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仰望来年炙热的阳光上一章:第 10 章
  • 仰望来年炙热的阳光下一章:第 12 章

梁煜华好奇地凑过脑袋去,几张照片跃入他的眼底。他思维一滞,很快想起来照片里的男人他见过。这几张照片怕是不简单,角度明显是偷拍。他瞥一眼那信封,邮寄人地址姓名处果然为空。

把这样的照片寄给当事人,可怕,真可怕。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回了座位。

半夏手里拿着照片,那是她和方懋扬在咖啡厅的照片。从照片看上去,她与方懋扬异常亲密,像恋人一样谈笑,眉目含情。那很像是一个握在她手里的笑话,像是在笑话她,自从分手后,她孔半夏什么时候跟方懋扬这么亲近了?!

她咬住牙齿,脑袋里迅速地思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照片会是什么人照的呢?为什么要寄给她?是期望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吗?

她在心底冷哼一声。她孔半夏何德何能,要叫人请私家侦探拍摄下她的行踪?

她给程潜打了个电话,说:“你现在还在不在北京?有人调查我,还附赠我几张精彩照片。”“哈哈,半夏,你总是会让我意想不到。我在办公室,你什么时候有空把照片拿我办公室来就成。”电话里的人笑得格外爽朗,像是听到什么新的花边新闻,很是幸灾乐祸。她“呸”了一声,挂了电话。手里还是那几张照片,她看了又看,身体却忍不住发抖。她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不过是个正经钻营技术的医生,这样的手段让她感到恐惧。

半夏请假去了程潜的办公室,把相片交给程潜,包括那个信封。程潜在北京有许多门道,半夏以前听说他有朋友在北京开侦探社,且小有名气,才想到找他帮忙。

程潜接过东西,随便瞥一眼信封,就拿着那几张照片端详来端详去,眼角眯着笑夸赞道:“拍得真不错!”孔半夏看他皱起眉,听到他说:“不过任何一个专业的偷拍者,都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面留下痕迹。”他特意叫她拿来,只不过是凑凑热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半夏,只是我没想你会请假送来。我以为你会下班后来找我…”“前两天阿炀给我寄来了明信片,我还以为有人会想看。可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程潜一怔,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那丫头不声不响地走了,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安。一个女孩子,独自跑到外面闯荡,也不知道钱带够了没有,有没有遇到危险…

“程潜,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明明知道她喜欢你,你不回避,装不知道,还一如既往地对她那么好,让她徘徊在对你的迷恋里不能自拔,你很开心吗?”程潜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他瞪大眼睛,仿佛无法消化半夏的指责。

他看着孔半夏转身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禁喃喃自语,声音极低,“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不,我只是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我对她的好并没有超过朋友的界限。你为什么要这样恶毒地指责我…”他真的没有做错吗?如果他一早就拒绝阿炀,还会耽误她那么多的大好青春吗?

可这个问题谁又知道呢?那么多年了,杜炀明明知道程潜喜欢的是别人,还要一如既往地喜欢他。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无法克制,不由自主,感情由心支配,不由理智。杜炀才是真正潇洒勇敢的人,半夏嗟叹。

杜炀的明信片上写着:“半夏,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对你隐瞒了我最炙烈的感情。

“我想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吧,我喜欢程潜,偷偷地喜欢他,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又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终于和他爱的人结婚,修成正果。他比我幸运。我好恨,好嫉妒,好难过,可我竟然还有点儿高兴,也许是松了口气吧,也许是我喜欢的人幸福就好吧。

“他幸福了,可我的幸福却一下子化成了泡影。我喜欢的人一生也不可能喜欢我了,这多让人绝望!我已经不可救药了。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喜欢他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习惯,我不知道怎么样能不喜欢他。

“我忍受不了了,然后去认识新的人,和陌生的面孔相亲。他们打量的目光和做广告一样的吹嘘都让我觉得感情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结婚了,我连诅咒一下他的婚姻都不敢,可是我也说不出'百年好合'的话,所以,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不够勇敢,无法出现在他的婚礼上,见证他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另一个人。我只能躲起来,也许这样我就能忘了我的感情。”杜炀此刻在北方某个小城里,听着陌生的口音,和陌生的人说话。她没有缺胳膊少腿,她努力地养活自己,努力地淡忘心里的那份感情,那里面有最青涩的心跳。最恬淡的微笑和最无所顾忌的坚持。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一下子,那些浮在云里头的欢笑都已经偃旗息鼓,彷徨如隔世。

