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舒洗完了碗筷出来,就看见薄济川还在那看报纸,她想起二楼尽头的琴房,又看看一楼的三角钢琴,忽然道:“济川,弹琴给我听吧。”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表示她不接受拒绝。薄济川从报纸里抬起头看向她,没有动作。

于是,方小舒几步下了台阶,将他亦步亦趋地推到钢琴旁边,替他掀开了琴盖,摊手站在那,赶鸭子上架了。

薄济川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如棋子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弹了起来。

是的,他是弹了,弹得还非常好,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他弹的是,超级玛丽。

方小舒听明白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呆滞地看着他,可是薄济川就好像没感觉到她愕然的目光一样,越弹越来劲,嘴角都勾了起来,难得地还跟着轻哼起调子来,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愉悦,直到方小舒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薄济川倏地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指附上她虚握着他脖颈的手,故作不解道:“怎么了,不是你要听的吗?”

方小舒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弹一些很有感觉很有情调的曲子吗?居然弹超级玛丽,什么气氛都被破坏光了。

方小舒赌着气没说话,抽回手转身想走,但薄济川却将她拉回了怀里,坐在琴凳上抬头看着她说:“你看,现实社会虽然很糟糕,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对吧?”

方小舒微微皱眉,唇瓣轻抿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薄济川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倾诉道:“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对什么都太过计较,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他好像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沉沉的,“只盯着自己讨厌的东西始终会变成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很多人记仇又记恨,那是因为他们没能力翻身和做大事,不要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

“所以我越来越让你讨厌了?”方小舒干涩地问,目光呆滞地看着黑暗的地方。

薄济川否认道:“不,你不要钻牛角尖。死了的人奇迹复生是不可能的,活着的人不该再去走逝者的老路,我想你平安,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方小舒挣开他的束缚抬脚朝一楼的房间走,很明显她虽然说她知道了,可她根本没有接受薄济川的说法,也没有真的在听他说话。

薄济川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摘掉眼镜丢到琴键上,提高声音道:“方小舒,我不求你别的,你只要不自己以身犯险去找三清会的人报仇,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方小舒转身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你说的都没错,可我真的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看着他,眼睛里却没有焦距,好像在透过他看着别处,“死了的人的确不可能复活,可难道就因为这样,我爸妈和舅舅就要白死,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寿终正寝吗?”

薄济川没有回应,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好像在发呆。

方小舒叹了口气,骗谁都可以,可是连自己都骗那就真的太贱了。她再怎么告诉自己时间还有很多,以后的路还很长,都不能让自己再忽略她和薄济川之间隔着的川江湖海。

首先,高亦伟已经见到她了,凭借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大的经验,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回去之后也不一定就察觉不到,他跟薄济川说的很可能只是个借口,他来敲门更可信的理由是他怀疑某些事。他才刚刚处理掉舅舅没多久,自然不可能一丁点东西都查不到,她当时又反应那么大,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这个地方她真的不能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只会给薄济川惹大麻烦。

她知道薄济川一直都没放弃劝说自己不去报仇,可抛去她不去人家也会来找她不谈,如果她不帮父母和舅舅报仇,她会连死都没勇气,她没办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和舅舅。

这么多年来,支撑她在这个糟糕的社会生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为父母报仇,看着高亦伟为自己犯下的恶行赎罪。如果失去了这个信念,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生活下去。

今天见到高亦伟对她打击很大,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可高亦伟却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他的身体很好,保养得也不错,很可能还会长命百岁,这让她非常有危机感。

她不是没想过等着他遭报应,可如果等到她五六十岁他还好好的那怎么办?且不说她连自己能不能活到五六十岁都不知道,难道她就真的只能在快要死的时候才后悔和愧疚吗?

