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改短了呢,岂非还是不能穿?

再者,不喜欢玉兰花,那到底喜欢什么花?

严清怡将长袍扔到旁边,少顷,拿过来仔细端详。

如果只把长短改了还可以,上面绣的玉兰花是一针一针绣上去的,绣的时候麻烦,拆下来更麻烦,有这个工夫还不如重新做一件。

严清怡烦躁地又将长袍扔了出去,正搭在炕沿,慢慢就滑到地上。

秦四娘刚巧进来,顺手捡起来,问道:“怎么掉地下了?”

严清怡无奈地说:“七爷嫌不合身,退回来了,我正寻思重新做一件。”

秦四娘展开长袍摸两下上面细致逼真的绣花,叹道:“你花好几天工夫做出来的,白放着岂不可惜了?”

看见秦四娘,严清怡一下子想到李实,李实身量跟七爷差不多,便道:“不如你拿去给李实试试,要是合适就送给他穿,权当你们回济南府送他的程仪。”

秦四娘高高兴兴地拿着出去,过得一刻钟回转来,笑道:“合身合体不肥不瘦,像是专程给他做的似的。李实美得要命,正在阿昊跟前显摆呢。”

严清怡“哎哟”一声,“你提醒我了,阿昊全是裋褐,如今他跟着章先生读书,该给他做两件直缀。”

又想起薛青昊穿衣裳重,杭绸料子不经刮不经蹭,给他穿可惜,而且天气已经冷了,便打算去锦绣阁买两匹厚实点的斜纹布。

当下就换过衣裳,跟秦娘子一道出门,月牙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黄米胡同跟双碾街就隔着一条胡同,不过盏茶工夫就走到了。

锦绣阁门口停着辆马车,芸娘怀里抱个孩子正要上车,瞧见严清怡忙招呼,“快看看我闺女,怎么样,漂亮吧?”

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脸上明显有了倦意,却仍脆生生地招呼,“给姨姨请安。”

“囡囡真乖,”严清怡笑应,本想给她个见面礼,可她平常极少戴首饰,这次出门发间也只是别了支简单的银簪,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可以送出去的东西,只好尴尬地笑笑,“出来得仓促,回头给囡囡送个好玩的”。

芸娘笑道:“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些俗礼,囡囡困倦得不行,我得先回家,你那些衣裳都做好了,让王嫂子找给你。”

严清怡忙道:“你快回吧,外头风大,别吹着囡囡。”催着芸娘上车离开,转身往锦绣阁走。

王绣娘正打着帘子等她,乐呵呵地道:“掌柜家里的小姐极乖巧,见人就笑,教人稀罕得不行…跟严姑娘一样,一笑就有对小酒窝。”

严清怡随着夸赞两句,便道:“我打算挑两匹斜纹布,给我弟弟做直缀,这里都有什么颜色?”

王绣娘指着门口那几匹,“斜纹布属嘉定产的最细密厚实,有蟹壳青、象牙白、松柏绿还有灰蓝色,再有这种棋花布也适合小公子穿用。”

严清怡选中了蟹壳青和灰蓝色,因想起被七爷嫌弃的圆领袍,又挑了一匹鸦青色的杭绸、一匹荼白色杭绸和一匹宝蓝色素缎,打算配了色重新做。

会钞的时候,王绣娘低声道:“掌柜吩咐了,往后姑娘来拿布,不用结现银,先记着帐,以后往七爷那边结算。”

就是说,要替严清怡省着点银子。

严清怡感其好意,笑着点点头。

王绣娘又上楼提了只大包裹下来,“这是上次七爷吩咐给姑娘做的衣裳,有袄子、罗裙还有褙子,共十六样…这包裹太重,姑娘拎不动,我吩咐小厮连布匹一起送过去。”

严清怡道声好,撩起门帘往外走。

刚出门口,就听有人叹道:“这就是京都最出名的锦绣阁吗?看上去果然气派,只不知东西会不会贵得很?”

