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要抛下大人走么?司马萍想了又想,把这念头给掐断了,他这些年坏事做尽,之所以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并且风风光光的活着,全因着有个监察司的容大人做靠山!他敢保证,如果别人今日知道容大人倒了,就绝对不会再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容大人消失的头两个月里就有人敢暗算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不走…那些数不尽的荣华那些说不完的富贵…那些吃不完的白粥咸菜那些刨不完的棺材板…司马萍想着,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了。

“大人,求您了,跟我回去吧,到了京城回了宫,就会有更多更好的大夫给您医治的!”司马萍抱着容肃的腿痛哭道!

可容肃只跟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又不是傻子。”就被那些大夫瞧来瞧去他都不乐意,还跟着回京?脑子被驴踢了吧!

司马萍哭得更大声了,“那您还是吃药吧!”虽然吃药不一定有用,但不吃药绝对没用啊!他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外加祈求上天了!

于是,容肃开始每日被拖着施金针灌苦药,苦不堪言,痛不欲生!而司马萍每每看着他紧皱的表情,却总能抽抽鼻子,感到莫名的平衡。

这才对嘛,咱不能一个人痛苦着!呜呜呜,我的荣华我的富贵啊!

对于这一切,周锦全看在眼里,不过她依然不过问不插手,随他们折腾,当然,在内心深处,她也有着一份复杂的心情,既盼着容肃能早日醒过来,又盼着,容肃这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如果他们走了,这个屋子里又就会变成孤儿寡母两个人,周锦不敢想,那会是多么的冷清。她虽然从不说甚至没有丝毫表示,但她一直是爱着热闹的,若不然,也不会不怕辛苦的把周舟抱回来养着,也不会在跟周舟相依为命的那些年,不停的聒噪着,假装着热闹。

容肃,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他们的生活,甚至,融入了他们的生命。甚至就连那个司马萍,才来了半个月,也同样让他们接受着。

周锦开始为着容肃不知何时的离去蓄上了些心事,年幼的周舟亦是如此,他开始逮着人问:

“小萍,小白恢复了记忆就会走吗?”

“娘,小白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小白,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好不好?”

周舟一天一天的等着,等到发现容肃头被扎了好几天的针嘴被灌了好几天的药依然还是傻乎乎的,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他想,娘果然是没骗他!

那三个问题的回答如下:

“不会的周舟少爷,少爷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走呢!”

“不会的,没个十年八年他恢复不了。”

“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啦!不过我不吃糖葫芦了,你吃吧,不然锦娘会说我不是男子汉的!”

周舟很开心的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可是当京城的密报在昨日抵达江南时,就注定他的一切美好愿望都会落空。

棺材铺的太平日子很快就会被打破,周舟满心以为的那三句不是谎言的话也终将被证实为——它们没有一句不是骗人的。

大康镇,位于延国西侧,虽然有平安镇十来个大,但相比之下,它依然是个小镇,地不广物不丰人少杰,甚至连个大一点的天灾人祸都没有,于是纵观上下数百年,它的名字从来不为上面人所知,可是就在半个月前,京城的一位大人物却死死的记下了“大康镇”三个字,然后,一道令下,江南监察营的几位高手,悉数出动!

此时,已是深夜,更夫打着哈欠敲着锣自街上走过,余光瞥见边上黑影一晃,忙定神查看,可见到的,只是月光下空空荡荡的一条小巷。

眼花了?还是有野猫?更夫撇撇嘴,响起忘了敲锣了,赶紧边敲边往前走。

而就在他前脚离开,小巷的树影后房梁下,顷刻露出六个身影,转着头确认人数之后,这些黑衣持剑的人挪动脚步迅速往巷子里掠去。

周记棺材铺,格杀勿论!这是昨晚收到的命令!

小巷里安静一片,对面杂货铺里的那条大黄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动静,抬起头瞅了瞅,发现只是风吹过,又趴下来继续睡。而就在它趴下的瞬间,六名刺客已经全部翻入了围墙。

剑抽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刺客们一步步逼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杀凝重,他们收到消息,里面的人身手不凡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终于走至门口,一人抽出把匕首,想要把门栓挑掉,可是上上下下挑了半天都没找到地方,回头向同伴一望,目光疑惑。同伴做了个踹门的动作。其余人摇头,示意里面不知究竟不能莽撞。

而就在六人眼睛转来转去手动来动去做着无声交流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请问,你们找谁?”

