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手脚被捆,动作不方便,竟耍起了无赖,扯着嗓子喊道:“白子戚,你不能让别人动我!不能啊!我是你的人呐!”

车夫僵硬了,伸出去的大手变得无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去抓绿腰也不是,收回来更不是。虽然他明知道白爷不会看上绿腰,但人家绿腰都这么喊话了,他还是要听听白爷如何吩咐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咳,有时候,他是挺怀疑白爷的审美的。

白子戚的瞳孔缩了缩,他上前两步,一把掀开车夫,探身进入车厢,扯住绿腰的衣领,一双眸子目露凶光。

绿腰眨了眨小三角眼,突然拔高了声音喊道:“不要啊!不要扯我的衣服!不要这样!啊!禽兽!流氓!不要啊!啊!啊!啊!”

“呦呵,本官这是打扰了白茂才的美事喽?”一个饱含戏谑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白子戚的目光一凛,绿腰的唇角一勾,两人互看一眼,没有动。

车厢外,火把亮起,曲南一一身紫色长袍,斜倚在车厢一侧,十分自然地掀开了车窗上的小布帘,往里一瞧,啧啧道:“白茂才,本官为你点上火把可好?瞧瞧你的眼神,哎……”得,这话说得够缺德的,一下子磕碜了两个人。既埋汰白子戚眼神不好要上绿腰,还贬低了绿腰的姿色,实在不堪入目。

绿腰和白子戚再次互看一眼,然后十分默契地让彼此的身体分开一些距离,二人似乎是达到了一种共识。真是,微妙的关系。

白子戚觉得有些诧异。不知为何,他竟透过绿腰的小三角眼里看到了一种名叫智慧的东西。似乎,与众不同。当然,这不排除是因光线太暗而产生的错觉。

白子戚放开抓着绿腰领口的手,却突然一巴掌扇在了绿腰的脸上!

他的动作十分迅猛,快得令绿腰也是防范不急。娘地,谁能告诉她,他为何突然发疯掴人?!刚才二人的眼神交流是狗屁约定吗?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那眼神的意思是暂时停战,一致对外?

哦哦哦,错了,果然错了!在她心中,自己既有能力和白子戚谈判,也可以和他联手对外。但在白子戚那孙子的心里,怕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死物而已。白子戚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应该是一种警告,警告自己不许作怪!

操咧!

绿腰的感觉不太好,突然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严重怀疑。这个嘴巴子掴得够狠,打得她半边脸都麻了!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脸上的疼远不如心中的痛啊。这回,轮到绿腰不淡定了。她总不能劝慰自己说,你就当一个小娃娃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在你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好吧?不好!真的不好!忒他么疼了!

虽对绿腰于那些喊着不打女人的道貌岸然之辈没什么好感,但对打女人的男子更是厌恶。咳……虽然她这种女人比男子还强悍,但是,她还是喜欢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人活着,若没点儿个性,岂不是白玩?

白子戚这孙子,真是惹怒了绿腰喽。

第七十章:此笑有违天和

绿腰被打得头偏到一边,那声音大得曲南一都颤了一下。他斜眼看向白子戚,冷飕飕地道:“手劲儿挺大啊。这是怎的,想强行侮辱不成,当着本官的面就要动手行凶?”

白子戚退出车厢,顺了顺长袖,冲着曲南一敛衽一礼,道:“情趣而已,大人多心了。”

曲南一站直身子,踱步到白子戚面前,似笑非笑道:“你强行掠了唐悠的丫头绿腰,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欲做何事?如果这都是情趣的话,那么白茂才果然有着与众不同的癖好啊。”

白子戚静静而立,那斯文俊秀的样子,很难和刚才动手掴人的狠劲儿联系到一起。他回道:“子戚的个人喜好不便拿出来说道,倒是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追在子戚的车后,难道是放心不下车里的绿腰?若大人喜欢,只管明说,子戚不才,岂敢夺大人心头美?”这话说得够噎人了。白子戚在猜测,曲南一到底为何追来?若说是因为唐悠报案,那他这动作未免太快了一些。不过,既然他敢诬陷自己的癖好,那自己就敢顺杆爬,恶心他曲南一一下。

