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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他本领高是高,也得分干什么,用得上他是“孙猴子”,用不上他就是“猴孙子”。而今遇上有了道行的蛇妖,别说理会张小把儿的死活了,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保全,到了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崔老道惊慌失措地逃进庙门,又往堂屋跑。

张小把儿听到身后传来“嘤嘤呜呜”的一阵抽泣,又是凤姑的声音,转头往后边一看,却见庙门外是一张布满黄鳞的扁平怪脸,口作人声,两只眼好像两只灯笼,惊得他魂飞天外,跟随崔老道连滚带爬地躲进庙堂。二人返身将门顶上,坐倒在地上喘作一团。

没等喘过气儿来,猛听“砰”的一声,门板已被蛇妖撞飞。蛇妖身子尚在庙门之外,遍布鳞片的怪脸已到了堂屋门前,它张口吸气,一阵腥风卷至,崔老道和张小把儿腾空而起,身不由己地往外飞。

二人紧抱堂中立柱,稍有松缓便会落进大蛇口中,只觉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脸让大风刮到,刀割般地疼。张小把儿眼见死到临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记起他在关外看到过的一种奇怪的风俗。山里人劈柴挑水时带着孩子不方便,常将小孩放在巨瓮之中,周围抹一圈锅底的黑灰,那是怕有蛇进去咬了孩子,皆因蛇怕油烟和锅底灰。

他看到崔老道屋里有锅灶,伸手抹了满头满脸的黑灰。崔老道一看还有这么个法子,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也抢上前去抹了一脸的锅底灰。二人发觉庙门外的大蛇不再吞吸,还以为保住了性命,岂料大蛇不再吸气,却张口吐雾,一阵阵土黄色的云雾又腥又臭,涌进庙堂之中。

张小把儿和崔老道全身麻木,皮肉迅速浮肿,变得充气一般透明,他们大惊失色,再让大蛇在门外吹上几口气,非得化为血水不可。

崔老道一闭眼,心想:罢了,老道休矣!

【4】

说也凑巧,崔老道和张小把儿命在顷刻,此时打路上走来一个人。这个人一身的五花肉,天生力大无穷,头上扎个冲天辫儿,呆里呆气,雕嘴鱼腮,板牙无缝,姓于名宝禄,在天津卫人称“傻宝禄”,专盗官仓的禄米,还偷漕运的皇粮。不过到了清朝末年,打运河上过的皇粮不能跟以前相提并论了,你敢偷也没粮食可偷,做这个行当不够他傻宝禄糊口。这也是位穷得喝西北风的主儿,迫不得已替人跑腿儿打八岔,抬棺材、送殃榜什么活儿都干。

当天西头有人发丧,主家打发傻宝禄来余家大坟请崔老道过去写殃榜。傻宝禄来到破庙门前,刚好看到有条大蛇一半在庙门外,一半在庙门内,他是人傻胆大不知道怕,瞧见门口有切秫秸的铡刀,当即握在手中,两膀用足了力气,狠狠一刀斩在蛇身上。

蛇妖正往庙中喷吐云雾,突然挨了一铡刀,又惊又怒,想要掉转头来一口吞下傻宝禄,但是它有一半钻进了破庙,也不能倒退而行,首尾不能相顾,困在门中挣脱不开。傻宝禄可不管那一套,使出浑身的蛮力,抡起铡刀又往下劈,几乎将蛇妖斩为两段。大蛇全身是血,转头从墙上出来,撞塌了半边土墙,一头钻进了庙门旁的荒草丛中,转眼间踪迹全无。

傻宝禄傻仗义,他看崔老道和张小把儿躺在庙中全身浮肿,跑去找乞丐首领讨来解药,二人身上的浮肿这才消退。张小把儿死中得活,打算去“福聚成”摆一桌,报答崔老道和傻宝禄两位的救命之恩。

说到“福聚成”,那可了不得,是清朝末年天津卫“八大成”之一。“八大成”是指八个大饭庄,都带个“成”字。“福聚成”在这八大饭庄里又是头一大,不接散座,只办包席,出入者皆为达官显贵。张小把儿到关外挖棒槌发了财,报答他们这二位,当然要去“福聚成”。

