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起身唤住她:“明蓝。”

他微扬起头,无神的眼睛正对着她的脸,她忽然有些为自己的突然放开他的手感到抱歉,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现实就是如此:黑暗中的他显得有些无助。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这一次,她握得有些紧,声音却变得格外柔软:“跟我走吧。”

南庆说:“你要是不习惯,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没有不习惯。”

他轻轻笑了:“你知道,瞎子的直觉也是很灵敏的。”

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瞎子”两个字,她的心抽了一下,忍不住边说:“你让江淮别自己是‘废人’,你就不该这么说自己。”

他边走边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受不可逆转的失明的事实,承认自己是一个瞎子。对我而言,‘失明’并不比‘瞎子’听上去更好听。”他停下来,继续道,“其实,对别人来说,这两个词也没有什么不同吧?无非是一个听上去更婉转一些。我想,与其浪费时间纠结在哪个称谓更动听这样的事上,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有些价值的人。只是像江淮说自己的那个词却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一想起江淮,明蓝的心便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落到无法抵达的深谷。半晌,她说:“其实江淮刚才有一句话我很同意。”

“什么?”

她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看得见他吃饭时候的样子,你便会原谅他那么说。更别提,他的日常生活中,还有更难堪的时候。”

“你就是这么纵容他的?”南庆问道。

明蓝被他忽然提高的嗓门吓了一跳,话也不敢说,步子也忘了迈。

南庆的口气缓和了几分,可脸上的神情仍然是非常认真:“你现在就要带我回江淮那里去吗?”

“是啊。”

南庆反手拉住她的手:“等等,”他的口气是不容反对的,“先别进去,我们谈谈。”

“我们?”明蓝迷惑地看着他。

“对,就我们。”他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很好奇,这些年你和江淮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明明,她可以拒绝他的“好奇心”,可她却鬼使神差地任由他“摆布”,甚至把他主动引导到海滩的一棵椰子树下,以便他们安静地谈话。

他的背靠到了椰子树的树干,他反手摸了一下,确认位置之后对她道:“坐一会儿吧。”

她牵着他的手慢慢坐下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小礼服,其实并不适合在沙滩上席地而坐,不过这里只有她和南庆,她也就不需要顾忌。

“要不要把你的高跟鞋脱掉?”他问。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高跟鞋?”

“猜的。”他笑笑,“好吧,我告诉你原因,我们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有机会离你很近,因此我能察觉得到你的身高变化。”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明蓝的脸却一下子烧了起来。

南庆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兀自拢起膝盖,伸手把自己的皮鞋脱了下来。

“谈沉重的话题时,更需要保持轻松。”他说。

明蓝没有去想他的话对不对,只凭本能地也脱掉了自己的皮鞋。她平时为了工作起来便利,几乎不穿高跟鞋,7公分的高跟,穿了这一整天对她来说已经很吃力了。背靠树干、伸长双腿的那一刻,解放了的不止是她的双脚。她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从没有问过我,我和江淮是怎么认识的。”南庆说。

“我…没想过问。”

南庆把玩着自己的盲杖,饶有深意地道:“是不是他做什么,你都不问缘由,只管听他的吩咐行事?”

明蓝的声音低不可闻:“是。”

月色朦胧,树叶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难怪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蓝收拢了双腿,对于南庆近乎指责的话语毫无反驳。

他蓦地侧身,一双眼睛明明是失去焦距的,却给她一种仿佛在冷静平视着她的错觉。她心慌地垂下头,心跳却扑通扑通仍旧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怎么?面对一个对你根本不够了解、却咄咄逼人的人,你连为自己辩驳一句的想法都没有吗?”他的语气中怜悯多过恼怒。

“我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她抬起头,也许是终于想起他目不能视,看着他的时候,便多了一份肆无忌惮,一份放松,“我只想请你听一个故事。”

“十二年前,一个女孩的母亲得了重病,需要进行肝移植手术。医生说,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的费用,统共需要五十万。家里所有的存款只有十万块。她的父亲去求他的雇主,希望他能借钱给他,可那是一笔巨款啊,非亲非故,对方凭什么答应?遭到拒绝后,他铤而走险,利用接送东家儿子放学的便利,绑架了他的儿子。他自知罪责难逃,打电话要求对方把四十万直接交去医院,只要他的妻子能顺利手术,他愿意释放那个孩子,并且投案自首。但他没想到,对方选择了报警,他很快被掌握了藏身之地。他带着那个男孩开车逃窜。就在他慌不择路的时候,他与另一辆车迎头相撞。他自己和另一辆车的司机当场身亡,他绑架的男孩与另一辆车的两个乘客也身受重伤…”她弓起腿,把头深深埋入自己的膝头,似乎难以坚持再说下去。

南庆的两只手把盲杖攥得紧紧的,少顷才松开:“江淮是受害者之一?”

