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回到房间,俞文勤的心始终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难以入眠。他决定抽个时间去新维康了解一下新上任的总经理,证实他跟夏茹溪是否有过往来。

夏茹溪与蔚子凡的再次相遇,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她想念蔚子凡,就像是染上了毒瘾。手机和一切能联络到他的东西,都是令她精神振奋的药物。她拼命地想戒掉,然而每次痛苦地挣扎之后,她仍会拨出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断了。她在精神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过后又懊悔不已,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她只能采取最蠢的方法来制止自己——用工作充斥自己的大脑。

赵勋给荣鑫文具扣了一顶"以次充好"的大帽子。正值合作期满,他顺理成章地与珍梅签订了合约。荣鑫文具销售部经理吴京丢失了大客户,老板盛怒之下扣了他的年终奖。吴京心怀不满,已萌生去意。一直担心会被吴京追根究底的李文翔,选择在这个混乱时期尽力斡旋,最终使得吴京免责,老板仍然将他委以重任。

这天喝过酒后,醉醺醺的吴京扶着李文翔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句实在话,老板今天这样对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走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在这个公司里,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李文翔把玩着酒杯,脸上带着几分佯装出来的醉意,眼睛却格外清明。不管吴京说的是不是醉话,他都明白要把握好分寸。老板不是傻子,若他跟吴京的关系太近了,两人联合起来另立门户,挖走公司的所有客户是轻而易举的事。老板一旦提防起他们来,难保不会彻查这件事。到那个时候,一个吃里扒外的采购员怎么在行内混下去?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0节:Chapter 1信任

他晃动着杯子,看着透明的液体,眼前浮现一张美丽绝伦的脸。他一抬手把酒倒进嘴里,脸上显出一抹诡异的笑——为她冒了这么大的险,她要怎么报答他才好呢?

他的手微微松开,酒杯掉在地上,应声碎裂。

夏茹溪近来频频被邀约,并且她无法拒绝。虽然李文翔的用意昭然若揭,但他把着她的命门,要她赴约,她胆敢不从?她也曾委婉地告知李文翔,自己已有未婚夫,但他只是充耳不闻,还玩笑地暗示:未婚夫,既然未婚,又哪里来的夫!

他的话咄咄逼人,他承认自己卑鄙了一些,然而对夏茹溪这种狡诈的女人,不逼她就等于将她放生。她夏茹溪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她?

夏茹溪的生活少有如此糟糕,每晚出去赴约都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出门还不到一个小时,俞文勤就打来电话,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实则是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判断她是否与其他男人约会。

只要跟俞文勤结婚,所有的麻烦将迎刃而解。可她宁愿敷衍这个男人,安抚那个男人,也不肯轻易把自己交给任何一个人。想起蔚子凡时,她心尖儿的疼痛还是那样清晰。她还不是个麻木的人,能为蔚子凡而悸动,即使是一种折磨,能拥有这种感受也是珍贵的。

夏茹溪还有个当务之急:与新维康签订了合约,珍梅的任务完成了,必须把她送到一间学校去,避开赵勋一段时间。她不能让珍梅再次毁在她手里。让珍梅从以往的生活中脱离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融入单纯的学校生活中去。

她一边联系学校,一边招聘员工,并培养公司的销售部负责人成为心腹,使其能独当一面。她自认为这样做对珍梅是最好的,谁想珍梅却与她越来越疏远,并向她言明不会去学校。待她理清思绪,才明白缘由。她重用别的员工,珍梅把这种行为当成了过河拆桥,只等着哪天踢走自己。

她终于抽出空来约了珍梅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打算与她推心置腹地谈一番。

珍梅慵懒地梳理着头发。

夏茹溪思考了一下措词,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去读书?

珍梅慢慢地梳着头发,冷冷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她冷漠的态度让夏茹溪感到不快,却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好言劝道:"我是为你好,学费我会帮你付了,等你毕业后还是可以回来上班。

珍梅眨了眨眼睛,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她感到寒心,这次与新维康合作所得的利益不会是小数目,学费与她应得的比起来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如果夏茹溪真的打算过河拆桥,她凭什么让她如愿?

我不会去的,再说我走了谁来应付赵勋?如果他找不到我,很可能去查公司的信息,一旦他知道你是公司的真正老板,你想得到后果的!