第36章 河归位皆苏醒

“…”刺客面面相觑愣了一会,而后杀气暴涨,齐齐举剑朝那人杀了过去。

容肃是出来解手的,本来三更半夜看到这些人还有些莫名,可见他们二话不说就朝自己跑来手里还拿着剑,再傻也明白过来了,眼看着就要杀到自己面前,一个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同时大呼道:“锦娘!小萍!快起来啊!有贼啊!”

三更半夜还出现在别人家的屋子里,手里还拿着家伙的,就是贼!

至于容大人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那是因为当初他就是这么被认为的…

而其中一名刺客听得这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夜深人静,喊声便显得很大,更何况容肃还是极大声的,于是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了动静。六名刺客有些犹豫,想着是该合力去杀面前这个人,还是分一些去对付屋子里的人,最后无声一交流,决定三个对付这人,另三人对付屋子里的。

容肃跑得很快,所以等六名刺客商量好,他已经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跟手腕粗半人高的铁棍!

他是男子汉!得保护家人!

三名刺客看着对方拿了东西回来脚步一滞,可看着是跟铁棍,一个不屑眼神之后又杀了上去——铁棍怎么能杀人!

铁棍当然不能杀人,不过容肃本来就不是拿来杀人的,他是拿来敲人的。

这个坏蛋,半夜不睡觉跑来这,看我不把他一个个敲晕了绑起来送大牢去!

容傻子毫不畏惧,大步一跨就迎面朝三人冲了过去,在他的思想里,贼是来偷东西的,换句话说,他不知道“贼”是会杀人的!

无知就无畏,容大人把铁棍挥的风生水起,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些人怎么这么厉害啊!铁棍敲不到啊!啊,又被划了一道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划破我的衣服!很贵的!”容肃在衣裳又被划破一道后,怒吼道,同时,铁棍挥的更厉害了。

那些刺客,开始额头冒冷汗了,面前这人说话傻乎乎的,铁棍舞的也毫无章法,可是偏偏的,每一次都能避开他们的攻势同时还能向他们挥来致命的一击,甚至都开始让他们有些难以招架了。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大人救我!”

容肃听得这呼声,精神一震,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了些东西,而就在他分心间,三把剑从三个方向齐齐刺来。容肃感觉到后,顿时汗毛竖起,也不及思考,头一偏腰一拧手一挥,当铁棒砸到两人胳膊将他们打开后,就提起一脚踹向了第三个人。第三个人被踹飞,撞到井沿,晕了过去。

容肃管不得他们,听司马萍还是不停呼号,赶忙冲了过去,

屋内,司马萍钻进床底缩在角落,两名刺客正半蹲着划拉着剑刺着,一人恼怒道:“你给我出来!”

司马萍回道:“你以为我傻啊!”

容肃看着他暂时无事,恍然想起刺客还有一人,连忙转身向周锦那屋跑去,司马萍透过空隙看到他的衣袂,忙呼道:“大人!大人!别走啊!快救我啊!”

两名刺客也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眼神比对了一下后,也不去杀司马萍了,双双转身朝外面走去——看这人怂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正主,等收拾完了别人再来收拾他!

容肃跑进周锦屋中,一看屋内景象,愣住了,只见地上一个人躺着,周锦站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刀,月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刀上似乎沾染了些东西。

空气里有血腥味,很明显。

“锦娘…”容肃看着一动不动的周锦,唤道。

周锦猛然回神,抬头看向容肃,声音无比颤抖:“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原来,在周锦听到外面的喊声后,一下警醒,顺手就拿起了放在枕头下的匕首,然后怎么拼死躲开那把剑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在剑就要砍向床上的周舟时,她气血一冲,就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想要拉开那人,可没想到,手上的剑直直的扎进了他的背上,生怕没刺着,她又连连的刺了好几下…