严清怡莞尔一笑,循声望去。

出口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梳着妇人发式,相貌不算漂亮,脸上挂着幸福甜蜜的微笑,看上去非常和气。

陪在她身旁的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他相貌冷峻,穿件鸦青色的裋褐,唇角含笑,正温柔地瞧着年轻妇人。

不是林栝又是谁?

严清怡脑中“嗡”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脚软得像面条一般根本挪不动步子。

秦四娘也瞧见了林栝,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严清怡,见她正直愣愣地盯着那两人看,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里已经蕴满了泪。

而林栝却把全副注意都用在赵惠清身上,仿似根本不曾注意到她们,只是无意中才瞥了眼。

秦四娘怕严清怡当众失态,低声对月牙道:“扶好三娘,咱们快些回去。”两人一人一边搀住严清怡,连拉带拽地将她带到黄米胡同。

进了家门,秦四娘松开手,喘着粗气道:“稍歇会儿,喘喘气。”

严清怡冲进东次间,一头扎到床上,泪水紧接着喷涌而出。

她曾设想过许多次。

假如见到林栝,她会客气地跟他打招呼,问候他跟他的妻子;或者装作从来不曾认识过,浅浅笑着擦肩而过。

总之,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在意和挂怀。

没想到真的见面了,看到他温柔地对着别人浅笑,她会这般难受,一颗心像是生生用刀给剖开似的,裂成了两半。

强忍着不流泪已是极限,又何谈出声招呼或者浅笑离开?

而林栝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视线连一息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就匆匆掠过。

他真的是变了。

以前瘦削冷硬,总是一身靛蓝色裋褐,现在身体宽阔了,面容温柔了,而且也不穿靛蓝色了。

他已经把往事尽都抛开,重新开始了新生活,她为什么还死死守着那些过去念念不忘?

严清怡“呜呜”哭了个够,擦擦泪,坐起身。

屋里已经暗下来,夕阳透过糊窗纸发出昏黄的光,冷冷清清的。

秦四娘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端坐在椅子上,见严清怡止住泪,她从净房端来铜盆,绞了条棉帕递给她,“擦把脸,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刚来人问几时摆饭。”

严清怡展开帕子,当头蒙在脸上。

热气透过肌肤渗到体内,一直暖到心底。

良久,严清怡揭开脸上帕子,低声道:“这样也好,以后就不惦着了,各过各的日子。”将帕子放进盆里重新过了水,再擦两把,笑一笑,“让摆饭吧,有些饿了。”

秦四娘道声好,指着炕上,“锦绣阁让人送了来,布还是放在西厢房。”

严清怡影影绰绰地看出个包裹的形状,笑道:“今儿晚了,等明天都拿出来试试,挑件好看的穿。”

与严清怡的伤心不同,七爷一整天都乐呵呵的,甚至喝药时,眼眸里都带着笑,“喝完这一剂就不用再煎了,我觉得见好,再喝也没多大益处。明儿你去乾清宫问问圣上几时有空。”

小郑子点头应着,又开口问道:“七爷明儿不是要去顺天府?”

“不去,”七爷端着茶盅漱过口,往唾盂里吐了,再浅浅喝两口咽下,“让青柏把供词抄录回来就行…原先以为战场上见过血的汉子,筋骨会硬一些,照样捱不到十天。”

小郑子没作声,只殷勤地给七爷续了茶,将药碗撤下去。

心里却在腹诽:七爷下令让刑讯,牢狱里的人敢不动真招?真正三十六般刑具都用上,怕是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挺过这七八天才招供已经不容易了。也不知到底那些人是为啥招惹到严姑娘的弟弟头上。

唉…真是倒霉催的。

第二天,青柏一早去顺天府抄了口供回来。

供词不长,就是说赵霆指使他们去春风楼挑衅,目的是将李实跟薛青昊送进牢狱,赵霆会使银子拖着不审讯,拖到来年开春就行。

七爷奇怪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没说理由?”