夏茹溪惊愕地看着表情阴森的珍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她威胁。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痛心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还以为你想去读书呢。既然你愿意跟赵勋周旋,就随你吧。公司的事你继续负责,什么时候想通了要去学校,我再安排。"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即使跟珍梅表明自己的打算,也只会被她当成一种借口。珍梅很意外夏茹溪竟然这般爽快地回答了她,然而人一旦有了心魔,凡事便往坏处想。她直觉这是夏茹溪推诿敷衍的手段,公司是她的,而且她们之间没有具体的协议,夏茹溪要翻脸不认账,她也没辙儿。这会儿她心烦意乱,只恨自己没个商量的人。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夏茹溪没有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由猜忌变成了敌对,这就是她的盟友。她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了人。她隐藏了失望的情绪,想到了跟一个猜忌自己的人合作会有什么后果。一瞬间,她脑中闪过处理珍梅的念头,但她随即狠狠地甩了甩头。这种事不能做,她不能跟那些心狠手辣的人一样。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1节:Chapter 1信任

最终,她决定冒险给珍梅一次机会。她掏出钱来买了单,严厉地对珍梅说:"我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公司就暂时交给你管理。既然你觉得自己够世故深沉,你应该想得到,我们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毁了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也绝对逃不掉。赵勋的问题是我多事,你就自己处理吧。我得提醒你的是…"说到这儿,她忽然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地戳进掌心,"如果你明知道这段感情是错误的,还任由自己去爱他,等你遭到背弃时,也要记得爱他时的坚定不移。那样你才不会恨他,从而否定你曾经所做过的努力。

珍梅仿佛被她的话震撼了,猛地抬起头,正好从她脸上看到了伤感和无奈。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夏茹溪也爱着一个人,而且是无悔无怨地爱着。最后那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愣愣地坐在那儿,直到夏茹溪走出大门,她才转头望着窗外。等那辆白色"花冠"驶过咖啡厅,她已经明白夏茹溪的用意——得不到一个人的爱时,就会开始怨恨。怨恨会毁了自己的人生,毁了自己应该得到的幸福。而她不可能得到赵勋的爱。

俞文勤从不否认自己在爱情上是个失败者,他羡慕朋友可以对老婆呼来喝去。他的爱情失重了,一直以来,给予夏茹溪的越多,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就越轻,导致了爱情天平的严重倾斜。

爱一个人到了极限,也没什么可付出的了,这时候便想到了索取。

俞文勤追逐爱情这么多年,要索取的是一个结果——婚姻。

他隐约感觉到夏茹溪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追求者。于是,向世人宣告夏茹溪是他的合法老婆,成了他立刻要达成的心愿。

周末晚上,他好不容易才逮到夏茹溪出来倒水的机会,拉着她换鞋,软磨硬泡地带她到一家法式西餐厅里。他事先订好了座位,临窗的位子,窗外灯火璀璨。餐厅这时候还没什么客人,抬头便看到服务生的笑脸。夏茹溪鲜少来这种价格昂贵的法式餐厅,服务生的笑容使她的心莫名地打颤,忙翻开菜单,要了红酒鹅肝批、海鲜汤和一份甜点。俞文勤要了一份煎银鳕鱼和蔬菜沙拉,特意要服务生开了一瓶波尔多红酒。

雪白的雕花桌布,精致的银托盘,烛火微微晃动,地道的法国情调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沉醉,并爱上邀她享受这顿大餐的男人。夏茹溪看着俞文勤,有点儿慌神。女人会因为浪漫的情调而爱上一个男人,爱上他所能给予自己的物质或精神上的享受。遗憾的是,她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这顿花了三千多元的晚餐,与她平时所吃的快餐也没什么差别,目的都是填饱肚子。

烛火映着她秀丽的脸庞,她的漫不经心更加凸显出清傲的气质。俞文勤想要灌醉夏茹溪,不想自己先陶醉了,开始想入非非,仿佛他和夏茹溪也有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那么他多年来的锲而不舍就不失为一段佳话。那些琐碎的往事也有如爱情电影般唯美。他为爱情抛弃了尊严,痴心得可以与电影里的男主角媲美。

点的菜陆续地端上来了,服务生开了红酒,红色的液体注入杯中。俞文勤举杯,夏茹溪不大习惯,只匆匆地喝了一口,而后低头品尝细腻的鹅肝。

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算太坏,最困难的时期总算度过了,但是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夏茹溪抬起头,惊诧地望着刚走进来的一男一女,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思念过很多遍的身影,还有他身旁那个气质高贵的女人,心尖儿划过一阵灼热的疼痛。

