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悭锵,惊飞了院外闲落了一地的雀儿。

图佳惊愕地看着,局势发展得太块,块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可生死关头,倒是蓦地生出了凌厉的气魄,“本宫是公主,看哪个敢动!”

没错,她是公主,御封的和硕恪纯长公主。

侍卫们被唬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景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明媚的春光兜头照下来,流泻如波,在她的发端洒一抹烟笼光晕,“公主,还要让臣妾把话说得更明白么?”

图佳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半晌,杏眼回睁,眼毗欲裂, “好你个乌雅氏贱人,你信口雌黄诬陷本宫,看本宫不撕烂了你的嘴!”

话音未落,作势便要冲将上来。

景宁没有防备,却也有秋静和冬漠两个手段利落的宫婢在身边,图佳的尖细的指甲尚未靠近,就被她二人一左一右地擒住双肩,随即往后一拧,整个人被架了起来。

“公主,请注意你的身份。”

天家之女,与生俱来的骄做。一寸一寸的高贵,也不过是由地位尊常堆砌而成;倘若端了那自负的资本,骄纵,刁蛮,颐指气使,就等同于市井村姑的撒泼。

图佳狠狠地抬眸瞪她,似要生生要将那眼珠瞪出来,“乌雅氏的贱人,本宫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你想定本宫的罪也找好由头 凭什么说本官淫乱后官?”

“就凭他”

径自走到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额驸身前,伸出纤纤十指,猛地往下一扯,就将那裹在他头上的罩布整个拽了下来。

褐色的罩布翩然落地,露出的,是一张冶艳妖娆的脸。那张脸,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男生女相,尤其是耶双桃花眼,上勾的眼角极是妩媚,带着股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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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褐色的罩布翩然落地,露出的,是一张冶艳妖娆的脸。那张脸,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男生女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上勾的眼角极是妩媚,带着股妖气。

“公主将一个形似额驸,却并非额驸的男人带进这宫闱来,不是淫乱后宫是什么…”景宁唇角噙着笑,挂了淡淡的嘲意,眸光莫测。

左右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尤其是在看到那男子真容后。

图佳满脸铁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咬着牙,硬是从嘴里挤出了句话,“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却逼我如此”

事到如今,还不懂么…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妾不过依规矩办事,若是公主是清白的,大理寺的理正自然会还公主一个心道。只是…”

景宁说及此,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唇角含了一抹疏冷地笑意,“只是公主为何要带一个假额驸进宫,天知,地知…可公主谋的好布局,到头来,却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火眼金晴…”

她说罢,抬头看她,了然地看见图佳的瞳孔缩了一下;那抿得齐整的鬓角已经凌乱,垂下的发丝,被冷汗粘在额头上,挡不住满眼的愕然,惊恐…

没有冰冷的囚室 也不是阴暗的地牢。

图佳被囚禁的地方,是在南三所,宫里头最荒僻幽静的一处官殿。当初纯妃呆的是倒数第三间,而图佳就被关押在最里头的那个耳房里。

狭小的屋子,低矮的房梁,土砖砌威的屋子里,阴冷,潮湿,都已经是六月初的天气,却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冒着阴嗖嗖的凉风。

耳房门外,是凶巴巴的嬷嬷;门内,是蓬头垢面的公主;

图佳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饿着肚子,蜷缩着腿睡在破旧的草席上她已经三天没吃东息了,不是怕那送来的食物被人投毒,而是根本没人送吃的来,就连口水都没有饥饿,寒冷,惶恐,惊惧,暗无天日的囚禁,已经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全盘崩渍。

“哇呀”的一声, 门忽然开了。

破旧的门扇都起了木茬儿,来人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低声咒骂木刺句进了指头里,钻心的疼。

图佳眯着眼睛看过去,强光处,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连日来水米未进,眼睛都有些昏花。待那人缓步走进屋子,站在阴影处,图佳定晴细细看了, 才认出那月貌花颜的宫装丽人正是她的嫡亲侄女

“蕊儿,救我!”