傻宝禄是个没底儿的饭桶,崔老道也是馋鬼,谁不知道“福聚成”的南北大菜,什么叫山珍海味,什么叫烹龙煮凤,他们这辈子没吃过,听完了口水直往下流,想去是真想去,但是去不成。为什么呀,因为崔老道吃批殃榜这碗饭,自称看殃看得准,怨煞之气为殃,他说他能看见,别人谁都没见过。如今的人必定认为,崔老道一个批殃榜的江湖术士,自称会看殃,多半是鸟儿屁股插鸡毛——愣充大尾巴鹰,若不说些吓唬人的言语,如何能在天津卫混饭吃?这叫“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瘆人的猫”,江湖中人吃开口饭,全凭嘴皮子挣钱。不过在以往那个年头,上至王官,下至百姓,没有不信这个的,这叫“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

崔老道挣扎着起了身,他说,若不是傻宝禄出其不意,在庙门斩了蛇妖几刀,他和张小把儿焉有命在?奈何关东山的大蛇还没死,这口怨气不小,只怕还要找上门来报仇,那时他们三个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张小把儿和傻宝禄闻言大骇,忙说:“我二人但求不死,全凭道长吩咐。”

崔老道说道:“既然如此,咱也别尿炕不说话——光在这儿渗着了!”

【5】

崔老道能有什么法子,他如果对付得了关东山的大蛇,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去找城中的乞丐头子也未必降得住此蛇,想来想去,还是出去躲一躲方为稳当。

于是,崔老道带上张小把儿和傻宝禄,出了余家大坟破庙往南走。往南全是漫洼野地,成片的荒草芦苇,少有人迹。三个人匆匆忙忙走在路上,天将傍晚,忽然腥风大作,他们转头一看,但见身后的荒草一片片往下倒。关东山大蛇在后追了上来,不肯放过他们三人。

张小把儿和傻宝禄大惊失色,一没想到关东山大蛇来得这么快,二是旷野之中不比破庙,别看庙破,却可以挡一挡关东山大蛇,如今落在漫洼野地,那可逃不掉了。

崔老道说:“你们别往后看,想活命就赶紧跟我走!”

张小把儿和傻宝禄不得已,又跟着崔老道往前跑。三个人逃到一处,但见五株槐树,枯枝虬屈。那全是枯死的老槐树,树干都空了。日暮黄昏,残阳如血,枯死的老树形似几个饿鬼,既悲凉又可怕。

傻宝禄背上崔老道,和张小把儿三个人一起跑到五株枯树下边。崔老道告诉其余二人,赶快上树。张小把儿和傻宝禄一看,枯树还没蛇粗,又不怎么高,等关东山大蛇过来,还不是一口一个将他们三个全吃下去?

到这会儿可也来不及多说,三个人刚上了枯树,关东山大蛇已然追到,对着他们张开血口。三个人心寒胆裂,忽见残阳之下涌起一团黑云,那是成百上千的老鸦。南洼旷野,多有枯树荒坟,老鸦奇多。关东山大蛇前半晌挨了几刀,躲到河边舔伤,发觉破庙中的三个人要逃,它也不顾伤势未愈血迹未干,在后边紧追不舍,没想到遇上这么多老鸦。老鸦纷纷飞下来,狠啄大蛇身上的血肉。关东山大蛇在破庙中吐尽了毒气,此刻同群鸦相斗,不免落了下风,虽然张口吞下几十只老鸦,却挡不住老鸦太多,再想逃可逃不掉了,有如被一团黑云罩住,任它翻转腾挪,始终无法脱身,转眼间血肉俱尽,仅余残骨。

张小把儿和傻宝禄在枯树上看得惊心动魄,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崔老道带他们逃到此处可不是慌不择路。听崔老道一说,方知五株槐树形同五鬼,关东山大蛇追到这儿,刚好凑成“五鬼擒龙”的形势,合该它气数当尽,枉死于群鸦之口。

待到群鸦散去,三个人下得树来,撮土为炉,插草为香,拜了一盟兄弟,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崔老道念咒打殃,张小把儿和傻宝禄找来锄头,在五株老槐当中刨了个坟窟窿,用来掩埋残骨。怎知挖出一个东西,把哥儿仨都吓坏了!

崔老道跟他这两个兄弟起了誓,今儿个在五株枯树之下见到的东西,谁也不能说出去!

