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么被他推着往外走,不怒反笑,越笑越大声,“好啊,你们要赶我走那我就走,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这张嘴出去以后不会乱说,到时候太后娘娘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皇帝的遗腹子…”

夏侯君悦愣了愣,站在那里。

诚王爷冷笑一声,转身轻问:“你们说…她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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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殇,凤为雌,凰为雄。

我眸中泪水渐渐干涸,悲伤化为凌厉,有细碎锋芒自眸中闪过,冷冷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

“你胆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我语声冷若冰霜,脸上浓浓厚重的杀意另人望之触目惊心。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像是突然不认识了,“你…你敢?”

我笑,无比讽刺的,“我有什么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现在,我己经什么都不怕了,我冷笑着望向她,冰凉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既然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就该缄口不语,意图投敌叛国,罪可当斩,我杀一个你又有何防?”

如此大的罪名扣下来,她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道:“我…我只是,谁让你们都不理我呢?快半年了,王爷夜夜在你这里,而我却得独守空房…”

“够了。”我冷声打断,抽回手,“现在没功夫听你诉苦,让人备车,你也回去收抬东西。”

“备车?你要我们去哪?”

“你要去哪?”夏侯君悦也不解的问道。

我转身向寝室走去,幽幽叹着道:“皇帝突然驾崩,没有立储君,天下一定会大乱,有多少人都等着这个机会纂得帝位,太后娘娘首当其冲,她想要得到帝位就必须先要除掉有可能与她夺王位的人,这些人里面,第一个就是诚王爷,接着还有晋王、睿王,所以,我们必需赶快走,诚王妃也得走,所有亲近的、可能被逼供的人都得带走,包括如月。”

我冷冷的说完,身子己经进了寝室,他们二人愣在当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颗心心茫然而疼痛,我将眼泪和着鲜血吞进肚子里,我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连夜带着家里大大小小连同侍卫百十多个人一起逃出武陵郡。

出城后兵分两路,夏侯君悦带着一众人往南去,我带着如月外加三四个侍卫往东走,人多目标大,他想用这样的办法帮我引开追兵。

我于黑暗中握着他的手,久久得说不出话,只道珍重二字,就己经沉重得让人无法呼息,生离死别,末日逃亡,也不过如此。

“快走罢!好好照顾夫人。”他吩咐着,将我推回到马车里。

我们重新上了路,能听到狂乱踢踏的马蹄声,在黑暗幽寂的小路上狂奔。

翌日,宫里传来皇上国;驾崩的消息,天朝百姓一时震惊,哀嚎四起,皇帝驾崩,举国齐哀,天地同悲,太后懿旨召诰天下,皇帝无嗣,新君另选。

帝京外围,有精兵二十万死死防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通风报信,凰宫内围,有良将十万抵死守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就这样,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边塞的兵马直到十天后才得到捎息,可一切都晚了。

那十万守城护军早就被平西王三+万人马牢牢控制住,没援的,发粮晌十石,抵死不从的,一律当斩。

国丧期间,按照天朝祖制,所有嫔妃均得殉葬,那一天,宫里嫔妃的痛哭声响天彻地,太后娘娘赐了各宫鸠酒白绫,毒不死的,就再赐白绫三尺;若有不愿断气的,那就再赐鸠酒一杯,总之,无论如何都得死。

一天之内,宫里死了近三百嫔,人心惶惶,似乎连风中都夹杂着血腥味,凰宫上空,鸦声四起,冤魂不散。

而太后娘娘那道新君另立的懿旨,朝中文武百官,有赞同的,也有出面反对的,反对那人,隔日即卒,接连过十,再不敢有人反对。

另立,究竟怎么个另立法,朝中人人心中明白,盛夏酷暑,到第十天时,皇上遗体既便置于千年寒玉棺中也再不能放了,得尽快出殡,忠良之臣沉痛叹息,只得点了头,好让皇上尽快出殡。

祖制,立了新君才能出殡。

太后娘娘召了文武百官,笑言丞相府公子文滔武略,仪表堂堂,又立有战功赫赫,适合为新君人选,让群臣商议。

说是商议,其实是挑明立场。

太后娘娘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后路,只有一条绝路,群臣只得迎头而上,再不敢有人反对,就这样,易子昭于皇帝驾崩后第十天继承大统,改年号庆延,国号殇未,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

