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一身打扮,只是点了点头。

而他,庸怠的坐在岸后,美丽妖冶的薄唇动了动,“看这阵仗,好像还不错!”

我心中冷笑,不置可否,准备了三个月,只赢他一句怀疑。

我轻轻福了福身,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原本,我可以直接上舞台的,可是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

我冷冷坐着,抬头看着前面挂满红绸的高高的舞台,这里的确是最佳的观看地点,三楼,与舞台高度差不多。

“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来了。”他开了口,仍是那样冷漠与鬼魅。

我冷冷一笑,低着头,“己经约好了,不来就是抗旨。”

他静了几秒钟,笑着道:“朕己听说了,要是因为那件事不来的话,也可以把日期向后推一推的。”

他口中隐晦的“那件事”,还是让我红了眼眶,虽然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心中苦涩一笑,我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那个人,是臣妾最最珍惜的人。”

夏侯君曜拧眉看着我,妖冶的目光划过一丝疼痛,“朕知道。”

我微微一怔,他说他知道?

“那皇上知道臣妾是谁吗?”我接着道。

他抬了抬眸,“是谁?”

“在民间,臣妾就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臣妾与皇上,仅仅见过几次面,大慨也没什么恩情罢!”我自嘲的笑笑,眼泪溢出眼眶。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道,看着我的眼泪,眸光又沉了几分。

我仰头轻笑,逼退眼底泛滥的泪水,“没什么?臣妾就是想跟皇上说,臣妾不只是皇后,还是一个妻子,你的妻子。”

今天,我就要让他牢牢记住我这个妻子,而他的名字也己经深深刻在我心中——夏侯君曜,从他告诉我他叫夏侯君曜的那天起,我就无数次的想起我们的未来。

悲欢离合,日久生情,白头到老,反目成仇,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生离死别。

我的话说完,起身告辞。

离座后向太后与皇上福了福身,“臣妾先下去准备了。”

太后娘娘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侯君曜紧紧蹙着眉,目光疼痛得看着我,他也没有说话,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他的妻子,他一定觉得我不懂规矩,在他面前乱说话。

我苦涩的笑笑,转身出了殿。

不管他怎么想都无所谓,就做一次不懂规矩的人罢,放下面面俱到的皇后娘娘的外衣,真实的做一回自己,让他们笑罢。

(夏侯君曜)

夏侯君曜眸光离惑,隔着纷呈的烛火看向她的背影。

今晚的她,是那样美,穿着霓裳舞衣,并不显得低等,倒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来,只是她的目光那样忧伤,哀哀切切地看着他,告诉他,她还是他的妻子。

妻子,这个词对他来说好陌生,皇室,向来只有妃、后、殡、没有妻。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己经查明她的真实真份,她并不是郁家的嫡女,而是妾生的庶女,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今天郁府死的小妾应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自幼失估,他又怎么会不懂得失去娘亲的痛呢?

原以为,今天的宴会她不会参加,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还是,没有听懂那天他话里的意思。

转头看看太后,她己经在那里等着看舞了,皇后哭泣,她并没有过来劝慰,也没有打算将今天的晚宴推迟几天,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冷笑着看她离去。

这个冷漠、暗藏野心的女人,觊觎着他的帝位江山十年之久,母子一场,他对她,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只有恨。

夏侯君曜抽回目光,看向渐渐登上高台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清尘,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朕要怎么做才能保全你呢?

锣鼓响起,易子昭从外面进来,拱手向皇上与太后行了个礼,然后在太后娘娘旁边的位子坐下。

他专注得看着舞台上的人,显得十分紧张。

韦太后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问道:“刚才去哪了?”

易子昭仍旧盯着舞台,淡淡的应了一句,“随便走走。”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眸光变得凛冽而冰冷,“走走?怕是又走到皇后娘娘宫里了罢?哀家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你离她远点,她到底有哪点好?怎么就能把你迷成那样?”

太后动怒,易子昭只是叹了叹气,若换作别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可是他不怕,大不了杀了他,不过是一死,就像当年姐姐死去的时候一样。

韦氏一族,在别人眼中看来是皇亲国戚,天家贵眷,可是在他看来全都是狗屁,如果真得那么神通广大,姐姐也不会死。

见他不语,韦太后脸色沉了几分,语声里透着无耐,“子昭,哀家都是为你好,天下好女子多得是,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哀家早己查明,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况且,又是皇上的人,你何苦在她身上浪费精力呢?”

易子昭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她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呢?侄儿听不懂。”

韦太后气得一怔,张口结舌,“你……你真得听不懂?还是故意气哀家?”

