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的同居生活,她有些不知所措。与俞文勤在沙发上看电视,眼见夜越来越深了,她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也不主动说去洗澡,还是俞文勤熬不住先睡觉去了,她才换了件保守的棉制睡衣去浴室。

夜里,月亮从一片淡淡的云层里透出冰凉的白光。半空中起了雾,不知不觉地蔓延到窗户边。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的夏茹溪去拉拢了窗帘,挡住了月亮的白光,陌生的房间变得黑暗诡异。楼下有猫叫声,一声急过一声。她用被子蒙住脸,想起了自己的房子。想到蔚子凡也许晚上正睡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的情绪越发躁动不安。

连日来,失去工作、爷爷病重、没钱的恐惧,还有时刻笼罩在她生活里的阴影,终于迫使她在别人的房子里痛快地哭了一场,直到心头的郁结全部化开。

俞文勤把夏茹溪追到手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夏茹溪搬到他那儿住以后,有朋友打电话约他,不管熟不熟,他都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带着夏茹溪四处走动。知道他追夏茹溪追得辛苦的朋友,在饭局上跟他交头接耳。

行啊,文勤,你总算把她拿下了。

俞文勤颇为得意地握住夏茹溪的手。

朋友又说:"还别说,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多少年也值得。

不知情的人见俞文勤带着夏茹溪,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他们瞅着夏茹溪,心里也不由得佩服俞文勤。有这种表现的不只是男人,女人也一样。男人身旁的漂亮女人是象征他成功的另一张名片。在公众场合,如果一个貌不出众的男人挽着一个美丽的女人,人们嘴上说这女人瞎了眼的同时,心里也会想:那男人一定有钱有势,否则那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愿意跟他?

俞文勤当然不承认自己如此肤浅。或许他是无意的,但夏茹溪渐渐地不耐烦了,每当俞文勤说约了人吃饭时,她便只能按捺住烦躁的情绪,在饭桌上也是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时间长了,俞文勤的朋友也很少约他,因为只要夏茹溪在饭桌上,朋友带的家属回到家就跟他们闹意见。夏茹溪不跟女人们亲近,女人们也觉得她太傲慢了,回到家便把外衣摔到沙发上,对老公说:"我越来越看不惯那个女人了,下次有她我就不去了!

而夏茹溪也是向来不惯着谁的,她跟俞文勤朋友的矛盾彻底激化,是在一个周末。

那个骂俞文勤没有自尊的朋友,两年前已经结婚了。周末或有空闲的时候,夫妻俩也会叫上一两个人到俞文勤家打牌。原想俞文勤找了个女朋友,四个人正好凑一桌。周六吃完饭后,两人就直接去了俞文勤家,把外套一脱,便嚷着要俞文勤摆好牌桌。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16节:Chapter 3宿怨

俞文勤说:"她不会打牌。

那男人和女人愣了一下。男人开玩笑说:"那就再叫个人来,你教夏茹溪,不会打牌怎么行?

俞文勤不想夏茹溪跟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一样,沾染上打牌的坏习性,便说:"她不会学的,平时她就只爱看看书什么的,打牌这种事儿她也不愿意。是吧,茹溪?

夏茹溪一直没有插嘴的份儿,俞文勤这么一说,本不想打牌的她也顺着他的话说:"嗯,我很笨,学也不会,还是你们打吧。

那女人早知道俞文勤疯狂追夏茹溪的事,也为他打抱不平。现在见夏茹溪事不关己地坐在那儿,一副高傲的样子,心里很不痛快。可她也不想牌局泡汤,只好叫了个人来。

牌局开始,女人把手机放在夏茹溪身旁,让她留意一下有没有电话打进来。她知道夏茹溪没了工作,便刻意强调自己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来电话。夏茹溪答应了,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俞文勤的心不在牌上,觉得自己冷落了夏茹溪,屡屡看向她,于是打一圈牌,总要让人催上两三次。朋友大概也看出来了,渐渐地没了打牌的兴致。

正是夏茹溪去洗手间的那会儿,女人的手机响了,牌桌离客厅远,洗牌的声音淹没了手机铃声,夏茹溪在洗手间里自然听不见。直到牌局散了,女人拿起手机看到了那通未接电话,当即大惊失色地质问夏茹溪:"呀,有电话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夏茹溪说:"我没听见有手机响啊。

女人把未接来电给她看,怒吼道:"明明就打过来了,你怎么说没响过?知道我这个电话有多重要吗,这笔生意要是…

夏茹溪也怒了,啪地把杂志扔到桌上,"知道重要还让别人给你看着,你给我多少钱替你守这个电话?