实际上,曲南一这人向来雷厉风行,他因误会怀疑白子戚与丢失女婴事件有关,便派人暗中盯着白子戚的动作。不想,竟得知他掠了一人,直奔艳山。与此同时,唐悠前来报案,说她家的绿腰不见了。

曲南一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带着众衙役,策马狂追白子戚。按理说,曲南一这一骑动静不小,白子戚和车夫应该能听见马蹄声,但绿腰和白子戚的动作也不小,绿腰又扯着脖子在哪里瞎叫,害得白子戚心绪不稳,车夫神经乱跳,这才没有注意到马蹄声。

待车夫发现曲南一等人时,却十分诡异地动不了了!这种感觉不太明显,仿佛只在弹指之间。可怕的却是,你不知道这个弹指之间到底过了多久。此刻,车夫也正泛着嘀咕。

曲南一听闻白子戚的话后,笑了。他说:“白茂才啊,本官的玩笑娱乐了本官,你的玩笑却令本官不悦,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哎,没办法啊,谁让我是官,你是民呢。”转身,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说说吧,这天都黑了,你掠了绿腰想要为哪般啊?本官瞧着你这架势,是要杀人灭口啊。”

白子戚能说,自己是因为瞧绿腰不顺眼,就想让她消失吗?不能!因此,他一口咬定之前说过的话:“子戚见绿腰颇为顺眼,想与其夜游艳山。”似是想到什么,表露出惊讶之意,“子戚已然让人去告之唐小姐,难道那乞丐拿了赏钱跑了?哎,真是人心不古啊。”

曲南一笑吟吟地听着,点头道:“想不到,白茂才竟还有此雅兴。只是不知,为何绑了绿腰啊?这两情相悦,总不好动粗吧。若是动粗,不就变成了强辱民女?”

白子戚垂下眼皮,目光淡淡地扫向地面,毫无诚意地检讨道:“是子戚太过鲁莽。大人知道,绿腰有些痴傻,心性更是异于常人,若不绑了她,怕她会闹腾起来,伤到自己。”抬头,迎视曲南一的目光,“再者,大人,绿腰是奴,通货物,不算民女。此时只要唐大小姐不追究,曲大人就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曲南一与白子戚面对面而立,两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之间暗潮汹涌,惊得众人不敢喘大气。风乍起,吹得火把摇曳而起,光影投到人的脸上,形如鬼魅。

李大壮心中哀嚎,不敢乱动,却还记挂着车厢里有一个弱女子,于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车帘,为绿腰松绑。

绿腰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

李大壮轻叹一声,退出车厢。

绿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摸了摸浮肿起来的左脸,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看起来就不太善良。她扯了一下唇角,抬手掀开车帘,望向两个静静而立的男人,刻意粗着嗓子,装出憨傻的样子,呆呆地问:“你俩贴那么近,是要亲亲吗?”

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一愣,然后同时转头看向绿腰,又是一愣,再然后又同时向着对方的反方向退开一步。动作是如此的协调统一,就像经过了上百次的排练一样。

曲南一盯着绿腰看,那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灼亮的可怕。

绿腰暗自心惊,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但又觉得不大可能。她眨了一下眼睛,细微地感觉了一下脸上的变化,这才发现,自己的黏贴在一起的左眼皮,竟被白子戚那孙子一巴掌拍开了!

可以想象,自己肿着左脸,瞪着一眼大一眼小的两只眼睛,顶着布满大块黑痣的鼻头,蓬松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站在众人前面的样子。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一只眼睛暴露了。这个时候,她可能就要感谢白子戚下手够重,不但打开了她故意黏贴在一起的眼皮,还将她的眼皮打得青肿了,眼白处更是隐见血丝。

曲南一觉得绿意的样子有几分怪异。那怪异中还透着一分摸不清的熟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也弄不明这份感觉到底可以归类到何处。只是,那眼睛……

绿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突然嗷呜一声扑向曲南一,尖声哭喊道:“大人,大人,他打我!把我的眼睛打坏了!我的眼珠子要掉出来啦!”

