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这一掌拼尽了全力。花如颜原本就不是老道的对手,更何况她重伤在身。二人手掌相击,花如颜被打得直接后退,一下子撞进了曲南一的怀里。花如颜去势不减,曲南一被她撞得向后倒去。萱儿被老道的突袭闹了个措不及防。他怕真的掐死曲南一,只好松开手,任由曲南一被花如颜撞得倒在地上。

老道虽然看不见,但却变得勇猛异常、十分彪悍。他好像疯了般往曲南一的身上扑。花如颜挡在曲南一的身前,被老道一掌拍在胸口,两眼一翻便昏死了过去。老道再次出手时,曲南一抱着花如颜向左侧一滚,与此同时,胡颜已经出现在老道的背后,手中金蚕天丝像条灵巧的蛇,绕过老道的右臂。胡颜收紧金蚕天丝,老道的手臂被整只割断,掉到地上。他却仿佛不知痛般,仍旧凶恶地扑向曲南一。

第三百六十七章:阴古钉

胡颜微微皱眉,再次挥动金蚕天丝,拦在老道的面前。

老道仿佛感知不到胡颜的存在,竟不做任何防守,直愣愣地去追曲南一。

胡颜心思一动,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老道这个样子,显然是被人钉了“阴骨钉”。

“阴骨钉”是摄魂术中最阴狠的术法。施术者通过此法害人,先要收取被害者的生辰八字、头发、鲜血,然后刨开九座怨气极重的女子坟,割掉每具尸体左手的尾指,用其骨头打磨成钉,钉入捆有被害者生辰八字、头发、鲜血的小人,然后施咒将其烧成灰,再将这灰混入水里,凝结成冰,“阴骨钉”便成了。施术者只需将“阴骨钉”钉入被施术者的天灵盖,一旦开始施法,被施术者便会变成被冤魂附体的傀儡,一心要杀死被害者。

此术法看似并不复杂,但想要一口气掘开九座怨气极重的坟,就有些难度了,更何况,坟里埋得主儿,必须是女尸。要害男子,必须断女尸的左手尾指;要害女子,就必须断男尸的右手尾指。

若是一般的钉子,总能将其找到拔出,然“阴骨钉”的毒辣之处恰恰在于它是用冰做的,冰一旦进入人体便会被融化成水,流淌出体外。而那混合了怨气的术法,便留在人的体内,找不到、拔不出。除非被施术者彻彻底底的死亡,否则他还是会扑向被害者,不将其弄死,誓不罢休。

萱儿闯入关押老道的地牢,将木钉射进老道的喉咙,不让他开口说话。此番看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过,看萱儿那副见鬼了的样子,想必将“阴骨钉”钉入老道身体里的人,不是他。

胡颜知道“阴骨钉”无法破解,唯有杀老道才能救曲南一。然,杀了老道却掐断了她与孔落篱的约定,让她无法在紧要关头得到结契之人的性命,延续自己的命。杀老道,救曲南一;不杀老道,害死自己。

胡颜想要苦笑,却连苦笑的时间都没有。

被人逼成这样,却不知道下手之人到底是谁,她这个大祭司当得实在是够窝囊的了。

胡颜眼见着老道追上抱着花如颜逃窜的曲南一,不再犹豫,拉开手中金蚕天丝,便要割掉老道的头。

萱儿突然出现在老道身前,挡住胡颜的攻击。同时飞快地拍出一掌,击飞老道。他一弯腰,捞起曲南一,对胡颜道:“交出人皮帕子,老夫帮你收拾那老道。”

老道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头扑向曲南一。

曲南一抱着花如颜,对胡颜吼道:“你先走!”

胡颜突然愤怒了,骂道:“狗屁!”若真那么潇洒,说就便走,她就不会回来了。

曲南一咧嘴一笑,暧昧道:“还是娘子疼为夫。”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你抱着花如颜与我调情的样子,甚是无耻。”

曲南一刚要张口回话,老道便扑到他面前,张开森森白牙,去咬他的脖子。

曲南一一脚踹出,却没踹动老道,反而把自己踹得后退两步。

萱儿横臂一扫,老道闪身躲开,继续去追曲南一。胖狱卒与瘦狱卒见终于有他们二人的用武之地,当即大喝一声,冲向老道。老道用仅剩的左手一挥,便将二人甩了出去。

胡颜咒骂一声,再次去杀老道。

萱儿出手,拦下胡颜:“帕子拿来!”