半夏下了班,谭谏严也难得地早下班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她进门,他放下了文件,笑盈盈地看着她。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看到她把手里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新鲜蔬菜放到一边。

在他的目光下,她想到白天里的照片,就有一点点的紧张。

她在心里揣测,要是那人也寄给他一份同样的照片,眼前这个笑盈盈的男人会怎么想?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想着想着,她有点儿走神。半晌,她才赫然听到他说:“我都多少天没有好好看看你了。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有问题,你是我女朋友,怎么都不会要求和我做一些恋爱中的人该做的事?”半夏脸一红,看着他的唇一张一翕,竟然不纯洁地想到,该做的事他们都做了呀…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不是都很亲密…

她暗想自己的思想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满是颜色。

都是被这个人带坏的!

谭谏严看到半夏的脸莫名其妙地微红发烫,眼睛一眯,突然面露狡色。是不是他没有照顾好他女朋友的需求?

他很深刻地做着自我检讨,暧昧地靠近她,说:“宝贝,我说得很正经,你不要蓄意想歪我的话。当然了,如果你强烈要求歪着来的话,我也不介意为了你打乱计划。”孔半夏这下脸红得像被火烤了。自从她过了爱害羞的年龄起,还没有被人羞成这样过。

她虎起脸,抵死不承认,娇嗔道:“我什么时候想歪了?谭谏严,你少血口喷人诬蔑我!”她这样说丝毫不觉得理亏,反而是理直气壮的。

谭谏严怎么突然想到要改变他们的相处方式?还有那几张照片,到底是谁拍的?真相一天不查出来她就一天不能安下心来。

好在不久程潜就告诉半夏事情有头绪了,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半夏“嗯”了一声。她却并不知道,这件事程潜自认他路子不够宽,搞不定,所以去向江远求助了。

江远很欣然地答应了,尽管他看起来非常忙碌。程潜想:孔半夏其实很奇怪,江远明明在北京很有面子,她却舍近求远,找错了人。北京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程潜都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梳理得过来。

江远再一次站在健身中心的门外等待里面的人出来。城市里霓虹闪烁,灯火斑斓。这一刻他看着这座华丽的城市,心里有一种满足。那几张半夏和方懋扬的照片让他忧心,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她?他要是查出来,不会放过那些人。

这时有辆车停下来,车灯熄灭,车上的人优雅地走出来。

江远和谭谏严见到对方都是一怔,随即相互打了招呼。他们交情不深,刚客套了几句,谭谏严就看到孔半夏和一个面生的女人走出来。

孔半夏显然也看到了他,面带微笑地朝他这里走,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他,这让谭谏严微微满意。

“来了?”谭谏严的声音充满温柔,“席散得早。”半夏闻了闻,他身上确实还有烟酒混杂的气息。这时候旁边的董华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才意会过来,轻笑着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谭谏严。”董华“噢”了一声,意味深长。半夏笑笑,她看向江远,说:“你们认识得比我还早,不用我介绍吧?”谭谏严手搂在孔半夏腰间,礼貌而疏离地客套说:“可要一起去吃夜宵?”举止风度翩翩。

他的眼睛在江远身上一顿,搂在半夏腰间的小指微微蠕动了一毫米。他敏锐地察觉了江远的心意,搁在半夏腰间的手占有意味十足。

感情不是一朝一夕收获的,可是聚沙成塔,他没有办法让她立刻爱上他,但他总有办法让她逐渐爱上他,直至离不开他!

谭谏严是来接她一起去听演唱会的。半夏在脑海里设想: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记忆里的恋爱是手拉手走在校园的幽深小道上,有躁动的风。虫蛾萦绕。汗流浃背和嘭嘭乱颤的心跳。

那时任何一个亲密动作都会让人为之颤抖。现在她跟谭谏严已经非常亲密了,他们各有各的工作,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只共同分享不多的业余时间,同时还要强调和保卫自己的私人空间。

