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的双腿颤抖得如何得了羊癫疯。不消片刻,袍子便湿了。

苏玥影眯了眯眼睛,心中泛起滔天恨意。然,与此同时,她又隐隐期盼,曲南一能一刀砍了苏老爷的脖子。若非为了哄苏老爷开心,答应她的请求,她何苦去偷那些小娃儿?若苏老爷死了,谁还能管到她的头上?届时,她的婚事便由自己做主。谁不服,刀下见!

这种想法,苏玥影以前从未有过。许是被逼得狗急跳墙,心中竟发起这种大逆不道的狠。

绿腰见苏玥影有些走神,突然出手,哦,错了,是出脚。绿腰一脚将苏玥影踹下了墙头,掉落在院外。

第一百一十二章:恶毒的隐情

绿腰的这一脚,力道十足,苏玥影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痛!

苏玥影心里发狠,想要掐死怀中的麟儿,来个同归于尽,却不想,怀中的麟儿竟然不见了!

怎……怎么就会不见了?

原来,绿腰在去踹苏玥影的同时,一把将麟儿从她怀中硬生生地给薅了出来。绿腰的动作并不温柔,也没用上武功,堪称使的是蛮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苏玥影毫无防备。

这一幕,看得曲南一是目瞪口呆啊!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也行?!

嗯,看样子,是真行。

唐悠一声欢呼,就往梯子上爬。

曲南一将手一摆,示意众衙役出门活捉苏玥影。

苏玥影抬头看向绿腰,见她正抱着麟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若在俯瞰着蝼蚁。

一种深入骨髓般的战栗感,再次攀爬上苏玥影的后背,如同准备收割人性命的死神,一截截敲碎了她的脊骨,让她变得卑躬屈膝,让她坠落到泥巴里,让她都变得瞧不起自己!

苏玥影觉得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连逃跑都没有了力气。

不想,绿腰竟用唇形说了一个字——跑。

跑?为什么跑?往哪里跑?

苏玥影的脑子里虽然产生了各种反抗的念头,但她的身子已经听从了绿腰的,命令,撒腿狂奔了出去。她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寻常衙役根本就追不上她。

待李大壮带人追出后门,苏玥影已经拐入另一条街,融进了黑暗里。

苏玥影拼了命地逃离此地,一路狂奔,顾不得脸上的伤,更顾不得腹部的疼,满脑子只有一个字——跑。

她想不明白,绿腰为何会放自己逃走。若绿腰想,明年的今天必然是自己的祭日。苏玥影想不透其中因由,却知道,绿腰绝对没安好心。若非她出手,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总有一天,她苏玥影要回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要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血的代价!是的,她还有师傅,师傅会救自己,会帮自己报仇雪恨!

想到师傅,苏玥影又回头望了眼已经看不见的苏家,想起了与师傅相遇的过往,身子渐渐融入黑暗中,终是不见。

她虽是苏家小姐,但并不受宠。为了讨好苏老爷,她费尽心机。苏老爷夜不能寐,她便寻访偏方为其治疗,只希望苏老爷念她孝顺,遂了她的心意。她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她想嫁给一个人,一个苏老爷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她下嫁之人。

直到有一天,一位道士找到她,声称苏家是他的家仆,为他在此守墓。她并不相信道士所言,心中甚是提防。然,却见识到老道手段了得,竟能空手幻化出金银财帛之物。

道士不见苏老爷,只带着苏玥影进入古墓。

苏玥影这才知道,自己的屋子竟然与古墓相连!

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真心叩拜道士,想要认其为师。不想,道士竟然应了。于是,道士就在古墓里传授她武功心法和一些粗浅的鬼魅之术,并给了她一个治疗夜不能寐的法子——婴儿枕。

婴儿是天地灵气混合了人的精血而成,尤其是三岁以下的小婴儿,因其灵性尚未衰退,于是能看见魑魅魍魉等物。待婴儿长大,灵性被世俗之气吞噬,便看不见任何非人之物,与常人无异。

苏老爷想要安睡,就要枕着婴儿的肚皮,吸收这天地间的灵气。

苏玥影想起师傅的话,心中一片恻然。今天曲南一等人上门之时,师傅明明还在家里,可现如今,师傅却不知所踪。是师傅怕了曲南一他们,还是另有隐情?然,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师傅,恢复这骇人的丑脸。

至于绿腰,且等死吧!不,不能让她轻易死了。师傅说,人体是最好的修炼鼎炉。若能将绿腰做成人鼎,供她修炼,定能大成!