蔚子凡也看到了她。正在与身旁女人说话的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俞文勤身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定定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掉过头往前走,也不再继续跟旁边的女人交谈。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2节:Chapter 1信任

需要什么?"俞文勤的声音像是一记钟鸣,突兀而蛮横地在她耳边响起。

嗯?什么需要什么?"夏茹溪茫然地问。

俞文勤叹了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用餐巾揩了揩嘴角,绕过长桌坐到夏茹溪旁边,揽过她的肩说:"我知道公司刚起步时会很忙,但公司是会不断发展的,那时会越来越忙。茹溪,我不能再等了,明天就嫁给我好不好?

夏茹溪被他搂着,背后凉飕飕的。她不敢去想蔚子凡或许正看着这一幕,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难堪情绪。反正她现在就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尽管如此,她还在猜测蔚子凡身旁的女人是谁,也许是他的女朋友。以前她刻意忽略了蔚子凡有女朋友的可能,然而真正面对时,竟然残酷得让她难以承受。

她轻轻地推开俞文勤,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们,而是专注地望着眼前的人。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俞文勤已经挪开椅子,牵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仰起头用温柔而诚恳的语气说:"茹溪,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如果你还不爱我,我等待着你哪天爱上我;如果你永远也不爱我,这一生我也会善待你,一如从前地爱你。所以,请你嫁给我!

他吻了她的手背,夏茹溪差一点儿就要挣脱开来。她转头看到餐厅里的客人以及服务生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都在鼓励自己答应他。她有点儿怯场,想垂下头避开那些目光。然而她窘迫不安地望向另一处,蔚子凡也一脸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

她垂眸避开他的注视,小声地对俞文勤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先起来。

俞文勤却固执地摇摇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夏茹溪恨别人逼迫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便于发作,只能哄道:"你要明天结婚是不可能的,我明天的事情已经排满了,等回家再商量具体哪天结婚好不好?

这也算是承诺了,俞文勤却想一鼓作气,把婚期敲定,便继续争取:"明天不行,那下个礼拜可以吗?"夏茹溪很是为难的样子。他明白自己不能逼得太急,又补充道:"最迟月底吧?茹溪,原谅我没有耐心,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到月底还有两个礼拜,夏茹溪只想他赶快起来,只好点头答应:"好吧。

餐厅里响起刺耳的掌声,俞文勤站起来异常兴奋地抱住夏茹溪,轻轻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搂着她的腰欣然接受服务生的祝福。

这实在是场闹剧,夏茹溪头痛地想。她要尽快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离开俞文勤,去外面透透气。一安静下来,她拎着手袋,对俞文勤说了声去洗手间,便急匆匆地走开了。

她离开座位不久,蔚子凡也把餐巾扔在桌上,向对面的女人交代了一声,便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3节:

他紧紧地攥着那把钥匙,掌心已感觉不到痛楚。或许,他全身都麻木了,只有胸口那个地方疼痛着。

夏茹溪拉开餐厅的后门,垂头丧气地走在走廊上。走廊两旁有许多小房间,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标牌,这里大概是店铺或仓库的后门。她无心留意,只是听着自己毫无节奏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上回响着。

当她被一个人拽住胳膊时,险些惊呼出声,身子被扳了过来。一看清对方的脸,她便把惊呼声咽了回去。蔚子凡一向冷漠的眼睛这时候却燃起了怒焰,气势汹汹地盯着她的脸。夏茹溪骇然后退一步,却没有挣脱开他的手。

蔚子凡扫视了一下四周,野蛮地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推开其中的一扇门。

黑洞洞的房间里充斥着灰尘的呛人味道,蔚子凡狠狠地把门摔上。夏茹溪从突发的情形中回过神后,立刻判断出这是个杂物间。黑暗的空间里不能视物,她听到蔚子凡急促的呼吸声,便伸出手,刚触到他的袖子,就被他的大手握住了。

蔚子凡猛地逼近,将她抵在墙上。夏茹溪动弹不得。他从西装口袋里抽出白色手巾,来回擦拭着夏茹溪的唇,并附在她耳边嫌恶地说道:"居然让那么恶心的男人吻你!