“他就坐在那辆被撞飞的车里。”眼泪濡湿了她的裙摆,“前一刻的他还神采飞扬地站在表演台上,顷刻间就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只能困锁在一张轮椅里。”

“如果我是江淮,我不会怪你。”南庆的双手渐渐放松,把盲杖横放在自己的腿上,“俗话说‘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你没做错什么,为什么理直气壮地生活下去?”

“我想,江淮对我也不是恨吧。”她苦笑,“只是,面对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凭良心说,这些年,他对我并不坏。只是…”

“只是他也很难对你好。”南庆说,“所以,你就更想讨好他,对他惟命是从。你把他的所有不合理行为都视为理所当然,结果呢?他没有变得更快乐,反而变得更加痛苦!”

“不合理?”明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南庆把脸转向他:“你从来没想过他的任性、自暴自弃是不合理的吧?你觉得像他这样残疾的人注定会活得悲惨,在被生活折磨得够呛之后,脾气坏一点也很正常!尤其是对你,他是有权把你作为情绪垃圾桶发泄的是吗?”他的话音很轻却很严肃。

明蓝哑口无言。面前这个相知甚浅的男人轻易地便揭开了她心底深处的潜意识,她真的是这样看待江淮的吗?她怎么可以这样想江淮?她霍地站起身,因为突然的懊恼和羞愧想要逃开。

南庆扶着树干站起来,打开盲杖走了两步,在触到她的腿后停下来:“明蓝,如果你真的要把江淮残废的责任揽上身,你早就该停止过去乃至现在的做法了。”

明蓝转过身,下意识地像抓住救星一样地抓住了他握住盲杖的那只手:“请你帮帮他!帮帮江淮!!”

“一个已经溺水的人,不想着赶紧游上岸,还惦记着救起河里的另外一个人吗?”南庆嗤笑了一声,“在为江淮做任何事之前,你得先抛弃他是你债主的想法。你就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护士,外加一个朋友。觉得他做得对的地方,就鼓励他去做,觉得他做得不对的时候,就不要顺着他的意思纵容他。”他俯下脸庞,一双眼睛仿佛磁石般停留在注视她的角度,声音由之前的铿锵有力变得轻软,“懂了吗?”

她的心被一震,偏开头去,逃开了他的“注视”,握着他那只手的手指跟着微微弯曲了一下。在她即将抽离的那一瞬,他反手握住了她:“你在迟疑什么?”

“我…”她支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知道南庆的话有道理,可她却实在难以保证自己可以做到。

“你把头转过来!”南庆说,“看着我!”

明蓝一惊,心里一边疑惑着南庆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看他,一边仍然听话地把视线调转向他。

“你现在看着我的样子很紧张?”

“你…”明蓝局促地松开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这也是身体奇妙的‘代偿’之一吗?你的直觉真的那么灵敏?”

他居然笑了笑:“手指出汗、声音发抖——你说我这是靠直觉还是你的反应太明显?”

明蓝的脚无意识地轻轻在沙地上划拉了几下,没有做声。

“听着,我不信一个仍然可以写出美好音乐的人是毫无希望的。”南庆正了正色,说道,“《檐前雨》不正是他受伤后写的曲子么?”

“那你就该知道,那曲子有多悲凉。”她说,“受伤后,他虽然完成了《雨声如诉》这盘专辑,可那对他来说相当于音乐生涯的一个句号。不瞒你说,他的二胡是我亲手劈烂的。”

“他让你劈了他的琴?”

“是的,”她说,“创作《檐前雨》的时候,他虽然自己不能拉琴了,可我一度以为他会振作起来,没想到…”

“悲凉何尝不是一种心境。”南庆说,“他不是万念俱灰的,他只是忍受不了原本握在手中的东西一下子被迫失去。而你,不去提醒他抓住现有的、追逐可以追逐的,反而任由他凭吊他所失去的,他在这个过程中只能是一无所获。”

作者有话要说:刚发现居然不小心重复贴了其中一段,删了。晚上更新下一章节。鞠躬!

明与暗

许久,明蓝都没有接话,宁静的海滩,只有椰子树的叶子被海风吹得摇摆作响。

“明蓝?”南庆伸出手摸索,却在触到她身体的那一瞬触电般缩回手来——明蓝也顿时羞得耳根发热,他的手…实在停得太不是位置了。

“我…”前一分钟还仿佛是个侃侃而谈的“命运勇士”,这一刻的他却像一个手脚都不知安放在哪儿合适的小孩。

“没事。”明蓝抢白道。

他有些释然地笑了笑:“能打个商量吗?”

