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没能看到他父亲为母亲所作的画。

做多了忆香,看多了类似的故事,接下来的剧情不难猜。

林漾瑾傻透了,她以为自己如此激烈的举动势必能让秦晔相信她,还她清白,但她忘了还有个以搬弄是非为职业的池疏梅呢。

应该就是在林漾瑾卧病这段日子,池疏梅一天也没闲着,枕边风的洗脑是很恐怖的。在林漾瑾的身子养好之前,秦晔的心就已经倒向了池疏梅。其实也难怪,林漾瑾的做法太容易让人编排。池疏梅拐弯抹角地让秦晔觉得,林漾瑾的做法是因为心虚,所以情急之下以这种方式除掉那个孩子,从此就查无对症了。

但秦晔不傻,也不算绝情。他对林漾瑾的照顾还是周到的,话比从前少了许多,但吃食供应上从没有过亏待。每次他去看她时,二人都默契地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林漾瑾身体痊愈。

池疏梅也不傻,她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林漾瑾继续挡在自己面前。

林漾瑾病愈后,她与秦晔都发现,这件事不仅在府内传遍了,煜都之内也多有议论。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想到是池疏梅的手笔,秦家遭人诟病,对她这个秦家的妾室也没什么好处。

秦晔算个君子,虽然日日遭人议论心里必定不快,但毕竟没有确凿证据,他对林漾瑾的态度始终说得过去。反倒是林漾瑾对他愈加冷漠,冷漠到后来连一句话也不愿对他说了。

从如胶似漆到无言以对,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个月内。

最后,是林漾瑾主动递给秦晔薄纸一张。

秦晔接过那张纸一看,勾唇一笑间带着几许落寞:“和离?”

“是,和离。”林漾瑾抬了抬下巴,只以冷漠和犹存的高傲面对他,“秦公子,事已至此,我再说自己清白你也不会信,就算你信了旁人也不会信,我留着秦家于你秦公子的名声也无益。和离之后,你自可再娶。”

他沉默片刻,只问她:“那你呢?”

她横了他一眼:“你管我呢?”

秦晔无声苦笑,缓慢道:“你们林家的规矩我知道。这些日子煜都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你嫁过来便是秦家人了,他们必定拿你正法。”他将那张纸放在她面前,“我若答应与你和离,就是看你去送死。”

“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现在还是我妻子。”秦晔一笑,“你现在就算出门生了意外死了,墓碑上也得刻秦林氏,你敢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林漾瑾急了:“那你休了我!”

“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听着还不如和离。”

“‘淫,为其乱族也’,此乃七出之条,你休了我才是正常,你到底怕什么?”林漾瑾消瘦的脸上黛眉紧蹙,“知情的人难道还能因此怪你绝情不成?”

“是,是不会。”秦晔了然一笑,随手将那张纸扔进了炭盆,“我是个商人,旁人对我的评价高低取决于我生意做得如何,其他的都是小事。但是,阿瑾,你□的罪名并没有坐实,只因为心中有疑就推妻子回娘家去送死,那我就不配为人。”

林漾瑾顿时又气又恼,只因秦晔的做法实在太…君子。

秦晔静默着看着那张纸在炭盆里缓缓稍晚,直成为一堆灰烬与炭灰一起分辨不出,又道:“大约你也觉得这样下去没有意思,以后在秦府,你想做什么都随你,想要什么也随意,只是别想让我休妻。”

林漾瑾可笑地看着他:“那我如果想要再嫁呢?”

“那我建议你别在煜都找夫家,让林府知道了没你的好处。”

林漾瑾语塞。

之后就有了现在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一年。林漾瑾仍是秦府的“夫人”,却搬到了偏僻的别院。池疏梅逐渐地获得了秦晔的宠爱,她对于生意上的事比林漾瑾懂得多的多,在家业上也是秦晔的得力助手。

但林漾瑾与秦晔的那最后一次交谈她不知道,所以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秦晔就是不休妻,直逼得她没办法,就找到了我们。

引忆香尽了,榻上的人动了一动,睁开眼睛:“你们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夜如年·除夕

我微微而笑:“听说夫人身体不适,来熏些香为夫人调养调养。”

昭泊将几颗寻常调养用的药香饵扔进香炉里,掸了掸手:“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告退。”

回到自己院中,昭泊笑问我作何感想,我托腮道:“池疏梅就是个贱人!”咬牙切齿。

“…其他的呢?”