胡颜胸腔里的寒气乱窜,那僵死血冷之症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她心知不妙,撒腿便往外跑,口中喊道:“明日午时,用帕子换曲南一!”

萱儿气急,却又奈何不了胡颜。他虽知胡颜身体有异,但毕竟忌讳她颇深,不敢贸然行动,生怕中了她的奸计。

萱儿眼中暴虐之气涌动,转眼去看曲南一,却见他已经被老道掐着脖子按在墙上。萱儿的身子突然消失,眨眼间出现在老道的身后,一手刀将其砍昏。

曲南一抱着花如颜,一阵剧烈地咳嗽,看向萱儿,打趣道:“本官是不是要感谢萱儿的救命之恩?”

萱儿恶恨声道:“大难临头,胡颜弃你不顾,你却抱着花如颜到处逃命。你俩还真是天生绝配。”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多谢夸奖。英雄所见,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萱儿突然恶毒一笑,道:“可惜,老夫不喜看别人恩爱缱绻。”话音未落,眼中泛起玫紫色的漩涡。

曲南一望着萱儿,眸子在微微颤抖,额头隐见汗水。他似乎被困在噩梦中,在极其挣扎,却偏偏醒不过来……

胡颜一路狂奔,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心里想得明白,以她当时的状况,不适合对战萱儿和老道,只有一逃,才有生机。然,心中终是不甘的!

丢脸事小,因为到最后,所有知道她丢脸之事的人,除了曲南一,都得死!丢心事大,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软肋多了一根,且狠狠地攥在了别人的手上。

胡颜胸腔里的气血翻滚,几欲吐血。她突然停下脚步,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扬起下巴,勾起唇角,自负一笑,道:“你是胡颜,何需慌乱?”身子后仰,倚靠在一扇高大的黑色木门上,仰望着天,自嘲地一笑,喃喃道,“你是胡颜,又能如何?”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血液慢慢变冷成冰,一点点儿将她冰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想:那些仇家每日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杀死她,殊不知,她此刻就倒在阴暗的胡同里,那怕是一名手持匕首的孩童,都可以轻易地要了她的性命。逆天改命,果然是要遭反噬和报应的。

胡颜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昏迷,却还是听见有人轻叹一声,说了句:“你回来了。”随即,她被人抱进泛着干净味道的温热怀里。

回来了?哪里是她的家?她从来就没有过家。家的样子,只是小哥哥偶尔的一个浅笑而已。

胡颜的思绪陷入黑暗,却让她如同回归到母体一般温暖。

第三百六十八章:哎呀我去,碎了?!

封家,封云起与花青染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天色已黑,胡颜却迟迟未到。

封云起说:“屋里只你我二人,摘了面具吧。”

花青染摇头道:“不。太丑。”

封云起笑道:“花道长还挺看中自己的脸面。”若非如此,怎不肯摘掉面具。

花青染道:“我嫌你太丑。”

封云起哽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花道长果真要在封某家里养伤?”

花青染垂下眼睑,喃喃道:“姐姐不来,没意思呢。”站起身,干脆利索往外走。

封云起的嘴角抽了抽,也站起身,送花青染到大门口。

花青染突然抽出“三界”,一下子劈了封家大门,冷哼一声,道:“告诉姐姐,违约是小人!”言罢,收了“三界”,扬长而去。

封云起侧脸,眼瞧着那厚重的大门被分成两半,轰然倒地,砸起一片灰尘。

隐身在暗处的护卫皆是一脸被狗咬了的表情。这个花青染,是有毛病啊?!

封云起望着花青染那绝尘的背影,莞尔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偷偷吸了一口凉气。他转身回到院内,问:“云喜醒了吗?”

隐身在暗处的护卫回道:“回主子,小姐醒了,却……有些不妥。”

封云起大步走向封云喜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一位婆子正在哄封云喜吃饭。

封云喜却抱着腿,缩在床的一角,用那双杏眼打量着周围,一副十分警觉的样子。

她乍一见到脸戴面具的封云起,骇了一跳,忙抱紧双腿,向后缩去。

那婆子看见封云起,立刻施了一礼,道:“爷,小姐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醒来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封云起抬手,示意婆子出去。

婆子刚要走,封云喜突然动了一下,看样子是想留下婆子,但却不敢说话,只能一边偷眼瞧着封云起,一边瑟缩着身子,不停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婆子出去后,将门关上了。

封云起走到床边,封云喜突然尖叫一声,跳下床,撒腿就往门外跑。

封云起一把攥住封云喜的胳膊,封云喜如同疯了般尖声叫道:“不要碰我!不要!求求你,不要!”