一天不过二十四小时,挤得太满。心也不过是方寸之地,却有各种问题和压力充斥。而感情当真是疲惫的调味剂时,再没有谁把它看成是重于生命的。

恋爱这种东西,各有各的谈法。谭谏严像是知道孔半夏的想法和她心底的轻吁,神色深沉幽暗,无声轻叹:“半夏,我比你还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了,我不可能带着你去学校操场散步,不可能陪你去图书馆里体会那些青涩的学生情调,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只能后悔没有早一点儿认识你,但是我要带你去见证的,绝对不逊色于你心底的那些残余的感情。”可不是,他们早就不再是清贫的苦学生了,那些青涩的学生情调现在重操起来也太过矫情。

他们驾车出游,谭谏严带她去农家乐。入眼全是粮田,远处零星竖着几幢房子,都是两三层的矮楼。

半夏晓得的,这样的休闲度假有个流行的名字,叫做——返璞归真。

他们才下车,就有人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向农田那边的房子走去。田间泥泞,半夏的高跟鞋偶尔陷进泥巴里,谭谏严都在后面及时托住她,双臂用力,扶着她站好。

她低头看去,白色的小牛皮鞋已经染成了土黄色,面目全非。

谭谏严提着行李。半夏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行李,反正他思维缜密,那行李里应该少不了她的东西。

他神情轻松,哼着歌,一看就是心情不错,外貌和风度都很出众,走在田间也丝毫不损他的光华。谭谏严是来展示自己的,自然准备充分,半夏只能坐在一旁看他怎么挥洒自如。

他脸上盖着一张报纸,坐在湖边垂钓。一有鱼上钩他总能精准地感应,拉线收钩,动作娴熟利落。他喃喃地对着上钩的肥鱼说:“你比她好对付多了。”他眉眼熠熠,拎着鱼回到院子里。

半夏正在打扫屋子。他蹲在外面的水池边,借了把刀,利落地把鱼的肚皮割开,弄得一手血淋淋的,他也不介意。

半夏靠在门口往外看,鱼的腥味弥漫着整个院子。那个男人蹲在乡下的院子里,像一个农夫一样宰鱼。刀剁下去的声音闷钝。这并不是一幅富有美感的画面,也许刚才走过泥巴地他还能保持高雅,可绝对没有人在破鱼肚子。清理鱼内脏时还能好看得起来。她的耳边又回荡着他的话:“我比你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也不可能陪你去领略那些学生情调。”他不愿意陪她去校园漫步,可是他带她来这里,不计较形象地卖力表现。她明白他的用意,不是不感动,这一刻她能读懂他的心。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一地的柳絮。

半夏的脑子里蹦出《诗经》里的一个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它就像是一幅画,把一个出门在外的游人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出门时还是春天,杨柳依依飘扬,而回来时却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天了。

在这四季交替的一年当中,游人经历了什么都已经尽在不言中,是不是以后的人生只能有缠绵的秋雨陪伴了呢?

他站起身来,挺了挺不舒服的背脊,转过身来说:“鱼还要腌一腌才能入味,我刚刚去借了一辆自行车,只要修好轮胎就能用了。”他的眸底含着笑,眼角暴露他心底的秘密,甚至不计后果地爬出一两条鱼尾纹。

“想不想吃完饭我载着你出去遛遛?”“你会修轮胎?”在她质疑的眼神里,他当真走向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扛来自行车,车身老旧,轮胎是瘪的。他拆下外胎,把里胎打上气之后,浸在水里一处一处耐心地检查。

这样凉爽的天气,他却出了一点儿汗。

他是一个冷静的人,她很少见他流汗的模样,此刻他颊边却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以前在国外,我一个人什么都要学,烹饪,怎么维修一辆自行车,受了寒在房子里自己熬姜汤…”他对着一个没有踏出过国门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生活中的各种酸甜苦辣。她曾经极其迫切地想要知道另一个男人的那一段生活,那个人没有让她如愿,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却正积极地把她领入他的生活。

吃完饭,他特意做了一个舞会里“请”的姿势,勾起唇说:“这位小姐,可愿意随在下骑单车亲近大自然?”她伸手覆到他掌中,掌心温热。她会心地一笑,“荣幸之至。”他们开车回到城市的时候,她对他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她知道,这种感觉里有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在增长。

这样的爱情像一场拉力战,对方多使一分力,她便也多投入一些。

这样小心翼翼叫自己不要再吃了暗亏,她却不知道,一个饿了很久的孩子,突然发现原来还有人愿意这样大方地接济她,她怎么会只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甘李”?她分明愿意用比甘李更昂贵的东西来回报他的馈赠!