图佳想都未想,就扑了过去,蓬乱的头发,晕红的脸上还附着了一层油垢。

仙蕊低下头,看着图佳涕泪横流地伏在自己脚边,裤管边,绣鞋上,似乎都沾了她的鼻涕。不禁一阵恶心。

“姑姑,事到如今,没人救得了你!”

她说罢,冷冷地甩开她,走到那狭小简陋的窗子边;窗提上满是蛛同灰尘,可也好过在屋子里闻那股子酸臭的霉昧。

图佳看到仙蕊厌恶的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下,半晌,脸一分一分的惨白下来,“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若非是她,旁人怎会知道她将一个假额驸带进了官。当初,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护公主府周全;也是她,一口答应了里应外合的谋划。可如何想到,到头来,竟然也是她出卖了自己!

对于图佳的指责,仙蕊并没有否认;

强弩之末,再没了昔日势力。没了势力,便是没了用处,在后宫,没有用处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姑姑,我不过是顺应时势。”

仙蕊如是道。

图佳狠狠一颤, “这么说…额驸那儿…”

“没错,父兄已经承诺皇上保卫京师, 自然不会和奸人同流合污… ”仙蕊睨下眸子,眸光一寸寸的漠,连唇边的笑都是凉薄的,“至于额驸那儿,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

既然她都可以与嫡亲姑姑虚与委蛇,父兄也当然能与那个平息王的世子假意交好。当初,父兄确实答应过帮额驸共同起事,将京城一应兵权控制于掌中;可毕竟是个南疆的弃子,野心勃勃,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材,父兄审时度势,纵横朝堂十余年,又怎会将宝全数压在一个扶不起的人身上呢。

她说罢,复R将目光落在图佳的脸上,轻叹了一句,“姑姑早就不在乎额驸了,不是么。何必非要插手呢?到头来,又弄成这个结果。”

夫妻本是同林乌,大难临头各自飞。为妻的,莫说妇道,就算是恩义,也全数给了那梨园出身的入幕之宾;为夫的,表面本份,可听说在那烟叶花柳巷也早是声名狼藉。既已然同床异梦、假意虚情,何必又要跟着赔上身家性命。

图佳脸上陡然有忿恨的表情,须臾,瞪着通红的眼睛,眼角流下的不知是泪还是血,“本宫是不在乎额驸,可额驸倒了,公主府还剩下了什么?”

她是贵为天家公主,可依仗的却只有那点儿可怜的身份。下嫁质子,既然注定要落得个惨淡收场,管他什么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她偏要放手一搏。

可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姑姑,不是蕊儿说话刻薄,只是螳臂当车,到底是注定了的败局。何苦。”仙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摇首。

图佳的神色瞬间有些僵直,半晌,转过身来,忽然淡淡地问道:

“你们把那个人怎么了?”

仙蕊愣了愣,似乎花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图佳问的是谁,脸色之间不禁浮出了一抹嘲讽,“到了这个时候,姑母还想着一个声色伶人!”

“他怎么了?”

仙蕊被她突然抬高的语调吓了一跳,可还是笑了,笑容里含着一丝残酷,“到了酷吏的手里,那细皮嫩肉的小官儿还能好得了么?宫人们是认定他淫乱后宫,下手自然就不会留情,姑姑也曾是这宫里出去的,应该再明白不过,这样的罪名会有什么样的刑罚吧…”

仿佛一道闪电直直从头顶劈入,图佳窭时就呆住了。

瞪得滚圆的眸子,翻腾着猩红血丝;那僵硬的身子,却如同被魇住了一般,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动一下。

是,宫刑…

仙蕊冷眼看着图佳的反应,唇角挑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股惑,轻笑:“冤有头,债有主。等入了那阴曹,姑姑可别找错了人才好…”

康熙十三年六月初三,和硕恪纯长公主欲内乱宫廷,被幽居南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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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罪

康熙十三年六月初三,和硕恪纯长公主欲内乱宫延,被幽居南三所;