“秦晔和林漾瑾倒都是好人,怎么好人和好人在一起却没有好下场呢?”颓然一叹,“只盼林漾瑾失忆再嫁,嫁个简单些的人家,这豪门大院的委实可怕。”

当晚我们辞别了秦府,回到宜膳居,叫卫衍召集了煜都灵探,分配任务。

他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除夕夜将我和昭泊配好的忆香在煜都各处焚了,让香气笼罩全城,倒是我和昭泊有许多头疼事。

首先是拿什么来替换林漾瑾与秦晔的记忆,昭泊寻了十几瓶不同的忆香出来,大多是未婚女子的记忆。取其中与林漾瑾身形相仿的,挑了仅能看到背影的来用。原因很简单,一个人的记忆很长,总有一些自己也记不清的,所以在遇到一个和自己很相像的背影时,大多数人会觉得那就是自己…

昭泊闭关奋战十二个时辰,然后将配好的忆香拿来给我看。整整三年的记忆,从她订婚时开始替换,替换成未婚的…

等这瓶子忆香覆上去,林漾瑾就会觉得她根本没有嫁人,这三年也是在林府度过的。所幸她十五岁嫁人,今年也才十八,这要是再晚上几年,她势必会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嫁人呢?

另一瓶忆香是给秦晔的,同样是背影替换,让他觉得自己并未娶妻,只有几房妾室,不包括池疏梅。

除此之外还有配给林、池两家的忆香,用来替换他们对各自女儿这三年的记忆,让他们相信林漾瑾和池疏梅确实大龄未嫁。

置于给煜都人民的那一瓶忆香…呃,昭泊淡定地捧出一个大号酒囊:“这肯定够用了。”

我眉毛抽了一抽:“记得叮嘱卫衍一声,我怕他不知情犯馋灌一口。”

乱喝酒会醉,乱喝忆香会疯。

把现任司探搞疯了估计够让我这个楼主以死谢罪了。

于是,大燕朝,煜都,除夕夜,香气满城。

我站在宜膳居的窗边捏着嗓子唱道:“那一夜的香气飘过记忆满枝头,那一夜的秦府大院留下太多愁…爱恨就在一夜间,点火分享情似天…”

昭泊忍无可忍地放下书问我:“你这又是哪儿学的词啊?”

我跑到他身边坐下,笑眯眯问:“哎?你不知道么?前阵子枫宁来了个夷人,会唱好多这种曲子,不过这首是我自己改编的。”

他蹙蹙眉:“夷人?哪儿的夷人?”

我翻翻眼睛:“他好像说…他从…北京来,嗯,是叫北京。”

“…”昭泊无语,我想起那个夷人说书时讲的新鲜事,追问他说,“师兄你走过的地方多,听说过那地方么?他说得可有意思了,据说他们急着去什么地方,就到地下去,有一种箱子移动得很快,一个时辰就能从城南到城北,而且只要两文钱…”

昭泊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该吃药了。”

我们的窗子是紧闭的,缝隙也都用棉布之类的东西紧紧地塞上了,总不能给别人换记忆最后还搞得自己混乱。昭泊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

我打开窗户,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其中香气已经淡得几乎寻不到,我还是立刻屏息掩了口鼻,将窗户拍上:“再等一等。”

又过一刻,门被叩响,我打开门,一排墨绿色地曳撒就从我面前路过进入了房里。嗯…这么看灵探们委实很帅。

卫衍自觉地给自己倒一杯茶喝着:“女公子,你在人家吃年夜饭的时候把记忆换了人道吗?”

“你趁着过年叫我去祁川出差人道吗?”我还在为这件事而怨念。

叫来小二,要了几样酒菜,但菜刚端上桌昭泊就忙不迭地拽着我出门了。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灵探们愉快地吃饭喝酒,好不羡慕…

秦府后门,池疏梅已等在那里。整个秦府寂静无声,因为我们交代卫衍顺道把秦府众人用迷香迷倒好办事…

昭泊一刻不停地忙着做着准备工作,我终是忍不住问池疏梅:“看样子秦晔和林漾瑾待你都不错,你这样…无愧吗?”