他扔了手绢,捏着她的下颚,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用足了狠劲儿吻着她。他一点儿也不懂得温柔,像是发泄一般辗转地咬着她的唇瓣。夏茹溪踢他的腿,用手捶打他的肩,但他经常锻炼的身体坚硬得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死死地压制着她的身体。直到夏茹溪嘴里发出疼痛的轻呼声,他才冷静下来,用手指轻抚她的脸庞,指尖沾上了冰冷的泪珠。

夏茹溪以为他要放开她了,试着挣扎了一下。蔚子凡又俯首吻她,换了种方式,温柔而热烈地吻着刚刚被他咬过的地方。他感觉到夏茹溪因为疼痛而瑟缩着,便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

他的手指插入她柔顺浓密的头发里,唇在她的脸颊和耳畔游移。在她抗议出声以前,他又及时地封住了她的唇。夏茹溪的身体微微颤抖,渐渐地,她不再挣扎、抗拒,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已攀上了他的肩,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他。

一阵眩晕过后,蔚子凡给了她一点儿空间,但手仍抵在墙上。等自己的呼吸不那么急促之后,他才用命令的语气说:"等会儿出去就跟他分手。

夏茹溪的大脑混乱不堪,她暂时把这些突然发生的事抛到一旁,只应付着他扔出来的命令:"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跟他分手?

难道你想嫁给那个强迫你的男人?难道你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夏茹溪险些就说出"不想"。她不会这样说,蔚子凡的话给了她难堪,即使是嘴硬,她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和他本来就是以婚姻为目的交往的。

蔚子凡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夏茹溪不满地戳着他的胸膛警告他。幸好是在不能视物的黑暗空间里,不然这样的姿势真会令她尴尬到满脸通红,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烫了。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但你出了这扇门就得跟他分手!"他的手伸到她的颈后,勾着她的脖子让她紧贴着自己,然后手缓缓地滑到她的腰上并搂紧了,"我暂时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但我可以保证的是,绝不会用那种低劣的手段来强迫你。

你现在不就是在强迫我?"夏茹溪不甘示弱。

这不算强迫。

那算什么?

这是一拍即合,你喜欢我不是吗?"蔚子凡吻了吻她的耳垂,满意地听到她微弱的抗议声,才说,"怎么,想否认?给我打电话的是你,没错吧?

夏茹溪再次庆幸是在黑暗的房间里,蔚子凡看不到她被揭穿的窘迫表情,所以她故作糊涂地说:"什么电话?

每次都一样。我接起电话,对方就挂断了,是你吧?"蔚子凡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别想否认,你的手机号租房契约上有,你以为我不会去看那个契约吗?遗憾得很,我的记忆力非常好,那个号码当初我看一遍就记下了。

夏茹溪的身体一僵,而后挫败地瘫软下来,"那是因为你开除我,我怀恨在心,故意报复你的。

蔚子凡为她拙劣的借口感到好笑,同时又气她嘴硬不肯承认,便又吻了她,吻得她不反抗了,才离开她的唇,"随你怎么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行了。

他松开她,不给她犟嘴的机会,"我不想看到你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出去后我直接去停车场,你今晚跟他说清楚,明天我让秘书给我找房子,你先搬回来住。

夏茹溪正想问他难道不管餐厅里的那个女人了?蔚子凡却吻了她的额头,便拉开门出去了。她转身还要对他说什么,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连忙闭上眼,再睁开时,门口已经没有了蔚子凡的影子。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4节:

她思绪混乱地走回餐厅,并没有看到那个女人。餐桌上的餐盘还未收拾,显然是刚离开不久。她有些纳闷,那个女人是生气地离开了,还是与蔚子凡一同去了停车场?后一种可能性让她心里发酸。蔚子凡刚才跟她那样亲密,车上又载着另一个女人。她不让自己的思绪延伸得无边无际,把目光落在前面的座位上,才发现这时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愿意看到俞文勤。但她还是朝他走了过去,极短的一段路,她想着蔚子凡的话——他要她跟俞文勤分手,要她搬回去,他知道她喜欢他…她的脸又红了,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感,脚步微微摇晃着。

第二天,蔚子凡并没有等来夏茹溪,甚至连她的电话也没有等到。睡觉前,他躺在床上把玩着手机,好半天才按下那个存在通讯录里却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对方关机的提示语,他不甘心地又拨了几遍,无一例外的是那个平板冷淡的女声。

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摊开双手,手心仿佛还残留着她头发轻轻滑过的触感,还有那细腻柔嫩的肌肤,连紧贴着他胸口的心跳都那么真实。她是喜欢他的没错。难道她不该今天早早地就搬过来吗?再糟糕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