六月初五,额驸吴应熊居京师,谋为乱,以红帽为号。内大臣佟国维发其事,命率侍卫三十人捕治,获十馀人,械送刑部诛之。

平息王自恃已占有了半壁江山,长子吴应熊又尚皇十四士建宁公主而为皇帝懿亲,认为朝廷必定会恩养其子用以招抚;后来,朝廷平叛,与南疆兵戒相见,额驸又成了一颗弃子。可弃子亦有反戈一击的决绝,联合了京城内素与三藩交好的亲王贝勒,欲引援逼宫。

太皇太后谋定而动,制其先机,联合内大臣佟国维破败了额驸阴谋,终将其绳之以法。后, 采纳采纳诸王大臣之议,将额驸及其子于京师处以缓刑。

兜兜转转,公主和额驸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京城人心安定,皇城里头也随之生平。

此时的后宫仍在丧期,储秀官的白布帷幔却早就撤了,唯有寿安官内还是一片缟素,宫人们都戴着孝,肃穆,庄严,严禁了一切喧嚣和杂闹。就连素日里行走于官墙内,都不能多带一丝笑脸。

太皇太后此番自认没看错人,将事情交给了景宁,倒是办得妥妥当当,无有一处让人操心。皇上还没回官,但据说,已经欲要返程了。太皇太后心里头稍定,整个人也越发精神了几分。

慈宁官内,熏了上好的香料,烟气飘飘渺渺的,连着黄昏的,光都染上了一抹香韵。

太皇太后将那茶盏端了,拿在手里撇沫,轻轻酌了一口后宫沉浮了这么多年,是事事都看尽了,也看厌了。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再高干的手段,终究是天同恢恢,没什么是勘不破的;唯一难让人全数看尽的,却是人心。就如同图佳,高高贵贵的一个公主,却非要生出些事端,闹得满城风雨,最终又落了这个下场。

“这佳儿就是不让哀家省心,此番将这事儿了了,也算是落下一块心中大石。倒是你,辛苦了。”

景宁坐在下垂首的敞椅上,听太皇太后唏嘘了一句,忙谦卑地敛身谢恩, “替太皇太后分忧,是臣妾份内的事。臣妾不敢居功。”

太皇太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个知进退、守本分的人。俗话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远刚怨,近则不逊,放到这宫中妃嫔身上就是再恰当不过。难得,眼前儿还有个懂分寸的。

“现下,哀家虽说是将佳儿囚禁了,可总关在这官里头也不是事儿,时间长了, 终归是不好看的。”太皇太后抿可口茶, 温温吞吞地道。

景宁低着头,颔首,“太皇太后说的是。”

当年公主下嫁,多么的风光,到头来,却落得个惨淡下场。说到底,图佳是皇室贵胄,亦是皇上的嫡亲姑母,将额驸诛杀,本就是不近人情的;尽管,这天家情分本就凉薄,内里勾心斗角,却偏要作出一副兄友弟恭,叔侄情深的模样。图佳也是个薄命的人,为了政治联姻,再到现在失了夫婿皇家厚道,总要礼遇恩赏才行。

可她偏又是个不省油的灯,又不能太纵容娇惯了去,总归是让人头疼。

“哀家觉得,还得是让她回那建宁公主府去,多派个人看管着就是了。反正额驸都就地正法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掀起多大的浪!”太皇太后说罢,抬起脸来,瞧着景宁。

这便是要听她的意见。

景宁不敢怠慢,敛身再拜,声音低低,“太皇太后说的极是。宫中还在丧期,实在不敢再出什么岔子。更何况公主金枝玉叶,若果真是囚禁在南三所,也是太怠慢了些。”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图佳虽忤逆犯上,可若是太皇太后不想难为,就算将来送审到大理寺,一应官员没人敢说个不字。景宁知道自己的份量,在这后宫,当一日妃嫔便要守一日本分,她是承蒙皇恩入这宫闱,却也由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知遇之恩,总要有所回报。

