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帅!”流川枫仅凭一人之力便成功甩开了对手,并在有两人防御的前提下进了一球。小堇不由瞪大眼睛惊呼。一色看了一眼自家万分激动的弟弟,颇有顾虑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让小堇看到更厉害的人,指不定等会儿就换偶像了。

那么想着,一色再次看了流川枫一眼。

男生侧脸对着她,正冲着四个队友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话音落下便见那四人顿时怒火中烧的模样。当然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一色想起了这张脸为什么会眼熟。

丫的,他不就是那个骑自行车骑着骑着睡着了然后被撞醒的家伙么?

顿时扶额,一色表示,小堇你还是继续崇拜你的三井哥哥算了。

“流川君的确很厉害,小堇若是多加练习的话,也可以做到的。”

耳边仍旧是神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声,小堇时而会接两句时而会因为太专注比赛动向而忘了回话。这样的他,一色是第一次见到。

受到阿神的耳融目染外加学校英雄的推助力,小堇也是真的,喜欢上篮球了吧。

橙色的球被不断传来传去,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球小人多,一色根本来不及辨别这一刻那一秒球被谁抢到了手里。被晃得有点晕乎的一色在观战五分钟后做了一个决定,她不是来看球的,她是来看小堇的偶像的,于是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三井身上。

这样的改变让一色顿感舒适不少。不是因为三井养眼,而是因为目标物表面积变大了。

所以当三井拿到篮球并站在三分线外投篮的时候,她看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就连起跳时手腕的动作都跟进得如若慢镜头回放一般。

整个赛场瞬间安静,滑过耳畔的似乎只有球擦破空气的声响,然后便是进篮的声音。

穿过篮筐的球体迅速下落,欢呼声如潮一般侵袭而来。

球进了,而且是三分的。一色只能理解到这个层面上。但从周遭人过于激烈的反应来看,似乎远远不止这样。

“好漂亮的姿势。”这是小堇说的。“现场看比录像里还要流畅。”

“即使空白两年,身体依然不会忘记投篮的感觉啊。”这是神崎喃喃自语的。本不该被一色听到的言语由于两人头靠得太近,被稳扎稳打地传入了耳内。

眨眨眼,琥珀色的瞳仁从三井身上转到了一边的神崎脸上。“……”你认识三井寿?虽然下意识想那么问,可终究没有真的问出口。一来,神崎最近一直很关注篮球队会知道三井的事很正常,二来,就算他们真的是旧识……也和她没关系。

从短暂的诧异中脱离出来,一色继续盯梢。

白底红边的篮球服,数字14。同为白底红边的篮球鞋在场地上摩擦出声,时而原地转向,时而挡人时而突破对方的防守,红色护膝随着三井扭转的动作在视野里晃动。汗水沿着脸颊的弧度滑落至下颚,随着三井一个转身的动作飞离于半空中,在顶灯的直射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一色看得入神,正在压制翔阳6号的三井偶尔一抬眸便直直地对上了一色的视线。

因为是偶然,也因为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一色,三井不禁愣了愣。却也只是一会儿会儿的时间,成功防守住6号接到传球,作势要投篮的假动作,对方起跳后将球传给了拦下的赤木,动作流畅得如若吃饭走路一般,完全没有因为思考战略而犹犹豫豫的感觉。

是条件反射,经验累积后,作为篮球运动员的条件反射。

“诶,神学长你果然在这里啊。”

是新的声音。一色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一头黑色中发,穿着和阿神一样的队服。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掩饰住他的不羁和自恋。

“牧前辈说你留在这里看比赛了,我也来看一会儿。”

很不屑的态度。

“嗯。”神坐直身子,“这是一色花。”在介绍一色的时候,她正回过头去继续看比赛,完全没有和清田打招呼的意思。“这是一色堇。”

“大哥哥好。”相较于姐姐,做弟弟的显然礼貌的多。

“什么嘛,翔阳居然只领先湘北几分。”坐到一色身后的清田开始嘀咕,“要是我们海南大早就领先七八十分了,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消失的时候,一色和神崎同时回头瞪向他。只不过两人的生气的原因有些不同。

