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雄宝殿出来,小沙弥将七爷引至后殿一间静室,奉上茶水,恭敬地道:“早餐在卯正一刻,施主略作歇息。”

七爷含笑点头,取过案几上一册经书,靠着迎枕上随意地翻着。

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晨钟声,接着悠长旷远的诵经声响起。

是到了早课时分。

七爷静心听得片刻,默默思量起适才抽到的竹签,签文是“随缘”两字,解语是“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面前不由又浮现出那张灵动而俏丽的小脸,黑亮的双眸染着笑意,仿似五月枝头上盛开的石榴花,灿烂夺目。

七爷在护国寺烧头香吃素斋,皇宫里正举行大朝会。

康顺帝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万皇后则在坤宁宫接受外命妇跪拜。

等到冗长繁琐的朝拜结束,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三月三要在南溪山庄举办桃花会,而且康顺帝跟万皇后也会出席。

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大姨母也听说了。

可外头会文的帖子好办,里面女眷赏花的请帖却难求。为保证帝后安全,礼部准备的帖子是有数的,总共六十六张。

而京都单是勋贵权臣都不只这个数。

一时桃花会的请帖炙手可热,很多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都求不到帖子。

大姨母私下跟陆致嘀咕,“能不能求恩师通融一二,我带阿娇她们去见见世面,就算见不到皇后真容,起码也能结识几家达官显贵,说不定遇到有缘分的,阿平跟阿康的亲事不就有了?”

陆致烦恼地说:“我早就提过,恩师虽然掌管礼部,可经过礼部之手的只三十张,其余都是在万皇后手里。就这三十张还是按着人头发的,都是给那些家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恩师也没能得到。”

“咱家不就有两个姑娘?”

“适龄!”陆致重重强调一遍,“三皇子跟四皇子都二十出头了,要今年或者明年就成亲,选得都是十四五岁的姑娘。”顿一顿,“早知道,该把我二哥跟大姐家的孩子一道带过来。”

大姨母不屑地撇下嘴,“老爷不是嫌她们长相普通?”

陆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皇子就喜欢这样的。”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现实,不耐地挥挥手,“算了,别费那心思了,你们家祖坟就没长那根蒿草。”

大姨母气得没再搭理他。

严清怡也听说了桃花会,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前世,她的两位姐姐年纪正合适,所以苏氏带着她们几人都去了。钱氏是带着魏俏和魏欣去的。柔嘉公主一拨拨地召见女眷,她跟魏欣没资格进去,便在外头喝茶吃点心,议论那些千金小姐的仪态跟相貌,实在是无聊至极。

因为茶水喝得多,后来就憋不住一趟趟跑茅厕,在茅厕伺候的下人见到她们眼眸中就露出不可言说的笑。

这世,严清怡没打算去凑热闹。

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在家里想想怎么把芸娘的几件衣裳改得漂亮些。

正月里走亲戚的多,访友的少。

陆家在京都没有亲戚,严清怡乐得清闲,因为不好动针线,就找出炭笔在纸上描画各种衣裳花样。

现今裙子都是要遮住鞋子,在裙长上可做的文章少。但是以前的裙子都是一通到底,现在时兴在裙底下加条两寸长的襕边。一来可以保护裙底免得被地面磨破了,二来可以让裙子的色彩和材质变得丰富些。

比如姜黄色的暗花缎缀上嫩绿色的杭绸襕边,就显得轻盈;月白色罗裙追上天水碧的襕边,就显得宁静。

严清怡写写画画,突然想到,裙子可以加一条襕边,能不能加两条,或者更多?上次做的月华裙是一幅间着一幅,换成一圈间着一圈会不会好看?再有夏天通常穿绉纱,绉纱轻薄,可以一层一层地接上去,岂不显得飘逸脱俗?

一念起,严清怡又生出许多想法,索性逐样都画在纸上。

画完裙子又考虑袄子。

袄子可动心思的地方比裙子多得多,腰身可收可放,衣身也长可短,领口可以是圆领还可以是交领,还有袖子,能不能在腕间蓬松开跟裙摆似的?