苏玥影像只多街老鼠,躲在角落里,恨恨地想着如何报复。

绿腰抱着麟儿站在墙头上,眼见着苏玥影消失不见,这才踏着梯子走下墙头,站在地上。

唐悠飞扑而来,一把抱过麟儿,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家麟儿找回来了!”低头,仔细地打量着麟儿,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麟儿一直沉睡,安静得可怕。摸了摸麟儿的头,却还是温热的。唐悠试着叫麟儿的名字,麟儿却毫无反应。她心中一荒,忙抱着麟儿凑到绿腰面前,急切地道:“绿腰绿腰,你快给我看看,我家麟儿怎么了?”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绿腰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看麟儿症状?曲南一对此有些无语。

绿腰探头看了看麟儿,道:“没事……”眼见着唐悠脸上有了喜色,这才将后面的一个字蹦了出来,“吧?”

唐悠的喜色瞬间僵硬在脸上,紧接着整张脸一抽一抽的,好像是想要换个表情,却因为一时间调整不好面部肌肉而发生了不协调的抽搐。

绿腰忍着笑,直起身。

曲南一伸出手,就要弹绿腰的脑蹦。

一次、两次,让你得到,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想到。若第三次还让你得手,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脑袋贱,不让你弹几下难受!

绿腰十分利索地一扭头,躲开了曲南一的食指,且同时伸出手,照着曲南一的脑门狠狠地弹了一下。

指尖敲击在脑门上的声音不算大,却实打实地发出砰地一声。

曲南一一阵头晕目眩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绿腰弹了脑蹦!伸手摸摸,嘶……,还挺疼。

唐悠忍着笑,狠狠地皱着包子脸问:“真的没办法?”

绿腰瞪起了眼睛,反问:“你觉得我像大夫吗?”她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望闻问切。与其问她麟儿要不要紧,不如问她明早想吃些什么。

唐悠的眼睛一亮,跺脚道:“对对对,请大夫!”绿腰又不是大夫,可她怎么觉得什么事绿腰都能解决呢?

曲南一示意唐悠稍安勿躁,对李大壮道:“去寻个大夫过来,给小娃娃们挨个看看。”

李大壮领命去敲开大夫家的大门,遭到大夫全家无声的痛骂。

第一百一十三章:义女

唐家。

唐悠正口若悬河地和众人讲诉着绿腰的机智和自己的神勇无敌,尤其是关于她看到藏在树上的山魈那段,讲得最是绘声绘色吐沫横飞。她拍着粗腿挥舞着手臂,将那山魈形容得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将自己形容得要多镇定就有多镇定,还扬言,若非曲南一拦着,自己非逮到那只山魈,剖腹取出天珠,拿回来孝敬唐老爷。

唐老爷虽然不喜唐悠出头露面瞎折腾,但听见女儿如此孝顺自己,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口上却还是斥责了唐悠,让她在家里紧闭三天,不许出门去吃大吃大喝。当然,如果实在馋了,可以让红袖去给她买回来。

华姨娘听得直撇嘴,在心里将这父女俩骂了好几个来回。

唐悠浑不在意唐老爷的斥责,继续讲诉起绿腰学婴儿啼哭,乱了苏玥影的心智,又讲绿腰跳进密道去追苏玥影,自己则是手持棍棒堵在外面,等着那苏玥影出来,便一棒子打死云云。故事的最后,自然是绿腰神奇无比地一薅一踹,将麟儿从苏玥影的怀抱薅出来,将苏玥影一脚踹下去。

唐老爷一阵感叹啊,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唐悠斜了唐老爷一眼,道:“爹啊,你就会那两个词儿啊?”

