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我可以拥抱如此美好的你吗

可以吗我可以拥有如此美好的你们吗』

住院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好在医生说并无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只要注意休息便会没事。那个女人在付完医药费后骂骂咧咧了一会儿,这才满腔愤怒地离开了医院。

一色睡得很熟,医生被反复喊去好几次才令小堇等人放心她不是昏迷。主治医生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子,身形微胖,挺着一个啤酒肚,是笑起来就没了眼睛的那种。被反复叫去病房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耐心解释。

“小姑娘应该是很累很累的,不仅是几个小时前紧绷着神经,应该是长期以来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生活心境,所以一旦终于释然,就会睡得像一个多星期没能睡过觉一样。”

一色睡醒的时候,身边只有小堇一人,趴在床边似乎睡得很熟。

身侧的淡蓝窗帘挡住了阳光,却仍能隐约可见那几屡强硬想要钻进屋内的光芒。是有窗的房间。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色不禁勾了勾唇角。琥珀色的双瞳是难得的澄澈温婉,长时间的睡眠好似完全洗尽了这几年的疲劳。

却在低头的时候,想起昏睡前三井看着她的模样。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正在极力忍住不哭,而那个男人猝不及防地回过头。角度关系,她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俊朗的线条近在咫尺。本是诧异的目光,在看见自己的表情后又忽然柔软了下去。

……或许是柔软吧,一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从他的眼里,一色看到了类似“哭出来吧”“别再忍耐了”这样的情绪。也许是自己误解了也说不定,只是在看到那样的目光后,想哭的情绪愈演愈烈。

可是……不能哭啊。

哭了就表示认输了不是吗。

“……姐姐?”

刚醒来的小堇声音有些飘忽,带着糯糯的奶音。他抬手使劲揉了揉自己那双酸痛的眼睛。

“姐姐你醒了!会不会觉得头晕?有没有失忆?有没有……”

“我没事。”抬头使劲揉了揉小堇的头发,一色失笑打断了他。“你别把医生说的可能出现的情况全部问一遍啊,那真的会头痛的。”

“……哦。”小堇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去帮你买吃的!”言毕便飞一般地奔出了们去。

指尖还留着未擦干净的血迹,一色抬手企图摸一摸头上的伤疤,却摸到扎手的纱布。

……

被包成木乃伊了么。抬眸瞪着天花板,一色轻叹一口气。

安静间,她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转首看去,来人却不是小堇。

“……三井?”

在门口顿了顿脚步,在确定一色不准备在名字后面加个学长前辈之类的后缀后方才走进了病房里。果然那个时候的一色已经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会说那么多平时绝不可能说的话。

“你自己说得三井听惯了,不需要再加敬语的。”看着三井几步走到一边的木椅上坐下,一色补充说明。“机不可失,以后别再说我不尊敬你啊。”

居然还记得么,三井撇嘴瞅向一色。况且,不尊敬前辈不单单是称呼问题,而是态度啊态度。表情登时转为了“你真的无药可救了”这样的意味,三井看着一色那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清了清嗓子。

“阿龙那群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唔……看来小堇报警成功了。”

看来只是很平常的聊天,二人却各自心怀鬼胎。语气也不如从前那般直来直去,带了些犹豫,像是临时编出来的话题,却又迟迟不敢奔向自己的正题。

“是小堇报得警?”三井略显诧异地抬高了音调,回想昨日发生的事不由皱了皱眉。时间上来说,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啊,也许吧……”

也许?

一色歪了歪头。那么想来,其实后来的事她很多都不知道也记不起来了。比如三井寿和铁男是什么时候到的,比如三井为什么会背着自己。

视线在三井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确认他身上一共五处明显伤痕。

“你还手了?”

微愣后三井才反应过来一色指得是他打架了。“……啊,嗯。”那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只看着吧。事情的起因是他和铁男,结果受伤最重的却是一色。天知道他赶到巷子的时候有多想将阿龙的头拧下来。

“啧啧,不是约定了不再打架的么?”