他用力地把手指插入发中,狠狠地揉搓着头,怎么也解不开自己的困惑。也许确实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原以为时机到了,将她的感情挑开来并接受了,她也能如他一般沉浸在爱情的欣喜中。

他又想到了十多年前与父亲同床而眠的一夜。那时他以为父亲终于愿意跟他亲近了,可第二天就遭到了遗弃。

正是因为无法释怀的伤痛和失望,他才从一个温和有礼的孩子变成一个冷漠固执的人。

他缓缓抬起脸,等待的感觉原来如此令人烦躁。不安和焦虑爬上眉梢,此时的他一点儿也不像个成熟的男人。他在心里教训自己:别再去想那个让你咬牙切齿的女人,别再露出那副可笑的自作多情的嘴脸!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整夜都睡在被子外面,有些着凉了。尽管浑身乏力,但他还是勉强开车去了公司。开完简短的早会,他昏沉沉地去茶水间倒了一杯白开水。

很早以前我不就说过吗?俞文勤的脑袋是被门板夹了,才会爱上夏茹溪那种阴险的女人。他现在还要跟她结婚,是不是被车撞了,所以神志不清?

蔚子凡心头一凛,悄无声息地驻足在门边,里面又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别说这种话,结婚怎么说都是件喜事。昨天文勤告诉我时,我真为他感到高兴,毕竟他们能走到今天也真不容易。

于惠用纸巾揩了一下鼻子,而后狠狠地捏着那团纸巾。昨晚俞文勤终于接了她的电话,可她哪里想到那晚她向俞文勤告状,不但没使他们的关系破裂,反而将他们加速地推进了婚姻的殿堂。她泄愤一般撕扯着纸巾,门外突然响起咳嗽声,令她惊愕地转头,望着那个缓缓离去的落寞背影,她的眼角浮现出狡诈的笑意。

蔚子凡捂着嘴趴在桌子上,剧烈的咳嗽声从指缝间迸出。他刚止住咳嗽,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气喘。秘书在一旁劝他去医院,并伸手过来扶他。蔚子凡推开他的手,吃力地站起身来,移步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他从床头柜里找出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粒服下,顺了顺气才蒙头大睡。

浑浑噩噩中,他仿佛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不如从前的清脆悦耳,而是那种令人烦躁的叽叽喳喳。他不耐烦地一掌挥开,似乎安静了,才又睡了过去。

他整夜都没睡好,半梦半醒的,浑身的肌肉酸疼,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蜷在被子里,一次次地入梦,一次次地醒过来。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5节: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和额头感觉到一丝凉意,然后灼烫的手也被一双细腻冰凉的手握住。他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朝那凉快地方靠过去。

灼热的世界仿佛下了场大雨,凉幽幽的雨丝擦过他的脸颊、手臂、胸膛…雨雾朦胧中,他仿佛看到翠绿的山谷,河面上飘起缕缕轻烟,木棉花枝头的花蕾轻轻地颤动,空气中混着泥土和花朵的味道。大雨后的河面涨高,汹涌奔流的河水卷起漩涡,裹挟着他不断下坠…

又是那个女人的脸。即使是梦,那张稚嫩却可恨的脸也每次都来破坏美好的梦境。蔚子凡咬了咬牙,低咒一声,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只是一时还没办法把眼前的人与梦境中的人区分开来。

你刚刚喊什么?是要喝水吗?"夏茹溪把他额头上的毛巾拿开,去客厅倒了杯水进来,把手心里的几粒彩色药丸给他。

你来了?"蔚子凡挪了挪酸痛的身体,靠在床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茹溪等他吃完药,接过水杯放在桌上,"昨天下午打了很久的电话你才接,说话还含糊不清的,像是病了,我就想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蔚子凡愣了愣,"什么意思?

先不说这个。"夏茹溪转移话题,"你怎么了?好像不只是发烧。

蔚子凡的睫毛扇动了几下,低声说道:"有个老毛病,感冒着凉会引起气喘发作。

气喘?"夏茹溪的表情有些吃惊,"你不是经常锻炼身体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个毛病?

是很久以前患上的,一直没有治愈,平时适量的运动也没有大碍。"蔚子凡不打算对她隐瞒,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掉到过河里,等我游到岸边已经没力气回家了。我穿着湿透的衣服在河边睡了一夜,天亮时才被人发现,把我送到医院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染上了肺炎,从那之后就落下病根了。

你不是会游…"夏茹溪神情激动地接过话,又及时改了口,"那你不是很难受?