说完她白了一眼俞文勤回自己房间了,气得那女人头顶直冒烟。俞文勤碍于朋友的面子,还是低声下气地跟那女人道歉了,解释说可能正好是夏茹溪离开那会儿手机才响了。

其实那电话并没有多重要,女人只是认定了夏茹溪是故意的,就非把那个电话说成是天大的事儿。俞文勤一道歉,她挽着老公趾高气扬地说:"文勤,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算了。你说你这么好的男人,找女人的眼光怎么那么差?

她尖刻的话语透过门缝传入夏茹溪的耳朵,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感到委屈极了。她不要别人多喜欢她,但至少也不要对她有敌意。然后她又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莽撞后悔,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哪能让俞文勤难做人。

俞文勤也不明白,为什么夏茹溪那么好的女孩子,他的父母、朋友全都不喜欢她?

这天又有了饭局,俞文勤原本没打算带夏茹溪去的,她也表示不去。临出门前,俞文勤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总觉得留她一个人在家孤单又冷清,当下于心不忍。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圈,便拉起夏茹溪,对她说:"还是去吧,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夏茹溪笑着摇摇头,"不去了,在家也挺好的,我可以看电视。

俞文勤更坚决地认定自己冷落了她,说道:"不行,你要去,你不去的话我在外面也会惦记你。

他这样说了,夏茹溪也只好进房间换了衣服,跟他去了饭店。

这次人不多,也就四个,除了夏茹溪跟俞文勤,另外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夏茹溪听着他们谈论股票、房产,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便一双眼睛四处流转。

晚饭时间,餐厅的位子大都满了。她用手托着腮,目光越过一张张桌子望向窗边,正好扫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俞文勤跟朋友聊得正开心,夏茹溪扯扯他的袖子说:"我遇到以前的同事了,过去打个招呼。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17节:Chapter 3宿怨

俞文勤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窗边的两个女人,点头笑道:"去吧,打个招呼就过来。

徐莉莉说着新老总的八卦,于惠正听得入神,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心虚地回过头,见是夏茹溪,舒了口气笑道:"是你啊!跟朋友来吃饭?

夏茹溪拉开于惠旁边的椅子坐下,冲徐莉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是啊,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

哦。"徐莉莉的目光扫荡完整个大厅,很快便锁定了俞文勤,她笑道,"原来是跟他一起啊。

于惠也朝那边看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问夏茹溪:"你们怎么样了?

夏茹溪笑而不语,两个女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徐莉莉说:"你总算肯接受他了。就是说嘛,这么好的男人哪儿去找?"话说得绵里藏针,听着善意,却不偏不倚地击中夏茹溪失去工作依傍男人的事实,令她顿感颜面无存。

于惠兀自望着夏茹溪的侧脸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你看,你来得晚,我跟徐莉莉都吃完了,正准备走呢。

徐莉莉见于惠不待见夏茹溪,也机灵地附和道:"是啊,你过来时正准备买单呢,下次再找个时间聚聚,你一走就不理我们这些人了,应该罚你请客。

夏茹溪笑着起身说:"那好吧,你们先忙,有空联络。

她刚转过身,徐莉莉就翻了个白眼,于惠却叫住她,"你别急着走啊,等我买完单,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好歹他追你时,我们也是出了力的。

她们买完单,于惠便挽着夏茹溪一起往俞文勤那边走去。

于惠也算得上漂亮。只不过她的美说得好听点儿是朴实,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土气。她长了一副山洼洼里紫杜鹃花般的脸,若是被星探挖掘到,也一定是个饰演丫鬟的角色。她这样的女人最忌讳的便是夏茹溪这种气质美女。

俞文勤客气地邀请两位女士加入饭局。两位朋友见多了两个女人,也精神地吆喝服务员添加餐具。于惠说了几句俞文勤的玩笑话,便指责他们:"你们没诚心,见我们在那边吃过了才献殷勤。

