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

瑁太太便拍拍明珍的手背,“你一个女人,要照顾婆婆妹妹孩子,这样辛苦,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力,能帮得上你一点小忙,也是好的。”

明珍谢过了瑁太太,关照了沈家妹好好看顾婆婆和纪孝,打听好了路线,独自动身前往工厂试工。

这以前,明珍从未用过缝纫机,家里外婆与母亲舅母,乃至婚后婆婆与家里的沈妈,都是手工缝纫。等进了工厂,一眼望去,黑压压一排排缝纫机,每台缝纫机后头,都坐着一个头戴白帽,双臂戴着袖套的女工,埋头踩着缝纫机,发出有规律的嗡嗡声,只是这声音不只由一台两台机器发出,混合在一处,便形成极嘈杂刺耳的噪音来,讲话须得拔高了嗓音,才能听得清楚。

制衣厂的工长一见明珍的手,心下已经知道明珍并不是熟练女工。

制衣女工因长期操作缝纫机,右手指腹都有一层厚茧,而明珍的手,到底还是太过干净修长。

可是那中年工长对上明珍一双清澈中透着无边哀求的眼,无由地心中一软。

世道艰难,看这女子,年纪颇轻,衣着打扮谈吐不俗,如不是家中再难维系,又怎会出来工作?这样一想,便松了口,“试用三日,倘使合格,便予录用。”

“谢谢您!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工作!”明珍一生,几曾如此卑微?然而,往日的骄傲与矜贵,明珍悉数都放了下来。她再不是徽州柳直柳大老爷最珍爱的外孙女,亦不是上海纪殊良最最呵护疼惜的大娘子,她只是一个失去的依怙的女子,要在这个艰难的乱世里生存下去。

工长将明珍安排在一台无人的机器前,扔给明珍一叠布片,“图纸挂在前面,按照图纸将衣服前后两片缝合在一处,缝毁了一件衣服,便倒扣你一仙。”

明珍诺诺,接过布片,小心翼翼展开,放在缝纫机上,良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有熟练女工看了,忍不住好心提点明珍,“将两边叠拢,放在针下,脚下往一个方向使力,手将布料往前送,送得时候用力要均匀…对,就是这样。”

明珍聪颖,听了那女工的指点,便有一点点摸清门道。

那女工边同明珍说话,手脚却一刻也未停过,不消一会儿,已经车好了一件衣服,抖开来略检查一下,便放在一旁的篮筐当中。

明珍有样学样,战战兢兢,一个上午,竟也车了几件衣服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中年工长特地走过来,查看明珍车好的衣服,挑拣了一下,十直六七倒也能过关,忍不住点了点头。倘使真能保持这样的水准,到了三天以后,或者真的可以留下来。

午饭不过是一点白馒头一点酱菜,明珍却吃得格外香,许是因为自己可以赚得一点收入,养活一家老小的关系。

下午明珍继续埋头在缝纫机前,等到下班的时候,明珍的头颈已经酸疼得连动也不能动一动,后背也撕裂般疼痛。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走进门前,明珍伸手揉了揉颈背,又竭力露出笑脸来,才敲开铁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照例是杏姑,看见明珍拖着沉重的脚步进门,杏姑眼里流过怜悯颜色。

可是怜悯救不了明珍。

明珍向杏姑微笑,上了楼。路过瑁先生瑁太太屋里,瑁太太推门出来,手里抱着已经睡着了的纪孝。

“瑁太太,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明珍有些意外,儿子会在瑁先生屋里,伸手打算接过瑁太太怀中的孩子。

“你手里拎着东西,我帮你抱回去罢。”瑁太笑一笑,“这孩子很乖。”

明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油纸包,里头是最便宜的杂粮馒头,心中涩然。

瑁太太帮明珍把纪孝抱到门口,眼底也是怜悯之色,明珍不解,可还是推开门。

门一推开,明珍只觉似被人当胸踢了一脚般,生疼生疼。

婆婆满头乱发,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睡得人事不知,沈家妹缩在一角,勉力缝补被撕坏了的衣服,房间里原有的两只杯子已经不翼而飞,阳台的玻璃窗有一角有冰裂般的纹路…

一旁瑁太太轻声安慰明珍,“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偶尔糊涂,你别难过。若需要帮忙,便来知会一声,我同孝儿也投缘得很。”

明珍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接过睡熟了的纪孝,同瑁太道了晚安,走进屋里,关上门。

光线昏暗,明珍在门外没有看清楚,等进了屋,才看见沈家妹额角有铜钱大一块红肿,带着一点点血丝,脖子上也是红色淤痕。

“家妹——”明珍抱着儿子,蹲在沈家妹跟前,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发生什么事了…”