唐老爷的老脸一阵尴尬,气哼哼地瞪了唐悠一眼,有这么当众揭短的吗?!真是不孝女!

唐倩正听得聚精会神,十分想知道恶人的下场,于是问道:“大姐,后来呢?”

唐悠见自己有人捧场,也不在意这个人自己是否喜欢,便又眉飞色舞地接着道:表哥在密道里搜到了四个小娃儿,还在苏家的后花园里挖出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女娃。”牙齿一咬,目露凶光,“那苏玥影真是个心黑手辣的祸害!那苏老板也是个王八羔子!我唐家和他苏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时关系也不错,竟对我家麟儿下黑手,实在是祸害。这种人,不配做人,简直就是畜生!

“我和表哥曾在白天时三入苏宅去探寻线索,结果一无所获。幸而绿腰聪慧,是我苏家的大福星,否则麟儿只怕会和那被埋在树下的小女娃一样,最后落得个当肥料的下场!

李唐氏抱紧麟儿,含泪道:“幸好找回麟儿,不然可如何是好?麟儿啊麟儿,要是没了你,让娘可怎么活?娘一定会想办法去掉插在你咽喉处的金针,一定能让你开口说话,就算老天要拿娘的声音去换,娘也心甘情愿!”

唐悠不忍李唐氏如此伤心,劝道:“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想到麟儿喉咙处的金针,包子脸再次皱起,攥拳骂道,“那苏玥影活该被山魈毁容!此等毒妇,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昨晚,表哥请来了大夫,给那些小奶娃们诊治了一二,发现娃儿们不但被灌了*,嗓子里还被刺入了金针,所以就算醒了,也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我听那大夫说,那金针也不是次次好使,若是学位没找准,也会失效。想那苏玥影必然是怕自己手艺不精,金针失效,所以才乱了方寸。让绿腰和我得以救出麟儿。”

唐倩追问道:“那苏玥影可曾被衙役们捉到?”

唐悠叹了一口气回道:“那小浪蹄子跑得够快,等衙役们追出去的时候,早就撒丫子没影了。”站起身,激动地怒声吼道,“有朝一日,让我抓到她,非一拳拳将她打成肉泥不可!”

苏老爷忙伸出手,安抚道:“小声些、小声些,绿腰累了一晚上,刚睡下没多久,别扰了她。”

唐悠立刻闭上嘴,连连点头。

这时,原本应该补觉的绿腰却走出了下人房。

唐悠的眼睛一亮,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绿腰的手,激动道:“绿腰,来,我们今日就结为异性姐妹,从此后,你就是我们唐家三小姐!”说着,从怀中掏出绿腰的卖身契,撕碎了扔在了地上,“你且等着,我等会儿就去县衙,把你的奴级取消。”

李唐氏抱着麟儿上前两步,冲着绿腰盈盈一拜,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喉咙一紧,未语泪先流。

唐老爷装模作样地道:“绿腰啊,你既得悠儿青睐,认你做妹子,以后就是我唐家的三小姐了。以后行事,切记不可鲁莽,也不能德行有失,给我们唐家抹黑,知道吗?!”

唐倩冲着绿腰笑了笑,没有说话。

唐老爷接着道:“绿腰这个名字得换一个了,依我看,不如叫唐……”视线随意地在绿腰的脸上一扫,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暗道这么丑的丫头,要起个什么名字才合适?他想了想,觉得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都跟做梦似的。绿腰的那张脸,也跟做梦似的。不过,却是个恐怖梦而已。唐老爷眼睛一亮,双手轻轻一拍,道了声,“有了!你啊,日后就要唐梦吧。正所谓……咳……反正唐梦这个名字,最是配你。”说完,自己先咧嘴笑上了。其实,内心是尴尬的。本想引经据典,正所谓个啥,却活脱脱地憋了回去,没整出个四五六。

唐悠拍手道:“好!这个名字不错。唐梦,怎么叫都挺好听的。”

华姨娘的眼睛一转,小声嘟囔道:“女孩子还是叫个枝儿啊凤儿啊的好。”

唐悠恨恨地瞪了华姨娘一眼:“你怎么不给唐倩改名叫枝儿啊凤儿啊的?”