“别在我身后大吵大闹不然就把你扔出去拔草。”这是一色。

“闭嘴,认为湘北会输你就给我坐到对面的位子上去。”这是神崎。

屁股还没坐热的清田突然接受到两个女生的怒目,脑后不禁压下三根黑杠。再看向身边的神,却见他和平时一样微笑着,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切。”请哼了一声,他双臂交叠放于胸前,背靠椅背,单腿伸直单腿弯曲,坐姿甚为嚣张。

自前一次偶然的目光后,三井便不止一次地瞥见一色那个方向,就像一种强迫症。宛若本来不知道手指划伤,却因为发现有伤口后开始觉得手指隐隐泛疼,潜意识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些。

“花酱,你和三井认识?”

运动员的细微变化自然也只有运动员才能轻易捕捉到。虽然并非很明显,三井也没有在比赛中因分神而出什么差错,但是有意无意的目光还是被看穿了。

“诶?”面对神的问题,最先惊讶的人是小堇。

一色思考了一会儿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毕竟她和三井之间的关系在他决定回篮球队之后就彻底断了。“唔……”眉心微皱,她缓缓开口,“一起逃过课,一起打过架。”

“……诶!?”面对一色的答案,更加惊讶的人也是小堇。

“没关系的小堇。”一色望向堇,并伸手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如果觉得对三井的憧憬幻灭了的话,就换一个偶像吧!姐姐觉得那个4号不错,虽然开场就被吹了哨子,但是整体感觉还是很稳重的!”

……

一瞬间的冷场的同时,上半场比赛也宣告结束。

“那个……小堇你口渴么,姐姐去买喝的。顺便也帮阿神和神崎带一份好了。”目光扫向清田信长,见他一副想说顺便替我也带一份的表情,一色耸肩,“别看,没有你的份,陌生人。”

伸手拍了拍身边那个快要被气吐血的后背,神叫住了那个匆匆赶去自动贩售机的一色。“我陪你去吧,一个人不好拿。”

结果被一色一个OK的手势给打发了。

一连哐嘡了四声后,一色从机器里拿出了四罐饮料。

通往比赛场和休息室的交叉口,一色撞见了正擦着汗走回休息室的湘北队员。三井走在最后,喘息声似乎比其余四人都要厉害。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四罐饮料,想最后扫一眼三井然后回观众席的一色又一次对上了三井的双眸。

“你……”

三井的问题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色抢答了。“别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体育馆又没写一色花不准进入。”

……所以说一色花你对前辈的态度,真的很有问题。轻切了一声,三井用干毛巾擦去再次流下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后道,“不用想也知道你是被神崎拉来的。”

“你认识神崎?”比照神崎方才的喃喃自语,一色觉得自己猜对了什么。没有给三井回答的时间,她兀自把话接了下去。“啧啧,真可惜你猜错了。”

单臂环住四瓶易拉罐,而后拿出一瓶递到三井手边。“三分球投得不错,起码比你打架厉害多了。”

所以说,这是表扬还是讽刺?

看了眼一色走回观众席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多出来的饮料,三井忽然的就无奈了。

下半场的节奏明显快于上半场,一直注意着三井的一色察觉他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在翔阳换了4号上场后。

“小堇,你想打控球后卫的话,就要仔细观察翔阳的4号。”湘北喊暂停的时候,神忽然想起了这桩事。

“唔……”捧着饮料猛喝了几口,堇忽然发现三井手中拿着的水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不禁感叹:“诶?三井哥哥也喜欢这个牌子的水吗?”

不,是我一时兴起塞给他的。

如此腹语回答着,一色舒展四肢伸了一个懒腰。“……话说回来,三井其实并没有拿很多分?”

“五分。三井被对方的6号压在了五分。”神崎在回答一色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不耐。

这边才念叨到那个6号,那边6号就又一次拍掉了三井手投出的三分球。

“啧。”

一色发出了表达不满的声音。

“很在意三井寿?”

“不是在意三井寿那个家伙,而是……这是学校荣誉啊学校荣誉。”

“拜托不要总说些你从来都没有的东西。”神崎轻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妙。或许把三井换下场会更好一点。”

“没关系的!”

