,目光却透过层层珊瑚珠帘望向殿外天色。霞光万丈,橙赤色的光线照得院中菊花变了颜色,瞧着鲜艳却莫名叫人厌烦。

他身边常跟着的方化见主子如此情状,便把拂尘甩了甩落在一边臂弯内,摆出了架势颐指气使起来,“顾姑娘是上午出去的,这会子却是什么时辰了?”阉人的声音大都尖利刺耳,刻薄人的时候尤甚,“你们奉命侍候,这么久了不见人难道不晓得出去寻么?!”

喜珠头埋得更低,不敢出声解释,心话儿说海兰和采菊就是出去找去了,这不是都还不曾回来么。自己说出来只会更给皇上添堵,显得她们这几个跟前伺候的人无能,要是被打发到别处去就惨了,还不如从前住在侯府里的日子安稳。

她不接话,方化便气起来,以为这小丫头是瞧不起自己,背着皇上瞪起了眼睛,正要变本加厉地喝骂,须清止却放下琉璃盏,垂眸吩咐道:“行了,把这丫头拖下去,杖责五十即可。”

方化得意道了声“遵旨”,底下跪着的喜珠心里重重一沉,小脸发白,惊吓之余连磕头求饶都不会了,被入殿的宫监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往外拖。

海兰和采菊正好回来,慌忙要入殿求情,方化哪里肯给她们机会?他是巴不得太子妃顾氏和她这几个丫头都消失才好,连日来皇上操心的事够多了,还要添这一项,朝中元老们已然极为不满,长此以往必成祸患!

他固然是因自己没了根儿对男女之事缺乏体悟,却也晓得红颜祸水的道理,想着,朝地上狠啐了一口,道:“来人,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一道儿押过去,统一杖责五十!”

宫里头打板子是有讲究的,力道大小全凭吩咐之人的口风动作,施刑者依照判断再看是不是留个活口。

方化这意思自然是打死勿论,底下人领命便上前欲要扣住海兰采菊,她们怎么肯,挣扎着闹起来要见圣上,方化急了眼,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还不快把人带走,晦气!”

不到这时候海兰都没看出来原来这位御前的公公如此看不惯她们,可想而知他对她们姑娘也是同样态度,联想到听到的一些传言,此番太后属意梅家小姐为后,她们姑娘想来不会有机会…

如今这也不打紧,只是怕是不好放任这等小人成日在御前挑唆,再不然,她们姑娘还是离皇权越远越好。

被拽着强行走了几步,海兰忽然望见从甬道穿过来的方元,虽说知道方元与方化交好,但这种时候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她高声唤他的名字,直把方元引了过来。

方元长久以来跟在须清和身边,乍见这阵势还不解,再一看方化的嘴脸便明白过来。他扬声叫停,扯了方化到一边低声耳语道:“你敢是疯了不成,这几个都是那位的贴身丫头,老话儿说打狗还看主人呢,你却打算如何收场?”

方化不屑,“你小子少自作聪明,这是我要下那位的脸么,”他朝正殿的方位努嘴,“圣上有气没处撒呢,回来找不见顾氏不痛快,拿她的丫头置气,轮不着你插手。”

这话方元只信一半,他看向海兰,海兰脸皮白净,此际泪眼汪汪的,他不禁就有点儿脸红,咳了咳道:“少扯皮,我看是你要杀鸡儆猴——”

他们这厢正说着,念颐却从宫门外进来,她心情也不好,耷拉着眼皮朝正殿走,汉白玉台阶才迈上去一步就在余光里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蹙眉看了又看,再望向殿中,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方元和方化看见她表情各有不同,还是方元机灵,他稳住方化三步并作两步迎过去,笑道:“您回来了?圣上在里面等着呢…”

念颐眉头攒的更紧了,“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们犯了什么罪?”

方元正要开口,方化眉毛一扬抢先道:“哟,可不敢当,奴婢是奉陛下的旨意——”

“那就劳烦公公在这里等着。”念颐横眉冷目的,打断了方化便牵着自己裙角直接上了台阶。

殿中博山香炉散着一缕缕龙涎香,隔着门都能闻见。

门口宫女屈膝行礼,垂眉敛目打开半阖的隔扇门,念颐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跨过高高的门槛,身后门又被无声无息关了起来。

须清和却不在正殿,念颐看了看,脚步匆匆往西里走,拨开珊瑚珠帘,她看见他半遮挡在书架后的身影,明黄的颜色,手中握着一卷书,面容平静温和。

他仿似才注意到她,把书安放回书架原处,微微莞尔道:“回来了?”