“你在哀家这儿说话,也不必这么拘着,”太皇太后掌着大蒲扇,一下一下地摇着,“哀家确实想放她一码的,可也不是为了私心。佳儿毕竟是公主,若是赶尽杀绝,难免让其他出了阁的公主们寒心,闹将起来,也不好收场。”

景宁倒真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由暗叹太皇太后处事周全。

可图佳的罪名已定,想要将她放出官去却也不容易,太皇太后有了心意,对外又不好明示这由头, 必是要有人提出来…

“太皇太后容禀,臣妾倒是有个属意。”景宁低眉垂首,声音细细。

将她特地招到这官里来,难道真是为了喝茶闲话么?太皇太后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最明白什么时候该走哪一步棋抓人,是慈宁官下的懿旨,朝令暮改,贻人口实:但倘若另有良方,则可当别论。

太皇太后眯起凤眸,脸上笑意吟吟。她喜欢这宁嫔的贴心,一点就透,不枉费了她事事委以重任。

“你且说来听听。”

景宁承旨,缓缓地道:“公主忤逆犯上,的确罪无可恕,可毕竟也是听了额驸谗言,一时眯了心窍。皇上如今对南疆用兵,额驸又被诛杀,说到底,终是亏欠了公主一份情。”

“那依你所言…”

“不但不罚,反而要奖。”

太皇太后眼睛蓦地一亮,须臾,脸上笑意更深。没错不罚,是为了安抚丧夫之痛的图佳,也是对诸多出格的公主们有了交代;褒奖,则显示了天家恩情。一举两得。

果然还是这宁嫔最是称她的心意。

“那这事就这么办吧,”太皇太后微抻了抻胳膊,一会儿工夫,似是倦了,懒懒地笑道,“索性是要等着皇上回朝的,佳儿就先在南三所闭门思过,等过了这风头,再行处置也不迟。”

“太皇太后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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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福贵人

六月的天气,开始变得燥热。

隔几日得了闲,景宁便去北五所探望董福兮。

自她从那符望阁出来,倒是从未再去过北五所。一则是太皇太后有旨意,后官妃嫔不得诏命一律不得擅入冷官禁地;二来,自她回复封号,官里繁复事端,一刻不让人喘息。后来索性消停了,又逢赫舍里皇后大丧,便是连福贵人临盆都不曾来探望。

半月前,冬漠曾去送补品,回来的消息,董福兮诞下一个漂亮的女婴。

六月十三,难得一日凉爽,景宁请了旨,带了太医院的院判胡德清去符望阁给董福兮及小公主诊脉。

胡德清本是从五品的内延供奉,向来只随侍君王,要他为宫里的妃嫔诊证都是屈就了;可偏皇上出宫前特地交代他好生照看着承禧殿,老头儿无法,非得事事亲力亲为,才不枉皇上嘱托。于是,就连前几日景宁偶尔的咳嗽,都是他巴巴地跑去御药房抓药。

此刻,端着药箱子,怏怏不乐地跟在景宁身后,脸上却是一副老大不乐意的表情。

秋静回首顾盼,见胡德亲吹胡子瞪眼,忍俊不禁地温声道:“哪个惹胡原判不高兴了?怎么这个样子!”

“老臣最近上火…”

胡德清翘着羊角胡儿,眼一闭,闷闷地道。

自从一年多前给这位宁主子诊了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如今,竟还让他堂堂一个太医院首席原判,跑到冷官来给贬谪官人瞧病,若是让同袍听了,指不定要编排什么了。

“胡原判是宫中的老人儿,劳苦功高,有病可耽误不得。明个儿就给李总管说说,让他给胡原判放几日假歇歇…”

前头,蓦地飘来景宁漫不经心的声音。

胡德清一听,立刻成了苦瓜脸,赶走几步,溜溜地跑上前,“宁主子,您可别挤兑老臣了。老臣不上火了,就算是上火,也好了!”