张小把儿是我的曾祖爷,他到关外挖人参的传说,我以前听过的只有这么多。当然是没完,上半部分是“张小把儿挖人参,傻宝禄斩蛇妖”,下半部分还有“伏虎庄夜盗烈女坟,崔老道跑城追尸”,要往长了说,也该有“陈家沟伏魔,华阳宫取宝”。

我这都是听崔大离说的,崔大离是崔老道的后人,他说话往往夸大其词。据我所知,我的曾祖爷是到关外挖过棒槌,也跟崔老道拜过把子,并非崔大离胡说,但是说遇到什么妖怪,我可只听崔大离一个人说过。那是我们平常在一起胡吹闲聊的话,他怎么说,我怎么听,我也不拿他这些话当真。

我感到奇怪的是,崔大离明明说过,“张小把儿挖人参”之后还有一段“崔老道跑城追尸”,但是他每次说到这儿都不肯往下说了。我不知道他是故意勾人腮帮子,还是觉得说出来不叫本事。

当时我可想不到,崔老道在一百年前埋下了多大的祸端,以至于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不得不提起“崔老道跑城追尸,夹龙山伏魔取宝”这段故事。

【6】

后话不提,先说崔老道在余家大坟批殃榜,一转眼就过去了一百来年,改朝换代不在话下,余家大坟也变成了大杂院儿。清朝末年,这一带还是出了名的乱葬岗,除了坟头就是水沟,特别不干净,主要是扔死孩子的太多了。

要说哪来的死孩子啊?有旧社会穷人家生下孩子养不活的,也有横生倒长的死胎,或是打掉的鬼胎,大的小的都有,反正是多了去了,全往坟地旁边的水沟里扔,捡都捡不过来。因为那会儿的人们迷信,迷信什么?民间迷信送子娘娘有三位,头一位送来的可以养活,第二位送完了经常后悔,第三位送的全是偷生鬼,夭折早死的偷生鬼应该扔得远远的。不知道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城里头死了孩子就全往余家大坟后边的大水沟扔。

新中国成立之后,扔死孩子的余家大坟改为“1号公墓”,有了官称了,俗名叫“小蘑菇坟”。20世纪50年代末迁坟动土,公墓迁到了别处,当初的坟地盖起了许多平房大杂院儿,当年的余家大坟破庙,先是改为水铺儿,往后又成了挑水胡同的一个大杂院儿,崔老道的后人还一直住在这儿。当时我已经开始了我的“倒爷”生涯,家里的房子给了别人,回来没地儿去,只好住到崔大离家。

崔大离当时三十多岁,闲惯了成天混日子,东对付一头,西对付一头,撑不死倒也饿不着。他本来在南市筒子楼住,前几年跟媳妇儿离了婚,如今同崔奶奶住在北屋。

挑水胡同这个大杂院儿,二门隔开前后两院儿,后边是破庙改的四合院儿,前边是50年代后盖的水铺。后边人少,前头人多,有几家是刚搬进来的,我都不认识。进屋先跟崔奶奶说了半天话,她在我小的时候带过我,我们两家有几代人的交情。这要说起来,那可没个完了,我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也是所知不多。好不容易等崔奶奶念叨够了,老太太让崔大离帮我收拾屋子,自己去准备切面,张罗着做炸酱面。

我等着吃炸酱面,想起刚才一进院儿,看到前边不大对劲儿。

前头有两家住对门,一个东屋一个西屋。我们这个坐北朝南的两进四合院儿分成前后两段,当中隔了一道二门,前院儿的东屋和西屋等于是东南屋和西南屋。过去老天津卫讲究“有钱不住东南房”。不仅东南房不好,西南房也不好,冬不暖夏不凉,西南房夏季潮湿闷热,东南房寒冬阴冷招风。在旧社会,有钱的人家绝不愿意住这两个死角。

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前边的东南屋和西南屋,都是去年刚搬来的两家。我从前边经过,看见东南屋住家门楣上钉了八卦镜,西南屋住家门楣上高悬桃木剑,想不明白这是要唱哪出儿,降妖还是捉怪?

【7】

按辈分说,我比崔大离差一辈儿,要管他老娘叫声“崔奶奶”。论岁数我也比他小,但是我们俩一向没大没小地胡论,当时我问他:“前边两家搞什么名堂?”

崔大离说:“别提了,缺了德倒了霉的两家,斗上法了。”

我听得一愣:“挑水胡同真是卧虎藏龙,如今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人摆阵斗法?”