院子里的护卫们只觉得虎躯一震,心里禁不住八卦起来,暗道自家主子终于要收用了封云喜。哎呀妈呀,听声音很是激烈啊。主子身中蛊毒,都如此勇猛,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可是,封云喜为何会拼死反抗?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封云喜有多想得到主子的疼爱。还是说,主子就好这一口?嘿嘿……嘿嘿嘿……

其实,护卫们心中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绝不是那贪图女色之人。更何况,封云喜的颜色比照胡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胡颜为自家主子是如何拼命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如此胡思乱想编排自己的主子,不过是因为身上痛啊!若不寻些事来想入非非,单说身上的那些伤口,就够人挠墙哭上半宿的。

屋内,封云喜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红着眼睛,又抓又挠,想要挣脱封云起的钳制。封云起虽失去了内力,但毕竟是有力的男人。他不耐烦应付这样的封云喜,至今将其甩到床上。

床上虽铺着被褥,但封云喜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痛得想哭,却忍着不敢落泪。她瑟缩着爬起来,不敢再跑,她扫眼戴着青铜面具的封云起,又飞快地低垂下头,然后竟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封云起知封云喜有异,便在不动声色给她施压。他一掀衣袍,坐在了胡凳上,然后抓起茶碗,啪地摔在了地上。

封云喜吓了一跳,立刻抱住脑袋,尖叫道:“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封云起沉声道:“抬起头来。”

封云喜吓得不轻,哆嗦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

封云起并不相信封云喜疯了,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

封云喜颤声道:“不……不知道。我……我原本在屋檐下睡觉,突……突然就变了。”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转着,“这……这手,好大。不……不不……不是我的。”抬头,看向封云起,一脸惊恐,“叔……叔叔,我……我不是妖怪。”

叔叔?封云起在心里冷笑一声,问:“你看我是谁?”伸手,摘掉面具。

封云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向后躲去:“妖怪!妖……妖怪!”

封云起转头看向铜镜。铜镜里的人虽鼻青脸肿,但仍堪称俊朗,哪里像妖怪?他戴上面具,站起身。

封云喜吓得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床下钻。她真的是被吓坏了。她明明只有六岁,却在一夜之间长这么大,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她害怕,害怕别人把她当成妖怪杀了。

封云起走出封云喜的房间,对守在门外的婆子道:“看住小姐,别让她死了。”云喜可能疯了,但疯子总有清醒的一天。为了捉住那神秘女子,他不介意浪费些米饭,养一个疯子。

封云起那不冷不淡的态度,令婆子满心疑惑,但还是应道:“喏。”

封云起仰头望向天边那轮刚升起的明月,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今天虽闹出了乌龙,但胡颜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她说来,便会来,可为何至今不曾出现?是被琐事困住,还是出了其他意外?

封云起有心去寻胡颜,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竟像后宫中那些争宠的女子,在翘首以盼君王的宠幸。而那君王,显然就是胡颜。

真心而言,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封云起喊了声:“酒来!”便大步走向凉亭,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然后从袖兜里掏出那把用兽骨做成的钥匙把玩着。

封云起很肯定,他手中的这把钥匙是真的。那么,被胡颜捏碎的那把,显然是假的。胡颜拿把足够以假乱真的钥匙,意欲何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封云起禁不住露出一记苦笑。胡颜藏着一把假钥匙,一定是要换走他身上这把真钥匙。只不过,世事无常,她没想到,那晚会被众多武林人士逼到那份儿上。不得已,她只能掏出假钥匙,将其捏碎。

封云起想得没错。那把假钥匙,正是胡颜拜托白子戚帮她做的。

胡颜想要这把真钥匙,封云起心如明镜,只是,他不想給。倒不是他舍不得那些所谓的破天富贵,而是……不能给她!那样一个女子,就像一阵居无定所的风,他若不在身上多挂些值得她牵挂的东西,真怕这阵风刮着刮着就小时不见了。

众人都以为胡颜心悦他,唯他一人知道,胡颜的喜与恶,是最不稳定的感情。她悦他时,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她厌他时,便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地看着他。因为,他是她的,尽管她厌了,也不许任何人动。