念颐沉不住气,起先不说话,不一时站到他身侧,启唇竟是质问的口吻,“她们犯了什么错,做什么叫人罚她们?”

“朕只吩咐杖责一人。”须清和平静说着,显得很是无辜。

“都一样——”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他如今是皇帝了,一国之君,可了不得,不知是有什么不快活的事,回来竟然拿她的人撒气,还不如直接找自己。

念颐左右看了看,想收拾包袱带点衣服直接走,念头才起,突然悲哀地发现这里没一样物事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又气又恼,一屁股在软塌上坐下来,“...我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对面支颐把她望着,不疾不徐回复,“念颐有朕,还不够么?”

说起这个才是她忿忿的,嘴巴咧了咧,到底是没忍住,“你从来就不是我的,过去不是,未来更不会是。”

须清和轻笑一声,“你总要和我闹脾气。”

他并不晓得念颐出去一趟把他母后要给他立后的事都弄清楚了,起身掸了掸衣摆,回首道:“过几日我带你出宫透透气,这样,你欢喜么?”

第70章

她并不是认真要同他闹,须清和是一国之君,是陛下,惹恼了他,高兴的只会是等着看热闹的旁人。

可是以念颐目前的心境,她是没有那份辽阔的玩耍心情的,像她这样不堪尴尬的身份留在皇宫里究竟算什么呢?连名分位置也没有,可怜见的。

想到宫中的流言,方元、方化的看法,民间可能会出现的不利于须清和的风言风语…

他还愈是这般捧着她待她好,她就愈是无地自容。

“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蹲下,明黄惹眼的龙袍铺陈开来,龙爪张牙舞动,恍似有生命。念颐看了一会儿,两手握住他的手指,慢慢收拢,嘴角僵硬地轻轻抿起,“念颐想求您一桩事。”

须清和显然是误会了,立起身向外道:“来人,传方化进来。”

他说完嘴角携了抹笑弧,惬意地捏了捏她小巧晶莹的耳垂,念颐满面疑惑,等方化进来后才发觉他果然是不晓得她预备说什么,要是猜着了,这会子别说是笑,保不齐已经掀桌子了。

不过,就算料得到他听到后的反应她也要说,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他们的事就这样放任下去一点儿也不好。

却说方化提溜着小心进来,一路半垂着首,到了西侧间直接跪了下来。

按说又不是今日头一回见到圣上,不必要行此大礼,但他因忌惮念颐,怕这路数不明的女人给自己下绊子,是以谨小慎微,心脏跳得飞快。眼角里觑顾念颐,发现她正看着自己,陛下站着,她却坐着,腰板倒是挺得笔直。

老实说,如若不是顾念颐这太子嫡妻的身份,他自觉还是很瞧得上她的。

毕竟顾氏系出名门,礼教和容貌俱全,又得圣上喜欢,只可惜,有道是好女不侍二夫,她不想跟着太子一系陪葬没有错,却不该攀住一国之君来做自己翻身的筹码,救命稻草被她拖下了水还会有原先的效用么?届时万民所指,她当如何,有这般的心眼子,不免叫人不耻。

须清和扫了方化一眼,下巴往殿外抬了抬,都不必说话,方化就明白了,“奴婢知道了,这就放了喜珠。”

念颐望着面前男人颀长英伟的背影,眉间拢起细微的愁绪,她猜想,须清和起初处罚海兰等人大抵是因心情不佳,而能令他心情不佳后处罚她侍女的事情,约莫是与她自己有关,无非是立后之事罢。

她是真的相信他愿意立她为后,愿意待她好,他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可是,要做到那些太难为他了,她不想看他承受那么多那么辛苦,发脾气也发得隐晦。

“好了,别再拉着个脸了。”须清和坐过去揽住她,念颐怔了怔,他提唇道:“你想透气,后日秋猎我便带你同去。”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也是,散散心确实好。”