收回伸直的双腿,一色在将手搁在膝盖上的时候发现手臂上也满满都是疤痕。有些骇人的伤口,从来未有过的动一指牵全身的疼痛。眉头微颤,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不算打架。”不料短暂的等待等来三井一句否认。

一色鄙夷地扫向三井。“那算什么?为民除害的正义天使吗?”

……

鄙夷的目光持续,却因为三井突然的沉默变得尴尬。就在一色准备收回视线换个话题的时候,却听得身边那个酝酿了很久的男人蹦出一句……

“那只是我保护你的方式。”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轰然炸开一样的感觉。连带着伤口周围的神经一起突突的跳着,应该感觉很疼,却在三井说完那句话后变得全然无感。

如果这是止痛药,那便是最顶尖的。

很显然三井也不如一色那么淡定冷静,片刻的寂静后,他咳嗽了两声,将视线放到了正前方的窗户上。从进病房门开始心中就一直带着类似这样的句子,想说又不想说,反复纠葛后却触不及防地漏出了嘴边。

保护对一色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心中便留存了要保护弟弟的信念。总觉得那是一个听来很伟大,做来很辛苦的词语,但三井说出口后,那个词语的感觉就变了。

是一种尴尬,带一点小小的暖意。

可当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后,一色竟觉得有一股酸紧紧拽着自己不松手。

是的,酸。

一个不留神就酸的想要掉眼泪的那种。

“三井哥哥,姐姐。”

小堇的及时回归解救了这连空气都快要凝固的病房。

“小花,三井前辈。”

但接下来出现的声音就又一次把温度降了下去。

“这是妈妈托我带来的。”那么说着阿神将手中拎着的大小包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她说周末会和爸爸一起来看你。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出院后可以来我家调养。”

这是很普通的邀请。阿神的父母每次见到她和小堇都会提议让他们到自己家里住上一阵,只不过每一次都被一色拒绝了。小堇很不解姐姐这是为什么,问起的时候一色却会无所谓的耸肩笑笑,然后揉着他的头顶说:“你要记得,有时候就算是亲人住到一起也会变仇人。阿姨叔叔或许现在的确是很热心很爱我们,可要真的搬过去了,总会有难以相性的地方,到那时候,会连表面上的和善都消失殆尽的。人与人之间,总要保持些距离。”

小堇至今对一色的话一知半解。那么,他和姐姐之间不就不需要保持距离的么?

“替我谢谢阿姨和叔叔。”

大眼轻眨,神微笑。“好。”

这是三井无法介入的对话。神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完全没有要转移话题的意思。

神向来是乖巧的好学生模样,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让人一听名字就忍不住发好人卡的存在。他自信,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信念。并且在朝目标行径的时候,不畏任何艰难。和刚入高中的三井比起来,阿神少了点过剩的自尊心。

话题绕到报警上时,闲聊便成了悬疑推理。如三井之前所推断的那样,警察赶来的时间和小堇报警的时间相隔太近,那些警察应该不会是小堇喊来的。而小堇也承认自己好容易找到电话亭报警的时候,警察说之前已经有人抱过这起事件了。

会是谁?还是说阿龙那群人里有背叛者?

一色只能推测或许是川崎大叔发现自己工作到一半和一个不善者走了,觉得不对劲所以报了警。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他们具体所在的位置的呢?