“什么?”

“下次,尽量别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不动。我…我毕竟看不见,突然安静下来,会没有安全感。”他的声音低低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的睫毛半垂着,遮住了他的大眼睛。“你也缺乏安全感吗?”

南庆的背脊挺得很直,却有些僵硬:“我想,是的。”

明蓝怯怯地又问:“那…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几秒过后,他给出了答案:“有时候,我会像刚才对你那样,把我的感觉告诉别人,有时候,则会藏起来,尽量不让人看到。”

“为什么不一样?”

“想或者不想。”他回答的很简要。

“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告诉我的。”明蓝由衷地说。

“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以后和我相处时,别长时间不说话,就是真的不想说,也要让我知道你的位置。”

他的后半句话让明蓝直觉地又想起之前被他无意中“袭/胸”的一幕,咬了咬嘴唇,说:“那如果人家累了,不想说话呢?”

路灯和星月光华下,他笑得明朗灿烂:“直接告诉我就好啦。”

就这么简单啊!明蓝心中一动。多少年凡事隐忍的习惯,让她几乎忘了该怎样简单直接地与别人相处!她习惯了去揣摩别人的心思,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自己也渐渐失去了把内心想法直截了当表达出来的能力。人与人的相处,偶尔的猜测默契是一种心有灵犀,可最普遍适用的方式难道不是面对面的交谈吗?

“南庆,”她有些感慨,伸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谢谢你。”

“我只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不全是白费的。”他说,“我们回去吧,免得你出来找我那么久,江淮为我们担心。”

明蓝说:“沙子路不好走,还是我扶你吧。”

南庆大大方方地说:“最好不过了。”

明蓝走在他的身前,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他们两个这样行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彼此都配合得很默契。

江淮的别墅已经离开他们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了。

明蓝突然觉察到一件事,忍不住说了出来:“南庆,你在紧张?”

南庆虽然没有停下脚步,却明显慢了一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滑了下来,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低头道:“没想到,你的‘直觉’也很准。”

“你平时不出手汗吧?”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手部接触的次数却不少,明蓝不难得出结论。

南庆笑得有些害羞,语气却是坦荡的:“我的确有些紧张,你知道,我不常在外面睡。除了去外地必要的演出,不得已要借宿酒店外,其余时间,我只住自己家。陌生的环境对失明者而言,是不大方便的。”

“我需要为你做什么呢?”

“我想,已经那么晚了,你只需要带着在自己的卧室走一遍就好了。客房内有自带的洗手间么?”

“有的。”她说。

“那就好。”他说,“不过在回房间之前,我想先去看看江淮。”

“我带你去。”想起江淮痉挛发作时的样子,明蓝的脸色沉重了些。

阳台上,时薇替江淮掖了掖身上的薄毯。江淮轻轻咳了几声,脸色由苍白变成虚弱的潮红。

“推我回房,谢谢。”他抬起右手,虚虚地掩了掩嘴唇。咳嗽虽然止住了,他声音却还有些喘。那场车祸不止导致了他的残疾,也将他的整个身体机能败坏得厉害。只要一个地方不舒服,身体的其他部位立刻就会起连锁反应。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盯着远处那两个小小的人影,由远至近,直到出现在自己的别墅近前。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操控着他,他没有对此深究,只是眉头渐渐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时薇推他来到床头,调控升降机,将他移至床上。身体平卧在床铺上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整天了,以他的情况,他很少能坚持在轮椅上坐一整天,更别说是连带生意应酬,痉挛和失禁,就是他不堪的身体给予他的抗议信号,不容他逞强反抗。

“他们要上来了。”他闭着眼睛,阻止正在袭来的眩晕,“对了,待会别责怪明蓝没早点回来,更别提我在阳台上的事。她把人带回来了就好。”

时薇的语气有些硬:“你自己不珍惜身体,我怪她做什么?不止这次我不会说她半句,就连以前责备她的,我如今想想都很后悔:她是在代你受过罢了。”

江淮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说:“你算是明白了。”

“到了。”明蓝扶着南庆一直走到江淮的卧室。

南庆放下手臂,点了点头说:“江淮,你不舒服,还为我操着心,我真过意不去。”

江淮让时薇摇高了床:“是我怠慢在先,我也补偿不了什么,好在你愿意赏光留宿一晚,我心里总算稍安一些。”

时薇见江淮靠着枕头半卧半坐着,依然显得精神不济的样子,忍不住插话道:“好了好了,南庆先生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睡醒再说吧。”

南庆笑笑:“是啊,不瞒大家,我也是真累得吃不消了。”

江淮道:“明蓝,你带南庆去客房休息吧。”

明蓝拉起南庆的手,说:“南庆,走吧。”

南庆点点头,反手握住她,两个人走出江淮的卧室。

时薇把江淮的床摇下来,回到床头,本想关掉台灯,却瞥见他仍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有些话她想忍下,却终究没忍住。

“你不开心,是不是?”

