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便又是一片死样的沉寂,今日盈月,冷辉月光洒入房内,透出薄凉意味,一如他们散发的气息。

夏侯君暇紧紧握住双拳,“你想怎么样?”

易子昭轻笑,眸子从明珠上移开,而那抹诡异的颜色并未因他移开目光就消散,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妖邪,就好比他的王者气息。

他们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谁都无法代替谁。

“你知道的。”易子昭笑着说,缓缓将视线移到他脸上,“我要什么你是知道的,皇上。”

此刻从他口里听到皇上,竟是那样讽刺。

夏侯君暇冷笑出声,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语声却仍平静,“朕不知道,你不是已经势在必得了吗?”

易子昭冷笑,“皇上三十万大军层层包围帝京方圆百里,迟迟不动,不就是因为皇上您还在宫里吗?”

他没赢,他只是控制住了夏侯君曜,可是却永远无法下手,如果皇上死了,封锁城外的三十万大军就会很快攻入城来,到时,谁胜谁败还很难说。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输。

“大将军的人马远远不止三十万,你又何必怕?”他笑着道,笑意却不能到底眼底,苍白的面孔在黯夜里失去一切光彩。

易子昭从他脸上抽回目光,笑一声道:“是啊,现在我不怕了,与皇上交战那天,如果我死了,那么那个女人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将一并消失。”

他转头看他,“你懂我的意思吗?皇上。”

夏侯君曜不语,脸上的笑容正一点点消失,表情变得紧崩,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威胁,也同样知道他保不全她,可是…这一刻,他开始觉得万分无力。

身为君王,他懂得江山与爱得重量,也衡量过,然而真正到了决择的时候,还是会让他痛得想落泪。

男人流泪,是懦弱的表现,可是他这一次真的想。

为天朝数万万百姓,为向他委以重任的父皇,也为他唯一深爱的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易子昭目光紧随他,不放过他每一丝表情。

他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仰头唤了句,“进来。”

外面随即走进一个宫女,低着头将药碗奉上,“将军。”

夏侯君暇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不禁轻笑出声,“易将军最近好像对宫女很感兴趣。”

易子昭将药碗接过手,轻笑,“是啊,犹其是皇后娘娘身边调教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轻轻眯上眼,像是十分享受某种消魂的回忆,俯到他耳边道:“十分与众不同,别有一翻滋味。”

他露骨的话让一旁的宫女红了红,深深低下头。

夏侯君暇反应平静,笑而不语,目光慢慢落到他手里的药碗上,随即,一种深刻而尖锐的痛与失败感缓缓的蔓延上心头。

他像是突然顿悟了的空门弟子,突然明白了尘世的渊源,从久病不愈,到今天难以挽回的局势,每一样,都能让他冷笑出声。

“这药是给朕的吗?”他问。

“是的,皇上近来身体不好,该多进补才是。”易子昭笑着道,随手挥退宫女,“你下去罢。”

婉儿低着头退下,临去的脚步迟疑着,犹豫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病榻上的皇上,只一眼,就让她的心刺痛。

他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坐直,却仍有着不容忽视的龙威,目光交错瞬间,她不由的打了个寒战,’除陀垂了眸,’消

然隐退到珠帘后头。

里头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朕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好补的了。”夏侯君暇仰头靠到枕上,轻轻闭了眸,脸上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这一切,不知是该怪自己大意,还是怪对方用药太精准。

十几年来,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整日吃的药是有毒的。

易子昭轻笑,低头看了一眼碗里色泽深沉的药液,“最近皇上一直拒绝吃药,对病情不利,我劝皇上你还是吃了罢。”

他语声阴郁,无形中让人觉得压抑。

如果不是他拒绝吃药,也早就活不到今天了,而他之所以出此下策,也是因为他拒绝吃药,原本,他是可以好好

死去的。发展到今天对立的局面,是他不想,也不愿意面对的。

他不敢保证,那个女人就一定不知道,更不敢保证,当她知道一切真相后,还能接受他。

夏侯君暇不语,接过药碗轻轻闻了闻,“这药里有什么?”

他确定那是他喝了十几年的药,同时也确定里面一定有东西能至他于死地。

“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易子昭笑着道,一如往常般放荡不羁。

“有,朕要知道,朕是怎么死的。”他目光直视他,一瞬不瞬,仿佛能透过身体,看穿他的内心。

易子昭收了笑,眸光也黯沉下来,“这么说,你是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

池没想到他会接受得这么快,或者说,是压根就没想到他会同意。

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与生命,而他为了得到她而不折手段,两者之间的差异,这一瞬间的恍然,对与错的碰撞,让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龌龊。

后记3:君曜之死,荣妃之死

“如果不答应的话,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你放过她们母子吗?”夏侯君曜苦笑,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笑容有些凄凉。

易子昭心头刚刚升起的情绪被他强制的按压下去,龌龊,或许,可是他别无选择。

洞开的窗户,高悬着明月,这个夜,比往常更加寂静无声。

皇帝静休,寝宫方圆百米之内不得喧哗。

隔着风声,一丝极细极细的声响传来,哐,吟…

然后又是一片沉寂。

隔日清晨,大家看到福公公跪在皇上的床上,他似乎跪了一夜,被宫女掺扶起身时膝盖已经伸不直了,而病榻上,皇上的身子早已放凉了。

天胤宫传来哀哀的哭声,又或许,这哭声里还夹杂着窃喜的笑声,又能如何呢?