她看向我,看了好一会儿,灿然一笑:“有愧,但自己的路是要自己走的,有时总要将别人踩在脚下。”

我颠了颠抱在怀中的木盒:“这些香焚了,可就没机会后悔了。”

她轻一哂:“谁说我会后悔了?”

我和昭泊分别取出制给林漾瑾与秦晔的忆香,浸入翡翠平安扣,待平安扣吸进忆香方取出。他去了秦晔房里,我进了林漾瑾的小院。

我需得先提走林漾瑾先前的记忆。轻车熟路,没什么难的。我冷眼旁观着这个过程,耳听着铜镜下瓷瓶中传出的一声声“嘀嗒”,暗自揣度着林漾瑾关于秦晔的哪一段记忆已经没有了。 这个时候,昭泊也正为秦晔换着记忆,不知他内心是何感受。

曾经多好的一对璧人,哪怕是生了隔阂之后,他仍是为护她周全没有休妻也不肯和离,只在这一炷香燃尽之后,他们就再无瓜葛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恨上了自己做的这种生意,这般的情投意合藕断丝连,落到我们手里,也不过是一瓶香、五根线、一块平安扣、一枚铜镜就断了他们的一切。

我没有去扇风加快那支凝忆香的燃烧,毁掉这样一段记忆,已是很残忍了,再去加速它的进度只会更让我觉得自己毫无人性。

坐在榻边等着那香慢慢燃烧,睡梦中,林漾瑾皱了皱眉头,又恢复平静,一会儿,又皱了皱眉眉头…

这亦是更换记忆时的正常反应,但只会在有她极不愿意忘却的记忆被强行炼走时才会出现。也不知现在是炼到了哪一步。

她眉头紧皱地叫了一声:“晔…”

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你不信我了对不对…”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潜意识里与凝忆香对抗是很痛苦的,她在这样的痛苦下,想的竟还是要解释清楚那件事。哦,其实也许她根本无所谓是否能解释清楚那件事,她只想知道她的夫君是否还信她。

最后一声“嘀嗒”,她关于秦晔的记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不是有意要恶搞李玉刚的…默默表示很喜欢他的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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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身在奴籍八年,眼看就要嫁人为妻。

孰料一夜变故生,她成了天子宫嫔。

这不是她选的路,但她只能毅然走下去。

后宫的日子,注定是一条血路,

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争、都在斗,

每个人,都想博尽帝王宠…

夜如年·完成

吸饱忆香的平安扣放在林漾瑾脐上,上面的四根红线的另一端分别系住她的手足腕,一只洁白的凝忆香插在平安扣中的眼中,点燃。这是一瓶简单单纯的记忆,少女寻常的生活,随着凝忆香的燃烧,平安扣沁出一阵阵基本没有颜色的雾气,又没入林漾瑾体内。

到时候,“未嫁”的池疏梅自会想办法让秦晔娶她过门。

唯一让我心情稍宁的是在明早再醒来之后,林漾瑾所受的诬陷也都不复存在了,全城都会忘了这件事,包括她自己。

她将清誉看得那样重,这倒确实是一件好事。

一阵夜风从未阖紧的门缝吹进,墙上的画卷被吹得一响。画中的女子美目盈盈,背后的红枫绚丽夺目却不及她。我低头一叹,池疏梅会消掉这所有关于林漾瑾的痕迹,自然也包括这幅画。起身将那幅画摘了下来,小心地卷好收起,这毕竟是两个人的曾经。

如果没有池疏梅、没有那桩子虚乌有的变故,类似的话大约还会有很多,不同的景致同样的佳人。然后,该有那么一天,几个孩子围坐在他们身旁,听他们讲游历各处的故事。

没机会了,因为池疏梅,也因为锁香楼;

因为池疏梅,更因为锁香楼。

我走出林漾瑾的房间的时候,昭泊已等在院子里了,见我一笑:“好了?”