华姨娘还想张口,唐倩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说。既然一家之主已经为绿腰取了名字,再多事,实乃不智。

大家都没意见了,绿腰却淡淡地来了一句:“绿腰不错。”反正这个名字也用不久了,没必要再换一个新的。

唐老爷刚要皱眉,唐悠却拍手笑道:“看看、看看,还是我起的名字最和绿腰的心呐!”挑眉,看向唐老爷,“爹,还是你女儿有才吧?”

唐老爷无语了,毅然决定不参与此事了,管她爱叫个什么名字,不过是主子抬爱赏个姓而已。

唐悠见唐老爷不反对,便亢奋地积极道:“咱得摆上两桌酒才好,宴请一下亲朋好友。一是麟儿找了回来,需庆祝一番;二是咱们唐家有了三小姐唐绿腰,得让那些不长眼的都知道,不可随意欺辱调戏!”

唐老爷抚额,扫了绿腰一眼。

华姨娘直接嗤笑道:“谁敢调戏她啊?”

唐悠不悦地瞪起了眼睛,喊了声:“爹!”其意很明显,你的小妾,你自己收拾。

唐老爷同样不悦地瞪了华姨娘一眼,却没说什么。其实,华姨娘所说,正如他所想啊。

打心眼里说,他并不像认绿腰为义女。

若非唐悠一再苦求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认一个家奴当义女?虽说那绿腰救了麟儿的命,但家奴就是家奴,顶天给个恩惠,将其放出去,当个良家子,却断断没有认下家奴当义女的道理。可终究是架不住唐悠闹腾啊。哎,这事儿既然认了,也罢,务必要叫那绿腰记得唐家的好,从此一心为唐家着想,为唐家办事。

唐老爷准备了一肚子恩威并施、感人肺腑的话要说,却被唐悠打断。

唐悠道:“爹,你说吧,啥时候摆酒席,请客吃饭?”

虽然唐老爷心中不爽,但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他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吧。今个儿下帖子,明天准备菜,后天正是好日子。”转头看向李唐氏:“我早已让人去通知妹夫,请他来喝杯酒水,给你压压惊。”

有句话,唐老爷没说,那便是“请他将你们母子二人接回去”。此话说出口,既怕妹子误会自己赶人,又实在是内容伤人。那寡情的穷书生,从未亲自登门接妹子回家。这一回,家里出来那样的祸事,穷书生在责难逃!若那穷书生能陪着妹子回门,也不至于让那苏玥影得手,害得麟儿被偷,失了声音,再也无法开口叫娘?!一想到这些,唐老爷就气得不轻。

李唐氏不知道唐老爷心中的不满,独自在那欢喜着,还抱起麟儿蹭了蹭他水嫩的小脸,逗弄道:“爹爹要来喽,要来接麟儿喽。”

麟儿裂开小嘴,用小手拍了拍李唐氏的脸颊,在无声中欢实地笑着。

李唐氏见麟儿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脸上便流露出几分悲伤。

绿腰见此,心中并无不忍,若非此妇人贪心,也不至于丢了麟儿。所谓因果,便是这个道理。然,毕竟幼儿无辜,也不好叫他一直失声下去。待过个两日,她寻个机会,提点为麟儿看病的大夫一下,还小奶娃们一个声音。自己在苏宅的表现已然有些打眼,不好事事出头,平白将把柄送到曲南一的手中。

绿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要出门了。

她准备借力打力,让别人帮自己找到那块帕子。就像曲南一曾经做过的那样——散播谣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打你个文绉绉!

绿腰刚准备动身出门,李唐氏的夫君李文浩便登门拜访了。车夫将其引到后院,与众人同聚。随同李文浩同来的还有开了脸的碧姨娘。

碧姨娘原本是李唐氏的陪嫁丫头,说是用来伺候李文浩的也不为过,但李文浩曾信誓旦旦地允诺李唐氏,要一双两好、永不相负,却趁着李文氏孕期身子不便,收用了碧丫头。一夜过后,李文浩给碧丫头开了脸,直接升做姨娘。

李唐氏也曾闹过,却也只能闹闹而已,毕竟她是麟儿的娘,是李文浩的正头娘子,就算心里再怨,也还是要过日子,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自请下堂吧?