这种认知,令封云起哭笑不得。

曾经,他是多么自负的一个人。可自从遇见胡颜后,他发现自己的存在感竟然降低到了尘土里。他素来自命不凡,从不肯轻易认输,但在胡颜身上,他却看见了自己的渺小。如此说好像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事实如此。胡颜这个女人,哪里有一点儿女人的样子?!可偏偏,就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胡颜身边群狼环绕,各个虎视眈眈,品貌不凡。他曾贵为大将军,如今假死脱身,只想做个浪荡公子,纵情山野、天高云阔,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六合县,进退不得。情之一字,果然难缠。

封云起有心打听胡颜的身份,却聪明地选择不闻不问。他有种预感,过多地了解胡颜,一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随便拎出来一个,便能颠覆人的三观。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连真相的裙角都不敢掀开。然,当胡颜一次次挡在他的身前,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护他周全时,他便想过,要对她盲听、盲信、盲宠!

她随他去天涯海角也好,他陪她去祸害武林也罢,都可。只一点,她不许再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其它,他都可以不过问。然,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唯那一点,胡颜做不到!这个该死的女人!

封云起的胸腔内里涌动着浓烈、复杂的情感,若烈焰燃烧。他攥紧手中钥匙,冲着月亮发出高亢的狼嚎:“嗷呜……”

“咔吧”一声轻响,由他的手心里传出。

封云起的身体一僵,缓缓抬起手,展开布满剥茧的大手。

那把古意盎然的钥匙,竟……碎成了两半!

这是钥匙吗?是钥匙吗?钥匙为何不用精铁打造?为何是由骨头雕琢而成?这是不是等着被人捏碎吗?!

封云起望着那碎裂成两半的兽骨,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胡颜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东西,他不给她也就罢了,还捏断了它。这让他如何向胡颜交代?

封云起的心情很复杂。他自然而然地收起断裂开来的钥匙,装出一副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然后拎起酒坛子,继续灌酒。

暗处,无风对无崖道:“头儿,你说主子这是不是借酒消愁啊?照主子的这种喝法,他体内的蛊,有没有可能被灌死?”

无涯瞥无风一眼,冷冷道:“能被蠢死。”

无风撇嘴,道:“怎么总埋汰我?”

无涯道:“因为你废话最多。”

无风扬起下巴:“我那是关心主子!哪里像你,主子中蛊,你却好吃好喝的养伤,哪里有一点儿忧心忡忡的样子?”

无涯道:“若忧心忡忡能解决问题,你大可以顶着苦瓜脸去主子面前晃来晃去。”

无风:“你!”

无涯:“主子早已给他师傅去信,求问解蛊之事。”

无风:“哦……”

无涯:“躺着去,别在这里碍眼。”

无风:“我伤得是胳膊,你伤得是腿,应该你去躺着!”

无涯:“我是头儿。”

无风:“头儿咋了?这又不是战场,不兴你那套身残志坚的把戏。”

无涯:“……”

第三百六十九章:囚爱生宝

胡颜醒来时,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头还在,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急着去看窗外的月光,确定自己昏迷的时辰。

结果,却因为她的身体不能配合她的心情,反应慢了好几拍,导致她身子一扭,直接以倒栽葱的特殊姿势,一头栽向地上。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

胡颜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慢慢勾起唇角,笑道:“白子戚,见到你真好。”

白子戚坐在床边,扶着胡颜,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拢好被子,盖在胡颜的身上,这才收紧环着胡颜的双臂,道:“见你这样,不好。”

胡颜闭上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子戚回道:“是你自己回来的。”

胡颜张开眼睛,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怎么会?”

白子戚收紧手臂,阴沉沉地道:“怎么不会?!”

胡颜被勒得险些窒息,忙用手拍了拍白子戚的手臂,虚弱道:“温柔、温柔,子戚,注意温柔啊。”

白子戚松开一些力道,却仍旧环着胡颜不放。

胡颜倚靠在白子戚的胸膛,心中有些烦躁,下意识地用手指尖抠着他的手背。几下过后,她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去看,但见白子戚的手背竟被她抠出了血。然,那个抱着他的男子,却一直一声不吭。若她继续抠下去,怕是会直接挖断他的骨头!

胡颜问:“痛了,为何不言语?”

白子戚道:“若能以我手痛,换你心痛,便值了。”

胡颜嗤笑一声,道:“别煽情,那鬼东西不适合你。”

白子戚沉默半晌,问:“为何不安?”