“侄儿怎么敢骗太后娘娘,是真得听不懂。”易子昭笑着道,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

“孽障。”太后叱了一句,气得浑身颤抖。

易子昭低下头,任她说什么都不再开口。

鼓过三遍,宫乐声响了起来,长铃鸣起,皇后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高台最顶端,她半抱琵琶坐在场地中央,身上羽裳随风飘扬,月华独照,远远看去,她仿佛真得幻化成了最美丽的仙子,目光幽远得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空洞的眸子里尽是忧伤。

易子昭心中一痛,紧紧皱眉,刚才,他听到她在轿子里面哭泣,好几次都想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那样会害了她的,现在他还保护不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指,铮综琴音如瀑泄出。

底下乐手们按部就班的,照之前排练好的,认真伴乐。

她弹的是一曲《燕乐正声》原本欢畅愉悦的曲调,在她指下却弹出了悲伤的感觉,就像她压抑在心底的哭声,那么沉重。

萧贵妃带着沈美人与小皇子坐在第三道门后,与太后、皇上远远隔开,她抱着暖笼似笑非笑得看向舞台,冷笑着道:“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有今天,也会脱下后冠,穿着舞衣为大家献艺,唉,看到如此,本宫的心情就好多了。”上一次在大家面前跳《苏漠遮》可着实让她抑郁了很多天。

沈美人笑着看过来,“是呀,臣妾还以为皇后今天就会病倒了呢?没想到还是出来了,真是不知死活,都这样了还想着勾引皇上呢!你没看见,皇上刚才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醋意十足的道,狠狠的瞪着台上的人,‘限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刀子,刺死她。

“本宫倒没注意,不过……这次以后,谅她也不敢再那么嚣张了,等过几天本宫再去调教她一番,想必,就老实了。”贵妃娘娘爽朗一笑,光是想想,就己觉得无比惬意,揽过大皇子,捧在手里亲了亲。

仅有三岁的小皇子被她挠得咯咯笑着。

看到萧贵妃与儿子亲昵的样子,沈美人触动心弦,黯然垂了眸,止了笑,“娘娘多好啊,无聊时还有一个儿子,可是我们……只有等着皇上临幸,这宫里的日子…真得好难熬啊!”

听她这样说,萧贵妃尴尬的笑了笑,招来宫人将小皇子抱到一边去玩。

“唉…谁让皇上古怪呢?本宫这也是意外之喜,哟,琴弹完了,该跳舞了…”她避重就轻的道,将话题引开。

沈美人漫不经心的朝舞台上看了一眼,苦笑道:“臣妾也好想得这‘意外之喜’呀!”

萧贵妃心下一晒,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这喜,究竟是意外得来还是早有准备?己经不重要了,她己经将孩子生下来了,是皇上的亲骨肉,她就不信他还能掐死他不成?

况且,这个孩子可是她维持后宫地位的法宝,就算将来皇上架薨,小皇子不能继位,她也会被按例封为太妃,而不会被殉葬,至于像沈美人这样没有子嗣的嫔妃,就只好殉葬喽!

沈美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的道:“娘娘…有一事臣妾想请娘娘帮忙。”

萧贵妃何等精明,哪里会先答应她,只是笑着道:“什么事呀?本宫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沈美人讪讪了笑了笑,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说了出来,“娘娘,臣妾想让娘娘帮忙,把吴婆婆的“喜好”告诉臣妾,臣妾真得也想要一个孩子。”

萧贵妃微微一怔,脸上笑容更浓,十分抱歉的道:“是这件事呀!这本宫可帮不了你了,你也知道,吴婆婆向来只呆在天胤宫,又不出来走动,每次侍寝后都是由她奉上避孕草药,亲自盯着喝下,想必皇上也调教过,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一翻推委之辞被她说得真真切切,好像真得十分为难,沈美人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笑了笑,将这话搁下不谈。

“呀,开始了。”萧贵妃叫道,转头看向舞台。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碧青宫装的宫娥敲打着编钟,辉宏大气的开场乐后,舞台上彩绸飞舞,霓红羽裳里隐隐透着一个绰约人影,她随乐起舞,静若处子,动如行云。

三个月下来,她的身子竟变得那么轻盈,霓裳浮动、羽衣飞扬、盘旋……如午夜盛开的花朵,妖冶,美丽。

沈美人眼里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冷冷斜眼瞥向皇上那边。

他独自一人坐在正中,旁边位置空着,那原本是皇后的座位,可惜现在那一位己经上了台,空出来的,却也不肯让给别的嫔妃,而是让她们全部在偏僻的角落里挤着。

想到此,她更加觉得委屈,不觉得皱起眉。

沈美人目光追寻而上,落到易子昭身上,这个平时放荡不羁的男人,此时却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得盯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还能有谁?自然是倾城绝代的皇后娘娘。

这几天,宫里时常有些风风雨雨传进她耳中,无非是哪个嫔妃失了宠,哪个才人又得圣宠,其中,最另她不敢相信的一件事居然是,易子昭对这位新皇后格外“关照”。

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不过,后宫看似很大,其实很小,这件传闻既然她听说了,那么其他人就也一定都听说了,大家都不说出来,她又何必去抢这个“风头”。

“啊……”

“娘娘小心啊……”

正出神间,周围突然吵闹起来,萧贵妃也紧张得站了起来,走到栏杆旁,沈美人回过神来,跟着来到栏杆旁,不解的道:“出了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原本好好跳着舞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吊在一根彩绸上不断往下坠。