第七章乍暖还寒1

第七章乍暖还寒1

空气中吹来隐约有春天味道的暖风,树间的冰雪融化后绽放出美丽的爱情的花。哎,原来我们爱情的种子早已经不知不觉发了芽。

他们从远郊回来,生活依然忙碌。这天,半夏接到程潜的电话,说照片的事情有眉目了。

“半夏,或许这个消息你不愿意知道。”电话的那一头,程潜的声音透着一分谨慎。

“噢?”她单调地发出一个疑问。那边缓了一下,接着说:“或许是一个姓苏的女人要调查你。”“苏”?这个姓氏让孔半夏一怔。很快,孔半夏弯起嘴角,“是她?”“可能是,这只是我们初步的猜测。”那个人有什么必要警告自己远离她的丈夫吗?她有一点儿吃惊,想不到他的妻子会有这样的举动。“程潜,先这样吧,别查了。”半夏没想到苏绣月这么不放心她,要用这样的手段给她警告。她垂下眼,她觉得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睥睨。她好恨,方懋扬不仅是先结婚了,还要让他的妻子这样羞辱她!

孔半夏走进了江远的公司,这是她第一次来。江远可能事先打过招呼,前台的小姐直接领着她进了他的办公室。公司里有十来个员工埋头苦干,看上去很忙碌。

“我想找你要方懋扬家的电话。”是的,她是来要电话的,她要去会一会那个女人。孔半夏是吃素的吗?岂会任她那样愚弄!

江远看着她,目光里有些担忧,“半夏,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孔半夏勾起唇,说:“你放心,我只是找她谈一谈,并不打算影响谁的生活。”她能影响谁的生活呢?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或许,她只是想请别人放过她!

江远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她。她唇一勾准备离开,江远突然出声:“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半夏,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孔半夏一怔,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收回目光,手里拿着电话号码,打趣道:“谢谢你啊,阿远。你的时间金贵,我哪敢随便打扰你!”江远和半夏一起走出来。本来忙碌的员工都偷偷地打量他们,几个女职员眼里还含着一点儿艳羡的表情。

半夏看到了,悄悄靠近江远耳边,说:“你这样英俊有钱的老板在公司肯定很受欢迎。我看有几个MM长得不错,你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啊。”他顺着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看过去,那只是公司里他并不太认识的员工。于是他收回目光,并没有说什么。

半夏在停车场上了车,朝他摆摆手,说:“你上去吧。都这么熟了还这样送我,搞得我多不好意思!”江远扬唇一笑,“再见。”也不多耽搁,他转身走回办公大楼,离去的背影很是潇洒。

孔半夏暗叹,江远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长得好看又有钱的男人她见多了,男女关系多半混乱,就是谭谏严,和她在一起之前还指不定是个怎么样的风流浪子呢。可是江远,只想出太好这么一个词。她恶搞地想了一想,觉得他要不是方懋扬的好兄弟,她把他占为己有也算是个良策!

苏绣月接到孔半夏的电话时有一点儿意外,她询问:“有什么事情吗?”“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孔半夏回答得直接明了。苏绣月一怔,心里略微有了一点儿底,“什么时间,在哪里?”半夏说了个时间,地点就是上次她和方懋扬喝咖啡的地方。

苏绣月挂了电话,心里讶异,这个孔半夏只是个医生,怎么能这么快就查出端倪?!

两个人到得都比约定的时间早,半夏指了指上次自己坐的位置,请她坐下。两人入座,侍者上来点单后就退到了一旁。

半夏看着对面嘴角挂着笑容的女人,说:“做医生的人说话都比较直,一会儿我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千万不要介意。”苏绣月也笑,她人长得漂亮,笑起来更好看,落落大方,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眼波流转。

“是什么事?”孔半夏自然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家时间都宝贵,索性单刀直入道:“前阵子方懋扬请我喝咖啡,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若介意,我绝不再见他。他方懋扬就是再好也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好男人一大把,我孔半夏何必去纠缠他?只是请人跟踪我这样的事,太没有必要。方家有钱,可这么花在我身上多冤枉!”这个时候咖啡端上来,孔半夏依然看着她,双眼渐生凌厉。