而且就算她现在藏起来不去找高亦伟报仇,也不代表高亦伟知道方家还有活口的时候不会来找她,她不管怎么选择都没办法踏踏实实地活下去,她真的真的没办法答应薄济川。

方小舒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着薄济川轻声细语地说:“其实我们都挺自私的。我们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事没有一件是彼此想要的。”她朝他走过去,对上他转到她身上的视线,眼神有些恍惚,“我能预见我们的结局。”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也好,毕竟幸福不是人生的一切。”

薄济川紧紧皱起眉:“你……”

“这个暂时还给你吧。”方小舒打断他的话,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抬起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帮他握住,放开了手,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下去的方式,你不用担心我。”她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只留下薄济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客厅发呆。

须臾,方小舒又出来了,薄济川立刻看向她,却看见她提着一个行李箱,衣服也全都穿好了。

方小舒提着行李走到薄济川面前,面对表情僵硬的薄济川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活才正确,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我知道我逃不掉,也没打算逃。我知道按照我的想法活下去,就算下一秒我会死,我也不会后悔我已经走过的人生,这就够了。”她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声音轻不可闻,“再见。”

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与其贪恋一时半刻的安稳,倒不如早早结束一切。一开始她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她觉得她该走,她不能拖累薄济川。他那么优秀,他才是最需要平安的人,作为一个定时炸弹,她应该立刻离开他。

很糟糕,她不该撩拨他的,不过也很幸运,他似乎还没有喜欢上她。

这样很好,他不喜欢她就好,这样她的罪恶感也能少一些。

薄济川看着她和自己擦肩而过,只觉得胸口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沉闷,千百根针从心脏里钻出来,扎得他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他脸庞苍白地将戒指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渐渐走远的方小舒,站在门口喊她:“方小舒你给我站住!”

方小舒一怔,很意外薄济川会追出来,她诧异地回眸,看见他依旧站在门口,并没挪动脚步拉紧两人的距离,心里说不清是失落多一点还是替他高兴多一点。

薄济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夜幕里的方小舒,整个人的气质都很干涩,坚硬,就好像放在冷冻库角落里被冰冻的钢尺。

“方小舒,是谁给你权利只顾自己的想法,完全不考虑有没有伤害到别人?”他朝前迈了一步,却还是没有走下台阶,“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的确挺无耻的。方小舒点点头,接受他的说法,没什么情绪道:“你说得对,但法律没有规定人必须知耻。”她朝他勾起嘴角,笑得很无奈,“而且就算规定了,对我来说不遵守又有何妨。”

薄济川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一样,总感觉一开口就会被她宣判死刑,可他却又不得不开口。

他还想说什么,但方小舒已经再次发言,她对他说:“这都是命。薄济川,我希望你以后遇见的女孩都比我强,你只要记住我是最可恨和最懦弱的那个就好了。”

方小舒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屈服与冷漠,他不知道她在向什么屈服,但他知道她走了。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拉紧衣领快步消失在了夜幕里,很安静很迅速,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薄济川站在门口,路灯的昏黄反射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光。

有一种人的人生真的没什么希望,旁人在乎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而他们在乎的东西也是其他人没办法给的。

他们想要完成使命就得靠自己,你不可能猜透他们,更不能指望他们永远不会变。

人都是会变的,等我们自己变了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方小舒没办法不走,她不想让薄济川有危险,就好像他希望她平安一样。她还没有蠢到毫无底牌就去报仇,她会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但绝对不能继续呆在薄济川这里给他添麻烦。

方家的事就该由方家人自己解决,对于很可能已经知道方家还有活口的高亦伟,她的速度必须比他要快,在他找来之前消失,她迟早要让他遭报应。

至于薄济川……他追求的是真相和真理,而她要的永远都只是输赢。

☆、25

方小舒提着行李走在夜幕里,十点钟的尧海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选址距离市中心不算太近的碧海方舟附近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十一月的冬日到处都冷冰冰的,人们总是更希望呆在温暖的室内,像方小舒这样不得不离开的人毕竟是少数。

方小舒缓缓停住脚步,左右扫了一眼,她没走多远,仍然在碧海方舟附近,而这附近都是高档酒店,睡那里太奢侈了,一晚上就要好几百,还不如打车到便宜的宾馆来得核算。

决定好了去处,方小舒便开始留意路上的出租车,而就在这时,一辆载着人的出租车停在了她身边,她眯眼看着车上下来的女人,意外地唤道:“杭小姐?”