沈家妹抬眼望着明珍,两人就这样泪眼相望。

“奶奶——想爷爷了,问我爷爷和少爷去哪里了——我答不上来——奶奶生我的气——”女孩子泪水一滴滴落下,似落在明珍的心尖上。“奶奶想出去找爷爷和少爷,我拦着她不让她出门——”

明珍简直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混乱不堪。

“来,吃晚饭,我来照顾孝儿和奶奶。”

明珍将手里的纸袋交给沈家妹,又将纪孝以背袋裹在身前,俯身去伺候婆婆。

一靠近婆婆,明珍便闻见次鼻的异味。这味道,明珍当年在临时医院里闻见过,分明是便溺失禁才有的。又下楼去接了热水,替婆婆擦拭干净了,换上干净的衣裤。

才料理了婆婆,纪孝又醒了,又给纪孝喂奶。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半夜里。

明珍累得连喝一口水的力气也无,搂着孩子,倒头和衣睡在婆婆床脚搭的地铺上。

第九十四章 异乡温存(2)

渐渐明珍已经习惯,天未亮时起身,同家妹一道,轻手轻脚,穿过走廊,到公用的洗手间,用搪瓷脸盆在水喉里接一点点冷水,泼在脸上,粗粗抹几把,便算是洗过脸了。

每当这时候,明珍都会不由得想起还在徽州时,奶妈早起替她筹一铜盆的洗脸水,往里撒了时令花瓣,只能她们起床,拿细软的洗脸巾,轻轻为她们姐妹擦拭脸颊,仿佛对待婴儿般温柔。

也是每当这时,明珍会得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些幸福得近乎奢侈的时光。明珍怕自己因思念挂记生死下落不明的丈夫及双亲弟妹至发狂。

婆婆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再变成这个样子。

草草洗完脸刷完牙,两人又静悄悄回到房间里,家妹照顾纪孝,而明珍则一手一脚伺候婆婆。

纪母已彻底认不得人,时时发呆。发呆的时候又好一些,不过是坐在一隅,嘴里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念念有辞,除了不懂得自理,倒也容易照看。

然则纪母并非时时刻刻处于这样昏茫的状态,常常会得因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点细微的声响,便忽然狂性大发,撕咬踢打,将明珍与家妹看做是禁锢伊的自由,不让伊去寻找丈夫儿子的罪魁祸首。

小纪孝初时看见慈爱的祖母发狂,吓得大哭,连着几夜睡不塌实,死死抱着母亲。看得次数多了,纪孝渐渐不再爱笑,总是牵着母亲或者沈家妹的衣襟,躲着祖母。

楼里的房客,对纪母时不时地发狂,心中颇有微词,私下里凑在一起提及此事,却又都十分怜悯明珍,因而也不对明珍提起。

明珍伺候好婆婆,便下楼去买早点,回来同家妹一道,简单用些点心,又喂过了纪孝,才去上班。

制衣厂的工作明珍已经熟练,工长见明珍为人勤快,又不多嘴,只埋头做工,观察了三日,便留下了明珍。工资不高,倘使做坏了衣服,还要倒扣钞票,可是即便如此,也足够明珍付每个月的房钱,另余出一点点来,供一家老少开销。是以再苦再累,明珍也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每日乘电车上班,那一路上不长不短的时间,明珍无论是坐是站,已经养成了闭目小睡的工夫。在摇摇晃晃的电车之上,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抓紧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小布包,随着车身的颠簸摇晃,已经“叮叮当当”的车铃声,放任自己小睡一会儿,这大抵是明珍一日之中,最最轻闲的时光。

制衣厂的工作三班轮换,日夜不停。工长对明珍说,先做一个月的日班,等习惯了之后,便开始翻班,早班中班晚班,早班管一顿午饭,中班管一顿晚饭,夜班可有一顿宵夜,夜班的工资略高一些。

明珍想起家中的婆婆和孩子,原本想与工长说自己不方便上夜班,可是话到了嘴边,思量再三,终是咽了回去。现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觅工不易,她有什么资格挑剔?