李唐氏见李文浩来接她,心中无限欢喜;见李文浩将碧姨娘也带来了娘家,又举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再细看李文浩的脸色,心中却是一惊。

李文浩来势汹汹,见到唐老爷也并不问好,直接奔向李唐氏,抱走她怀中的麟儿。

那麟儿虽然只有两岁,但经历了那些心惊胆战的事后,变得极其敏感。他见爹爹一脸怒容,便吓得张开大嘴痛哭起来。然,无声。

车夫忙解释道:“小的按照老爷的吩咐去接姑丈,并在路上将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和姑丈讲了讲。小的只说麟儿被偷,如今已经找回来。麟儿安全无恙,只是失了声。”

唐老爷摆了摆手,示意车夫下去。

李文浩唤了两声麟儿,不见其应答。又晃了晃麟儿,也不见其发出声音。最后,干脆用手去捏了一下麟儿的屁股。

麟儿痛得扭动起来,鼻涕眼泪胡了一脸,却仍旧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李文浩将麟儿交给碧姨娘,扬手便给李唐氏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那巴掌极其用力,将李唐氏打得跌倒在几上,磕碰了嘴唇,磕掉了一颗门牙,流了一下额的血。

唐老爷大怒,忙上前两步,一把将李文浩推开,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文浩喘了两口气,平静下情绪,冷声道:“吾做什么?吾且问尔等,麟儿出了此等大事,为何迟迟不曾来告知?”抬手指向李唐氏,“此等不贤不良不忠之妇,竟将吾之麟儿丢失,且害其失声,实乃万恶不赦也!吾今日,便要休了她!尔等嘲笑吾读书无用,吾看尔等皆满身铜臭,臭不可闻!”

唐老爷气得直哆嗦,却不知如何分辨。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但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他是真应付不来。

唐倩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出言说什么,直接捂着脸,躲到了一边去。

华姨娘倒是有几分战斗力,但却乐于见李唐氏被李文浩责打。李唐氏在做姑娘的时候,就没少欺负她。如今嫁了人,还总回来打秋风。被打,那是活该!

唐悠想要掳袖子往上冲,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姑丈,总不好与其撕破脸,让姑姑为难。她气得不行,咬牙搀扶起李唐氏,将其护在身后,冷声道:“姑丈好好儿说话,凭什么打人?我姑姑再不好,也是唐家娇养的女儿!”

李文浩做出不屑和小辈说话的样子,道:“若唐家家风如此,吾倒也无话可说,只恨当初一叶障目,错把泼妇当佳人。”

李唐氏悲悲切切地望着李文浩,喊了声“夫君……”因撞掉了一颗大门牙,一说话就喷血沫子。楚楚可怜说不上,恐怖渗人倒是有得一拼。

李文浩嫌弃地摇了摇头,继续骂道:“休要唤吾!吾且问汝,汝有何能?上不奉公婆,下不侍翁姑,乱家也。胸无点墨,口多言,离亲也;不恭夫婿,善嫉,泼妇也……”

李文浩每说一句,李唐氏的脸便苍白一分,衬着那下颚上的血痕,更显得白如缟素。

“掌嘴!”绿腰突然喝了一声。

那声音有几分低沉,却犹如坐在高位上的贵人,有着说一不二的尊贵,和指点江山的气魄,以及不容拒绝的强势!

唐悠最近总围着绿腰转悠,又经历了麟儿被偷事件,她对绿腰的敬仰已经非笔墨能形容。此刻听到号令,竟想也不想,上前便给了李文浩一个大嘴巴子!