青柏摇头,“他们说不知道,赵霆就这么吩咐的。”

“有意思,”七爷翻来覆去看着供词,又问:“这个赵霆就是林栝的岳父?”

青柏应道:“对,他任宁夏卫指挥使,对林栝极为赏识。去年冬天林栝重伤,在他家养了四个月,听说是养伤期间跟赵家姑娘生出情愫,八月里成的亲。”

七爷笑笑。

赵霆抢走林栝当女婿是好事,可不该算计到薛青昊头上。

又思及前两次见赵霆,他春风得意目中无人的情形,手指轻轻敲打着粉彩茶盅上的大公鸡,笑道:“赵霆打仗颇有能力,应该大力提拔。”

吃完午饭歇过晌觉,七爷乘一顶软轿去了乾清宫。

康顺帝也刚歇晌醒来,看上去精神极好,笑着问道:“你不是吃着药,现下好了?”

“什么都瞒不过皇兄,”七爷往椅子坐下,端起茶盅喝口茶,“前几天出宫淋了雨染了风寒,因怕皇嫂记挂就假说小郑子生病,也没敢情太医瞧,连药都是往外头抓的。”

康顺帝笑道:“小郑子天天到处晃悠,哪里像个生病的?你体谅你皇嫂,但药可不能乱吃,总得让太医诊了脉才能开方子。”

七爷道:“惊动太医,皇嫂那里肯定就瞒不住。要是别的病也不敢乱吃,可是风寒…我这些年没少用风寒的方子。”顿一下,仰头看着康顺帝,“皇兄,有件事我反悔了。”

康顺帝挑眉,“什么事儿?”

“就是上次皇兄要赏赐我府邸,我说不要,这几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成亲。皇兄先前的话还作数吧?”

康顺帝道:“我也反悔了,不赏了。”

“这不行,”七爷忙道:“皇兄是天子,金口玉言,不能悔。我记得皇兄说过有三处让我挑,我也不挑了,就选地方最大的那处。皇兄把图纸和房契给我,我去看看哪里需要修缮哪里需要增建。”

“出尔反尔,非是君子所为。”康顺帝佯怒,却仍是抬手吩咐内侍去取。

康顺帝在位已二十多年,在位愈久威严愈重。不管是朝臣或是子女,无不对他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康顺帝固然享受这种尊崇,可内心里偶尔也会想要点亲情。

除了万皇后能略微随意些之外,就只有七爷敢这样亲热地跟他说话。

康顺帝很受用这种亲热,也能容忍这种随意。一是因为七爷自幼多病,康顺帝受太后所托要照看他;二来,七爷毕竟是弟弟,不会惦记着他的位子;三来,七爷养在坤宁宫,康顺帝见他时候比自己的儿子要多得多,也知道他重情念旧的品行,故而待他更加亲厚。

没多大工夫,内侍将三处府邸的图纸跟房契都取了来。

康顺帝略略扫两眼,递给七爷,“你回去考虑考虑,再跟你皇嫂商议一下,不用着急决定。等商议好了,让工部找人去看看哪里需要改动,花费就从我私库出。”

七爷一琢磨,也行,回头再去好生跟万皇后谈谈,先得说服她,再跟严清怡商量一下,看她喜欢在哪里住。

正好借这个由头去趟黄米胡同。

想到此,七爷弯起眉眼,笑眯眯地把图纸塞进袖袋中,又道:“皇兄,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云南那边匪患重,朝廷运送过去的粮饷供给多次被盗匪抢劫。我听说宁夏卫指挥使赵霆英勇善战…”

第133章

一夜雨声不停,敲打着窗子扰人清梦, 转天天气放晴,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浸润过, 结了层薄薄的白霜。空气里洋溢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却是较往日更冷了几分。

小郑子小跑着从外面进来, 双手拢着,往手心哈一口气,搓了搓,翻箱倒柜找出件灰鼠皮的短褂伺候七爷穿上, 再点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小手炉塞进他掌心,叮嘱道:“七爷别往石板路上走, 免得脚下发滑。”