胡颜垂眸,盯着白子戚手背上的伤口,声音轻飘飘地问:“我昏睡了多久?”

白子戚道:“你还在乎这个?”

胡颜突然拔高了声音,垂着被子吼道:“我问你,我昏睡了多久?!”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胡颜突然掀开被子,挣开白子戚的怀抱,赤脚下了地。

白子戚用个那双清艳无双的眸子望着胡颜,不言不语。

胡颜环视四周,发现这间屋子竟不是自己平时住的那间。这间屋里没有窗,却并不会令人觉得憋闷。房间布置得极其雅致,一应用度都是上品。精美的灯盏上托放的不是蜡烛,而是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胡颜心中有了猜测,却不动声色,她喃喃地问道:“子戚,我昏睡了多久?”她从醒来的那一刻,便在害怕。害怕自己在昏睡中错过了与萱儿的约定;害怕自己在昏睡中失去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正是因为害怕,所以她扯东扯西,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烦躁不安,整个人都如同一副鬼脸面具,挂着恐怖至极的笑,隐藏着不能见光的灵魂。真是悲哀!

胡颜为自己赶到悲哀,却又无法同情自己的悲哀。有的,只是唾弃。

她知道,自己软弱了。这种软弱是会致命的。因此,她无法容忍这种软弱的存在。所以,她吼叫着,想要用气势震慑自己那脆弱的灵魂。然而,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才发现,那样的吼叫实在可笑至极。

白子戚凝视着胡颜的侧脸,道:“阿颜,你的脑子被扔进茅坑里了吗?我的衣袍未换,显然子时未过。”

被白子戚骂,胡颜的眼睛却瞬间亮了一下,人也随即笑出了声。她转回头,看向白子戚,道:“你说得对,我得去茅坑里捞回自己的脑子。现在,你准备告诉我,如何走出你布置的地下迷宫吗?”

白子戚站起身,走到胡颜面前,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捧起她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柔声道:“阿颜,我很高兴,你在病发时能来找我。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你陪着我也好,我陪着你也罢,我们在一起吧。”

胡颜望着白子戚那张看似温柔认真,实则燃烧着偏执疯狂的脸,十分平静地反问道:“白子戚,你是要囚禁我吗?就像老道豢养那些女子那样,将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你宠幸?”

白子戚笑了笑,语调温柔地道:“有何不可呢?”

胡颜勾起唇角,反问:“你觉得自己有能耐留住我吗?”

白子戚淡淡道:“不试试看,谁又知道。”

“呵……”胡颜轻笑一声,突然伸手去拍白子戚的胸口。

白子戚没有躲闪,任胡颜袭击自己。

然,胡颜那看似凶猛的一击,却以失败告终。胡颜的手是抬了起来,却僵在了半空,落不下去。

她不以偷袭为耻,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缓缓挥开白子戚抚在她脸上的双手,轻叹一声,道:“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

白子戚略显疑惑道:“阿颜正值青春貌美,怎用老字形容自己?你只要平心静养,不动怒、不运功,那病症便会缓解一二。”

胡颜垂下的眼眸里精光闪动,再抬起头时已然换上一副哀伤的表情,缓缓道:“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白子戚点头:“是。”

胡颜苦笑一声,道:“我扮作绿腰时,便被诊出油尽灯枯之相,苟延残喘到今日,这凡尘中的肉体开始排斥我不凡的灵魂,又开始闹着要分道扬镳。子戚啊,我怕是要过不去这个坎儿喽。”

白子戚玩味地一笑,道:“阿颜每次挣扎在生死之间,最后却都活着见到了明天的太阳。想必,今夜亦是如此。阿颜与其想那些人力不可控之事,莫不如想想,明天吃些什么。”

胡颜眯眼看向白子戚:“白子戚,你笑得好猥琐。”狗日的,她都已经表明自己要死了,他却还在这里扯皮,不肯放她走!

白子戚敛了笑,道:“无论我如何笑,都入不了你的眼,不是吗?”