曲南一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开,再也顾不得那点摸不清的熟悉感,只想躲得远远的。他边躲边安抚道:“绿腰,莫慌张,且等本官看看哈,没准儿白茂才这一巴掌,把你打漂亮了也说不定。”

绿腰不追了,站住,反问:“真的?”

曲南一站住,十分不想但又必须得回过头,看向绿腰的……额头,认真打量了好几眼后,态度中肯地点了点头,赞道:“果然漂亮了。”

绿腰欢喜,美滋滋地笑了。

曲南一盯着绿腰的额头,问:“绿腰,本官问你,你为何被白茂才绑在车里?可是自愿和他夜游艳山?”

白子戚不待绿腰回话,抢先道:“大人,绿腰是个傻的,你问她,如何能做了数?”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傻?本官看绿腰可不傻,不然……”眼含不明意味地瞥了白子戚一眼,“也不会被某人盯上喽。”

白子戚无语了。

曲南一又对绿腰说:“绿腰,回答本官问话。”

绿腰乖巧地点了点头,用两只不同大小的眼睛看向白子戚,学着他笑时的样子,阴沉沉地笑了笑。说实话,绿腰现在的模样再配上这样的笑容,绝对比白子戚那笑杀伤力大多了。这不,吓得众衙役一起颤了颤,手中的火把更是抖了抖。

曲南一素来喜欢察言观色,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看向绿腰和白子戚,同样被绿腰的笑容所“折服”,暗道:此笑有违天和啊!

第七十一章:是二是三?

绿腰就那么盯着白子戚笑。火光摇曳在她的脸上,端得是十分骇人。直到她笑得白子戚发毛,不自然地躲开双眼,她这才扭捏地回道:“白子戚说,他喜欢我,让我陪他出来玩。”

这话比她的笑容可有杀伤力,白子戚觉得腰疼了。咦?好生奇怪,他为何会腰疼?白子戚不解了。

曲南一觉得今天这趟是白跑了,绿腰那脑袋就是个拎不清的,他不欲多问,打算回府补觉。

不想,绿腰竟接着道:“可我不从啊。”

曲南一刚要迈出去的脚,就缩了回来。好么,还有下文,不错不错。

白子戚抬起眼皮,眼含警告地瞥了绿腰一眼。

绿腰呲牙一笑,暗道:奶奶我现在是个痴的,你给的眼神我可看不懂。

曲南一见绿腰没了下文,便追问道:“然后呢?”

绿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后,回话道:“后来啊,他就绑了我。我说不要,他偏要。我要喊人,他就说,他喜欢我,要给我银两呢。”

白子戚的一个“你”在,在牙齿里撞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撞碎牙齿飞出去。

曲南一一听有关银两,立刻来了精神头,问:“他答应过你多少银两?”

绿腰伸出两根手指。

曲南一有些无趣了:“二两?”

绿腰摇头,坚持伸着两根手指。

曲南一无聊道:“二十两?”

绿腰摇头:“不对。”

曲南一发现逗绿腰挺有意思,于是笑道:“不会是二百两吧?”

绿腰还是摇头,一脸你已经笨到无可救药的表情。

曲南一没兴趣猜了,挥了挥袖子:“你说吧,是两个铜板?”估计这小傻妞别人给两个铜板就会跟人跑。

绿腰却是朗声一笑,道:“大人太笨了!白子戚答应给我三千两,我才答应跟他出来玩的呀。”

曲南一随意地笑了:“三千两?”突然声音一顿,看向绿腰,又转向白子戚,然后火速转回到绿腰身上,确认道:“三千两?!”