没错,下来的人正是杭嘉玉,她还穿着不知名商店的制服,外面披了一件大衣,脑袋上带着厚厚的毛线帽子,脸蛋冻得通红,显然也是上车不久,还没暖过来。

“小姐你好!”杭嘉玉双手哈着气说,“我刚才在车上看着像你,就让司机过来了,你去哪?可以顺便送你去,这个时间在这儿不好打车了。”

方小舒嘴角有些僵硬地勾了一下,没有很快回答,对于曾经被自己讨厌的人的好意有些接受无能。

杭嘉玉见她犹豫,又看看她的打扮,在望见她手里提着的行李之后,天真地问了句:“诶?你是打算去薄先生那里吗?”

方小舒淡淡道:“不是,我刚从那里离开。”

杭嘉玉愣了一下,嘴唇开合,却没有说话。她思索了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抿起嘴角抱歉道:“对不起。”

“没事儿。”方小舒道,“你快走吧,司机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不顺路,我再叫车就好了。”

杭嘉玉猛摇头:“不,要不你上吧,我等车,我穿得多!”她一脸尴尬和后悔,“上次在金店里我说的话太不过脑子了,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找你。”

方小舒瞥了她一眼,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现在可以走了。”

杭嘉玉执意不走,连司机按了好几下喇叭都无视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薄太太,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暂时这样称呼你了。我承认我之前确实对薄先生有一些非分之想,但当我知道他已经跟你结婚之后就绝对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了,你相信我!”她的神情非常诚恳和着急,“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薄先生,我是根本没本事赢得薄先生青睐的。”

“我叫方小舒。”对于她称呼自己“薄太太”,方小舒微微愣了一下,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之后就说,“先上车吧。”

杭嘉玉一愣,随即高兴地点头:“嗯!”

她跑到车的另一边坐进去,方小舒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回到车后座时她已经把她的东西全都放到了她脚下,方小舒看了她一眼,静静地坐到了她身边,关上了车门。

“姑娘到哪儿啊?”司机问道。

方小舒沉默了一会,说:“随便在附近找个便宜的旅馆就好。”

杭嘉玉闻言看向了她,迟疑了半晌还是说:“方小姐,你和薄先生吵架了?”

方小舒缄默不语,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让杭嘉玉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吐了口气,紧皱眉头似乎在苦苦思考着该怎么劝说她,不过她到底是没想出来,半晌都没出声,方小舒都替她憋得慌。

良久,还是方小舒开口阻止了她继续自己跟自己为难:“你不用劝我,我现在很平静。”

是的,方小舒真的很平静,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好像没有生命的杯子,摆在一张茶几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平静有多么煎熬。

“抱歉……”杭嘉玉乖顺地放弃劝说她,忍了半天忽然道,“那,方小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个建议,你别误会。”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如果你没地方去,今晚可以暂时住在我家。”她轻声道,“我家就快到了,姐姐去世之后我就一个人住,你可以暂时住一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方小舒侧头凝视着杭嘉玉,这个女孩说话的神态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很诚恳,并不是在说谎,更不像是有什么深层的意思。但是,身为一个女孩,引一个陌生人回家住真是防备意识太差了,她姐姐才刚去世,她这么不谨慎真的很让人担心。

“谢谢你的好意。”方小舒摇摇头,“不过这不太好,我们并不熟悉,我还是去旅馆。”

杭嘉玉听她这么说忙道:“这很好!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因为我后来才知道那天发现姐姐尸体的其实是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薄先生,这个误会导致我那天说话出了差错,我真的很后悔,方小姐你给我这个机会吧。”她看上去急得都快哭了,“我……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现在她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了,我不能为她做什么,我……只想谢谢给她最后尊严的人。”她到底还是哭了,“你的外套还在我这里,那天我拿回来之后就洗干净了,原以为是哪个女警官的,后来我跑去问,人家才告诉我是你的,我也才知道其实是你发现了姐姐。”

方小舒最见不得人说这些话,更见不得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她烦躁地从口袋取出手帕递给她,扯着嘴角道:“我去就是了,你别哭了。”