平时没觉得什么,就是不能着凉感冒。"蔚子凡勉强笑了笑,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我父亲说的,老天总是磨炼那些会成功的人。我想,把那次的事情当成试炼,心里或许会好过很多。"他专注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夏茹溪灰败的脸色,"虽然这样想,可我怎么也做不到原谅那个欺骗我、愚弄我的人,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怎么都忘不了…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他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夏茹溪泪流满面的脸,头像是被敲了一记,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来了,只是他没有机会深思。夏茹溪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大哭出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

蔚子凡怔了一下,而后温柔地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是因为过去的事,我一直对你的心意视而不见。我没有说过你跟那个人很像,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她,你比她坚强,也没有她狠毒,你是很认真地在生活着,所以你不可能为了找乐子而罔顾他人的性命。

他以为这些话能安慰夏茹溪,却想不到她哭得更伤心了,每声哭泣都像在真真切切地控诉那个伤害过他的人。

别哭了,又不是你的错。"蔚子凡安慰地揉着她的头发。

夏茹溪终于制止了自己失控的情绪,从他的怀里出来,擦干眼泪说:"你应该饿了,我去煮点儿粥。

她拿着空水杯准备出去,蔚子凡注意到她握着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只看了一眼便强迫自己调转了视线,点点头说:"好,麻烦你了。

夏茹溪把粥煮上,去衣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蔚子凡换了,又把他汗湿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这才去整理客厅。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6节:

之后,她一直在客厅和厨房里找活儿干,直到粥熬好了,她才去卧室唤蔚子凡到餐厅喝粥。

夏茹溪的厨艺不精,粥却熬得不错。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教她的诀窍:米少水多文火熬。一个小时左右,硬硬的米粒开了花儿,入口即化,配上麻油腌渍的香椿末儿,对感冒的病人来说无疑是最美味的食物。

蔚子凡默默地喝着粥,想称赞夏茹溪两句,在心里酝酿良久,仍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夏茹溪一直低着头,只在他喝完粥时才抬头接过空碗,盛满了又递给他,而后继续垂下脑袋。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只会败兴。

他喝了三碗粥后便把空碗推到一边,示意饱了。他以为夏茹溪会立即起身去收拾碗筷,因为以前她都是抢着收拾的。现在她却把碗碟都推到一旁,用纸巾擦拭着玻璃餐桌。

隔着空空的桌面,她的双手交叠,"我不能搬过来。

她毫无感情的一句话重重地锤在蔚子凡的心上,眼前仿佛笼罩着层层阴云,而不久前她还在伺候他服药,抱着他伤心地哭。她照顾了他一整晚,此刻却遥远得像是几百年前的事,已经淡薄得无法回味。

为什么?因为你要跟他结婚?"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语气尖刻。他像一个一败涂地的人,憋在心里的不甘只能靠伤害别人才能发泄。或者,他不相信她不愿跟他在一起,便试图以更恶劣的言辞来刺激她说出真心话。"也许,你只是为了钱,或许,你还…

更刻薄的话说出口之前,他看到了那双黑亮的眼睛正含泪凝视着他。她不久前还紧紧地抱住他,为他心痛得大哭。他是怎么了?怎么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是,我拿了他五十万。"夏茹溪用那双含泪的眼睛坚强地迎向他的目光,"我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蔚子凡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那你喜欢他?你…

不,我喜欢你。"夏茹溪打断他。

蔚子凡怔住了,他分明看到夏茹溪的眼角滑下了泪水,而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夏茹溪惨淡地笑了,"是真的,我喜欢你,很喜欢。正因为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跟你要钱,因为我只会在你面前保留自尊。

那你的意思是?"蔚子凡的目光移到她攥紧的双手,他想伸手拨开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是紧握着的。

让我爱你吧。"夏茹溪含泪笑着,"然后,你忘了我。

她的笑容惊心动魄,像一把刀深深地插入他的心口,他努力地拔出来,却比适才更痛了几分。

听到关门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桌上放着一把锃亮的钥匙,是当初给她的备用钥匙。他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是让他对她关上门,然后放任她的心在他的门外徘徊吗?

他紧紧地攥着那把钥匙,掌心已感觉不到痛楚。或许,他全身都麻木了,只有胸口那个地方疼痛着。

Ⅲ潜伏已久的暗潮 第67节:Chapter 3父亲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