要是给李德全听说,那是要报给万岁爷的,倘若圣上以为自己怠慢了她,一个不高兴,他这差事儿怕是要悬。

“主子的话可真神,”冬漠捂着唇,生就一张冷艳的脸,却漾着一抹暖笑,“妙语回春,竟是比胡原判的医术还要高明!”

这下子, 胡德清的脸更苦瓜了…

符望阁的二进院里,种满了青青翠翠的水蜡球,间或一丛一簇的小野菊,初夏明媚,别有一番清幽静好。步之所及,处处莺啼婉转,花香满径。

董福兮正站在院子修剪花枝,花木掩映中,一袭朴素至极的粗布衣裙,未施粉黛,却也恬静端雅。见到景宁一行四人,先是一愣,尔后唇边浮起一抹笑,敛身,揖礼,却不客套,径自起身迎了过来。

“妹妹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块请里头坐。”

大半年不见,福贵人丰腴了不少,珠圆玉润的脸,如明月银盘,眉眼间都平添了一丝韵昧。景宁吩咐秋静和冬漠将补药和吃食放好了,拉着董福兮的手,温声笑道:

“听说姐姐半月前临盆,妹妹一直未来探望,真是罪过。”

提起孩子,董福兮眉梢眼角都是笑,“我啊,有了一个宝宝胖胖的丫头,模样倒是不悄,可身子结识得很,接生的嬷嬷都说这孩子生来就是一副福气相。可依我看,哪儿来的福气呢,都是那些人凑趣罢了。”

说罢,笑着叹了叹,“不过是女儿也好,避开了这后宫争斗,心里头也踏实些。”

她拉着景宁到敞椅上坐了,亲自摆了粗瓷茶碗,斟了香片,就琏那佐料用的干熏花,似乎也是亲手晒制的。

“姐姐这性子可不似从前了…”景宁细细端详着她,布衣荆钗,再不是延洪殿那个艳而优容的华贵女子,“有一种温静之气。”

董福兮的眼睛不由地黯淡了一下,淡淡的笑笑:温静…在这符望阁里头,终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就像一潭死水,呆久了,怕是想不静都难。至于温,想来她是认命了,入了冷官,慢慢地把心气儿都磨没了,再没了来时的骄傲,也就没有奢望了。

“不提这个,”董福兮唇角再次浮出一抹笑意,“你看我这茶如何?”

景宁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杯盏,方才不曾细品,倒也真不觉得,现下仔细一嗅,竟是芳香醇厚,香味浓郁;再抿上一口,贝齿留香,后韵无穷。

“姐姐这香片真好!”

董福兮笑笑,“茶还是从太妃太嫔那儿蹭来的,至于这干花,都是闲暇自己摘的,晒了足足三个月, 可费了不少功夫。”

景宁默默不语,端起茶盏,又酌了一口。

后宫庞杂纷扰,能寄情花草,心湖平静无波,倒也真像是个冷官的女子了。只是这言谈举止,都像极了当日的佟佳氏芪珍。不过是不一样的境遇,有了后来不一样的心情。倘若佟太妃也曾有个寄托,何妨会赔上了性命

董福兮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兀自放下茶盏,蓦地,眼睛一亮,道:“对了,你可还记得原来的那处臭水池子么?现在可改了荷花塘了,清香宜人的,倒是颇有曲院风荷的景致。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董福兮难得来了兴致,景宁也是个应景的人,当下,点了点头,二人相携,便走出了厢房。

符望阁后, 新辟出了一处小小的莲花池。

那里原也是有塘子的,不甚深,污泥漫染,秽水泥泞。后来,佟太妃在此香消玉殒,太皇太后便特地下了懿旨,命内务府的人修整。辗转两月,就有了眼前的盈盈碧水,婷婷玉体,菡菡浮波连流水,含露弄娇辉。

眼前,满池的荷花开得凄凄烈烈,大抵是吸了那一缕香魂,连精气都渗透入了花瓣,枯藤缠绕,嫩蕊吐葩。倘若佟佳口芪珍泉下有知,可曾想一脉命断,既没有祸了这国,也不曾乱了世,只徒留满目嫣然花色,一池红粉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