杭嘉玉破涕为笑,用她的手帕擦掉泪水:“好。”她腼腆地垂下头,“我不哭了。”她偷偷看了方小舒一眼,很小声地说,“方小姐很像我姐姐。”

“嗯?”方小舒发出一声疑惑,侧首低头垂着眼睛看她,眼神很深邃,也很柔和。

杭嘉玉对着手指不敢看她:“我姐姐和方小姐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面上对谁都冷冰冰的,其实心底里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对我也特别好。”

方小舒预算到她再说下肯定还会哭,明智地阻止了她:“我们快到了。”

事实上她们的确到了,司机已经把车靠边停下出去帮她拿后备箱的行李了。

杭嘉玉如梦初醒地开始拿她的包和买的菜,方小舒皱皱眉,下车帮她打开车门,杭嘉玉手忙脚乱地跳下来,赶忙抬头对她说:“谢谢。”

方小舒勾勾嘴角,没说什么,接过司机递来的行李箱,付了钱,转头看向低头努力掏钱包的杭嘉玉,淡淡道:“走吧。”

杭嘉玉愣愣地抬头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天冷冻得还是因为害羞,她的脸很红,被粉色的毛线帽子衬得很漂亮:“谢谢你……”她低声说了句,就转身领着方小舒朝一个比较旧的小区走,两人一路走到最里面的三层旧楼下面,进了三单元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卧槽这是要百合的节奏啊!如大家所见,杭嘉玉不是薄兔子的女配,是舒哥的女配!

因为舒哥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我给她安排了一个软妹子做闺蜜,杭嘉玉是个好妹子,很单纯也很乖,大家不要讨厌她~~她不会插足的,是治愈系的……嗯,虽然出场很有歧义咳咳><

☆、26

进了楼道,杭嘉玉两手都拎着东西,就顺势用胳膊肘把楼梯灯的开关打开了,她回头朝方小舒笑笑:“就在三楼,这儿房子比较旧,灯不能自动亮了,得用手按。”

方小舒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话,警惕地环视周围,与她一起上了三楼。

在杭嘉玉找钥匙开门之前,方小舒就接过了她手里的蔬菜袋子,杭嘉玉也没推辞,交给她之后便从大衣口袋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温暖扑面而来,她高兴地对方小舒说:“这里虽然很旧,但还有集体供暖,所以不冷。”

方小舒还是没说话,她的话本来就不多,对陌生人就更少了,现在她只需要在这凑合一晚上,明天一早就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租个房子稳定下来,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杭嘉玉接过方小舒手里的菜,放进厨房之后跑出来给她找拖鞋,她给方小舒拿的是新拖鞋,标签还没拆掉,显然对待这个客人非常用心。

方小舒俯视着她蹲在鞋架边的样子,眼睛不知为何就酸了起来,仿佛看见了刚刚步入社会时仍很天真的自己。

“你今天多大了?”冷不丁的,方小舒就问出了口,问完了才觉得冒昧,忙说,“如果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

杭嘉玉对她主动和自己说话感到非常高兴,自然不会不回答她的话,她立刻就告诉了方小舒:“我今年十八了,前几天刚过生日。”她本来很高兴的神色变得有些伤感,“姐姐去世的那个晚上是我的生日,她在医院上班,值班过后回家比较晚,本来是正要回来给我过生日的……”

后面的话不说方小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不得不再在心里给高亦伟加一条管教不当的罪名,不过想想高亦伟自己是什么人,他的下属做出那种事又变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杭嘉玉帮方小舒找好拖鞋之后就说:“方小姐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点饭吧?”