李宝业陪着七爷去了坤宁宫。

万皇后刚读完两卷经书, 正由宫女陪着在院子里遛弯。院子西边安着秋千架, 上面绕一架紫藤,是七爷旧时玩乐之所。

此时紫藤早已干枯, 只有零星数片叶子被秋风吹动,颤巍巍地抖着。

万皇后停步, 伸手扯下一片枯叶, 瞧着上面纵横交错的脉络,叹道:“秋千架没用了, 等明年开春唤匠人拆了去, 另外种棵花木。”

话音刚落, 就听院门处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 “皇嫂别拆, 这秋千怎的会没用?”

万皇后回头,见是七爷,笑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玩这孩童玩意儿?”

七爷道:“等我娶妻生子,少不得还得要皇嫂照看,这不就用上了?”

万皇后拉长脸,转身走进屋。

七爷跟着进去,自顾自地说:“等让人把绳子换了,还有那板子,这些年风吹日晒的,怕朽坏了不结实,也得另外换过结实的。再有把紫藤拔掉换成绿萝,有个两三年的工夫就能爬满架子。”

万皇后忍不住问道:“那架紫藤怎么了?”

七爷乐呵呵地说:“如果生个女儿倒也罢了,若是生了儿子,在紫藤架下荡秋千不合适。”

万皇后瞪他一眼,“你就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以前天天扯着紫藤花往下拽,怎么就不合适了?”想起以前,声音和缓了些,“生个儿子是对的,也好延续香火。”

七爷笑着接话,“对,一个不够,至少得生三五个儿子,家里才热闹…皇嫂,我昨天跟皇兄把几处府邸的图纸要了来,皇嫂帮我参详参详哪处最好?”

万皇后瞥一眼面前的几张纸,寻思着七爷是拿定主意要娶那个寒门女子,心里替七爷不值,可又不想跟他生出嫌隙来,叹一声,神色淡淡地说:“圣上挑出来的宅子,任哪一处都是好的,你自己做主就是。只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你大婚的时候,不用来见我,我不想见。”

七爷低了头,黯然道:“不见我们就算了,可生了孩子皇嫂一定得给带。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嫂能带出我这么出色的人物来。”

这话有技巧,真正说在万皇后心坎上。

万皇后忍俊不禁,脸上显出几分笑意,伸手拿起图纸,一张张翻看着。

头一座位于积水潭东北边,是仁宗皇帝时候赏赐给静娴公主的府邸。仁宗皇帝最疼这个幺女,里面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是请园林大家参详过,里面布置极尽奢华却不失清雅。可惜静娴公主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结交皇子干扰朝纲,宣宗皇帝时候阖家被圈禁至死,府邸自然被收回。

同时被收回的就是静娴公主结交那位三皇子的府邸。这座宅子就在静娴公主东边一墙之隔,里面同样布置得清雅尊贵,更难得的是有一面十多亩的镜湖,种了满湖荷花,夏天时候对湖作乐,最是惬意。

第三处宅邸则在澄清坊,是宣宗皇帝时,孝慈皇后母家的府邸。位置不若积水潭尊贵,可地方非常大,约莫是静娴公主府邸的两倍大。

万皇后沉吟片刻,问道:“你看中的是哪处?”

七爷毫不犹豫地指着第三处,“我想在院子里种一坡杏树,等春天满园杏花开,肯定非常好看。”

万皇后长长叹一声,把图纸按着先前痕迹叠好,“待会儿我去找圣上,请他把那面湖划到静娴公主府邸那边,你住在积水潭,来回进宫方便。澄清坊住的都是新晋显贵,哪有正经八百的世家?”