等明珍下了班,回到坚尼地道,敲门进去,往往看见房东王太与房客瑁太在客厅当中,逗玩纪孝的场面。王太常常用一只美利坚国带来的小熊公仔引纪孝走路,十一个月大的纪孝为了抓住那有温暖褐色眼珠的毛绒小熊公仔,少了大人的扶持,竟然也可以走出一些距离去,跌跌冲冲,王太丰腴的身躯总能在纪孝跌倒之前,灵活地接住他。

这时纪孝会得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明珍看见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双眼。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纪笑这样开心地“咯咯”笑了。

瑁太则喜欢抱着纪孝,念唐诗宋词给他听。一日明珍推门进来,只听见客厅里一把温柔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疏疏淡淡,问阿谁、堪比天真颜色?笑杀东君虚占断,多少朱朱白白。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骨滑香嫩,迥然天与奇绝…

赫然是稼轩词念奴娇题梅。

瑁太吟得婉转低回,纪孝亦不知听得懂听不懂,只在那边咿咿呀呀地应和,十分趣致。

而见了明珍进门,两人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将纪孝交与明珍或是帮明珍将纪孝抱回楼上。

相处的时间久了,明珍约略知道,这房子原是香港银行广州分行一位经理的,妻子早亡。现在的房东王太,是他的二太太。广州沦陷后,他便带着大把银钱和年轻貌美的三太太逃往了美利坚国,留下了色衰而爱弛的二太太和他在香港的房产。

二太太年近五十,未曾生养过,所以身材保养得还算好。据说二太太年轻时,是一个演员,专演风尘侠女,因缘际会,嫁给了银行经理。伊听闻丈夫与三太太一起逃往国外,也并不生气,当即遣散了家里众多佣人,只留下与她是远亲的杏姑做伴。丈夫走了,失去了经济来源,二太太便将房子出租出去,赚取生活费用。银行里的存款,二太太说,那是棺材本,百年以后,入土为安用的。

明珍暗暗想,原来王太的遭遇竟这样坎坷辛酸。王太真是一个坚强的奇女子。

而瑁太也另有一番故事。听杏姑说,瑁生瑁太是大学里的同学,瑁太出身富豪,家中众多孩子,伊不是顶顶受宠的一个,可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早早定亲,许给了另一家有钱人家的公子。偏偏瑁太在大学里,认识了瑁生,两人情愫渐生,冒天下之大不讳,冲破礼教的束缚,两人私奔出走。瑁太家中与亲家大怒,放言决不教二人有好日子过。竟是断了两人的生路。

瑁太在急难之中,不肯离开瑁生,两人最后离开了故园,南下到了港岛。瑁生找了一份报社记者的工作,瑁太便安心在家,替瑁生洗衣烧饭。然而二人始终没有孩子,听说是瑁太当年在家乡时,因为两方施压,与瑁生东躲西藏,太过惊吓劳累,失去过一个孩子,从此便再没有怀过身孕。

明珍听了,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对王太与瑁太,不知恁地,便生出淡淡的敬重与相惜来。

同他们相比,自己的苦处,也算不得什么。王太同瑁太可以如此淡定面对生活,自己又为什么不可以?明珍充满苦涩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动荡离乱的年代里,总有好人的,不是么?

第九十五章 异乡温存(3)

可是这样苦中做乐的短暂时光,也很快结束。

纪母脆弱而时好时坏的精神,终于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这一天,被隆隆炮声与空袭警报的尖锐声响刺激得彻底崩溃。

而这时,明珍正在赶往制衣厂的路上。

制衣厂在最最艰难时候,也日夜赶制衣服,完成定单,发往南洋。工厂的厂长说过,除非炮弹落在头上,否则工厂决不停工。

有似明珍这般的,需要这份工养一家老小,亦有惜命的,拿了积蓄辞工离开。明珍现在的职位正是因此空缺下来的。

十二月二十五早晨,明珍惯例安排好了婆母儿子和家妹,赶上了电车,往工厂而去,远远地听见激烈的枪炮声,霹雳啪啦轰隆做响。

这样的声音,听得久了,便也麻木,只要炸弹不是落在自己头上,生活照样还得继续下去。

到了工厂,明珍戴上帽子袖套,坐在缝纫机跟前,开始工作。近午时分,有人自外头奔进来,高声嚷嚷着,“港督宣布投降了!”