方小舒摇摇头:“我吃过了,你做自己的就好,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收拾一下早点睡觉吧。”她坐到沙发上,意思是不打算睡房间。

杭嘉玉见此立刻道:“方小姐,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姐姐的,客厅虽然也有供暖,但还是没卧室暖和。”她解释道,“我睡姐姐的就好,你不用忌讳什么。”

方小舒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角似乎思索着什么,须臾后还是拒绝了:“我不会呆太久,不用麻烦了,你还是快去吃饭吧。”

既然方小舒坚持,杭嘉玉也不好再勉强,她微微颔首,去厨房做饭去了。

她很安静,把家里也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橱柜上方挂着她姐姐的遗照,下面放着香火,方小舒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墙上的黑白照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爸妈。

高亦伟洗了方家,连张爸妈的照片都没给她留下,她几乎都记不清爸妈长什么样子了。

胃部莫名有些抽痛,喉间热热腥腥的,方小舒咬着唇垂下头,闭起眼靠着沙发强忍着痛意,出来得太匆忙忘记拿胃药了,这下可有得受了。

杭嘉玉煮了两碗面,虽然方小舒说吃过了,但她还是给她做了一份,等她端着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小舒全身缩成一团半躺在沙发上吃痛地忍着什么,细细地喘息从她唇齿间溢出,她的额头布满了冷汗。

“方小姐你怎么了!?”杭嘉玉急忙放下碗筷跑到沙发边查看她的情况,方小舒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全是倒抽冷气,杭嘉玉的姐姐杭梦是学医的,她也多少懂一点医学上的常识,她见方小舒捂着胃疼得几乎抽搐,赶忙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来得并不算晚,但方小舒还是没挺住,等医护人员到的时候她已经疼晕过去了。

胃疼真的是个很棘手的问题,疼起来真能要人命,没有胃疼过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感受。

杭嘉玉陪着方小舒上了救护车,一路赶到医院,等把她送进了急救室,办好了住院手续,她才算是闲了下来。

闲下来之后,杭嘉玉就第一时间拨通了薄济川的电话,因为之前要给杭梦入殓,所以她这里有薄济川的办公电话。

薄济川的工作性质特殊,常常半夜有工作需要赶到,所以虽然已经快十二点了,但他的手机还是开着的。

杭嘉玉等了半天,薄济川才接了电话,他的语气非常冷淡,即便隔着电话也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现在心情有多恶劣。

杭嘉玉愣了一下,想起方小舒和他吵架了,于是也理解了,忙说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薄先生,是我,我是杭嘉玉,我现在在医院,你能来一趟吗?方小姐她胃病发作住院了,正在急救。”

薄济川此刻正坐在方小舒的房间里接电话,听完杭嘉玉的话之后他立刻站了起来,神情不说是相当愕然那也是非常紧张,他快步跑出门上了二楼拿衣服和车钥匙,把钱包装好之后立刻就出了门。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把杭嘉玉为什么会跟方小舒在一起的事问清楚了。

薄济川有些自责,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不管吵架吵得多厉害他都不该放她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大街上,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车子很快开到了医院,薄济川疾步奔到急救室外面,杭嘉玉正等在那。

“怎么样了?”他开口便问。

杭嘉玉见到他就松了口气,把医生的诊断结果全都如实相告:“是胃出血,已经做过胃镜了,现在转到病房休息了,你可以去看看她。”她转身,“我带你去,因为怕你来了之后找不到人所以在这等你的,不过病房离这不远,就在前面。”

薄济川短促地说了声“谢谢”,眼睛盯着前方,神色虽不至于和刚得到消息时那样紧张,但依旧紧蹙着眉头很不踏实。他由始至终都没看杭嘉玉一眼,全身心都集中在方小舒身上,即便还没见到她,心里想的也是她到底怎么样了,在哪间病房。

杭嘉玉领着薄济川到了方小舒的病房就安静地退了出去,她站在门外透过窗子看着里面薄济川挺拔的背影,嘴角弯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听医嘱了。

方小舒仍然处于昏迷中,她手上挂着点滴,整个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上不见往日光彩,漂亮的眼睛也紧紧闭着,除了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之外,几乎与死人无异。

薄济川站在病床边,紧抿着唇凝视着她,站了很久才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薄济川微微倾身靠到床边把方小舒输液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用手托住她的手心替她暖着。他的脸上渐渐没有了表情,剪裁精良的黑色长裤将他弯曲在椅子前的长腿拉得更长了,他脱掉了风衣,只穿着贴身的黑色真丝衬衫靠在那,那架势是打算陪她一夜了。