绿腰收回两根手指,开心地点头道:“是啦是啦,三千两。”

白子戚的脸越发白皙如瓷了。

曲南一瞧见白子戚那个死样子,心中暗爽得不行,真想仰天大笑啊。

三千两?三千两!哈哈哈哈……嗯?绿腰明明竖起了两根手指呀。得,这丫头果然是个拎不清的。

曲南一不知道是绿腰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白子戚随口糊弄人的价格说得过高,但这都不耽误自己看热闹。曲南一来了劲头,想要断一断这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好吧,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清官。

曲南一有些犯懒,他寻摸一圈后,掀袍坐在了车夫的位置,对白子戚说:“白茂才既然答应了绿腰,就不好食言而肥。佳人重诺,万不可唐突啊。”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哎呀,今晚心情真好啊。

白子戚冷冷地瞥绿腰一眼,道:“唐大小姐一把铜钱买来的丑丫头,我白子戚会答应付出三千两银子去引诱?”

曲南一点头认可,看向绿腰,示意她自己说。

绿腰吭哧了半天,才糯糯地回了句,“三千两比一把铜钱多吗?”伸出手指,开始摆弄起来“不对啊,‘三千两’是三个,‘一把铜钱’是四个。”抬头,看向曲南一,十分认真地问,“大人,你识数吧?”

曲南一忍着笑,点头:“识得。”

绿腰欢呼一声,扯痛了浮肿的左脸。她眨巴了一下一大一小两只眼睛,问:“那你说,哪个多?”

曲南一沉吟了。他有种冲动,想要和绿腰好好儿沟通一下,这个多与少的问题。

白子戚见曲南一受挫,心情豁然开朗,他也不急着走了,咱今晚就好好儿掰扯掰扯这多与少的问题!

尴尬的气氛中,绿腰冲着白子戚伸出手:“给银子!”

白子戚嗤笑道:“你说给就給?当我和你一样,是脑子混的吗?”这个绿腰看起来痴痴傻傻,没想到还是个有心机的。竟借着这么一出事,要讹自己的银子!只怕她有命拿没命享!

绿腰嘿嘿一笑,道:“你说绑我就绑我,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说揍我就揍我,我说要银子怎么就不能给我银子?”嘴巴一咧,“你不好,我不要喜欢你了!我……我……”转头看向曲南一,抬手一指,“我要喜欢曲大人!”

曲南一十分惊恐啊!这绿腰怎么又盯上自己了?!然而,下一秒他就乐了。因为,绿腰说:“我要把银子给他一半!”说完,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给他一半!”

白子戚突然有种财将外漏的糟糕感觉。那曲南一简直就是吸血的虫子、食肉的狼,每次不从自己身上叼下一块肉是不会甘心的。

这绿腰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说她真傻也好,假傻也罢,竟还知道拉大旗作虎皮,将此事扯上了曲南一,怕是就没那么善了了。

曲南一这厮果然不厚道,一开口竟然询问道:“绿腰,你可知一半是多少?”

绿腰忍着笑,装出满头雾水的样子,含糊道:“一半?一半就是……就是……就是你说多少是多少。”

曲南一这回是真乐了。他抚掌道:“好好,如此甚好。”

白子戚的脸有些长,他觉得这样不好。

曲南一站起身,拍了拍绿腰的肩膀,亲切地说道:“你且放心,本官为官向来清廉,说一半便是一半,不会多要你一个铜板。”

绿腰赞美道:“大人好厉害,都能分清啥是一半。”

曲南一有些笑不出了。他的嘴角抽搐两下,转头看向白子戚,语重心长道:“白茂才啊,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好诱哄一个……一个这样的女子?她虽不聪慧,但胜在对你那颗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啊。你既然答应给她三千两,就不要食言而肥嘛。”

白子戚挑眉看向曲南一:“大人,她说三千两便是三千两,我说三两大人可信?”

曲南一十分无耻地摇头:“不信。你在本官这里,没有可信度。”

白子戚的嘴角抽搐了,在心里将曲南一虐杀了一百零一遍后,才平复了愤怒的情绪,淡淡道:“大人要是打定主意冤枉子戚,子戚拼着散尽家财,也要讨个说法。”

曲南一安抚道:“哎,你这是何苦?”