他缓慢地把脸转向她:“这些年,我何尝有开心的时候?”

“没有吗?一次也没有吗?”时薇迎着他的目光,“我记得,你跟我谈起明蓝十几岁的时候,在你的床帐里替你捉蚊子的事儿,那时候,你可是笑着说的。你说那个傻丫头,轻手轻脚的,又要扑蚊子,又怕踩到你身上,撅着嘴,皱着眉毛,一脸认真的傻劲儿,你怎么也忘不了…”

“够了!时薇!”江淮支起右臂,一副像要从床上爬起来制止她的严肃模样,无奈上身却只抬高了不到一公分便又颓然地趴下了。“你一定要这样残忍吗?”

时薇流下泪来:“江淮,只是回忆起这些便让你觉得无法忍受了吗?今天明蓝不过是和一个他根本不熟悉的男人稍稍亲密地走在一起,甚至于,这份亲密是因为她在帮助一个视力上有缺陷的人,这你都会觉得心里不痛快,难道你还认为,有朝一日你精心为明蓝策划的所谓幸福得以实现,你会觉得心满意足、衷心祝愿吗?残忍?是谁在对你残忍?是你自己啊,江淮!你是圣人吗?你不是!如果你真那么想放手,你何必非要带明蓝到岘港来?你又何必像今天这样,一路关注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步伐?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也是个有占有欲和嫉妒心的男人!”

江淮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水光在他浓长的睫毛间轻颤:“是,我是在嫉妒!你以为我自己不清楚这一点吗?可是你一定要揭穿一个可怜的残废一点点可怜的私心吗?我不是圣人,你不能要求我无欲无求,我的这颗心并没有瘫痪啊,我只是想把他埋起来、埋得深深的,不让她看见,不让她把这颗心和我这个已经死了大半的人一同捡起来、不让她捡起要背负一生的负累,不行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她出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让她脱离我母亲对她的精神控制!如果她在国内,以你对我母亲的了解,她会有她的手段,让明蓝永远不敢也不能忘记她所谓的欠债!只有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一个没有我母亲存在的地方,才能让她逐渐地从原本的生活中走出来!你懂了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时薇手忙脚乱地替他轻拍胸膛,他的气息稍觉平稳之后,他伸出右手,握住她道,“你可以嘲笑我、可以骂我,可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因为冲动向明蓝透露我的心,不然…我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时薇见他脸上因为咳嗽导致的红晕还未褪去,心中不忍,忙点头道:“你若真不想让她知道,我绝不自作主张。你放心!”

“那就、太好了。我、总算没、信错你。”他断断续续地说完话,阖上了眼睛。

时薇关上房里的灯,并没有离开江淮的卧室。而江淮似乎也很快熟睡了。整个房间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在单调地重复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皇桑扔了一颗手榴弹

viva扔了一颗地雷

2919164扔了一颗地雷

无敌兜兜扔了一颗地雷

感谢收藏本文和给本文留言的诸君,你们都是我前进的动力!

记与忘

明蓝带着南庆在整间客房里走了一遍。出乎她意料的是,南庆摸索的速度很快,反而是她紧张兮兮的态度引得他发笑。松开她的手,他自己在房里又走了一遍,连每一个开关都没有漏过。

“记熟了?”明蓝很惊叹地看着他。

“嗯。”他点头,“应该没有问题了。”

明蓝说:“我去给你弄一壶水来,这样万一你渴了,也不必出房间。”说着,走出房间,从厨房倒了一壶柠檬水进来。

她捉着南庆的手来到桌子边上,在玻璃壶上摩挲了一遍,又摸了摸一旁的茶杯。南庆始终淡淡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

“其实,客房里也有呼叫铃,你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可以按铃,叫人来帮忙。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喜欢被打扰。

“没人喜欢被打扰。”南庆说,“如果大半夜的我按了铃,最受困扰的一定不是我,而是那个被我吵醒的人。”他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被人诅咒,做一个讨人嫌的瞎子。况且我这人耳力好,别人一嘀咕我老远就能听到,哪里还能睡着?”

他的笑明朗得没有一丝自伤的情绪,就像说的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实,她也被他由衷地逗乐了:“那么,万一你有事要找人帮忙,就找我好了,你大可放心,我保证不会诅咒你,而且尽量随传随到。”

“你的号码?”他一本正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