我轻一点头。

他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我:“秦晔的。”秦晔的忆香,我接过那瓶子一惊:“这是…”

是那只瓶子,他们一起在蕴香馆时,秦晔用来逗林漾瑾,林漾瑾怎么也够不到的瓶子。

“我无意中在秦晔的房间里看到这个,就洗干净用了。”昭泊解释说。

我抚摩着那瓶子上的青莲纹,哑声一笑:“真讽刺。”

“什么?”

“林漾瑾闻了那瓶子香后说不好闻,太幽怨了。”我笑意苦涩,“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评价,现在这样看来,堪堪地不是好兆头。”

昭泊刮一刮我的鼻子:“越来越多愁善感,晚点再惆怅,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我颌首。

灵探们填饱了肚子也聚集到了秦府门口,将林漾瑾送回林府,我和昭泊也一同到了林府,在院子里明目张胆地焚了那瓶给林家人配的忆香。池府那边则交给了卫衍去做,只因我实在对这一家子人没有好感——思想多阴暗的家庭才能教出池疏梅这样阴狠毒辣又会做戏的好女儿啊?据说林家和池家还是世交,这绝对算交友不慎…

池疏梅按照计划在收拾好秦府后回到了池家。

天亮时,新的一年到来了,一切焕然一新,煜都人民的记忆焕然一新…

经锁香楼各位专业灵探接连不断的来报,应该是没出任何岔子:

“林漾瑾卯时起床,与父母一起吃了早餐,现在正在练琴。”

“池疏梅早起带弟弟妹妹去走了亲戚,现在正在逛集。”

“去林家串门的人见到林漾瑾未显有异。”

“秦家一切如常,秦晔现在正在查账。”

一切如常,一切被我们玩弄于股掌。

如此过了一天,灵探们暗中将这三家的一举一动都做了记录,细细回禀,并无任何差错。傍晚时分,我们在韵合茶楼再度约见了池疏梅,一身未嫁少女的装束。

我心中不平,语气难免显得尖刻:“事已成,如夫人该是安心了?接下来该是等着秦晔去池家三媒六聘迎娶你过门了吧?”

池疏梅对我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满意地颌首一笑:“是,还多谢三位了。”她取出一沓银票递给昭泊,“公子点一点,有错无错?”

昭泊数了一数:“无错。”

我心里不快,昭泊看着也不甚开心,反正生意已结,也没有多聊,就告辞离开了。

祁川还有事,我们要尽快赶去,在出城的路上,我看到林漾瑾正与父母一起在街上走着。新年的集市很是热闹,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其乐融融。

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忘干净了。

唉,这也算很好。

这样的生意我和昭泊到底经历得多了,心中难受也已习惯。反倒是卫衍,一路明显沉闷,出城前买了壶酒,一路喝过去。我强笑调侃他:“所有要紧步骤都是我和师兄做的,怎么你看着倒更亏心似的?”

卫衍又昂首一灌,遂道:“若当年家中先祖没有被余氏所救…我就不用和这亏心的生意扯上关系…”

这是四百年前结下的渊源。余氏为创建锁香楼,动用手中人脉,去各地寻找适合做灵探的人,多是死囚或是家中负债的,她替他们还债、救他们出狱,然后要求他们祖祖辈辈效忠锁香楼。可我毕竟是现任楼主,卫衍如此直白地向我表达出这样的厌恶还是让我一惊。

他喝得微醉了,但我知道还没到不清醒的份上,他借着酒劲问我:“女公子,你也是女子,今日让林漾瑾如此…你就不怕日后遭遇同样的事?”

“卫衍!”昭泊怒喝一声,我向他摇摇头,笑容平静地告诉卫衍:“不怕,因为普天之下能做这生意的,也就我锁香楼一家。”

卫衍不怕死地又问:“不怕遭报应?”

我笑意更浓,浓得让自己心中烦厌:“不怕,因为这是生意,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罢了,旁的事与我们无关。”

我说得无比笃定,不是为了有心恶心卫衍,只是为了用这种笃定让自己接受这个说辞,然后麻木自己的良心,继续去做这样的生意。

我想锁香楼的历任楼主,大抵都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这章叫完成是指他们的生意完成不是夜如年这个故事完成啊!

每个故事的最后一章都叫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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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奴籍八年,眼看就要嫁人为妻。

孰料一夜变故生,她成了天子宫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