四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过这样的猜疑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先一步报了警的人第二日下午便来了医院。

那时的一色正嫌躺着睡觉这个角度脑袋疼那个角度脑袋也疼,于是坐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翻着小堇的作文本。当那个人敲门而入的时候,一色确确实实张大了嘴。

这比那对夫妻来探望自己还要来得惊奇一百倍。

是班里的井上。那个连续两年和她成为同班同学,开学和后桌数落自己是不良少女的,三句话不离“我妈妈说”的女孩。

临近期末考试时候,社团活动基本都会暂停,放学时间便提早了很多。女孩虽说是来探病的样子,神情里却没有丝毫关切的模样,亦如往常的傲慢。

“我是来给你送笔记的。”

“……”

“老师说了,这次若是班级平均分是全年级最高的,全班暑期就能免费出去旅游。”井上避开一色那越来越怀疑的目光,继续一边拿笔记本一边道,“这些笔记你拿去看,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关系拖累整个班级都失去这次免费旅游的机会。”

怀疑的目光渐渐眯起,一色仍旧看着她一言不发。具体点说,她是在等她说“我妈妈说”。

被一色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井上竟开始有些结巴。“我……我妈妈说过……做人不能对发生在眼前的坏事情袖手旁观。无论是在街上看见小偷还是别的什么……所以……所以那天我才帮你报了警的!这不代表我喜欢你这个人!”

原先听见她说妈妈的时候一色下意识想笑出声,却在听到后续发展后愣在了原地。

“……是你报的警?”

“……是、是啊……”井上不知是怕一色还是怎么的,总有些许紧张的而感觉,“我那天买完文具回家的途中,正巧看到你跟着一个男人……我是以为你肯定要做什么坏事才跟上去的……谁知道……”

谁知道竟看到了一色被围攻。

还听到了她说得那句放了我弟弟。

井上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那个时间点也根本来不及换位思考。不是因为同学爱,亦不是因为感动于一色对弟弟的爱,只是单纯的想帮个忙而已。其实她现在还是很讨厌一色花。

“你别误会我喜欢你啊。”想到这里井上立即补充,“你还是班级里我最讨厌的女生。”

不知是真的被敲坏了脑袋,还是最近心情不差的缘故,一色竟觉得这井上异常的可爱起来。报警是因为妈妈说要做良好公民,为她送笔记是因为想获得暑期旅游的权利,而她本身却是很讨厌自己的。

冷不防笑出了声,伤口随之传来剧痛,却还是忍不住不笑。

“……你笑什么?!”

“我在想。”开怀之后是难得的调侃之意。“等那些男人放出来之后,要不要帮你守住是你报了警的秘密。我和你不同,我若是讨厌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帮她。”

却见井上的脸立即变得惨白,眼睛睁得溜圆溜圆。“什、什么!一色花你!你……”

眼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站在门口的神崎终于叹气。

“别逗她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连最后仅剩的一点良知也流光了么?”

于是一色耸了耸肩,宽慰井上道,“安了,我还没沦落到白眼狼的地步。”而后笑眸弯弯,虎牙若隐若现,“谢谢你,井上和一。”

Chap.20 夏日祭

『你在哪里莞尔而笑又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黯然神伤

一直以来你的所思所想其实也和我一样吗

你很重要 像这样的话语真的可以说出口吗

既然想要靠近的心情愈演愈烈,

不如一起勇敢的任性一次。』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免费旅行的名额最终没能落到七班头上。因为他们只猜到了一色的成绩会掉尾,却忘了另一个危险分子——宫城良田。

或是肩负三井寿门牙后受了诅咒,也或许是因为肩负三井寿门牙后受了传染,总而言之……他挂了,而且不止一门。

当然,这些事都和一色无关,因为在医院里无所事事地她啃完了那几本笔记本,她侥幸全线通关。对此神崎对她展开了一次期末前的简短采访。脑袋上的伤口仍然没有痊愈,无奈只得将背于脑后的手移到前方,一只撑住下巴一只随意打着节拍。

“唔……感想嘛,终于不用被喊去商量留级事宜真是太好了。”

期末这档子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欢喜如神,轻松拿下年级前十,省去复习补考的时间;忧伤如三井,在每天的训练份额绝不减少的前提下,还得惦念着那可怜巴巴的四盏红灯。

暴雨过后的城市总是吐露一丝清新,由表及里的净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湘北校门外的那条小径隐匿于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未能充分吸收到阳光,以至于仍有积水。几辆违规停放的自行车靠在路边,车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着水。

一色无所事事地站在校门边转着手里的长柄伞,像是在等人,却始终没有抬头向远处张望的意思。直到……

“一色?”