这一次打断对话的人竟是小堇。

“三井哥哥一定会赢的。他可是不到最后一秒不会放弃的男人。”

神崎略显惊讶地眨了眨眼,而后看向身边的一色,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一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如你所见,我弟弟是三井的头号粉丝。”

“一个认识不良时期的他,一个崇拜篮球时期的他。你们姐弟和三井的渊源还真深。”

学着神崎方才的话语,一色做了最后总结。“拜托不要总说些让人倍感无力的话。”

这种渊源,其实是孽缘吧。

比赛的后续发展如小堇坚持的那样,三井冲破了对方6号的五分诅咒,成功将比分拉了回来。

分明疲惫不堪却还是坚持着要赢的信念,看着凭借意志力继续奋斗的三井一色忽然明白了最初时候的那种不同感来自哪里。

不同于打架时候宣泄压力的无奈,而是快快乐乐的沉浸在自己喜爱的东西中。那样的眼神和笑容,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Chap.12 拜托了

『名为六度空间理论的数学猜想指出,每个人只要通过六个人便可以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人们总在彼此相遇的时间点上将“相遇”定义为一种偶然,

然后于多年后编织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证明它是一种必然。

以后的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我想,以后的我应该还是会坚持着“偶然”这样的词语吧。』

那日的比赛以圆满的结局收尾,所谓圆满不过是对湘北单方而言罢了。一色瞅着翔阳的队员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一瞬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对待。

“男人果然是奇怪的物种。”

离场的途中,一色冲身边的神崎忽然念叨了那么一句。

“怎么说?”

“打架打进医院不哭,害怕了难受了高兴了激动了也不哭。不过输了一场球赛而已就哭成那样。实在是……想不通。”

神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走出体育馆后站定脚步看向一色。

“那不一样。篮球,赢,进入全国大赛,是他们的梦想。梦想破碎后造成的撕裂创伤不是打架这种小事可以比拟的。”停顿了一会儿后她轻叹一口气。“是现今的你不能体会的痛。”

那是多痛?

比看见妈妈冷冰冰地躺在那里还要痛?比眼睁睁看着爸爸从最高处跌落还要痛?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辈子都不想去寻找那个名为梦想的东西了。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不同于入春时期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种细小的,打在脸上凉凉的触感,现在的天空像是要发泄什么一般,倾盆而下,有种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宛若要把玻璃打穿的感觉。积起的水塘被连续不断的雨水冲刷着,分离,飞溅,迅速向外扩张的涟漪,倒映与水面中的霓虹灯光亦被撕扯开。

一色是极讨厌这样的天气的,恨不得缩在被子里直到雨停。

可惜不行。

透明的水珠沿着伞骨滑下,顺着圆形的固定扣滴落。一色转着手里那把有些老旧的伞走在街上,水珠飞溅,过往行人纷纷向她投去不满的眼神,更有甚者停下脚步回头谩骂。只不过,一色完全没有去理会的意思。

很久以前,当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会经常扯着她的小马尾,神情略带责怪眼神却充满笑意地看着她。他说,你就和你妈妈一样的倔脾气,还一肚子的恶趣味,上了学也一定是老师眼里的麻烦生。相比较而言,小堇的性格则像爸爸。

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每每说起他们的恋爱史时,一色久信都会一脸颇为不好意思的模样说着诸如“我打小就喜欢你们的妈妈”“暗恋了大半辈子被她照顾了大半辈子最后居然还是她问得你究竟准不准备向我求婚,再等下去皱纹都要出来了”“有时候想想,我真的……”

真的配不上她。这样的话心里想过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说出口。他可以怀疑自己,却丝毫不会质疑妻子的判断。

现在想来,一色也能猜出几分妈妈的心思。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的社会下,在那个提倡女人就该卑躬屈膝任凭丈夫使唤的年代里,只有爸爸会如斯宝贝她吧。

一瞬间的顿步,一色望向远处的红绿灯微微发愣。爸爸跳楼前最后的眼神在脑中闪过,混杂着磅礴大雨,分不清是现在还是几年前的夜晚。耳边的汽笛声融进记忆中,拨弄着那根紧绷的弦。