容肃还想说些什么,可身后已经有人赶来了,四个刺客,屋外两个,司马萍屋中两个。容肃感觉到后,浑身一绷,就往后退去,可是那剑又齐刷刷刺了过来。

周锦吓得面无血色,意识到什么,赶紧抱起床上已经吓坏的周舟往床下一塞,同时自己紧贴床梁,目光颤抖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容肃在死死对抗着四人的剑,不敢有一丝放松,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些贼可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

四名刺客如附骨之疽缠着,招招阴狠致命,容肃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很多东西,很混乱,很血腥,就跟现在一样,容肃觉得有些疼,还有些恶心,于是不免的就有些分心。

撕拉一下,剑割破,可这回却不只是衣衫,容肃觉得胳膊上一疼,脑子便像跟被电流激过的一样,他甩甩头,同时下意识的避开另一把剑的攻势,然后身一偏,伸出空着的左手,一把攥住边上露出空门那人的咽喉,而后只听卡擦一声,那人倒地。

其余三人一怔,接着便使出了更凌厉的招式。而因为地方小,刚才五个人缠在一起难免放不开手脚,现在少了一人,立马宽敞多了。

容肃脑子里轰轰烈烈难受的很,不由松了防守少了进攻,于是很快他又处于下风,胳膊上,背上都被划了好几道。

周锦听着声响,惊心动魄,眼看一把剑就要朝容肃背后刺来,她顾不得引人注意,大喊道:“小心背后!”

容肃闻言一个警醒连忙避开,可当中一人发觉人多碍手脚,便自动退出,杀向周锦。

屋子很小,几步就能到。周锦看着就要刺到的剑,赶忙避开,可能躲到哪里呢!

“小白!”无路可逃之下,周锦也向容肃呼救。

容肃听到,转头一看,顿时眸中狠戾起,只见他一挥,甩出铁棍砸向身后两人的手,手被砸到,两名刺客吃痛剑脱手又退开,容肃趁机又转身跑向前,再次将手中铁棍甩了出去,正中那人后背,卡擦一下,那人一个踉跄后,便倒在了床上再也不动了。

那铁棍本来就用,外加容肃甩出的力,足够将这人脊背砸断。

可是容肃救了周锦,自己却陷入了危机,退后的两名刺客反应何等速度,失了剑,可顷刻抓到了容肃转身时露着的毫无防范的后背,于是一个眼神示意,双双飞身上前,挥出双拳,狠狠的就往容肃背上砸去。容肃挨了个正着,腹内顿时翻江倒海,他站住就要回身反击,可那两名刺客出完一招又有了一招,一个猛抬腿,就向容肃踹去。

容肃被踹飞,身子狠狠撞在墙上,而撞得更猛烈的,却是他的头。容肃只觉眼前一晕一暗,身子往下一坐,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只剩下四人的喘息声。

两名刺客显然也没意识到这么快就得手,都愣了一下,而后才又拾起地上的剑朝墙边的容肃走去。走的很小心,因为他们要防范着这人是否是使诈。

而周锦这会,在容肃被击飞的瞬间,浑身已经一片冰凉,等见他再不动弹,眼泪滚落,失声痛呼道:“小白!”

两名刺客对视了一眼,确认这人是真晕死了,眼神一狠,举起剑就要杀去。

可是就在他们的剑尖只有一尺距离时,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头突然一动,瞬间就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微微有些茫然,可是见到面前的剑后,目光里顷刻蓄满杀气,而后迅速跃起身并且伸出手,抓住一名刺客伸出的手一扭,剑掉落,他抓起,再一挥,另一人的脖子被划开,接着他又一回身,手中的剑又快准狠的刺进先前那名刺客的心窝。

两名刺客双双倒地,死不瞑目,容肃直直站着,面容肃杀,形同鬼魅。

周锦又惊又吓,可回过神来发现容肃没事后,喜极而泣,她一把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颤声道:“小白!小白!你有没有事!”