这样的目光苏绣月看着眼熟。是了,她丈夫生气的时候也这副模样。只是方懋扬不常生气,顶多冷冷地注视她一会儿,让她自己生出悔意来。

苏绣月幽幽地喝一口咖啡,“孔小姐,我很抱歉。”这算是一个了结,苏绣月痛快地承认下来。照片是韵宸请人拍的,她不过是知情不报之罪,可让半夏以为是她做的,这也未尝不可。她没有想到韵宸有这样的心思,一份寄去谭谏严那儿,一份寄给了孔半夏。她略略蹙眉,韵宸这一步走得不好,她踩到孔半夏的痛脚,孔半夏真发起狂来,倒霉的人是她韵宸。她幽幽地望了一眼窗外。懋扬是个好丈夫,待她也好,只是他心底有这么一段感情,让她总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唯一。可谁不是这样呢?要找个没有过往的男人谈何容易?这样一个花花世界,要找一个纯洁的心,怕是要从幼儿园开始培养了。

一杯咖啡喝完,苏绣月向孔半夏道别。她轻轻地站起来,优雅地走出咖啡厅。大家立场不同,她和韵宸的立场也不同。她希望孔半夏过得好,这样才不会来干扰她的幸福生活。可韵宸的希望和她苏绣月的不同,韵宸玩这样的心机,她要警告警告她才是!

车缓缓驶进车流,孔半夏把头伏在方向盘上,看起来非常的疲惫。话总是能说得潇洒,只有她心里知道,那是一道伤口,容不得旁人触碰。

谭墨刚让办公室里的下属全出去,就见谭谏严走进来。

“药监局的批文还没有下来?”谭墨问他。

“一直被搁置。”他蹙眉,无可奈何。

谭墨眉眼不动,沉默了半晌。“和陆家的合作有没有进展?”“还是老样子。”谭墨按了按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谏严,陆家的意思你应该知道的。”陆郑棋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他,有意无意提到了他弟弟谭谏严与自己的外甥女“谈得来”。

谭谏严不会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核心所在,他只不过是在拖延。“拖泥带水不是个好习惯。”谭墨看着谭谏严,给出可以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的建议,“苏家的背景你是知道的,如果你娶苏韵宸,有利无弊。”谭墨知道谭谏严有女朋友。他想那位孔小姐,虽然是个引人入胜的女子,只是这年头哪个不把利益放在前头?没有了钱,那些女人也不一定会喜欢上他们。他当年娶了现在的妻子,在谭家站稳脚跟,也算受益匪浅。现在他仍然觉得那时候的决定非常的正确。

“如果合作不成,那批药的进口批文又拿不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流转资金总是有限的,他们的大部分资金均由银行贷款而来,哪一步耽误导致资金不能正常运作的话,都有可能使一个企业翘辫子,这一点就连远光这样实力雄厚的企业也不例外。再说,得罪陆家也是不智之举,多一个敌人就多一分风险,尤其在商场上,多树一个敌人何止是一分风险?

“谏严,你好好想一下。”谭墨也不再多说。聪明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话说得多了,反而会有相反的效果。

谭谏严从谭墨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们的办公室在同一幢楼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办公室的雕花大门,她的秘书向他点头致意他也没有注意。

他有一丝丝的烦躁,坐到椅子上,也不想看摆在一边等着他签署的文件。他心里没底,这件事情本来只是一件单纯的私事,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一件私事,也许在他涉入之前,两家就有什么协议。

他想起他第一次去陆郑棋的办公室时,苏韵宸就忽然闯进来,他唇边浮出一丝讥讽的笑,笑这场精心安排的戏码。

他的办公室宽敞舒适,全真皮的柔软的沙发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香。茶几上陈放着一套欧洲运回来的烫金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三十多岁,有才有财,正是一个男人最耀眼的时候,想不到他也要面临这样的困扰!

“苏韵宸吗?”他垂了垂眼,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好像他对她没有一丝好感。

“谭先生,你下午有没有空?”电话里女人的声音甜而不腻,把握得恰到好处。

谭谏严露齿一笑,“怕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苏韵宸也不在意,“那正好。谭墨向我要东西,我给他带去,顺便去探望一下你这位战斗在第一线的同志。”“噢?谭墨让你带什么?”“一套书,他老婆想要的,我刚好有全套。”谭谏严“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苏韵宸果真在下午时分来了。谭墨的秘书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悠悠地回答:“她既然是谭墨的客人,谭墨自然会把她招呼妥当。”谭墨处事一向心思缜密。谭谏严继续看报,晚一点儿他还有一个手术,此刻坐在沙发上略歇。