“啊……”她也不觉得尖叫出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点不敢相信。

不对,看了一会,沈美人转而摇了摇头,仔细再看,皇后好像是故意的,她脸上还带着笑,十分熟练得穿过层层防护,抓一根丝带旋空飞起。荡到最高时,她突然松开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来。

“啊……”底下宫人又是一阵尖叫。

楼里也几乎炸了锅,不光她们,那边主位上也紧张万分,太后、皇上,连同易子昭三人一同站在栏杆旁,紧张万分得看着眼前情景。

皇上紧紧拧着眉,突然提气一跳,施展轻功飞出去救人。

看到皇上身手如此矫键,沈美人微微有些惊讶,从前就听说皇上武功盖世,可一直也没亲眼见过,再加上皇上又是“患疾”之人,起初她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御花园里惊心动魄正上演英雄救美的场面,她自然不能错过好戏,只不过,私心里,她更希望皇后就此死去,也好少了一个麻烦……

她牵动唇角冷冷一笑,正要转回目光时,却发现易公子也正要提气飞出去,被太后娘娘一把拦下,低低斥了句什么,易子昭急得面红耳赤,几次要争夺出去,被太后娘娘唤来的几个宫人死死按住。

沈美人愣愣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从易子昭眼中看到了泪花,堂堂七尺男儿,还是那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居然流泪了。

“啊……救命呀!”外面又是一阵凌乱的叫声传来,沈美人顾不上多想,连忙转头去看。

原来,皇上己经接住了皇后的身子,两人一起滚到第四层场台上,皇上抓着柱子站定,两人毫发无伤,人们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搭得结结实实的台子因为皇后娘娘抽掉了几根绳子,现在散了开来,正顺着这边倒过来。

一丈高台,这幢楼离那舞台的距离也不过一丈远,真是万分紧急。

再顾不上细想,楼里一片慌乱,太监、宫娥、嫔妃,就连太后娘娘都慌忙择路而逃,寻找出路,易子昭当先护架,带着太后下了楼。

嫔妃们一哄而上,跟着太后一起逃命。

“护架,护架……”

“保护皇上……保护娘娘……”

周围一片混乱,围守御花园的羽林军匆匆赶到,打算齐力将高台支起来,然而,却己经晚了一步,台子轰然落下,大地俱颤。

夏侯君曜脑子里一片混乱,眼看粗重的台柱就要倒下来,他想都没想,翻身将她压到身上,护在两臂间那一隅之地。

耳边轰隆巨响,木梁断裂声喀嚓刺耳,还有人们奔跑尖叫声,可他们的世界却是安静的。

在木梁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她说,“傻瓜,为什么要救我?”

傻瓜,多么陌生又亲昵的词汇,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可是听她叫出口,他却觉得很舒心,很幸福,就好像……母后的口吻。

崩…一声巨响,后背被击中,夏侯君曜痛苦的闷哼一声,倒在她身上。

(清尘)

当他翻身护住我的那一刻,我哭了,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他,祈求上天保佑他平安无事,他是天朝的皇上,不能因为我而丧命。

如果他死了,我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将来就算到了黄泉,我也不会安心的。

“傻瓜,为什么要救我?”我看着他,泣不成声的道。

高台倒塌的那一刻,他救了我,自己却被木梁击昏,神智渐昏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此时此刻,他居然笑了。

再醒来,己经在床上,眼睛刚刚睁开,就听到香墨高兴得叫道:“娘娘,你总算醒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欣喜的俯在床边看着我。

眼睛酸涩,我闭了闭眼,使视线稍稍清楚了点,从前思绪风雷电掣般闪过脑海,我挣扎着撑起身子,着急的问:“皇上呢?”

说着就要掀被下床。

香墨轻轻将我按回去,“皇上没事,娘娘放心罢,太医说您头部受到重创,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不能操劳。”

听到他没事,我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刚才反应剧烈,额头上一阵刺痛,抬手去摸,才发现头上缠着白纱布。

“娘娘别动。”香墨笑着道,在我身后垫上厚枕,接过身后宫人递来的药碗,“既醒了,就先把药喝了罢,娘娘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一阵苦笑,无言以对。

喝了药,香墨又对我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我己经昏睡三天了,那次事件并没造成其他人伤亡,除了我与皇上,别人因为分散得及时,都幸免于难。

皇上的伤势并不重,只手脚上几处擦伤,后背虽然受了重创,但皇上那天恰好穿着金甲护体,所以并没大碍,他当晚就己经醒了,而我因为身体虚弱,直昏睡了三天,听香墨说,这三天里,皇上天天过来看我,甚至,晚上就睡在这里。

听到这,我脸上一阵发烫,没想到一场意外,反而增进了我们的感情,我的舞,显然也己经留住了他的目光。

这些都想过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吃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心里十分遗憾,没能亲自体会那种悸动的感觉。

“娘娘,国丈大人也来看过了,说万幸。”香墨一边说着,将空碗递给宫人。

宫女端药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