白子戚笑道:“只为活一个明白。”

绿腰插话道:“白子戚,你笑得真好看,跟朵花似的。”

白子戚的笑再次碎裂在脸上,他再也不想笑了。

第七十二章:纳绿腰为妾吧

听闻绿腰的话,看着白子戚的表情,曲南一忍了又忍却没忍住,终是胸腔震动、笑得前仰后合,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半天,才拍着自己的胸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原来,笑这种鬼东西,真的能将人整死。

绿腰感慨道:“白子戚,你就把银子给曲大人呗,你瞧你,都把人笑傻了!万一……万一他笑死了,你就是谋杀青天大老爷的罪名。要是他笑不死,他……他可是会扑上来咬你的哦,我可不管,我撒腿就跑。”

曲南一不笑了,他发现,他的牙齿有些痒,很想咬人。他将诡计在心里转了个圈,变成明谋送出嘴边,道:“哎,既然你们二位郎有情妾有意,本官就不做那不明事理的恶人,且牵一根红线,做回好人。”

白子戚转目看向曲南一,等着他出损招。

曲南一不负所望,直接道:“白茂才,本官为媒,准你纳了绿腰当美妾。”眯了眯狐狸眼,“至于唐大小姐那里,本官去知会一声便可。”

很静,真的很静,似乎就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作乱,生怕被曲南一逮到送给某某做妾。

白子戚缓缓勾起唇角,又要笑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笑。自己那堪称狠厉无敌挖心鞭骨止小儿啼哭令大人惊恐令小鬼恐惧的笑容在绿腰的眼中竟成了娇花一朵,此事对他的侮辱甚大,决不能姑息。

他心念翻转,在三千两银子和绿腰之间微微那么一掂量,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纳了绿腰为妾,然后将其收入内院,好生折磨!

然,这个决定又实在太过痛苦。

试想,他白子戚在六合县里绝对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却要纳这么一个丑到无法形容的傻东西为妾,先不说传出去会有多少人笑掉大牙,就说自己这一关也实难迈过。

不过,无毒不丈夫,那绿腰和曲南一还不值得自己拿出三千两银子买个心安。这么多年,他的心从未安过,又岂是别人能轻易给予的?

思及此,白子戚看都不看绿腰,便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就拜托大人费心了。”他真是不敢看绿腰,就怕自己会反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三千两银子就是不能为之事!

绿腰在心里骂了声娘,暗道:白子戚你个鳖孙之,你的骨气呢?你作为男儿的尊严呢?区区三千两你拿不出来吗?你可不可以将这银子拿出来,狠狠地砸在曲南一的头上?实在不行,奶奶借给你也行。

曲南一见白子戚一脸受刑模样,心中虽为没有得到银子而郁闷不已,但情感上却十分暗爽。他笑道:“如此甚好,那咱么就选个黄道吉日,将这好事办了吧。”

白子戚的眼波闪动,道:“且慢。”

曲南一挑眉,问:“何事?”

白子戚道:“禀大人,子戚父母病逝前,子戚曾答应二老决计不会辱没了白家的姓,娶妻当取贤,纳妾当纳颜……”

曲南一震惊道:“白茂才好生了得!难道是想迎娶绿腰为妻?是本官考虑不周,以为她的身份,咳……不过,既然你喜欢她的贤良,本官倒是可以请唐大小姐通容一番,去了她的奴级,恢复良民身。”

白子戚忍住皱眉的冲动,道:“回大人,此乃误会,子戚并无此意。子戚只是想说,既然大人想从中做媒,莫不如促成好事成双,认下绿腰当干妹妹,此番既能成全大人一心为民的名声,子戚也不会愧对九泉之下的爹娘。如若不然,尽管子戚喜爱那绿腰,也是万万不敢让一个奴,进门为妾的。”

曲南一有些纠结了。这明明不干自己的事儿,怎么反倒要惹下一身骚?