俞文勤笑着说:"哪敢哪敢,对谁没诚心,也不能对你们没诚心,我家茹溪可就你们几个朋友。

那你是巴不得我们都不理她,你好一个人霸占她吧?"徐莉莉快嘴地接道。

是啊,这下追到了,一口一个'我家茹溪',心里大概就想着怎么过河拆桥了吧。算了莉莉,咱们还是走吧,别在这儿惹人厌。

于惠开玩笑地说着尖酸的话,俞文勤脸上的笑容就快挂不住了。于惠一把拉着徐莉莉起身,对夏茹溪说:"我们真得走了,晚上还要加班。

夏茹溪总觉得于惠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好像太活跃了一些。她敏感地心里微颤了一下,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这时于惠又跟她客套了几句,然后挽着徐莉莉走了。

模糊的念头一旦被打消便再难寻到头绪,夏茹溪没有深想下去。俞文勤却偏着头望着走向大门的两个背影,正巧于惠也回过头,目光一对上,他轻轻垂下眼帘,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跟夏茹溪说话。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18节:Chapter 4创业

创业

夏茹溪的压力大,负担重,尽管一家新的公司有微薄的获利已很不简单,她却不能满足现状。

夏茹溪一直清楚自己要嫁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必须能承载起她沉重不堪的过去和未来,在这个险恶的世界里,如同一艘劈风斩浪的巨船,载着她稳妥而牢固地驶向终点。然而世上哪来这么个人?人性中的自私与贪婪能制造出多大的惨剧,她幼年时就领教过了。前几年生活无忧,令她对命运万分感激,甚至不敢贪心地想得到更多。也许是她对命运的感恩不够诚恳,努力了这么多年,事业和生活还是如同急骤下坠的飞机,一切被猝然焚毁。在滨海这种城市,充满了残酷的竞争和利益的角逐,阳光照耀到的地方,遍地是金光闪闪的成功人士,阴暗处的走廊和拐角也总栖息着肮脏的乞丐和失业者,并且谁也不知道他们哪天会调换位置。

在从零开始与依附他人之间,夏茹溪和许多女人一样选择了后者。比大多数女人幸运的是,俞文勤年轻、未婚,且深爱着她。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泰然自若地住在俞文勤家。这些日子,她卑躬屈膝地向他讨生活,已经渐渐失去了和他平等对话的权利。为此,她还要忍受更多。被一个不爱的人牵手、拥抱、亲吻,那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会作呕的感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看电视时俞文勤把她抱到腿上,手在她的脖子、后背游移,在厨房里清洗碗具时,俞文勤冷不丁地从背后搂住她…那些数不清的让俞文勤感到舒服的亲热举动总是让她浑身颤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想尖叫着要他拿开手,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这是一个俞文勤加班,让她内心舒适而充满喜悦的夜晚。只有她一个人的大房子中,挂断俞文勤那个甜得发腻的电话,一直压抑着的心被解放了,浑身充满一种虚脱的畅快感。

夏茹溪随意穿了件连身的长T恤,浓密的卷发绾在脑后,趿着双拖鞋便下楼去了。住宅区前面是一条幽静的街,雅致古典的路灯照着树木,街上偶有飞驰而过的进口小车,几乎没有行人。

在婆娑的树影下,她一路悠闲地往前走着。夏末秋初,仍有细细的热流滑过脸庞。她兀自想着心事,没发觉已经走到了躁动不安的巷子里。经过她身旁边的男女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截甘蔗,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把残渣吐到大街上。

这是另一个世界,如同毒瘤一般存在于滨海这个高度文明的城市中。臭豆腐的味道钻进鼻孔,烧烤摊上的烟雾笼罩在上空,密密麻麻的行人,明亮刺眼的灯光照着简陋的防盗窗和污黑的楼房。如果有辆倒霉的车开进这个狭窄的巷子麻烦可就大了,会立马被违章的地摊和不懂礼让的行人包围,也许只有等到半夜三更才能顺利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夏茹溪住过比这更乌烟瘴气的地方,那是城郊工厂附近的筒子楼,推开摇摇欲坠的破窗子往下看,总是一老男人挽着一年轻女人,剔着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从小饭馆里出来。夏茹溪想起自己以前在的一家公司的主管也有一口标准的黄牙,常常站在她背后,佯装跟她交代工作,把脸凑到她的耳边,张嘴说话便喷出一嘴臭豆腐般的口气。