明珍已渐渐能听懂一些粤白,不禁一愕,手下一不留神,送到了机针下头,只觉得钻心般地一痛,顿时血流如柱,将一片藕荷色衣片染红。

可是明珍却恍然未觉,呆坐在条椅上。

眼前的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仿佛就在昨天曾经发生过,可是,这场景里的人,却不是那些她所爱所亲的人。

“大家不要惊慌,请大家保持冷静。”工长这时候走了出来,“请大家离开自己的岗位,一个一个排队到会计室去领取工钱,然后尽快回家去,什么时候复工,会尽快通知大家。”

明珍听得十分吃力,一旁的姐妹便拉着明珍去了会计室领取工钱。

“快回家去,路上恐怕不安全了。”工长在经过明珍等人身边时,格外多叮嘱了一句。

明珍从工厂里出来,路上已经很难看见空车,电车都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想早一些回家去,倘使今日将是最后的时光,他们也想同家人在一起,而不是死在路上。

明珍总算挤上了一辆电车,死死护着怀里的一点钞票,回到坚尼地道。

进了门,便看见房东太太在指挥杏姑,往地下室里趸积食物清水。

瑁太太抱着纪孝,默不作声。

洋房只各家房客也多做了准备,或者留下,或者设法离开。

明珍听见楼上传来叫声,那叫声凄厉,让人听了倍感心酸。

明珍心下一沉,顾不得儿子还在瑁太手里,只草草点了点头,“麻烦您了,瑁太。”

瑁太轻摇臻首,“你赶紧上去看一看罢。”

明珍三步并做两步,跑上窄窄的木制楼梯,跑过走廊,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门内,瘦小的沈家妹,死死抱着纪母。纪母则似一头受了惊吓的野兽,拼命踢打撕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尖叫连连。

明珍想不到婆婆那样瘦弱到近乎脱形的身体里,竟然还积聚着这样大的力气,十来岁的沈家妹几次被她挣脱,又扑上去死命地抱紧。

明珍赶紧上去,帮助沈家妹按住婆婆。

“母亲!母亲!你冷静些。别怕,我是明珍,这是家妹,我们不会伤害你。”明珍按住婆婆的双腿,家妹则用全身的力气压住纪母的上半身,不教她动弹。

纪母已经完全认不得人,像野兽般自喉管里发出“嗬嗬”声响,一时又声嘶力竭地叫着,“方瞿,快来救我!”

听得明珍与沈家妹几乎双双落下泪来。

已经丧失了所有神智的伊,到最后,记忆里,只剩下那个对她最最好的男人——她的丈夫。

明珍背转面孔,深吸了一口气,才含泪道:“家妹,我压着奶奶,你去把那条床单撕成布条,我要把奶奶绑起来。”

沈家妹一放开手,纪母又大力挣扎起来,双腿用力,竟蹬在了明珍的胸口。

明珍只觉得胸口一疼,却还是死死压着婆婆不放。

另一边沈家妹用牙齿在床单上咬开一个豁口,然后用手将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

家里没有剪刀一类的尖锐的东西,怕纪母伤到自己或者伤到他人,也怕纪孝年纪小,不小心受伤。

等沈家妹结成两条布绳,明珍已经是满身大汗,两人一道将纪母绑了起来。

直到这时,明珍才一点一点,觉得胸口撕心裂肺般地疼,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瑁太抱着纪孝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见被绑住双手双脚,犹在地上挣扎的纪母,太息,“纪太,总这样不是办法,家妹年幼力小,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只怕力有未逮。我——”

瑁太顿了顿,“我和瑁生这怕不能在港岛再呆下去了,你和孝儿怎么办?”

明珍强忍着入骨的疼痛,想接过纪孝,“瑁太,怎么了?”

“没关系,我抱一时,少一时了。”瑁太看了看明珍苍白的脸色与青紫的嘴唇以及额上密密麻麻的汉珠,“我的事先不说,明珍你脸色很不好。”

明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轻轻一触,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约…是骨头断了…”

“那你还耽搁什么?快去医院!”瑁太紧张起来,“叫四室里的巩仔陪你去,他力气大,周边又熟悉,万一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懂得应变。”

四室里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独身一人,大多时候都紧关着房门,据说是在码头做工的,为人缄默十分,并不常与房客们往来。

可是这时候瑁太也顾不了那许多,抱着纪孝去敲开了四室的门。

开门出来的男人有一身黝黑肌肤,肌肉遒劲有力,穿卡其色工装,眼神冷静犀利,看见瑁太,男人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淡淡问:“什么事?”

“纪太的骨头好象断了,外面那么乱,我不放心她独自去看医生,麻烦巩仔你陪她去好么?”

男人的眼光如电,扫了明珍苍白的脸色与佝偻的身体,点了点头。

男人上前来,一把扶住明珍,快步下楼。

明珍早已疼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男人皱了皱眉,蓦然打横抱起明珍,“失礼了。”

说完疾步走出去。

“多谢。”明珍讷讷说道。

男人却只是抿紧了嘴唇,并不同明珍交谈。

男人将明珍送到一间医院,医生替明珍做了检查,连呼万幸。

“断裂的地方没有扎进心肺里去,否则性命堪忧。”医生给明珍上了夹板,叮嘱了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