时间到了,他准时踏入手术室。漫长的手术后再出来,天已经黑了。他给半夏打了一个电话,半夏此时正在医学院实验室里忙活,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谭谏严脱掉手术袍,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办公室时,他的秘书笑嘻嘻地把他拦下来,“谭先生,有你的东西!”“什么东西?”他诧异。

“一盒月饼,刚刚有位姓苏的小姐说是她从香港带回来的,请你吃。”“那位小姐呢?”“已经走了。”他点点头,就朝办公室里走去。秘书急忙叫住他,手里还拿着那盒月饼,“谭先生,你的月饼!”谭谏严笑得温文尔雅,说:“这种东西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爱吃,你拿回去吧。”这样好的月饼自然女孩子都喜欢,秘书笑嘻嘻地谢过他。

晚上回家,半夏也说要去买月饼,显然是快到中秋了。谭谏严笑了笑,问:“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半夏正好在翻杂志,看到介绍,兴冲冲地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看到这些月饼没有?玲珑小巧的,可惜只有香港有卖,还是每天限量的,害得我没有口福吃到!”谭谏严顺着她指的照片看了一眼,呵,眼熟,苏韵宸下午送来的那一盒正出自此家。

他问她:“你喜欢吃这些?”“女人对漂亮的食物都没有抵抗力。”半夏这样说,却恍然想起以前。这家百年老字号糕点铺的月饼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吃过。她吃的是绿豆馅的月饼。她第一次知道了还有绿豆馅的月饼,不大不小的一个,雕刻得很精致。那天月亮真圆,学生们都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赏月。她坐在草地上,露水沾湿了她的毛呢白连衣裙。有人向她嘴边递了一小块切好的月饼,说:“我最喜欢这一家做的绿豆馅月饼。你尝尝是不是和以前吃的不一样。”她张嘴,那人就笑嘻嘻地把月饼送进她嘴里,末了还附上一个吻。他的唇在她唇上轻轻地一啄。她嘴里的月饼真细腻,简直是入口即化,而且不甜不腻。不知道是月饼,还是那个十分明亮的中秋夜,让她一直记忆犹新。

后来她找遍了整座城市,再也没有吃到那样的月饼。再后来,她在杂志上看到,才骇然,原来一个小小的月饼在这边已经没有卖的了,不是谁都能轻易吃到!

谭谏严抱着半夏,细声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馅的,我好买回来投你所好。”“绿豆馅。”她脱口而出。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唇边染笑,声音满是宠溺地说:“女孩子不都喜欢榛子。冰淇淋,或者草莓慕斯一类的吗?怎么就你是怪胎,喜欢这样朴素的味道?”她笑着解释道:“那一家绿豆馅最出名,吃就要吃经典的嘛。”她的纤指点着杂志上的大幅绿豆馅广告,“瞧,占了一半的版面,可见就这种最有特色。”他的手一直贴在她的腰上,紧紧地,气息也越靠越近,“宝贝,月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你陪我赏月。”谭谏严四处乱动的手叫她全身一软。她直接抬眼瞪他,“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时间还不都是由你说了算!”谭谏严熄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他的声音在黑暗里腻得化不开:“亲爱的,你是老板的老板。”情正浓,爱正好,他对她,也是最好的。

孔半夏接到程潜的电话,他问她:“你这照片还要不要,不要我替你收起来?”“要。”话语只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她垂眸,自己也不知道。

程潜笑了一声,说:“孔半夏,你小心着了魔。好好珍惜眼前,不然将来你后悔都来不及!”她着什么魔?方懋扬的魔?方懋扬怕不是早在她心底腐烂了,连着她的血肉一起,揭开就是皮开肉裂,哪里还有什么着魔一说?

着魔不过是最浅的等级,她孔半夏早已经是不可救药!

后来孔半夏去取回照片,放进包里。转身时她又停住,从手提袋里拿出杜炀的那张明信片。烫了金的明信片在阳光底下闪着光,那是一片向日葵的花海,刺痛了程潜的眼睛。

程潜看着上面的字句,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仰起脸来,轻笑,“她连你也不敢告诉地址?”可不是,她害怕再和他接触,一辈子逃不出来。所有暗恋的人都是这样的卑微和无力。

程潜眼里有影影绰绰的雾气,在阳光折射下像是戴了隐形眼镜一样。

他仰起头,太阳光线很强,很快,雾气就散去了。

杜炀的感情只是让程潜的心脏阵痛了一下,那阵痛很快消失,雨收云散,那只是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女孩,却不是他爱的女孩!