严清怡兴趣大增,除去陪大姨母说话解闷外,其余时间都闷在屋里画衣裳,没几天就画出厚厚一沓子,炭笔也用掉好几根。

正月初八,云府下帖子说正月里闲着没事,打算十八日那天在府里设宴,请诸位交好人家的姑娘过去玩一天。

严清怡完全不想去,可大姨母却觉得忠勇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虽然官阶不高,但手里有权,可捞油水的地方多,等交情深了,可以开口请忠勇伯给陆安平谋个差事。

故而,大姨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相处近半年,严清怡对大姨母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大姨母看上去和善可亲,但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允许严清怡跟蔡如娇反对。

严清怡面上丝毫不露,笑吟吟地商量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正月十六去东华门赏灯时,特意在外头多耽搁了会儿。

第二天起来,头便有些沉,鼻子也堵得不通气。

大姨母试试她的额头,觉得比平常热,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注意些,偏生这个时候生病,正月里哪好请郎中?”

严清怡有气无力地说:“不用请郎中,我年轻火力壮,休息一日,明天指定好。”

转天,大姨母再试她额头,虽不烫,却仍是热。

严清怡生了病,自然不能再往云家赴宴。蔡如娇见她不去,也不太想去。

大姨母没办法,只好打发婆子往云家送了个口信,顺道将严清怡酿得酒送去一坛,以示歉意。

严清怡这病七分是装的,但也有三分真,着实休息了两三天,才真正康复。

康复之后也没出门,给陆安康绣了只喜鹊登枝的笔袋,给大姨母做了条丁香色绣着牡丹花的抹额。

刚出正月,大姨母打发陆安平陪同陆安康回江西应考。严清怡则将画出来的衣裳样子挑出三张好的,吩咐人送到锦绣阁。

没过两日,芸娘带着四匹布来访,先客气地跟大姨母寒暄几句,然后说起她回江南时候的见闻。

大姨母也在江南待过许多年,两人正有共同语言,加上芸娘走南闯北,各地趣事趣闻随口拈来,跟大姨母一唱一和颇为相得。

话题告一段落,芸娘指着四匹布道,“这两匹提花绢是苏州新出的料子,不但加了彩纹,而且不容易皱,正好给陆太太做件春裳。那匹银条纱和湖蓝纱却是想请严姑娘做两条裙子,也不知她得空不得空?”

大姨母跟芸娘谈得投机,而且看那两匹提花绢果真是以前没见过的新料子,心里欢喜,便道:“她平常也没别的事儿,不外乎写写字做做针线活儿,能忙到哪里去?”

严清怡笑道:“不知是要做什么裙子,你们那里的绣娘个顶个的心灵手巧,我怕手拙做不出来。”

“你画的样子,肯定能做出来,”芸娘取出一张纸,“就是这条,我看裙摆层层叠叠的,想不出如何去做,所以想请你做个样子出来。”

严清怡笑着答应,“我也是无意中想出来的,也不知好不好看,你既不怕糟蹋布料,我便动手做。”

芸娘道:“不管好不好,能做出来就成。实在不好看,可以重新再改过。”再四地感谢大姨母跟严清怡,便起身告辞。

严清怡送她出门,芸娘趁着身边没人塞给她一张银票,“多谢你送去那些样子,我不能白让你费心费力…我知道你借居亲戚家多有不便,手头上有点银钱能便利些。你赶紧手下,拉拉扯扯地被人看见不好。”

严清怡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她原以为不过是十几二十两银子,等回西厢房看时,才发现上面竟然写得纹银两百两。

她并非没见过银钱,却没想到芸娘会如此大手笔。

不由心生感慨,用尽十分心力做出了图样上的裙子,做完后又突发奇想,另外又做了一条。

不多久,七爷在核对锦绣阁账目时,就发现了这项开支,便问芸娘。

芸娘道:“先前在济南府,她就告诉过我衣裳样子,这个月又送来几幅图样,我刚吩咐人做出来,估计应该好卖。”