别看唐悠是女子,但她却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女子,那身肉绝对不是白给的。她心中本就有气,此刻动起手来,那是真往死里掴啊。

啧……肉巴掌狠狠拍在脸上的声音,太震撼了。令听者都觉得脸疼,头皮发紧。

李文浩这一辈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个如假包换的文弱书生。他被打得一个趔趄,竟接连后退三步,才艰难地站住身子

碧姨娘惊叫一声,忙上前扶住了李文浩,娇滴滴地喊了声:“老爷……”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看样子是真心疼到了心坎里。

绿腰扫了碧姨娘一眼,发现贱人真是衬出不穷啊。你家小姐挨打,你视若无睹,睡了你的男子被打,你哭得跟自己死了似的。呵……

李文浩轻轻推开碧姨娘,温柔软语道:“你已有了身孕,不要站在这里,小心碰到了。”

碧姨娘满眼依恋地望着李文浩,轻轻点了点头,哽咽道:“碧儿一定会保护好老爷的孩儿。”轻轻放开扶着李文浩的手,向后退去。

李文浩转头,瞪向唐悠,骂道:“尔等无知泼妇,竟敢动手伤人?!不通礼数,不知教化,野蛮人也!”环视一周,试图找出刚才喊“掌嘴”的那个人。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唐悠打李文浩这一巴掌,将所有人都打傻了,却也都觉得,打得好!

绿腰迎着李文浩的目光,问:“你认为女子是无知妇孺,你自己是饱学之士?那么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若答上,休书任你写;你若答不上,合离与否,就要看李唐氏的意思了。”

李文浩见对方只是一个穿着粗麻衣裙的下人,却敢如此和自己说话,便不屑道:“汝是何人,有何资格和吾如此说话?汝面目可憎,是鬼乎?”

“掌嘴!”绿腰冷声道。

原本,唐悠打过李文浩之后,心里变得无比痛快。此刻听绿腰又让她打人,虽然略有犹豫,毕竟这人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姑丈,但一想到刚才掴人后的通体畅快,心下激动啊,干脆二话不说,抡起膀子又给了李文浩一下。

啪!

打完后,唐悠还看向绿腰,那意思很明显,还打不?

李文浩被打傻了,再也顾不得斯文,抡起拳头就去揍唐悠。

这好歹是唐家,哪里容李文浩放肆?

唐老爷拉着李文浩,唐悠借机又给了李文浩两撇子。好么,这是打上瘾了。

李唐氏捂着嘴,含糊地喊着什么,泪水混合着血水,流了一衣襟。

李文浩不傻,知道自己今日犯了众怒,也看出来今日讨不到便宜,便将气转到了绿腰身上,喝问道:“汝是何人?”

绿腰抬起眼,淡淡地瞥了李文浩一眼,道:“好好儿说话。”

李文浩气急,恨声道:“汝……”

绿腰的眸子一眯,如同两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李文浩的眼中。

李文浩惊骇莫名,忙改口道:“你……你到底是谁?凭……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你娘可知你是畜生?

唐悠听闻李文浩的文化,立刻挺胸回道:“这是我刚认的妹子,绿腰。”那样子,何其骄傲。

李文浩瞪眼道:“你竟认这样的……”后面的话,愣是没敢说。

绿腰一步步走到李文浩面前,问:“我的话,你可听清了?”

李文浩本想反问没听清怎样,但看绿腰那副吓人的鬼样子,愣是没敢。他点了点头,回道:“你想问什么?”转头看向唐老爷,“她可能做唐家的主?”

唐老爷十分犹豫,但唐悠却扬声道:“能!我妹子的厉害,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李文浩在心里呸了一口,对绿腰道:“你且问吧。”

绿腰如同一只用爪子逗弄着小白兔的狼,笑吟吟地缓缓道:“我这个问题呢,很简单,你也只需要用知道或者不知道回答即可。”

华姨娘叫道:“这样不行,太便宜他了!”得,这又冒出一个来劲儿的。

李文浩一扬下巴,道:“你可换个有些难度的问题。不要传出去说我欺负妇孺。”

绿腰道:“就这个。”

李文浩做出无奈的样子,点头应道:“好吧,你且问吧。”心中暗喜,骂了声,果然是无知妇孺。

绿腰勾起唇角,问:“你娘可知道你是个畜生?”