他已经死了,留下她们母子的一线生机。

————————————————夏侯君曜篇,完。

黑暗的森林里,不时传来奇怪的鸟叫声,荣妃忐忐不安的坐在车里,抬头看看一脸安然的碧珠,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如此镇静。

“碧珠,本宫的家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吗?”她再一次不放心的问道,即便选择放弃高贵的身份,却仍不肯抛下“本宫”的自称。

碧珠原来安坐,见问,笑着道:“娘娘放心罢,都安排好了,王爷已经在西域国为娘娘置办好了庭院家具,还为娘娘的爹爹和两个哥哥买了官,到了那里,一切就安稳了。”

“到了西域就真的没事了吗?”她小心的问,紧紧撰住领口系带,黑色的风帽下压,完全遮住了她的容颜。

“真的娘娘。”碧珠笑着道。借着车顶火光深深得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不觉加深。

昏黄的光影下,荣妃娘娘美丽的脸上化着华丽的妆容。

这是她最擅长的梅花妆,从前,皇后娘娘爱这个妆,后来,荣妃娘娘为讨皇上欢心,一直让她给她化这个妆,现在,她最后一次为她化这个妆。

遥远的声音至心底传来…

“娘娘,让奴婢再国您化一个梅花妆罢!到了那里,奴婢跟娘娘的主仆情份就算完了,就再也侍候不了娘娘了。”

空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碧珠收了思绪,撩帘看了看外面,山下已有火把光闪烁,看来,他们是来了。

“怎么,外面有动静吗?”荣妃紧张的问,作势要撩帘。

碧珠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她,“没有娘娘,外面危险,不要随意挑开帘子。

她突然出手,荣妃心有余悸的收回手,“好,好罢。”

碧珠收起脸上紧张神色,对她尴尬的笑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这个夜晚,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浸长的,成不成,就在此一举。

马车不知跑了多久。黑暗中,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只要过了过了这个树林,再越过前边那座毋,我们就安全了。”

听到诚王的声音,荣妃觉得安全了许多,随即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知道了,谢谢诚王。”

“不必谢。”帘外男人态度冷淡,扬鞭驾马离去。

荣妃有点失望,早就听说诚王潇洒温柔,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可是,她还听说跟皇后娘娘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感情,想到这里,她不禁叹息,叹这个好男儿不正眼看她,由此,也不免想到曾宠爱过她的皇上,他宠她,却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代替品。

浓浓的愁思浮上心头,她偷偷将轿帘掀开一条缝,伸头朝前望去,淡淡火光映衬下,诚王爷骑在马背上的身影矫健而强壮…

这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猫头鹰叫,她吓得连忙放下帘子缩进车内,显得有些狼狈,碧珠只是看看她,没有说话此刻,她的心情还不能平静下来。

她在等。

当山下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荣妃也渐渐紧张起来,“不会是她们追来了罢?”

“不是。”碧珠仍然冷静,小心观察着外面的形势,当她看到那些追来的火把光已经包抄过来时,便不动声色的

坐到了荣妃身边,将一柄光亮锋锐的匕首抵到她喉间。

这一切,来得快来突然,在荣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就发生了。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能相信,“碧珠,你怎么会?”

“对不起了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代她向您说一声谢谢。”碧珠冷声道,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能做到的,就是帮她安顿好她的家人,除此之外,再没办法,她必需死,就算是为了天朝江山复苏做出贡献。

然而这些对于荣妃来说太难以致信。

 她只是进宫享福的,从没想过要为天朝做些什么,何祝是死。

她睁着惊恐的眼睛,想要喊出声音,然而她的刀尖却毫不留情,已经深深刺入她肌肤,只待她再喊一声,就会割进肉里。

她只好放弃挣扎,怔怔得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诚王的声音,刀兵碰撞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他们谈起清尘。

清尘,这不是皇后娘娘的名字吗?

天大的迷团正在一点点被解开,她用她稍显迟钝的脑筋思考,只差一点就能明白过来,只差一点…

嗖…的一声,质地坚硬的暗器飞打过来,直击胸口,荣妃睁大了眼睛,从山风撩乱的帘子下看清了行凶的人,是诚王,他点了她的哑穴。

一帝碧珠很快收起匕首躲出车外。

荣妃看看她,再看看自己,不由自主的跌出车外,她清楚得看到了皇上的容颜,这一次他看她的目光是不同的,

他叫她——清尘。

芙蓉糕,梅花妆,西域国,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可是却也晚了,晚上…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