胡颜伸出手,抚摸着白子戚的脸颊,柔声道:“你苦笑、惨笑的样子,我都喜欢。”手指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他的脖子上,停在那脆弱的喉结前,“子戚,送我出去,我舍不得割开你的喉咙。虽然,我很想尝尝你鲜血的滋味……”

白子戚突然伸出手,抱住胡颜。他的动作令人措不及防,胡颜的反应又慢得要命,只能眼瞧着自己的指甲刺入他的肌肤,在喉咙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蜿蜒而下。

白子戚扬起修长的脖颈,道:“尝尝吧。”

胡颜禁不住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小白狼够狠的啊!

胡颜虽气恼白子戚囚禁自己,但见他这副样子,终究硬不起心肠要他性命。胡颜轻叹一声,这次是真的愁上了。

白子戚眸光沉沉,转身取来金疮药和白布条,坐在胡凳上,对着梳妆镜为自己上药。

胡颜走到他身旁,取过白布条,一圈圈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磨牙道:“真想勒死你!”

白子戚道:“想,便做。”

胡颜瞪了白子戚一眼,道:“你是疯了吗?!”

白子戚淡淡一笑,道:“你才看出我疯了吗?”

胡颜收紧手中白布带,勒得白子戚直翻白眼,这才松了力气,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结。

白子戚用手摸了摸那只蝴蝶结,然后低头给自己的手背上金疮药。

胡颜倚靠在梳妆台旁,凉飕飕地道:“你是真在乎这身皮囊啊。”

白子戚拿起另一条白布条,将其一圈圈缠在手上的手上,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像在处理一个特别严重的伤口:“唯这身皮囊属于我,我若不珍惜,谁会在意?”

胡颜用手顺了顺白子戚的长发,感慨道:“白子戚呀,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只可惜……”

白子戚转头看向胡颜,等她下文。

胡颜促狭一笑,道:“别等了,没有下文。”

白子戚直视胡颜:“话不敢说尽,畏世事无常?”

胡颜点头:“是这个道理。”

白子戚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这话,却是在说他自己。

胡颜突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这个时候,插混打趣也好,装傻充愣也罢,都显得过于无耻。她这个人虽然无耻,但也是有下限的,尤其是在白子戚面前。

诡异的沉默中,胡颜突然问:“说吧,如何才能放我走?”

白子戚的眸光瞬间灼亮得骇人,他用那缠着白布带的大手攥住胡颜的小手,激动道:“给我生个孩子。”

操咧!

胡颜后悔了,刚才就应该勒死丫的!

胡颜忍下胸腔里翻滚起的怒火,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就放我走?”

白子戚反问:“你我二人有了孩儿,你还会走吗?”

窝草!

胡颜彻底愤怒了!丫这算盘打得好啊。感情儿他压根就没想过放她走,连生孩子之后的事都想好了!

若她逃不出去,明年就只能抱着她和白子戚的娃儿去曲南一的坟头上倒杯清酒祭故人了。然后顺手抓起曲南一的坟头土,捏个小人偶给自家娃儿玩。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胡颜怒不可遏,操起铜镜就向白子戚砸去!

第三百七十章:白子戚的身份

白子戚这才次闪得很快。

铜镜砸到地上,发出咣地一声。

胡颜指着白子戚的鼻子吼道:“你赶快、立刻、马上将我送出去!”

白子戚对胡颜的愤怒视若无睹,淡定地弯下腰,捡起铜镜,又放回到梳妆台上。

胡颜再次抓起铜镜,砸向白子戚:“你不许躲!”抠他手背、割他喉咙,他都不躲不闪,这次也不许躲!

白子戚对胡颜的话置若罔闻,再次闪身躲开她的袭击。

胡颜气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渐渐才冷静下来。

白子戚弯下腰,捡起铜镜,将其递向胡颜:“接着砸。”

胡颜一扭头,傲娇道:“不稀罕!”砸人砸不中,也很丢脸的,好不好?

白子戚将铜镜放回到梳妆台上,拉起胡颜的手腕,走向床榻。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心跳徒然加快。

白子戚的手指搭在胡颜的脉搏上,知她心跳异常,心中竟泛起几分甜蜜。他说:“别想太多,你身子尚虚,今晚不要你。”

“咯咯……”胡颜磨牙了。她真想咆哮,想什么想?虚什么虚?要什么要?要你奶奶个腿儿!幸好,她的理智尚在,不想做出那泼妇的行径出来。

白子戚回头一笑,眼角眉梢竟含了三分冶艳,端得是一笑倾国、举世无双。

胡颜微微一愣,心在胸腔里颤了颤,暗道一声男色惑人,随即邪邪一笑,道:“子戚,给我生个娃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