“……”李文浩张了张嘴,脸色跟走马灯似的变化着,最后却只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活生生地吞下这个哑巴亏。

院子里出现诡异的沉默。

沉默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曲南一和花青染由院口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开门的王伯小声对唐老爷道:“曲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小人没敢拦着。”

唐老爷点了点头,示意王伯继续守门去。

曲南一的爽朗笑声一直持续到他站在绿腰面前,强憋住笑,抬手指了指李文浩,道:“你娘可知道你是个畜生?”说完,自己又乐上了。

李文浩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被县太爷曲南一这么一嘲笑,愣是在黑中透出了三分红四分绿,与三分黑一起组成了十分精彩。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后,便举目环顾四周,不知道在看什么。

众人互作揖之后,唐老爷道:“曲大人和花贤侄今日大驾光临寒舍,却遇见此等丑事,唐某实在汗颜啊。还请移步大厅上座。”

曲南一笑道:“此处风景绝妙。”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睨了绿腰一眼。

花青染直接寻了胡凳坐下,样子依旧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仿佛那日被绿腰强吻是个错觉。

曲南一坐在了花青染的旁边,用扇子把虚点了一下李唐氏,说:“你家唐悠唤本官一声表哥,今日本官就为你们断一断这家务事。你且说说,你当如何?”

李唐氏咬了咬唇,扫了眼李文浩,攥紧了衣袖,颤抖道:“民妇……民妇不想合离。”

曲南一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挑眉看向绿腰。

绿腰看向李唐氏,没有恨其不争,也没有努力游说,更没有失望透顶,她就那样静静而立,仿佛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也没啥关系嘛。人各有命,哪里什么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若真如此,她又何必苦苦等候那么多年?

绿腰对唐悠道:“我要出去。”

唐悠点头:“哦。”

绿腰抬腿就要往外走。她很忙啊,哪里有时间陪你们这些人扯那些没用的东西?

曲南一见绿腰说走就走,忙道:“不忙着走,本官找你有事。”

绿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我也有事。”

曲南一被噎到了。

华姨娘撇嘴道:“你能有什么事儿?你的事儿再大,还能大得过曲大人的事儿?真是没规矩!”

唐悠不悦道:“妹子说她有事,自然是有急事。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跟着瞎掺和什么?!”

华姨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唐倩扯住了袖子。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花青染开口道:“唐家有血光之灾。”

绿腰脚步微顿。

唐悠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老爷知道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有些道行,听闻此话,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道:“此话怎讲?可有破解之法?”

花青染垂下眼脸,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两下,复又抬头看向唐老爷,道:“大凶,无解。”

唐老爷两眼一翻,就要昏过去。

那些小丫头们见自家老爷要昏过去了,都乱成了一团。

唐悠忙扶住唐老爷,喊道:“爹爹!爹爹!”

唐倩捂着帕子哭道:“爹爹,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唐悠骂道:“一边哭去!没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哭?!丧气精!”

华姨娘扑到唐老爷身上,尖声道:“老爷啊老爷,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娘俩可就没有活路了……”

唐悠一把将华姨娘推开,喝道:“闭嘴!”

唐老爷缓过来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作揖,道:“贤侄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唐家,就拜托给你了。”

花青染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后,对唐老爷说:“此事青染无能为力,但或许一人可以……”

唐老爷忙问:“谁?可是尊师?若是尊师,我马上派人去接,不不不,我亲自去请他老人家。”

花青染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绿腰。

与此同时,绿腰转头看向花青染,暗道:这白眼狼终是出招了。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撞,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众人顺着花青染的视线看向绿腰,突然发觉绿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是了是了,绿腰的脸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不不不,不是说脸,是说……这个人。对,这个人。虽然绿腰穿着下人穿的粗麻衣裙,脸上被白子戚打出的青紫未退,但却好似变了一个人,给人一种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尊贵感,以及掌握生死的杀伐决断。

曲南一不动声色,却捏住了手心处的伤口。那里,有个小巧的月牙。伤口不再流血,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痂。若打眼一看,还以为是条小月牙。

在花青染和绿腰的对视中,众人都禀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成为这场无声厮杀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