容肃杀完被一扑,脚步一个踉跄,头又开始疼了,很多东西跟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来,冲击的他都快要崩溃了,而当他听得女人的惊喊声时,哗啦一下,洪水归位,江河湖海瞬间泾渭分明。他睁开眼,飞快的扫视了一圈屋中的陈设,当视线落在边上的女人身上时,轰隆之下,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思绪回到那天夜晚!那个他进入这间棺材铺的夜晚!

容肃没有意识到是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依然想着这还是在那个夜晚,所以看着这个敢暗算他的寡妇,眼神瞬间变得阴沉狠戾,而后伸起右手一把就攥住了她的脖子!

“大胆贱妇!找死!”手用劲,青筋暴起。

周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端弄懵住的,可是刚要开口脖子已被狠狠掐住,她迫势昂起头,于是正好对上那双淬了毒般阴狠的眼神,一个激灵,寒意自心底溢出,想要说话,可都快要窒息。

他当初扭断那匹狼的脖子的画面一下浮现,死亡的恐惧瞬间蔓延上心头,她看着面前陌生难认的容肃,知道他只怕已清醒,现在想来就是要杀了她,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于是她伸出手死死抓住容肃的手,眼泪落下,使劲全力艰难的唤出两个字——“小白…”

第37章 夜色朦胧起杀机

周锦抱着最后的期望,声音嘶哑破碎,可是容肃如何能听,此时的他对这个女人厌憎到了极点,堂堂监察司左指挥使竟被这么个女人拍倒昏迷,这是何等的羞辱,不杀了她如何能解心头之恨,所以他愈发的加大了手上力道,甚至挪开视线再不愿看她一眼!

周锦,命悬一线!

而就在这时,边上冒出一声惊呼——“小白!你放手!”

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已从床底下蹿了出来,却是周舟听到没了动静探头出来看,没想到看到的竟是容肃正掐着他娘的脖子!

有人突然冲来,夜色里难以辨认,容肃下意识的就闪身避开,手松脱,周锦踉跄退后,手捂着脖子弯着腰又是咳嗽又是大口喘气,五脏肺腑都难受的厉害,可好歹性命无虞。

周舟扶着她头朝着容肃怒道:“你又犯浑了!怎么可以掐我娘!”他未曾想到容肃已经醒来,只是想着他定是又犯浑了,就像当初在巷子里他揍那些小孩一样。

容肃已经认出了这小孩是谁,嘴一抿紧,眼中狠意更甚,他大步跨前也不再对付周锦,只是一把揪住周舟的衣襟,将他高高提起。周舟身子腾空,顿时吓得大惊失色,他扑腾着挣扎,大呼道:“小白!小白!你要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周锦也惊得不轻,刚才容肃对付她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去碰周舟,那简直是要她的命!也顾不得缓气,冲上来就拉扯容肃的胳膊,想要喊阻,嗓子里火烧火燎的,便只能手上使劲,同时嘴里发出几声又干又哑的声音,“住手!住手!”

上有余孽踢打,下有贱妇纠缠,容肃恼怒之下只想摆脱,余光一扫,胳膊一横,就重重的击向了周锦的肩胛。周锦只觉剧烈一痛,整个人便止不住的连连后退,身后是梳妆台,边角分明,周锦腰部撞上,痛得浑身撅起。

“娘!”周舟见状,痛呼道。

周锦额头直冒冷汗,再无力开口。

然而容肃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手中余孽还在死命挣扎哭着喊娘,烦不甚烦,地上尸首又一动不动显然是那边的人跟来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又有伤在身,当是早早离开才是,所以瞥见身边插在一具尸体上的剑,他反手一个拔起,就准备杀人灭口!

可是就在他要把剑挥出去的刹那,他的耳朵突然一动,脚步也顿住了,是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迅速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浑身上下却被杀气笼罩,他对着门口大喝道:“滚出来!”

门外,静悄悄。

容肃丢开拎着的周舟,只把手中的剑握紧,表情阴沉如雷雨之夜,他想着,定是外边又来了刺客。

李香年!你这次可真是出了大手笔!