绿腰眼巴巴地看着热闹,觉得人性才是最大的一出戏,简直就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啊。

曲南一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不太喜欢。他素来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怎会让鹰琢了眼睛?于是,他十分干脆地回绝道:“不是本官不肯帮衬一二,只不过本官初到六合县为父母官,怎好一来就收个干妹妹。若每家都像白茂才这般情况,本官岂不是要有几千上万的干妹妹?男子汉大丈夫,白茂才要敢做敢为敢认才好。”转而看向绿腰,“哎,可怜你这女子,被人绑来此处,原以为是两情相悦,想在看来倒更像是杀人灭口了。可惜你是个痴的,不知人心险恶啊。”

白子戚道:“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大人可不要信口诬陷子戚,有损子戚在六合县的声誉。”就算他捆绑了绿腰来到艳山脚下,但他曲南一并未抓住自己逞凶的罪行。此事,便万万做不得准。

曲南一也知道这事没法深究,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白子戚并未对绿腰喊打喊杀,还口口声声称喜欢她。白子戚的喜欢,还真够……呵呵……特别的。

曲南一挥手,刚要示意此事作罢。

绿腰突然蹿出,冲着白子戚伸出手,蛮横道:“给银子。”

白子戚不想和她废话,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三两碎银,扔给了绿腰。

绿腰接住银子,低头数了数。

曲南一道:“此事……”

白子戚正听着下闻,突然感觉耳边风声响起,想要躲,已然来不及。但见,绿腰突然轮圆了胳膊,照着白子戚的脸狠狠地掴了一巴掌!那手心拍在脸上的声音,既清脆响亮,又分外厚重,端得是一个小女子用尽了毕生之力的效果,竟惊得艳山上的鸟儿都震翅飞走了。

白子戚愣怔了,待反应过来时,一掀下袍,抬脚便踹了过去。白子戚从来不自诩为君子,打不打女人,要看那个女人该不该打。

可是,这一踢却实打实地出了问题。

他忘记自己的裤子是开裆裤了。哦,应该说,当他的裤子被绿腰划开,他以为那是错觉。这会儿,他掀袍踹人的动作一点含糊都没有,端得是生猛有力!

结果,就听见刺啦一声响,原本只有一指长的裤裆口,变成了一尺长。

夏日炎热,一条亵裤已经是极限,谁还会在亵裤里穿内裤啊?白子戚很懂得享受,从他只穿锦缎便知道,他怎会将自己闷成热葫芦?

因此,当发出刺啦一声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瞳孔极具收缩,于是,他胯下的那点儿风景,在明晃晃的火把下,一览无余。虽不像白天看得那么真切,但也绝对不是模糊不清。

绿腰不好灵巧地闪躲,便借着白子戚一踹之势后仰到地,装出受伤颇重的样子。但这一躺下却看见了白子戚最隐秘的风景,当即也顾不得装受伤了,指着白子戚的胯下,颤声道:“哎哎……哎哎哎……你露小牛了!”好吧,她承认,自己忍笑忍得很辛苦。

倒吸气声此起彼伏。

白子戚十分淡定地放下衣摆,目光如炬,透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狠毒,一步步向着绿腰逼近。

绿腰好心地提醒道:“白子戚,你双拐了。”

白子戚微怔,站住了,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

绿腰借机爬起,撒腿奔向曲南一,躲在他的身后,瞪着眼睛嚷嚷道:“你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说不娶我就不娶我,说绑我就绑我,说打我就打我。那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说打你就打你,说看你小牛就看你小牛!哼!”

白子戚突然有种想和绿腰同归于尽的冲动!这么多年以来,他那无人可以入侵的心房,竟在绿腰的上蹿下跳中裂出一道缝隙。这是无法弥补的伤痕。是对他心性的严重质疑!

白子戚的双眼望向绿腰,充斥着一种无法描绘的狠厉,和想要将其一口吞噬入腹的疯狂。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描绘着什么,很认真,也很莫名其妙。他没有再去抓绿腰。尽管心中怒火中烧,浑身犹如碳烤,但理智尚在。他清楚,有曲南一护着绿腰,他讨不到好。

好在来日方长。

此生,有他无她!