平西王为新帝登基立大功一件,自然有赏,太后娘娘将小郡主立为皇后,母仪天下,永伴君侧,而红泪,也跟进宫做了玉昭仪。

当我于闭塞的山谷中得到这些消息时,己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无法想像夏侯君曜躺在玉棺中的样子,他闭着眼,被人无情得搁置了十天有余,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锥刺一样的疼。

一切风波都过去了,太后仁慈,并未废掉宗亲们的爵位,王爷仍是王爷,长公主仍是长公主,一切都没变,除了…突变当晚没有逃脱的晋王与睿王做了冤死鬼,幸运躲过一劫的诚王爷己经回了武陵郡,而我却待在山谷中不肯走

我闭着眼,轻轻靠在冰凉的墓碑上,眼泪慢慢落下,我要在这里陪伴娘,我唯一的亲人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身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件衣服落在我身上,接着是如月的声音,“这谷里气候冷,夫人小心着凉。”

“谢谢。”我道,仍旧闭着眸。

她在我身边坐下,小声道:“夫人,您在这住了一个月了,离临盆的日子也不远了,还要再住下去吗?”

谷里有一间猎人狞猎时临时过夜用的简陋木屋,这些日子,我和如月就住在那里,四个侍卫在外面搭了茅舍临时居住,我知道他们都烦了,可我不想走,现在太后娘娘己经不再怀疑我、让人追杀我了,我也用不着再回去做诚王府的侧王妃,我要做回清尘,再不受人左右。

“不回去。”良久,我才道,语声坚决。

她轻轻的叹一声,有些无奈的道:“王爷让人捎信过来,说皇帝大婚连夜进京去了,这一去怕也得十来天,让夫人好好保重身体。”

我慢慢睁开眸,“新帝大婚了?”

“对,这次新皇后封的就是平西王府的小郡主,先帝崩时,宫里嫔妃如数赐死,己寥寥无几,听说立了皇后,很快就又会大肆选秀,充实后宫了。”

我笑,终于笑了,淡淡的道:“是吗?”

现在听到这些,仿佛就像前世的事一样,那么遥不可及,不真实,我甚至记不起来,原来,我也曾是皇后娘娘。

山里的空气很新鲜,我每日游荡于山谷里,听着鸟叫度日,也觉十分惬意,什么都不想,现在,我只等着孩子出世。

轻轻摸着硕大浑圆的肚子,想起那人颦笑尔语,不觉的,腮边己经有泪水划落。

我口口声声说恨他,却一直都恨不起来,每每想起来,只有心疼,只有怜惜,他死得惨烈,还被人用那样的方式摧残,我要帮他留住唯一的血脉。

“夫人,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吃饭罢.”如月道,起身过来扶我。

我艰难的站起来,扶着她,慢慢往回走,木屋离娘的墓地隔着一潭深湖,远远的,只看到湖面碧绿如苔,烟光凝翠。

我己怀胎七月,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了,生孩子,这对从来没有经验的我来说,无疑是个挑战,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同时又深深恐惧。

我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宫装,宽大的裙摆下,我的肚子高高隆起,己经十分壮观,如月小心翼翼扶着我,生怕摔着。

松风过处,衣袂飘飘,轻轻摩挲着脸颊肌肤,我不禁仰起头,十分享受这样细微精巧的爱抚。

天朝己逝,人己逝,但天朝的江山还在,我的肚子里还有着帝王的骨肉,它活泼跳动着,生命顽强。

殇未朝庆延元年,九月壬辰,皇帝新册了后,赐封号孝文,帝宴君臣,大摆宴席,后宫掖庭又一翻乐舞起,舞姬己换,从前的乐师己经扶摇直上做了天子,稳稳坐于御案后,看繁烟似锦的宫乐们演奏天赖,看霓裳舞姬裙袂飞扬。

一切看似,似乎…真得那么热闹非凡,但看进眼中,却好像是缺了些什么,缺什么呢?目光清冷,风华绝代的她。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只是改了姓氏而己,龙椅上的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只是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那些我深爱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变得孤身一人,可是我人生的路,才走完了一半。

<凰宫:滟歌行(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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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宫:滟歌行(下)>