容肃这般想着,脚步已向外一步步挪动,他的身子绷紧,是警惕防范到了极点,可是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杀出去的时候,一直盯着的空荡荡的门口,突然间,就冒出了个头。

容肃心中一骇,猛地退后半步,可很快回神,挥剑就发起攻势。

“是我!是我!”门口那人看到剑挥来,赶忙喊道。

容肃听得这声音熟悉,又一个停步收回了剑,细看之下,带着惊异呼道:“司马萍!”

来人,正是司马萍!

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先前见刺客杀来慌不及的就躲入床底下浑然不管这有多丢份,后来见刺客转身跑去周锦那屋没想着去帮忙只继续龟缩着,甚至心里还有些小庆幸,现在出来,也不过是听到外边许久没了动静便想出来看一下,不敢贸贸然闯进,就猫着腰一步一步的挪着,随时准备好转身逃跑,屋子里的惊呼声倒是听了一些些,但吃不太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在听到容肃那一声喝时,他也迟疑了一下没敢立即进去,后来确认了屋子里面没有打斗声了,这才透着脑袋要看一眼,谁知这一看,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的剑朝自己砍来,真是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幸好眼明反应快,这才免做了冤死鬼。

只是虽然化险为夷了,但他显然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容肃已经恢复记忆了都没能察觉出来,听得他那声惊讶声,丝毫没有细想里面蕴含的深意,只以为他也是受了惊吓,所以见他收势忙道:“是我是我,不是别人!”

回头见地上躺满了刺客的尸首,禁不住又奉承起来,“少爷真是英勇神武啊!”好家伙!成了傻子都这么厉害!

看到边上周锦坐在地上似乎受伤了,周舟跪在她边上正哭着,又惊呼道:“哎呀!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那些混账东西竟敢对您下手…”说着,就要殷勤的伸手去扶。

只是手刚要触碰到周锦的胳膊,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一跳,要扶上去的手僵住了——按理来说,夫人倒在这,少爷早过来扶了啊,可他现在光站在那…

司马萍还没来得及想清,周舟已经忍不住哭出来了,“小萍!我娘变成这样就是小白干的!”

司马萍闻言,眼睛瞬间瞪圆了,所以他刚才是把他家大人骂了!可是大人怎么会把夫人弄人这样?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身,待看得居高临下气势逼人正盯着他瞧的容肃时,哗啦啦,十二月里冰水浇下,透心儿凉。

“大人?您您您醒了?”声音颤抖,带着疑问,却是不敢相信。

容肃没答,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京城替他办着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联想到一路跟随的刺客,容肃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了内贼!

只是他这不答却已然是肯定的意思了,司马萍听着双腿发软浑身战栗冷汗涔涔,所以他家大人是真醒来了!醒来做的第一件事真的是要杀了他们!而他偏偏没弄明白原委将他家大人骂了!

苍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人!”感觉到天都塌了的司马萍一把跪下,挪着膝盖到容肃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道:“大人!饶命啊!小的并不知道您醒了啊!小的不是故意的啊…”

哭求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就问:“大人您不知道小的怎么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那不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不知道他怎么来的,那不就是…司马萍张大嘴巴,被自己的揣测惊住了。

容肃被骂了心里不爽,被抱着腿更是不耐,可他却出乎寻常的没有发作,只是沉着脸一动不动着,因为他也觉察到了不对。

司马萍进屋后的言行举止太反常了,为什么要叫他“少爷”?为什么要叫那个贱妇“夫人”?而且看上去他跟他们之间很是熟稔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关系,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啊!再者…他们刚才一个个喊着的“小白”好像是指自己…

容肃心如明镜,意识到事情出了偏差,环顾一下四周,更加明确——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之前杂乱并未留意,现在定下心来,立马发现这里的布局跟记忆中的不尽相同!那么也就是说,在他昏迷的时候,地点已经发生了转移,甚至…衣裳也被更换过了!

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他看着跪着同样一身粗陋布衣的司马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事情变得自己难以琢磨,那定是原来的判断有误,他被板砖掀翻晕过去,只怕不是一时半会了!而当他听到司马萍说出的年月日后,心一瞬收紧!

順元十三年三月!他是顺元十二月来的,那就是说他整整昏了四个月!

容肃只觉头顶一个惊雷,都快将自己炸懵了!