离开那里好些年了,回想起来一切还是那么可憎。相比起那些人,似乎俞文勤的拥抱和亲吻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她甚至很迫切地想回到那个装修得奢华的大房子里,至少,只要她愿意,那里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或许是太急于逃离这个地方,她跳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目的地,她却说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址。

她在门前徘徊了几圈,终于还是摁下门铃。是的,这里才是她的家,尽管住在里面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们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从开门到请她进屋,蔚子凡没有问过她来这里做什么。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他从她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疲惫,觉得她来这里再自然不过了,因为整个城市中大概只有这一处宁静的地方,可以躲避外界的喧嚣和战争了。

我来拿东西。"夏茹溪抬了抬眼皮,"套在钥匙扣上的一个胡桃木小相框。

她直直地盯着他,仿佛笃定他会打开那个相框,看到里面的照片。蔚子凡有点儿心虚地从茶几上拿起钥匙,解下相框递给她,"还落下什么东西没?

没有。"她接过来后就揣进口袋里,"我想四处看看,你介意吗?

请便。

得到许可后,她首先去了厨房。以前用的碗筷、盘子整齐地陈列在消毒柜里,不锈钢厨具还挂在原处,不曾被使用过。即使她还住在这里,也很难得用一次厨具,这时她却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齐全的设备,像是抱怨蔚子凡浪费了这么个地方。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19节:Chapter 4创业

你都不自己做饭的吗?

暂时没用,不过也许往后会用到。

她走出厨房,卧室的门关着,也不能随便地去看一个男人的房间。她按捺下好奇心,打开书房的门。跟厨房一样,里面也没有多大变化,书柜里放的还是她的书,只是L型的书桌上多出一部最新款的笔记本,还有旁边的玻璃水杯。

你的东西还真少。"她见窗帘是拉开的,对面楼窗户里隐约可见人影,便走上前拉拢窗帘,"晚上要拉好窗帘,书房的光线充足,很容易被人偷窥。

蔚子凡轻笑一声,"有谁无聊到偷窥一个只顾埋头工作的男人?

哈哈…"夏茹溪也笑了,拢了拢耳边的发,"说得也是,我习惯拉上窗帘,没想到你是男人。

蔚子凡望着她的脸,收敛了笑容,盯得她不自在地垂下头。

很舍不得吧?"他问。

她眼里泛着点点泪光,点了点头。蔚子凡有些负罪感,是他令她丢了工作,不得已才搬出自己的房子。

还好。"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残酷的生活里,人总得习惯舍弃一些东西,即使是心爱的东西。

蔚子凡不知为何对她产生了悲悯的情绪,他用一种理解的目光看着她,"还要不要看看卧室?

不用了。"夏茹溪摇头,"别形成留恋的坏习性,没准儿以后我就常来了。

只要不扰乱我的生活,倒也没什么。

他们都明白这只是句客套话,夏茹溪没接着往下说。两人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夏茹溪恍惚地看着蔚子凡的脸,她忽然疑心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前世或无法追溯到的更久远的古老时空。

蓦地,她发现蔚子凡也正用同样的目光盯着她,耳边响起一个仿若自问的低语:"真的不是她?

没等夏茹溪回答,他迅速换了一副冷静自持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伪装。

我该走了。"她慌忙转过身,走到门口。

为什么要用假文凭?"蔚子凡突然问。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肤浅得只会以貌取人的人。"她开了门,走出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当然,我并不是指你。

关门的声音不轻不重,久久回荡在耳边,沉稳而均匀的步调渐渐远去。

回到俞文勤的家,沙发上没有他随手扔下的西装,应该还在加班。夏茹溪并没有因此而窃喜,从那个家出来时,心便像是悬空了。现在独处在这样一个空寂的房间里,听不到任何动静,她忽然感到再也无法承受的孤独。