七爷大喜过望,起身长揖,“多谢皇嫂周全,那我的亲事…”

“我不管,”万皇后不搭理他,默了片刻才道:“你已拿定主意,我自不会驳你的面子,只记着往后要是合不来,别到我跟前诉苦。”

言外之意就是允了。

七爷脸庞骤然散发出耀目的神采,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万皇后,“如果真的有事,我不来找皇嫂,又能去找谁?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嫂待我最好。”

一句话勾得万皇后心酸不已。

她端起茶盅送客,“你回吧,我得抄经,懒得见你。”

过得两天,范大档与工部将作司司正一道过来,顺便带了新的图纸。

司正恭敬地指着图纸,“两府之间的墙往东移十丈,在湖东面另外沏一堵墙,只是东府这边是园子的水是引自镜湖,如果把水截断,东府的景致就全废了,所以来请七爷示下。”

七爷思量片刻,“那就建处水闸,着人每半个月放一次水。”

司正道:“若是这样,不如直接在石头上凿几处洞,容得水流即可。西府地势比东府高,水往东流,并不妨碍西府。”

七爷点头,“那也行,你只管去做。”

司正恭声告退,让内侍领了出去。范大档则上前一步,低声道:“七爷这处府邸比其余几位爷的都要大一些,皇后娘娘怕日后生变,特地请圣上御笔写一幅匾额,只要匾在,人便无恙…至于东府,我听那意思,是要留着给五皇子。”

七爷道:“多谢公知,改日请公公喝茶。”

范大档淡然一笑,拱拱手,告辞离开。

七爷心头翻腾不已,他知道万皇后一向待自己亲厚,可听到万皇后竟然连身后事都想得如此周到,却是没法不动容。

万皇后一生孤苦,曾经有过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而现在几个皇子没一个值得信重的,否则她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谢绝康顺帝过继的要求。

七爷捧着粉彩茶盅沉思许久,才渐渐稳了心绪。

亲事跟府邸都有了定数,七爷心情极为畅快,正好风寒终于好利索了,突然就想起严清怡所做的长袍,叫了小郑子过来问道:“黄米胡同来信没有?”

小郑子摇头,“没有?”

七爷奇道:“没让我过去量尺寸?”

小郑子再度摇头,“没有。”

七爷又问:“你那天怎么回的话?”

小郑子原封不动地把话重复一遍,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刘五没听懂,兴许那边还等着送尺寸过去。”

七爷脸沉了沉,将将作司司正重新送来的图纸叠好,塞进怀里,冷声道:“备车。”

小郑子连忙打发个小火者去知会青松,而他则手脚利落地取过象牙白锦缎表,灰蓝色细棉布衬里的夹棉斗篷伺候七爷穿上,等要再点手炉时,七爷止住他,“外头太阳正好,不用了。”

小郑子瞧着果然是风和日丽便未勉强,等青柏到来之后,毕恭毕敬地将七爷送出院门。

入秋以来,难得有这样的暖和天气,前往双碾街的行人络绎不绝。

青松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驶进黄米胡同,稳稳地停住马车。

七爷刚下车,就听有人恭敬地招呼,“见过七爷”。

七爷回头一看,是薛青昊跟李实。

再一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李实穿件天水碧的圆领袍,已是深秋的天气,风呼呼地挂,手里却装模做样摇一把象牙骨的折扇,看上去意气风发,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而那件圆领袍是上好的杭绸料子,袖口和袍摆出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此时被阳光照着,发出细碎的光芒。

岂不正是严清怡给他做的那件?

可穿在李实身上却是不肥不瘦合身合体,像是特意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七爷顿时拉下脸,心火蹭蹭地往上窜,沉声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这么大的风还摇扇子,不怕闪了舌头?”

李实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收起折扇别在腰间,小心地陪着笑道:“回七爷,我过几天回济南府,出去逛逛买点土产带回去。”

七爷冷哼一声,又看向薛青昊,问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句如何解?”

薛青昊根本没听懂,脸色腾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先生没讲过。”

七爷冷冷道:“先生没讲…有出去闲逛的工夫也能读两卷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