七爷道:“拿来我瞧瞧。”

芸娘出门吩咐绣娘,绣娘很快抱了一摞衣裳回来。

最上头是件青碧色绣着粉紫牡丹花的褙子,衣身很长,几乎过膝,袖子既长且宽,袖口绗了一道极宽的白边。

芸娘解释道:“平常袖口是挽起来的,正好把白边搭在腕上,比较适合庄重的场合穿。”

七爷不言语,又看下面一条裙子,裙子是素色的银条纱,偏偏中间隔了条宽约半尺的湖蓝色夹织。白色配湖蓝,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几件衣裳看完,七爷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寂静若寒潭,教人辨不清其中情绪。

芸娘猜不透他是如何想法,只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说道:“我许她这些银子一来是请她多画些新奇样子,二来,她平常跟亲戚朋友走动,想请她穿锦绣阁做的衣裳。严姑娘生得好相貌,气度也好,即便是普通衣裳在她身上也能显出美来,所以…”

七爷打断她的话:“你能不能请她过来,我想亲眼见见她?”

第83章

芸娘犹豫着笑道:“我也不确定能否请得动, 明儿我去试试。”

“有劳,”七爷展颜, 唇角微弯,绽出个清浅的微笑,“后天此时,我在这里等。”

精致的眉眼因这笑容变得愈加生动,即便是稍嫌苍白的肤色也掩饰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高雅清贵。

芸娘有片刻的愣神,支吾道:“万一严姑娘有事…”

七爷淡淡地重复一遍, “后天此时,我在这里等。”

语气轻且低,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容拒绝不容忽视的笃定与沉着。

芸娘只得应了,送走七爷后, 考虑了好一会儿, 提着两盒点心再度来到东堂子胡同。

严清怡并不觉得意外,芸娘一出手就是二百两, 东家肯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去见外男也不成问题,在济南府的时候, 她不知道对净心楼的茶酒博士说过多少好话, 陪过多少笑脸才能进到楼里去卖杏子;到笔墨铺子买纸笔, 跟小伙计因三文两文钱能争论一刻钟;还有在集市上摆摊卖绢花, 不也是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大姨母却有些犹豫, “要是阿平或者阿康在, 可以让他们陪你过去, 可现在?”

芸娘笑道:“陆太太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严姑娘怎样去就怎样回来,绝对一根毫毛都少不了。要是有个磕着碰着的,不用太太动手,我自个就把锦绣阁一把火烧了。”

大姨母禁不住笑,“你这张嘴啊,石头也能被你说得开了花。”

芸娘道:“我就权当陆太太是夸我了,后天辰初,我亲自过来接严姑娘。”

过得两天,严清怡吃过早饭,将做好的两条裙子都包好带着。

辰初刚过,芸娘就坐了马车过来接人,又对陆太太保证一番,绝对毫发无伤地把严清怡送回来。

大姨母笑着叮嘱严清怡几句,又板着脸吩咐春兰与冬梅两声,让她们去了。

途中,严清怡问道:“贵东家没说见我做什么?”

芸娘如实道:“那天他来对账,我说以后想请你走亲访友时候穿着我们店里做的衣裳。实话给姑娘说,我们绣娘个顶个的好手艺,做一条裙子的工钱不算贵,主要还是往外卖布料。姑娘穿我们做的裙子出门,要是别人问起来,正好给我们店打个口碑。但凡提了姑娘名头来的客人,我们都让一分利。”

严清怡莞尔,“说起来我也不亏,隔三差五有新衣裳穿,还都是静心缝制的。”

芸娘爽朗地笑道:“对,这样两下得利才能长久。姑娘相貌跟气度摆在这儿,性情也温和,人缘肯定好…再说句大实话,如果真是那种公侯家的姑娘小姐,我也不敢开口提这种要求。”