又是一瞬间的转身,深褐色的皮鞋就那样踏入水塘中,泥泞的水飞溅在半空中,污着了过膝的黑色长袜。从一色身边经过的中年男子被伞面上飞出的雨水浸湿了衬衫,不由冲着她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

一色抬头看了他几眼,或许是眼神甚为不耐的关系,男人不由愣了愣,缓神后才想着继续教训一色却见女孩撑着伞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了原地。

“你给我回来!”怒极的男人这般吼着。

“白痴。”一色不屑地低喃。

依旧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本该上课的时间,身穿校服的少女却在马路上闲晃。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势,继续不辞辛劳地洗刷着大地。

“哟,这不是一色花嘛。”

声音自左边响起,待一色转过头去想看清是谁的时候,双手忽然被人箍住向后一拉。灰蓝色的伞顺势掉在了地上,大雨丝毫不等一色反应过来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哪个王八蛋。”雨水沾湿了睫毛,流进了眼睛,起初是睁不开眼,而后是视野模糊。隐隐约约看见的远处人影似乎很高。

耳边是刷刷的雨声。

“……阿龙?”待那人走近了,一色一眼便认出了那双很有特色的眼睛。至于问句,不是为了让身前人点头承认自己是阿龙,而是质疑为什么他会站在这里,而他的狐朋狗友还拽着自己。

“总算可以算算之前的帐了。”可惜他的答案没有让一色顿悟。

“帐?”如果说她和三井之间还有过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一起打过架,那么她和阿龙就真的只是认识而已了。

“和三井的帐。”

于是一色就更糊涂了。

“你现在所作所为和找三井算账……有关系?”雨水飘进了嘴里,一股冰凉且奇怪的味道,一色不由皱了皱眉。“放开。”

“只要能逼得三井不得不出手,让篮球队禁赛就可以了。”阿龙几步走上前,轻捏起一色的下巴微微往上带了带。“你只需要安静地呆在一边,适时地喊几句救命就可以了。当然……”阿龙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话接了下去,“凭你的性子来看,是不可能乖乖配合的。”

言毕,他以膝盖重击一色的腹部。

“把她拖到大伙那儿去,我去给三井放话。”

第一次被重击腹部,一色先是感觉到喉咙口一阵泛空,而后真实的疼痛感才缓缓蔓延至胃部。“等一下。”即使很疼,她还是叫住了准备出发去湘北的阿龙。

“嗯?”不耐烦地转过头,雨水将他的短发冲刷地紧贴头皮,配合着那双颇具特色的眼睛,实在是……

“你们未免太失算了。”

“……”阿龙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接话,“呵,难不成你想说‘三井是不会来的’‘你们高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这样的话?”

……这些不是那个女人最爱的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台词么。真够恶俗。

深吸一口气,一色抬头。“我说得你们未免太失算了是指……”话未完,她仰头以头顶狠撞拽住自己的男人的下颚,听到对方闷哼一声后再次猛踩了他一脚。

趁机拜托束缚,一色弯腰拾起地上的伞。一见形势有变,阿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欲抓住一色,不料先被雨伞集中鼻梁。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从鼻间蔓延开来,却见身前身高仅一米六的少女一个飞腿朝自己踢来。

反应过来她瞄准的地方时已经来不及了。

“抓住这个臭丫头!”捂着下半身站在原地寸步不能移,阿龙几近气得冒火。

才准备从大路逃走的一色被男人狠推了一下,霎时摔在了水塘里。泥水溅了一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侵入鼻腔。

只不过现在不是躺在地上思考哪里摔痛了的时候,单手撑地迅速站起身,本想着用同样的招数对付眼前的男人,却不想被先一步拽住了手腕。对方力气太大,这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打不中脸没有关系,只要他还是男人。

学着阿龙最开始的姿势,一色抬起右腿,膝盖狠狠打向男人的□。

“只让两个人来抓我,所以我才说……你们未免太失算了。”一连吐了好几口想把嘴里的泥水给吐干净,一色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迅速跑开了。

不知道彼二人恢复能力怎么样,在原地所逗留一秒钟都是危险的。

往前跑了一段里才发现,道路的尽头便是湘北的校门。湿漉的大地粘着凋零的樱花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已经浑身湿透的一色懒得再次打伞,只是愣愣地站在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