曲南一没想到绿腰的动力如此强劲,语言如此彪悍,破坏力如此惊人,简直堪称女侠中的典范啊。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这巴掌轮得,充满了劲道与美感,一张清晰的小手印,已然在白子戚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显现出来,估计过会儿,就会肿得老高。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被踹一下,却愣是看全了白子戚的内在风景,捎带着自己也长了见识,原本真有男子干净若处子,不生毛发。

白子戚啊白子戚,你瞧你,为了三千两银子,受这份罪,值吗?人啊,就不能太贪心。

曲南一砸吧了一下嘴,感觉生活真是有滋有味。

艳山脚下折腾得人仰马翻,煞是热闹非凡。

远处,一只信鸽日夜兼程,飞回到了鸿天殿。

一只纤细白皙却明显有些细纹的素手,落在信鸽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然后从它捆绑在小腿上的信桶里抽出一截粗布,轻轻展开,那上面只有一个字——稳。

第七十三章:凶起

曲南一派李大壮将绿腰送回到唐宅。

绿腰站在唐宅后门,目送李大壮离开。她有些急不可耐,想去寻小哥哥,可刚抬起腿,就听身后有响动。她转身去看,但见后门被人拉开,红袖那张兔子精似的脸探头出来。她的眼中燃起欣喜,一闪身从门里蹿出,一把拉住绿腰的手腕,快语道:“你可回来了,小姐让我等在后门,说你回来了,我才可以吃饭。你快随我去见小姐,等见过小姐,我就要去吃饭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饭给我留着。可饿死个人喽。”

绿腰被强行带进院内,直奔唐悠的房间。

二人尚未走进唐悠的房间,却见他已经迎了出来。红袖暗中咂舌,实在想不到,绿腰在唐大小姐的心中,竟有如此地位。

唐悠快步走出屋子,在看见绿腰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了声:“跟着。”

原来,小喜刚刚跑来,说她家姑姑回来了,老爷请她速去大厅。

唐悠心中有事,一路急行。快到大厅的时候,才想到问绿腰一嘴:“你跑哪儿去了?”

绿腰随口回道:“白子戚打我。”

唐悠一拍脑门,骂道:“就知道那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你上次将他撞了个眼青,他这是寻机报复!”接着大厅门口的灯看向绿腰,被吓了一跳,“咦?你怎么一眼大一眼小了?”

绿腰回道:“被白子戚打的。”

唐悠忍着笑,拍了拍绿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不,你让他再打打,把你右眼也打大点呗。嘿嘿……嘿嘿嘿……”

绿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悠,唐悠终是止了笑,尴尬道:“小姐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要是谁能将人揍瘦,小姐我宁愿挨拳头!”说着,推开了大厅的门,抬腿走了进去。

大厅的门一开,就听见一阵苦苦压抑着的哭泣声。

唐悠的姑姑正捏着帕子,死死地捂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唐老爷在地上来回地踱步,一张脸皱成了菊花。

唐悠心中一惊,示意绿腰关上大厅的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姑姑身边,紧张地询问道:“姑姑,你怎么了?为何大半夜的跑来?怎哭得如此伤心?是不是姑父欺负你了?我那小弟呢,怎么没抱来?是不是出了事?”

这个姑姑闺名唐溪,嫁了个穷书生,姓李,她便叫做李唐氏。

她是唐家奶奶的老来女,年纪只比唐悠大两岁,在家里一直娇宠着。三年前嫁给了一个穷酸的书生。

奶奶去得早,家里又没有大妇,只一个华姨娘也做不得她的主。她在出门游玩时,看见了卖字画的穷书生,便一颗心芳心暗许,偷偷递了帕子,传了情。

当唐老爷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两颗年轻却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心。

在唐溪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戏码下,唐老爷屈服了,为二人置办了婚礼。

那书生是个自命清高的,看不上唐老爷的商贾出身,除了三日回门时来过一次,这么多年就从未上过门,认过亲。

这李唐氏的日子过得紧吧,便总来打秋风。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和唐老爷要东西,但是唐老爷却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子,看不得她穿着破旧的衣服,总会在她回家时装上满满一车的吃食布匹,让她带回去。

至于那书生到底知不知情,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唐老爷想着,既然嫁都嫁了,总归盼着日子好过下去。只要那穷酸的书生别瞎折腾,好好儿善待自己的妹子,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跟着混上个好日子。不就几块布,几斗米吗?他舍得!