言外之意,也是相中了她门户低。

严清怡能够理解,这事如果换成魏欣或者何若薰,她们肯定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她们府上既有专门做针线的妇人婆子,又不缺这点衣裳银子,犯不着因为些许蝇头小利跟商贩结交。

严清怡却不同,她缺的就是银子。

她想开一间谋生的小铺子,然后把东四胡同的房子彻底整修一遍,重新换上得用的家具,上次时间太紧,屋里的柜子橱子都是凑合的,再然后薛青昊如果真学武学得好,说不定也要来京都考武举,还得把一路的花费和住店的费用留出来,还有严青旻…

袁秀才至今没给她回信,也不知严青旻是否去读书了。如果继续读,就得准备束脩也将来科考的银钱,如果没有读,也得备上些银子以便他将来成亲所用。

严其华是彻底指望不上的。

济南府又没有来钱的路子,她倚仗两世为人也不过只能勉强糊口,两个弟弟更没有法子了。

一路思量着,也就到了双碾街。

上次来时,刚进腊月门,正是置办年货的时候,双碾街的行人是摩肩擦踵,马车根本赶不进来。

现在街道上明显冷清了许多。

芸娘无奈地笑,“每年就这个季节生意最惨淡,在济南府有时候一天都没个客人上门,京都比济南府强,每天还能有十几位客人,而且因为三月三的桃花会,这几天接了好几桩大生意。”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住。

春兰当先跳下车,回身将严清怡搀扶下来。

锦绣阁门前已经停了一辆车,很普通的黑漆平顶车,马却长得神俊矫健,毛发乌黑油亮,车夫也魁梧,站着马车旁像是铁塔般,挡住了往锦绣阁去的路。

因为有了上次罗雁回驾车挡道的前车之鉴,严清怡不想再横生是非,正要从另一边绕过去,那车夫侧身说了句“对不住”,自动让开路。

严清怡极为意外,抬眸,正瞧见他深褐色裋褐旁系着块四季如意纹的墨玉。

墨玉不如碧玉及白玉出名,但正以为不常见,价格也很昂贵。

一个赶车的车夫,穿着普通的细棉布裋褐,竟然佩戴着远非他身份可以匹配的墨玉。

严清怡心生诧异,却不敢多看,飞速地收回了目光。

只听芸娘问车夫,“万爷来了?”

车夫“嗯”一声,“来了有一阵子。”

见芸娘与那人认识,严清怡放下心来,可听两人对话,原来这就是锦绣阁东家的车驾。

一个车夫竟能佩戴这般昂贵的玉,难怪锦绣阁能在好几处地方开分店。

严清怡感慨不已,迈步进入店中。

店里约莫五六位客人,姓王的绣娘正在帮她们挑选布料,见严清怡进来,笑着招呼一声,“严姑娘”,又对芸娘道:“东家已经来了,还在楼上靠里的屋子,张嫂子在跟前伺候。”

芸娘点点头,与严清怡一道往楼上走。

刚上楼梯,就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从里间传来,张嫂子满脸不安地站在门口,见到芸娘像是见到救星般,急忙迎上来,指指屋子,“咳了好一阵了,我原想倒杯茶来,里头小哥说不用。东家不喝外头的茶。”

芸娘悄声道:“那就算了,你下去吧。”

严清怡悄悄探过头,见万爷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支在太师桌上,脸涨得通红,似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旁边穿蟹壳青裋褐的随从垂手立着,神色平静,仿似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既没有帮那人捶背顺气,也不曾递上茶水。

又过片刻,万爷才止住咳嗽,慢慢抬起头,正瞧见在门口张望的严清怡。

严清怡不意被察觉,本能地往旁边闪避,就听屋内传来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吧,我这病是天生的,不过人。”

严清怡看一眼芸娘,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芸娘笑着介绍,“万爷,这就是先前提到的严姑娘。”

严清怡屈膝行个礼,“万爷。”

七爷心头一阵苦涩,他近来跟着青柏习练吐纳功夫,自觉身子比往常轻快些,咳嗽也见轻。足有大半个月没这样严重地咳了,没想到在她面前竟又来了这么一回。

他不知道自己咳嗽时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每次咳完瞧见小郑子眼中深深的同情,他也能猜想到自己看起来如何的痛苦。

为什么偏偏让她看到自己虚弱不堪的模样?