殇未朝庆延元年,十月底,天气转凉,秋意盎然,这满园中荡存着浓浓喜意,丝毫看不出几个月前,那场天崩地裂般血雨腥风的痕迹,花自飘零水自流,枝头鸟儿仍在歌唱。^橘园.青囊花开^

今上大婚一月有余,由太后亲自督点的民间选秀终于宣告结束,从三千名佳丽中脱颖而出的不过寥寥百余人,新一轮的秀女进宫,浩浩荡荡的队伍充实了原本寂寥的后宫。

御花园中落樱缤纷,满目枫红,午后骄阳不再炽烈,值新一轮秀女进宫的大喜之日,太后娘娘赐宴御花园,邀百名佳丽共赏歌舞,逸乐品茶。

一眼望去,只见花丛中一片莺莺身影,红的妖艳,白的粉白,黄色庄重…欢笑声盖过乐曲声,是谁乖觉伶俐,又是谁一翻巧言,惹得太后与皇后娘娘捧腹大笑,这笑声,无比爽朗,惬意…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皇上十分宠爱的玉昭仪坐于凤藻岸后,与太后娘娘谈天说笑,纯白色嵌梨花的织纱宫装衬得她皮肤越发的白皙逼人,红唇皓齿,娇艳欲滴。

一个眉目清秀的宫女自花丛中穿过来,俯身在侧,禀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说他今日不得空,让娘娘自己做主带着小主们玩赏,皇上还特地赐了些南方进贡的水果让奴婢送来给娘娘们品尝。

闻言,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湮去,沉声道:“他有什么好忙的,哀家己经半个月见不到他人影了。”

宫女不言,只将头低了低。

眼见气氛凝窒,皇后娘娘忙笑着打破僵局,“皇上刚刚继位,要打理的事自然很多,再加上近来忙着修建广濪宫,怕是一时累着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母后不用动气。”

“是呀,母后小心气坏了身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玉昭仪附和着道。

太后冷哼一声,不再言,皇后挥挥手,禀退宫人,笑着道:“母后,今天乐府新进献的舞谱上有一个蛮新奇的舞蹈,不妨让她们舞来一看?”

她将一个锦黄色册子执到太后娘娘面前,太后就着她的手淡淡的瞟了一眼,突然笑了,“这舞居然还有人会跳?”

“母后以前看过吗?”皇后问道,+分好奇,再次向舞谱上看去,“他们说这是皇上亲自吩咐‘乐府’编排的舞蹈…”

听她们说得玄乎,红泪也不禁侧眸看过来,见摊开的舞谱一侧赫然印着四个大字一一天外飞仙。

淡淡笑意浮上眉梢眼底,太后目光幽远得看着远方天空,语声淡漠,只言:“看过,看了一半。”

“一半?”皇后更加好奇,“怎么会是一半呢?

这一次,太后娘娘只是轻笑,不再语。

跳这舞的那位女子己经完全淡出的了她的视线,她己经改嫁他人,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的绝顶聪明与高明的手段会威胁到自己。

与其说是她,不是如说是易子昭,那个女人太过妖艳,媚惑人的功夫堪称一流,这根毒刺,原本应该一拨子之,永除后患才是,可是,当初子昭一再阻挠,并以性命相逼,她只好放了她,放虎归山,是为糊涂。

可是现在,她己经完全放心了,那个女人己经改嫁了诚王爷,听说也己经快要临盆,登基以来,易子昭再也没提到过那个女人,现在又有佳丽三千,个个年轻貌美,她想,他怕是己经完全将那个女人忘了罢?^橘园.青囊花开^

想到此,太后脸上轻松笑意越来越浓,挥手道:“嗯,这舞不错,命他们准备去罢!”