司马萍一眼瞅见他的表情变化,心也是揪得紧紧的,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把过去的记忆恢复了,却又把变成傻子的那段记忆给忘了!不过这样也好吧,不然的话,看他现在这架势,要是想起来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丢人事,说不准恼羞成怒就把他给杀人灭口了,毕竟他还是个见证人啊…司马萍有些心惊又有些庆幸,随后见容肃怔怔站在那也不说话,缩了缩肩膀也不吭声,祈求着上天干脆把刚才他骂他的那段记忆也给抹了…

想着又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边上的周锦母子,暗叹道:你们就自求多福吧,不过估计求了也没用了。

不对!司马萍很快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既然大人已经想不起变成傻子的那段记忆,那为什么一醒来就要对付他们?!

司马萍只觉心弦被重重一拨,感觉到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

容肃人虽然站着不动,表情也不太显悲喜,可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席卷,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整整昏睡了四个月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接受了,谁知道这四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而很明显,从司马萍跟他们的言语中可以看出这四个月里就单单在这,就已经发生了足够多的事!这种感觉太不妙了,容肃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清楚,现在根本不是说话的时候!

另外,他也有种直觉,这四个月里发生的事,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么,干脆先不问吧,眼下离开这才是正经,想着,他就对司马萍道:“把那贱妇杀了,把那孩子带走。”

既然司马萍在了,这些事就不用他亲力亲为了,这个寡妇他实在是半点都不想再沾染到!

容肃这话说得自然,杀一个人死一个人在他眼里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东西,可是听在别人的耳里,那简直就跟炸响了一个雷一样!

“你不能带他走!”周锦绷紧身子拦在周舟面前,她一直在边上听着他们说话,虽然寥寥几句,可看着司马萍对他的畏惧以及他身上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阴狠,她也深刻的明白这人是多么可怕,她脑子也反应够快,原先还不知道,可现在听得他要带走周舟,电光火石之下,立马猜出当初他半夜闯入屋中,只怕也是为周舟而来,而且绝非善意!所以下意识的,她就又要保护起他。

“你不能杀我娘!我不让你杀我娘!”周舟不知那些复杂事,却也跟着喊道,小小的身子试图挡在周锦面前,可是因为惧怕,声音也颤抖了,或许是因为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很快又哭着道,“小白,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你怎么可以杀娘呢!”

容肃看着面前这母子俩,只觉厌烦,见身旁司马萍半天都无动于衷,眉头一皱,“你在等什么?”

司马萍正在为难,可对容肃畏惧已久,之前他是傻子时尚且不敢造次,现在他恢复了就更别说了,听着他话里不耐烦的意思,只觉背上一重,就赶忙低头听令,“是是,小的立马就办。”

可是刚一转身,脸又皱起来了。

老天爷啊,这事怎么就叫他来干了呦!

司马萍不是善类,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叫他无缘无故就杀这么一个晚上时候还一片祥和的坐着一起吃饭的女人,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捡起地上一把剑,硬着头皮一步步的朝周锦那处走去,每一步,都只觉重如千斤。

“小萍!小萍!”周锦看着逼近的人,紧紧将周舟护在背后,嘴唇抿紧,目光灼热,她已经看穿了面前这人靠不住,之前许诺的不过就是些谎言,所以现在,她压根不去祈求,然而周舟却似依然心存期望,不停呼唤着。

司马萍对上周锦的目光,无力正视,只能避开,可看到边上不停在喊着他的周舟,那心里就更加难受起来了。他深知现在应该是按着容肃的吩咐杀了大人再把小孩带走,可是可是…这手中的剑怎么就这么重呢!

你说你要杀就杀了,干嘛还要让他动手!

可是要不杀,他还有好果子吃么!

司马萍闭上眼睛内心挣扎半晌,终于鼓足勇气举起了剑。

周锦见状,绝望的闭上的眼睛。可是等了半晌,始终没等到剧痛传来,反而是咣当一声,剑似落地了。睁开眼一看,却见刚才还在面前的司马萍一个转身又跪倒了,伴随着的,还有一个延绵凄凉的哭唤声:

“大人!不能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