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先齐肩的头发此时已过肩三五厘米,剪碎的刘海也有些时候没去打理,几近遮去双眼。一色顺手将刘海往旁边捋了捋,看着来人扬眉招呼道,“哟,三井。”

“等人?”

“嗯……”

话未尽,另一个声音自反方向传来。

“小花。”

对三井而言,这是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不比在篮球场上那样,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努力补回两年的空白期就能轻而易举超越神;在一色的问题上,他是处于下风的那个。那段空白了十几年的记忆,平行了十几年的轨迹是怎么都努力不回来的。

“抱歉,因为多练了一会儿射篮,所以来晚了。”

“没关系,是我这边麻烦你了。”

很礼貌的对话。是三井和一色之间从未有过的。

“不会麻烦。那我们先去接小堇,然后去医院复诊?”

草率告别后,一色便拽着伞和神一起离开了。三井扫了一眼彼二人一高一矮渐行渐远的身影,望天长舒一口气。而后……

“……Hana。”

对着空气喊出,低喃声只有自己能听见。从初次见面开始,那个叫神宗一郎的小子就一直那么称呼一色。Hana。念起来干净利落的字节发音,没有一丝拖沓,就如一色本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三井不屑地切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原地。

拐弯处,一色却忽然地停下了脚步。一个顿步回过头,印入眼帘的是三井单手插袋远去的背影。疑惑地慢慢回过身,一色歪了歪脑袋。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阿神你有听到三井刚才叫我么?”

神跟着看了一眼前方,已经拐弯了的三井早就没了影。“并没有听到三井前辈的声音。”

是这样吗?

一色飞速眨了眨眼。那声直达心底的Hana原来只是幻听而已么?

要说暑假唯一不能缺少的活动,那便是夏日祭。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不论多忙都一定会腾出时间带他们参加祭典。他说,他和妈妈是在这祭典上定下的终身。那一年的祭典临山举办,参观完各种热闹后的他将妈妈约去了后山。

时间流转,地点迁移转换,终于于几年后的今时,祭典举办的地方再次回到了原点。

在听小堇提起之前,三井从未关注过这类祭典。仅有来过的几次,起初是小时候被父母拖来,而后是作为不良来这里撒野捣乱。没有一次是为了正题而去。

而夏日祭那晚,却是湘北在合宿地逗留的最后一晚。

月明星稀,朗朗夜空虽是压抑的深蓝却让人顿感舒畅。夜风驱散了白日的燥热换来一席沁人心脾的清爽感,淡泊宁静的气质与山那头正在举行祭典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夹杂在它们之中的大树随风摇曳,一半是被明晃晃的灯光点亮的黄绿,一半是浸没在黑夜里的墨绿,相辉交映,忽明忽暗地,连接着两头。

阿神穿着浅蓝底色的浴衣,左手边是紫色浴衣的小堇,右手边是一身休闲衣的一色。

没错,本该是女生争先恐后挑选夏日和服的日子,两个男人都大大方方地套上了衣橱里的压箱货,唯独一色没有。走在队伍最边上的神崎一袭酒红色小碎花浴衣,好几次无奈地瞥向身边的异类。

套圈圈,捞金鱼,棉花糖,章鱼烧,烟花棒,面具。一路浏览过去几乎全是这样的小摊位。

“小堇,你没有什么想要的?”身体前倾,绕过阿神硕大的身板看向最边上的小堇,一色如此发问。其实站位可以不必那么纠结,如果小堇不是到现在还那么害怕神崎的话。

“……唔没有。我们就随便逛逛,等下看烟火好了。”

他不敢再奢要什么。小堇明白姐姐之所以穿着休闲衣,是因为她没有浴衣。爸爸给买的那件早就小了,而一色打工赚来的钱几乎全给他一人添置各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