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答,皇后娘娘脸上笑容讪讪的,也不敢再问,轻轻哦了一声道:“好,臣妾这就吩咐人准备。”

她唤来宫人,吩咐宫人自去准备不提。

红泪端坐一旁,突然沉默了,低头望着脚下出神。

关于这个舞的传说,她是听说过的,这是皇上曾经亲自教她跳过的那支进宴舞,天外飞仙,一丈高台,绝世倾城,都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传说。

她己经改嫁他人,嫁给了她最心爱的诚王爷,无形中,她对她的恨又加重了一分,从前,她进宫,荣宠一时,她嫉妒,现在,她被废,改嫁诚王,她也嫉妒,她得到的东西都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遗憾的是,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任她羞辱,这份恨深埋心中,无处发泄,她觉得心里一阵窒闷,无法呼吸。

有时侯,她甚至想要召她进宫来,就像当初她一道懿旨召她进宫为婢一样,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皇上对她的感情死灰复燃,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呵呵呵…

旁边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打断她的.思绪,接着,一个低压的娇柔女声道:“我听说皇上最近在大肆修建的广濪宫,己经快要峻工了,从外面看真的好气派啊,先不说精妙绝轮的设计构造,就单看那遍植庭院的千年青松,衡芜碧草…就够眼馋的了,真不知道哪个有福的能住进去。”她轻叹了一声。

说话的那人是新进宫的秀女,左相文宗青的小女儿文静嫿。

红泪侧眸看去,见尚书大人家的千金虞姬儿接话道:“我猜,应该是给将来的贵妃娘娘建的罢,现在宫里殡位有很多空缺,其中最大的当属贵妃之位,如果我们当中能有谁幸得龙宠,当上了贵妃那就太好了。”

文氏一笑,抬眸,刚好对上红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吓得连忙低下头。

惊悸一刹,等了好一会,她才冷静了下来,故意抬高了些声量道:“就算是封贵妃,也轮不到我们,那贵妃之位自然是归昭仪娘娘所有,昭仪娘娘现在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她的声量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到,又不至于让更远些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听到,红泪垂了眸,轻笑,内心苦涩蔓延。

别人眼中,荣宠一时的玉昭仪真得像她们所说那么幸福吗?

不,唯有她自己知道,一点都不…

她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影子,因为长相的三分相似,他把她当作那个女人来宠,对她的爱,对她的恨,全部都化为每日帐下的激情,统统施加到她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很快的,那高台便己搭好,不是一丈,而是三米,怕是,为了杜绝前朝惨案的发生罢?她想,钟磐丝竹声再次响起,擂鼓奏乐…

红泪收了思绪,转身与太后说笑两句,专心看舞。

天胤宫中青烟撩绕,丝丝杜若香味袅袅散开。

婉儿走进来,福了福身道:“皇上,奴婢己经把您的话转达到了,贡果也都送过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御案后,低头沉思的人男子抬了眸,淡淡眸峰斜睨过来。

婉儿不敢看,低了头道:“不过太后娘娘好像有些生气。”

闻言,易子昭默然冷笑,不置可否,沉声问道:“广濪宫修建的怎么样了?可完工了吗?”

“大至己经完工了,只等油漆干了,再添些家具摆设就可以入住了。”婉儿回道。

“是吗?”他道,脸上神色稍微好转了些,“让他们加快速度,七天之内,一应事项必须完工。”

婉儿听了,不禁惊呼,“啊?这么快,怕完不成呢?”

“不行,必须完工。”他冷声道,役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算算日子,她也该要临盆了,他已一刻都不能等了,迫不急待要把她接到身边。

几个月以来,他都被太后用众多繁文褥节束缚在宫里,不能去见她,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与诚王日久生情…

这是他最担心的。

“必须完工。”想到这里,他再次说道,将语气加重了三分。

见皇上神色如此冰冷,婉儿不敢再说什么,连声应是。

“行了,你下去罢。”他挥挥手道。

“是。”她福身退下。^橘园.青囊花开^

“等等…”她刚刚走到门口,便又听到召唤,她止步回身道:“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你的主人就要回来了。”他语声冰冷,脸上神色淡淡的,挂一抹浅笑,看不出喜恶。

婉儿一时疑惑,“主人?啊…你是说…”她恍然明白,惊讶的睁大眼睛,“皇后娘娘…不,奴婢是说,主人她怎么会回来呢?”

易子昭冷笑不语,拿起前方玉玺在已拟好的圣旨上一按,笑着道:“将这个送去地牢拿给那两人看,顺便告诉香墨,如果她再不说,就永远都见不到她的主人了。”

婉儿重新走过来,手指颤抖的将圣旨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神色赫然凝重,紧紧蹙着眉,“皇上,还是换个人去送罢,奴婢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们。”

她是罪人不是吗?因为怕死而投靠了新君,所果皇后娘娘再进宫,她一定会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