走到门口的方化耳朵尖,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眼中滑过一抹异色,迅速开门走了出去。

“…秋猎是你们男人的事,我连马都不会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念颐抬眸,浅浅笑了笑,心跳却如擂鼓,踌躇着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秋猎的事须清和不会勉强念颐,但他观她神色心中无端有种预感。

他确实比她想象中要更了解她,更漏响了响,须清和长眸微微转冷,指尖又去碰她的耳垂,捻了捻,曼声道:“如果与太子有关就不必再说了,噢,关于念颐自己的也不可以。我不听。”

“你——”她不能理解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别开脸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为太子求情,放了他是养虎为患,会害了你。”她语调忽而缓缓的,像南方柔情绵密的春雨扑在面孔上,“兰卿,你如今是皇帝了,可我还是你皇兄的妻子,人人都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人人’里亦包括你自己么。”

“我?”

她短暂地呆了呆,须臾立即颔首说是,“打从进宫后我就明白了,一个土坑对一个桩子,如果太子殿下是土坑,那我就是他的桩,你也会有自己的桩。他当初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可是回想起在东宫的日子,须清止对我很好,他把我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对待,我不说去陪他,却不能在这时候和你牵牵扯扯。”

须清止有些发懵,他听她这意思,竟是第一次意识到顾念颐这牢固的三从四德观念,除此外——

他扳过她的下巴和自己对视,眸中带着隐藏得极深的探究,“你到底要如何,从什么时候起的?”

什么从什么时候起?

念颐不懂须清和要做什么,她看的见他的不悦,却不明白为什么。暗忖他是猜出她要提出自己离开,看这反应,没有立时翻脸掀桌子已经很不容易。

念颐也难过,她喜欢他啊,可是事实是她配不起他了。嘴角弯了弯,看起来惹人怜爱又讨好,忐忑地道:“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回家,和太子没有半分干系的。”

他显然并不相信,须清和在这方面心眼极小,况且他不是圣人,自己心尖上的人毕竟曾是兄长的妻子,他不怀疑须清止对念颐做过什么,却疑心她耳根子软,年轻不经事,别人对她好上几分她便感恩戴德,分不清什么是感念,什么是爱情。

他手上用力把她推倒,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面颊上,念颐眼角紧跟着抽了抽,却听他突兀地道:“朕还没有孩子。”

“…你都不曾成亲娶妻,怎么会有孩子?”她嘀咕着,“有孩子的话才可怕罢。”

须清和抚摩念颐的眼角,他喜欢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新月似的,只不过,她近来倒笑得少了。

腿在不知不觉中架在了她膝上,语调压得又低又柔软,“念颐,我不小了。”

她知道啊,都知道,念颐不自在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她有些旖旎的想法,把须清和上下一通打量,脸颊倏地飞红了。

“念颐,”他唤她的嗓音哑哑的,玉冠上的缎带垂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有时候,夜深人静很难受…我睡不着。”

这个是她不懂的,以为须清和身体不适,诚然,那也确实可以算作是男人的某一种不适。

她的反应特别诚实,担忧地蹙起了眉头,摸摸他微烫的脸,指尖差点碰到他的胸口又缩了回去,一叠声道:“你是太热了么?可现在是秋天啊,夜晚...夜晚实在睡不着就叫宫人点沉水香罢,睡前不要太兴奋,不要舞剑不要批阅奏章到太晚,这些都会影响睡眠的。”

她这么一本正经劝诫的模样实在很逗乐,也很不解风情就是了。

须清和沉吟片刻,低头闻了闻她颈项间醇和的甜香,舌尖却不留意探出唇线,毫无征兆在念颐耳垂上滑过去,弄得她浑身一颤。

他抬头后不顾她的窘迫,眉头微攒毫不留情地否定她的建议,“那些都没有用。”

“没有用?那、那可怎么好?没有请太医么,请太医不就成了,你别耍王爷脾气,有病吃药…”

他以指压住她开合的粉色唇瓣,指尖略略摩挲,微探进她口中又很快抽出,面上掠过一丝懊恼。过了片刻才道:“太医没有用,你让我抱一会儿,我就好了。”

念颐处于不说话的状态,事实上,在他沉默的间隙里她已经回过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