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俞文勤,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告知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接这个电话时,俞文勤还在他的另一套房子里,加班是子虚乌有。他旁边还依偎着一个神色伤感的女人,做着与她的神情并不配套的动作,耳朵几乎要贴到手机上,屏息静气地偷听他们的电话。

我要回去了。"俞文勤推开于惠。

哦。"于惠故意不用胳膊撑住自己,做出被他推倒在沙发上的可怜样。她留恋地看了俞文勤许久,爱意在瞳孔里逐渐消散,又极富戏剧性地流出哀怨的眼泪。

她迟缓而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走吧。

谁也吃不消这一套。面对痴情女人的眼泪,秉性善良的男人都觉得自己是个绝情的浑蛋。尽管整个晚上该说的都说尽了,此时俞文勤还是放柔了声音哄道:"你都明白的。

是,我都明白。"于惠凄苦地连连点头,发出虚弱的声音,"那你也应该明白我,对吗?

俞文勤略紧张地僵直了脊背,故作糊涂地问:"明白什么?

明白我只要你幸福。"她见俞文勤像是松了口,强压下心头的愤然,状似不舍地闭上眼,"虽然感谢你给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我还是不能看着你离开,在我睁开眼睛以前,你走吧。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20节:Chapter 4创业

她以为俞文勤会跟从前一样留下来,不想他只感动了几秒钟,咬咬牙便开门离去。门结结实实地合拢,那个人不会再回来。她倏地起身,将桌上还贴着价格标签的钻石项链扔到墙上。扮了一整晚的娇柔模样荡然无存,她转变成了一个阴冷而怒气冲冲的怨妇。

补偿?陪你这么长时间,我的目的只是要一条项链吗?

像于惠这样的女人,俞文勤甩过很多个。越是爱他,越是想占有他,他甩掉时就越绝情。他知道这是一种报复心理,夏茹溪不也是这么对待他的吗?那么他就以同样的绝情报复在那些爱他的女人身上。

而今夏茹溪终于愿意接受他,过去的事情想起来竟是那般荒唐。他想结束,趁早把痕迹掩埋,一心一意地对待夏茹溪。

于惠是让他比较头疼的女人,他后悔死了当初一高兴便把这套房子借给她住。现在不能直接跟她说搬出去,那太残忍了,毕竟于惠暗地里跟他保持了两年的暧昧关系。暂时就把这套房子给她住吧,等她找到新的男朋友自然会搬出去。俞文勤一面这样想,一面给夏茹溪打电话。

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我给你打包回去。

当俞文勤坐到夏茹溪身边时,她觉得自己有过要他早点儿回来的念头简直是疯了。这便是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异——见不到他的时候,认为两人相处并不是件难事;一旦他离得近了,忍受着他的拥抱,就如同明明吞下了一只绿头苍蝇,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感觉。被一个不爱的人困在怀里,逼着自己吃从外面打包回来的点心,夏茹溪极力不流露出厌烦的表情,却也无法对餐盒里的水晶饺子产生半点儿食欲。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俞文勤,打了个哈欠,表示要睡觉了。俞文勤不肯放过她,探手又将她拉了回来,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她嘴边。

闻到饺子的味道,夏茹溪烦得按捺不住了,伸手一推,饺子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得老远。俞文勤的筷子举在半空中,表情活像是受了侮辱般难看。

如果夏茹溪敷衍着吃下一个饺子,也比这种僵局好上百倍。

僵持了许久,空气仿佛也凝固了。最终还是俞文勤先服了软,他想展开一个令双方都放松的微笑,不想笑出来却生硬得很,"看吧,这不是浪费粮食?该惩罚你一下,剩下的不给你吃了。

说出这话原本是想用玩笑式的语气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不过话一出口,听起来竟含着愤怒和不甘。他把剩下的饺子一股脑儿地倒进垃圾筒里,径直往卧室走,"我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次日一早,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下楼给夏茹溪买早餐。

经过周密而严谨的市场调查,又再三考量自身的优势和人脉,夏茹溪决定开一家文具公司。俞文勤也认为可行,投资了五十万给她开了家小公司。注册那天,为了往后能报答俞文勤,夏茹溪将70%的股份给了他。