崔大离告诉我,前边住家多,几乎每间屋都挤上三五口人,东南角房主是卖菜的三哥,刚搬进来不到半年,三哥夫妻俩下边有个儿子,上边还有个姥姥,不是孩子的姥姥,是三哥的姥姥。两口子起早贪黑卖菜、卖水果,全家都是外乡人,小孩没户口,也不上学,成天跟在爹妈屁股后头卖菜。挑水胡同全是几十年没有翻修过的老房子,一大家子人刚搬进来,当然要换换门板、糊糊顶棚。换门板的时候,三哥为了便于菜筐搬进搬出,给门上多开出半块砖的量。

他在东南屋这么一折腾,西南屋那家可不干了。

西南屋住的是天津卫本地人,三口之家,邻居们管这家爷们儿叫二哥。二哥是个跑出租车挣钱的,有个儿子五六岁,二嫂子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东家西家到处串门,嗑瓜子扯闲篇儿,四处搬弄是非兴风作浪。她看见对面卖菜的将门户加宽,不由得火往上撞。

以往的人迷信,忌讳门对门。门口门口,门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凑成形势,门大的一家会将对门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她让二哥连夜换门,必须换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块砖的门户。您想,全是平房胡同大杂院儿的住家,一间屋子半间炕,怎么折腾也大不到哪儿去,多说有一块砖半块砖的量。

换完了门,二嫂子还不解恨,又在门楣上高悬一口木剑,按迷信来说这叫“冲门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娘吗?老娘在门前挂一口宝剑,你张开嘴先吃老娘一剑!

胡同大杂院儿的邻里关系,要说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说不好,也真能恨出个仇生死。再者,个别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来的,管乡下人叫“老坦儿”,是老赶的变音,有说相声的编过一个顺口溜埋汰老坦儿,说是“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老坦儿、欺负老坦儿那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的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是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为数不少。

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要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闹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躁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噪。卖菜的三姥姥和对门二嫂子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了一场大祸。

可要说惹了多大的祸,真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

【8】

挑水胡同的邻居们都说三姥姥平素积德行善,老太太早年间逃荒逃到天津卫,住到破瓦寒窑之中,捡烂菜叶子度日。据说一天半夜下着雨,三姥姥正在缝补衣服,这时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家里有孕妇生孩子,来不及请接生婆了,不得不找三姥姥过去帮忙。

三姥姥不是接生婆,但是在乡下的时候也给女人接过生,看到姑娘一脸着急的样子,她不好推辞,披上衣服匆匆跟去。雨夜天黑,不辨道路,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去处,看到孤零零的一间大屋,有位妇人挺了个大肚子正在屋中呻吟待产。

三姥姥忙替那妇人接生,生得倒也顺利,不过生下来的小孩屁股后边长了条毛茸茸的尾巴。三姥姥心下犯了嘀咕,当面可不敢说破。先前来请三姥姥接生的姑娘千恩万谢,双手捧出黄豆,一把一把地往三姥姥衣袋里塞。

三姥姥推辞道:“我来接生是为行善,怎么贪你这么点儿黄豆?”当场都掏出来还给了人家。她回到家一掏衣袋,还余下两粒黄豆,凑在油灯底下一看,但见金光闪闪,始知遇上了狐仙,再回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路了。

有了这两粒金子,三姥姥才有本钱摆摊儿卖菜。这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传说,在胡同大杂院儿里简直是太多了,人们愿意说也愿意听,却不能当真。但是由此可见,挑水胡同的住户大多认为三姥姥心眼儿好,称得上是积德行善之人。

二嫂子在门口挂上桃木剑,原以为占了上风,没想到对门的三姥姥钉了八卦镜,旧时那叫“照妖镜”。二嫂子让照妖镜照得“吃嘛嘛不香,干嘛嘛没劲”,这个娘们儿放起刁来,站在大杂院儿里甩闲话,借着数落孩子指桑骂槐,闹了半天没人搭理她,一生气堵在三姥姥家门口,跳起脚破口大骂,她是撕破了脸,什么难听骂什么。

三哥家两口子都是卖菜的老实人,又是外乡来的,窝窝囊囊不敢惹事儿。可这家的三姥姥却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小老太太干瘦,想当年那是红枪会的大师姐,战过官军,打过东洋鬼子,不是吃素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八十多岁了还腰板儿笔直。

三姥姥坐在屋里听见二嫂子骂到了门前,手里做针线活儿的大剪刀可就抄起来了,布满皱纹的瘦脸一沉:“好个泼妇,欺人太甚,老身八十多岁早活腻了,今儿个豁出这条老命去结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