可就这样,还是出事了。

李唐氏见唐悠来了,原本刻意压抑的哭泣再也忍不住,竟如黄河泛滥决堤,一泻千里。她一手抓住唐悠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厥,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

唐老爷叹了口气,替李唐氏开口道:“你姑抱着麟儿想来家里小住几日。路上却把麟儿给弄丢了。”

“啊?!!!”唐悠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唐老爷皱眉道:“把嘴闭上!你一个女儿家……”话语微顿,转为一声叹息,“哎……”

唐悠急声询问道:“真丢了?”

李唐氏点了点头,忍住泪,用力呼吸了几大口后,这才捶着胸,嘶吼道:“都怪我,都怪我啊!麟儿啊,你可让为娘怎么活啊?!!!”说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唐悠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孩子是真丢了。她忙问唐老爷:“爹,可曾到衙门报案?”

唐老爷摇了摇头,回道:“此时衙门里已经没人了。去也寻不到人。只能明日起早去。”

唐悠立刻道:“那就找齐人手一起去寻啊!”转头抓住李唐氏的手,“姑姑,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得先找到麟儿才行。你且和我说说,麟儿是如何丢的?”

李唐氏抬起红肿如桃的眼睛,有几分闪躲地哽咽道:“我……我在来的路上,把麟儿丢了。我也不敢回家,怕你姑父会一怒之下休了我,这才来找哥哥,希望哥哥帮忙找回麟儿。”

唐悠一屁股坐到胡凳上,皱眉道:“你说得这么笼统,可让我如何帮忙?”似是想到什么,蹭地一下从胡凳上站起身,“走,姑姑,我们去找表哥!”

李唐氏疑惑道:“表哥?哪个表哥?他可能帮我寻回麟儿?”

唐悠道:“我表哥就是曲县令啊。咱去找他,管他睡没睡呢,找麟儿才是大事!”

李唐氏仿佛看到了希望,攥紧帕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咱去找他。”她想起来了,那刚上任的县令大老爷是自家亲属呢。当然,这话她是听大哥说的。

唐悠唤来车夫,赶来马车,扯着李唐氏便爬了上去。

唐老爷也忙坐上马车,陪她们一同去见曲南一。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那曲南一会不会帮忙。虽说这丢了孩子的事儿应该报与他这个县令知道,但他能不能用心帮忙却不好说。毕竟,这个亲属关系,是他硬靠上去的。罢了罢了,不想了,先去了再说。

在车轮子滚动起来的那一刻,唐悠突然叫挺,一把掀开小窗帘子,冲着正要回屋的绿腰喊道:“过来过来,快点上车!”

李唐氏正心急,知道自家能找到县令帮忙后,这一颗心更是不能等待片刻,恨不得马上飞到县令家里才好。见唐悠停下,只为叫一个丫头随行,心中十分不快,恶声道:“快走吧,叫那个丫头做什么?!”

唐悠不听,执意叫绿腰上车。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绿腰在身边,她挺安心的。

绿腰安静地登上马车,坐在了唐悠的身边,心中却早已骂娘。她是多么多么多么想去见小哥哥,怎就有这么多的人挡在自己面前?真想,都杀了啊。

可是,不能。

她虽然找到了小哥哥,但现在的小哥哥却不认得自己。她还是需要找回祭祀所需要的全部祭品。她需要帕子!该死的帕子,该死的疯魔蛊,该死的花青染!该死的六合县!

稳住,不能乱。

既然小哥哥出现了,她又怎会再次放手让他走丢?这一次,哪怕至死方休,也不放!

绿腰打定主意,稳住心神,如老僧入定般陪着唐悠去见曲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