七爷暗叹口气,调整好气息,伸手指了旁边的太师椅,“严姑娘请坐。”

严清怡见芸娘站着,她也不好大剌剌地坐下,便解开手里包裹,笑盈盈地道:“这两条裙子是才做好的,请万爷跟芸娘过目,不知能不能穿得出去?”

一条是六幅的层叠裙,用湖蓝纱做的,上下共有四层,每层都细细地捏了褶子,皱褶处掩在上一层的下摆处,裙摆自上而下逐渐蓬松,仿若自高空飞流直下的涧水,飘逸若仙。

七爷点点头,示意严清怡抖开第二条。

第二条却是用银条纱做的,也是六幅罗裙,却没有分层,而是直垂下来。可裙幅上却星星点点地缀了十几朵粉红色的桃花。桃花是用水红色的府绸剪成,为免绸布抽丝,四周用银红丝线锁边,最后用黄色丝线缝到罗裙上,那点黄色正在桃花中心处,正巧做成花蕊。

看上去栩栩如生,如梦似幻。

芸娘看呆了眼,片刻才低呼出声,“真好看,怎么想出来的?”

严清怡面上显出一丝得意,笑道:“这几天总听别人谈论桃花会,眼前就想起风吹桃花如雨,洒落满身的场景,就做了这裙子。”

“果然没看错你,”芸娘赞叹,侧头问七爷,“万爷觉得如何?”

七爷瞧着严清怡温婉明媚的笑容,喜悦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洋溢出来,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严姑娘的确是兰心蕙质,裙子看着极为不错,可要想真正在京都流传开,必须穿出去让人看见。今日贸然请严姑娘前来,也是想问姑娘,三月三那日可愿意去南溪山庄一游?”

三月三,京都有头有脸的勋贵权臣都会在南溪山庄赏桃花,如果能在那里亮相,可想而知,锦绣阁的生意必定会大火特火。

芸娘立刻领会到七爷的意图,眸中闪着光彩,热切地看向严清怡。

严清怡稍愣,摇头道:“不愿意。”

七爷直直地盯着她,“理由?”

严清怡不想说出“无聊”这个原因,便敷衍地笑笑,“听说那是贵人游玩的地方,我一介平民上不得台面,怕当众失礼,反而影响锦绣阁的声誉。”

她仍是穿着上次那件绣着腊梅花的象牙白棉斗篷,许是热,斗篷只松松地披着,露出里面丁香色的袄子和灰色间着浅紫色的百褶裙。墨发绾成个圆髻束在脑后,戴了支浅紫色的珠簪,看上去素雅轻盈。

那双眼眸骨碌碌乌漆漆的,分明不曾说真话。

七爷唇角微弯,含笑问道:“此言当真?”

严清怡抬眸望过去。

此时已近午时,温暖的阳光自窗棂间照射进来,正照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脸上,他面目精致,一双凤眼幽深黑亮,像是静水寒潭,沉静得似乎能照见人的心底。

许是嫌屋里不透气,窗扇开了条缝,有料峭春风自缝隙中钻进来,说不上冷,却让人神清气爽。

严清怡蓦地想起来,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济南府的净心楼,阳光也是这般地照着他精致的容颜。

他唇角噙一丝浅笑,轻声问:“要是我不赏呢?”

罗雁回回答说:“别担心,七爷不赏,小爷我赏”,说罢递给她一角碎银子。

严清怡倏然心惊,感觉风似乎大了些,吹得她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