这辈子,程潜最爱的人是曹莞。可这个世界上,最爱程潜的人一直是杜炀。

公平吗?真不公平。爱情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

她嗟叹一声。不同的痛,却有着相同的无奈。

她的车一下子蹿进车海中,在都市蜂拥的车流里,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抹灰白色。

太阳熠熠发光。可有些人的愿望却仿佛是永远照不到光的死角,没有被阳光垂青的一天。

半夏把车开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停车场很大,满是车,却没有人。她拿出包里的照片,那个男人的眉眼,微突的喉结,一个略带笑容的眼神,都让她熟悉和心痛。

照片里的男人看着她笑,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微笑,仿佛和多年前如出一辙,时间并没有使他看她的目光起变化。

程潜说,终有一天你后悔都来不及!

她趴到方向盘上,疲惫地抬不起头来。数十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竟然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她好怕,好恨,恨不能一心一意去爱谭谏严。

她为什么要那么早遇见方懋扬,又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徘徊在过去,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她又情何以堪!

梁煜华见孔半夏走进办公室,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她:“喂,这一批去山西的医疗小组你报不报名?”半夏自然晓得他说的是去山西山区驻当地的医疗队又开始报名了。医院每年都会派医生去,为期两个月,补贴也很高。回来后这段经历对评职称什么的都有帮助。她以前参加过去内蒙古的医疗小组,环境确实很艰苦,不过也真的很考验人。

那是一种磨炼。那个时候她刚进医院,满心满眼的干劲,被派到那种苦兮兮的地方也会认为是领导给她的机会,书上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

医疗工作,尤其是临床医学注重学术专业知识的扎实性以及实际操作实践上的熟练性,下乡实习是很有必要的。

可她今年是有目标的,所以不能走。她笑一笑,说:“我手上有几个病人,走不了。你呢?”梁煜华扔了两颗花生到自己嘴里,“我报名了,主任亲自找我说,我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同志最适合参加这种支援项目。”半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什么时候出发?”“下个月初。”半夏手上确实有几个病人,都来头不小。她的老师年纪大了,慢慢要退下来。她是老师大力栽培的得意门生,加之上一次高难度手术的成功,那些来头不小的人也开始信赖她,愿意把病历交到她手上。

“半夏啊,这一回你要把目光放远一点儿。”老师这样说。半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刚被破格提升为主任医师,徐主任又下去了,看来老师也属意她而不是别人。只是其他的关系还需要跑跑。

这晚她老师摆宴,学生们一个个敬酒,她跟在后头。轮到她,她举杯干了满满一杯子的五粮液,才笑嘻嘻地对着老师说:“您老身体不好,就随意吧。您可千万别喝多了,回去师母要怪罪我们的。”她话说得动听,一旁老师的朋友们都呵呵地淡笑着。她的老师是医学界的泰斗,已经年过六旬,此刻头发灰白里夹着几抹黑,真是岁月不饶人。

老师用手拍她的肩,说:“你这孩子跟在我手下读书的时候就有一股狠劲儿,那时候我就看出你是可以培养的苗子,果然不出所料。”老先生很是有点儿得意,喝得有点儿多了,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怎么样,这就是孔半夏,近期还有两篇文章被EI刊登了,不得了啊,将来能成大气!”半夏知道老师说的是她原先向他下跪要回保研名额的事情。她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让这位泰斗看中她的原因。

她本不和老师们一桌,此刻把头抬起来,眼光一掠,这才发现坐在老师身边的人赫然是院长。

李院长眼神熠熠,看着她问:“你就是上次主刀成功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的孔半夏?”半夏与李院长接触不多,院长自然对她不熟悉。

她点头。李院长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头去对老师说:“后生可畏啊,我们俩都老了,还是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钓鱼的好…”接下来是一片笑声。这样的笑声里面,半夏感觉院长对她也颇为赏识。

半夏第二次见到李院长,是在他的办公室。“我有个朋友前阵子还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大为赞赏。他的眼光向来不错,我很放心提拔你。年轻人,要好好干!”他话里有话。半夏很想问他这个人是谁,可最后只是笑得很真诚恳切地感谢院长的赏识和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