考察供应商,定下合作意向,在商业区租一间带仓库的店铺,同时又在工业区租了套小办公室,招聘人手…她忙得不可开交。终于,用于零售的货物采购齐全,营业员到岗,便选了个好日子开张了。

公司里办公的只有三个人,名义上是一个采购、一个客服兼会计、一个仓管员,实际上工作范畴划分得并没有那么清楚。销售渠道由她亲自联系,都是以前认识的一些做行政管理的朋友。

自假学历风波以后,她淡出人们的视线两个月,风波已偃息成小浪花。当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险些被遗忘的她也能够被人以平常心对待了。在行业里八年,丰富的工作经验让她与这些场面上的朋友谈起生意来驾轻就熟。

Ⅰ饱尝生活的辛酸 第21节:Chapter 4创业

夏茹溪的压力大,负担重,尽管一家新的公司有微薄的获利已很不简单,她却不能满足现状。前一天又接到林叔的电话,十万块钱在医院里可能花不了多久,并委婉地劝她老人已走入生命末期,与其花钱在医院里治疗,不如让他平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这是最理智的办法,也是最没有人情味儿的。然而若只顾讲人情,她又是个失业的女人,没有底气对林叔说:只要能救回一条命,花多少钱也无所谓。

尽自己的能力吧,她只能这样想。离家这么多年,不能回去看一眼年迈的爷爷奶奶,尽管他们也并不希望她回去,但总不能就真的放任老人不管。无法在他们身边伺候着,那么也只有尽可能地赚钱来维持爷爷的生命,维持到爷孙团聚的那天。

现状不容乐观,手上的几个小客户仅能带给她微薄的利润,如果没有一个达成长期合作的大客户,公司能支撑多久都是未知数。

唯一可以打主意的是老东家"新维康"。一来熟悉,二来"新维康"的文具供应商是她当年亲自挑选的。棘手的是前不久取代她行政经理之位的,就是当初自己的假学历被翻出来时,那个带头逼走她的硕士毕业生下属。他是那种典型的苦读十几年书,奋力跳出"农门",却没有脱离小农意识的城市白领。夏茹溪清楚他的为人,在她手下做事时,他便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面孔,就等着有机会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而且此人还目光短浅,达到目的就翻脸不认人。

想找关系跟他合作显然行不通,说不定还适得其反,毕竟谁能料得准他会不会公报私仇?再则,她当初为"新维康"挑选的供应商也是信誉良好的大公司,价格被她压到最低,不是她这种小公司能替代的。

为此她绞尽脑汁,每每琢磨此事,便忍不住自嘲——当初为公司尽忠职守的见证,现在成了她的拦路石。

锁好门离开公司已经是十点了。天幕上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如同黑色皮革上镶了黄钻。夏茹溪开着车行驶在一条僻静的公园的路上。偌大的一个城市,没有一个她想去的地方,而那个家里也有一个她想要逃避的人。胡乱地想了一阵子,她把车停在路边,踩着摇曳不定的树影散步。

无论什么季节,这条僻静的路到了晚上总会热闹起来。单是树下倚着的妙龄女郎便是一道风景。她们大都拎着一个小手袋,胆大地伸出手拦下过路的私家车。

她在公园门前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来,看着那些女人拦下私家车,透过车窗缝隙跟车主谈价格,有的悻悻而回,也有被许可上车的幸运儿。

这种几率不高,她坐了半个小时,也只有一个女人顺利地坐进车里。

有没有打火机?

一个穿着入时、面容姣好的女孩儿站在她旁边问道。她正要回答没有,路上走过来一个男人,那女孩儿忙凑上去,问那男的借火。男的给她点了烟,她又问男人:"两百块一次,怎么样?

夏茹溪立刻认识到这女孩儿从事特殊的职业,她用一种并不歧视却好奇的目光看着那一男一女。那男的闻言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孩儿,继而老实又窘迫地回答:"我不嫖。

说完他看到了夏茹溪,那原本老实的眼睛却流露出贪婪和犹豫。片刻后,他指着夏茹溪吞吞吐吐地问女孩儿:"她是不是也两百块?

夏茹溪先是一怔,随即愤怒地瞪着那男人。女孩儿这时却回过头笑着问她:"喂,两百块你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