不得不说方小舒真的很有本事,她即便不语不动也将一个男人栓得死死的。薄济川握着她的手上依旧戴着她买给他的钻戒,并且从裤子口袋取出了一枚金色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回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现在的她就像一根扎在他心里却拔不出来的刺,和血肉长在一起,一想到就闷生生地疼。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我还是不会写虐啊,果然变成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了,嘛,下一章估计就冷淡不下去了……

薄兔子这正职估计也做不久了,要帮舒哥办了大渣男,需要一个方便滴身份呐

大家不给我留言我就不给你们啪啪啪喃,只有留言的才可以得到我的五花菊<(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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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方小舒是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的,模糊的视线里全是白色,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喉头发甜,不过仔细品尝过后会发现那其实是残存的血腥味。

当可视度恢复正常,方小舒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四周,薄济川的身影映入她眼中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闭起眼,又睁开,重复了好几次,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抬起没有扎着吊针的手抚向了他沉睡的脸庞。

他挨得她很近,半坐在床边守着她,与她肩并肩。他的手托着她在输液的手,即便水已经挂完了仍然没有拿开,这使她本该凉凉的手暖烘烘的。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垂下眼睛便开始掉眼泪。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薄济川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该和她说些什么,所以便干脆继续装睡了。不过这假装在听到她细微的哭泣声时再也坚持不住了。

“哭什么。”薄济川生硬地吐出一句话,从口袋取出手帕帮她擦掉眼泪,按了护士铃后便站起身帮她把床铺整理整齐,把她拿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叮嘱道,“你现在需要保持体温,再着凉发病就等着切胃吧。”

方小舒红着眼睛看向他,薄济川对上她的视线就什么严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她这副样子他就觉得不管她犯了什么大错他都没什么不可原谅的了。

“别哭了。”他柔和下了声音,“看着我,笑一 …算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说什么让她开心的话,他实在不善言辞,于是只好继续保持沉默,两人气氛僵硬地共处一室,要不是护士及时赶到,估计能把薄济川给活活尴尬死。

护士帮方小舒换上了新的药,换了个手挂水,挂好之后便离开了。

方小舒抬头看着那瓶药水,又看看薄济川,开口说了两人再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自己就足够了,你回去吧。”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轻微的鼻音和生病时才有的软弱,让人根本没办法狠心抛下她一个人。

薄济川面无表情地弯腰靠近她,抬手拉起她的右手按在他的衬衫上,她感觉得到他真丝衬衫下温暖的身体,以及心脏快速的跳动。

“虽然你昨天跟我说了再见,但在这儿我们从来没分开过。”他斜肩靠到床边,令人心驰神往的一字型薄唇轻轻开合,声音低沉动听,“我们一直在一起。”

方小舒的气势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控制不住地朝他靠近,在他腰间蹭了蹭,哑着嗓子说:“可是你和我在一块儿会害到你的,就算我不去找别人,别人也迟早会来弄死我。”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跟你回去了,我不会妥协,就算我的手在发抖。”

小的时候,方小舒很喜欢黑猫警长,后来长大了一点她就喜欢流川枫,再后来她又喜欢了薄济川。她这一辈子都在喜欢不可能的人,却第一次得到了这个人的回应。

他说他们一直在一起,这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表白,也正因如此,她更不能拖累了他。

薄济川帮她整理着额头的乱发,睨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视线定在她淡得几乎无色的唇上,语气平和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方小舒惊讶地抬眼看向他,他也不闪开视线,顺势望进她眼睛里,轻声道:“你可以不回来,但我可以去找你。”

“……”方小舒无言。

杭嘉玉站在门口等待了很久,总算是等到了这个合适的时机,于是她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便提着饭走进了病房。

“薄先生就别出去了,在这陪方小姐吧,我买来了饭菜。”她把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摸了摸鼻子笑着说,“我还得去上班,你们继续,继续。”她抬抬手,迅速跑了出去。

方小舒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是她叫你来的吧。”

薄济川“嗯”了一声,道:“也是她送你来的医院。”

“她叫你来,你就来了?”方小舒莫名问道。

薄济川愣了一下,用纠正的语气说:“是因为你有事我才来,不是因为她叫我来我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