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怀恭好生无奈,稍事沉吟,又颂:“自有莞尔素荣态,嫣然凝采度阁来。不须脂粉污颜色,妆成且待下瑶台。

这边女眷们尚未回应,听德亲王爷恁是谦逊地喊道:“各位瑶台仙子,方才那首可是明亲王亲作,还请通融小生则个,莫误了新人的吉时!”

德亲盛装临场,身若玉树,鬓似刀裁,昔日少年德王英姿重现,又这般以低声下气状哀求,惹得女眷们齐齐以帕掩口娇笑不止。

薄光拿起妆台上满绕珠翠的帷帽自苫其顶,笑道:“小光担心再不下楼,德亲王便要被生吞活剥了。”天都仕女命妇由来豪放,稍有不慎,德亲王爷葬身虎狼之腹大有可能。

“扶四小姐下楼。”薄年吩咐。

绯冉领了慎太后分派来的两位宫女进来,搀扶薄光起离,徐徐下梯,沿着长铺至大门外的红毡,赴往停在阶前的双骑婚车。

薄年、薄时并肩随后,后者摇望着府门外那些个光华绚丽的送亲长队,喜道:“送嫁的人是司晗府里出的罢?那些舞姬乐队童男童女都是顶顶光鲜出色的,听说他还要带头障车,并请致仕的商相写了障车文,多年过去,司晗疼小妹的心仍然没变。”

“从小到大,但凡小光有心撒娇的,都能得获对方的疼爱,这也算一种本能,就似你可以轻易获得男人的钟情一般。”

“……二姐真是客气。”

“小光一旦成为皇家妇,意味着她必须参与进这场游戏。”

薄时面色一暗:“我曾想过若她坚决不愿,我去要挟德亲王请求他的皇兄收回成命的。”

“幸好没有,不然把她推到这一步的我岂不枉费心机?”薄年轻言慢语。

“什么?”薄时戛然止步。

薄年也站住身形,向薄府大门外喜庆欢腾的人群送去优雅浅笑,道:“如果我没有再度承宠,皇上不可能下那道圣旨。皇上对自己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宠幸了我这件事甚感愧意,故而下旨赐小光与齐家女儿平起平坐。”

“神智不清……”薄时眸光闪烁,“你说得这个‘神智不清’,是我想得那样么?”

薄年唇角微扬:“正是你想得那样。”

“你为何要那么做?”

“你为何在清醒的刹那恁快接受了德亲王?”

“……你不该把小妹牵扯进来的。”乐曲悠扬中,薄时道。

“只要我们两人身在天都,她便不可能远离此处。与其任她像一朵暗处的花朵般自生自落,不如将她放到大树下共沐皇朝的天光。”

“你认为那棵大树能为她抵挡风雨?”

“那棵大树能为小光做的,绝对比不上德亲王能为你做的。”

“既然这样,为何你还……”

“因为我们共同晓得一个只有小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是么?”

……

短暂的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薄良回首望着伫立庭院中央的二、三两位小姐的芳影,隐约感知那是一方不欢迎外人打扰的世界,但四小姐已然迈过了马鞍,即将踏上婚车,势必得小作惊动。

不意薄时快步行来,道:“良叔发什么愣,你是女家送亲方的傧相,哪能轻易让你们家小姐上了车?”

“老奴想着迎亲的是德亲王,这‘下婿’的风俗或许要给省了。”

“他既然能替明亲王迎亲,也便能替明亲王受戏,碍着亲王的架子打不能打,彩钱总须给够了罢?”

“是是是,老奴明白了!”薄良精神抖擞,挥手将乐队中弹箜篌、敲正鼓、吹笛萧的人叫来几个,“你们还不赶紧去向德亲王讨个好彩头,也好让咱们四小姐从此平平安安喜乐无边。”

诸人受此鼓舞,登时一拥而上,将德亲王围个圆满结实,虽不敢当真举着麻秸戏打,但伸手讨钱的劲头却是蓬勃强劲。

“小妹。”薄时趁隙来到车前,贴着新娘耳畔,“你若不想嫁,此时反悔还来得及,二姐带你逃出天都城。”

帷帽下的薄光先怔后笑:“三姐说什么傻话?若这时走了,丢了面子的太后挖地三尺也必将我们缉拿回来,那时薄家便真的要被人斩尽杀绝了。”

薄年袅娜而至,道:“好了,姐妹也是妯娌,将来还愁没有说话的工夫?三妹,我们一起扶四妹上车罢。”

三妹?四妹?薄光又是一怔,但来不及厘清心头的那抹违和感,红木踏梯已在脚下,她抬起珍珠为饰青丝为质的青舄,踏上梯阶,坐入婚车,不曾回首。

~

大燕皇朝开国高祖生性豁达,心怀四海,建国之初推兴贸易,广交四海,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也培植了视野开阔作风豪迈的大燕国民。诸如嫁娶这等给开怀畅饮付予了天经地义的喜庆之事,那些位惯以挎剑吟诗貌的世家公子们,更可藉醉恣戏,做尽各等狂放之事,甚或命新嫁娘以舞助兴小近香泽也不乏其例,命曰“戏妇”。哪怕小有出格,稍嫌冒犯,也还有一个“新婚三日无大小”的民谚拿来搪塞。

但,今日明亲王的大婚,前堂虽高朋满座,两处轩阁的喜房内却风平浪静。

细究令世家子弟们望而却步的原因,并非明亲王的位高爵显。须知在天都士族中,越是显贵者,越爱在这等时日一放心性。

乃因明亲王其人是也。

无论是皇子时候,还是成为明亲王后,胥允执始终与人疏离不喜交际,周身三尺之内似有一个固不可破的结界,不容外人窥近,而在助父助兄监理各项政事时的善谋精断,更博得冷厉名声。若说当年的太子是温润如玉,那么明亲王便是寒凉如锋。故而,纵然是喜游爱嬉的天都仕子,也不敢轻拭其芒。也因此,两位新王妃得以稳坐喜床,得享安宁。

“王爷,您先往哪边?”林亮小心探问。

九月初二,天边无月,在高悬宫灯的长廊之端,胥允执披戴亲王衮冕,立了小有时刻。

“她嫁进来,是因为圣命难违罢?还是因为这一次给得是平妻之位?”他突道。

这般话题,林亮是一字也不敢应。

胥允执也自觉甚是无味,自嘲一笑:“你去请内府的女管事给齐王妃捎个口信。”

王爷去齐王妃那边?林亮一喜:“属下这就去送信……”

“请她先歇着,本王和薄王妃说几句话便去那边看她。”

“……是。”

三七章 [本章字数:2243 时间:2013-04-21 18:49:13.0]

“拜见王爷。”

四位婢女齐刷刷跪下,迎接踏进喜房的主子,脸上掩不去晏晏喜色。王爷同娶二妃,交由他人迎亲以示无所偏私,新婚之夜先进哪一位的房门,便事关这府中未来的风向了罢。

“平身。”胥允执扫一眼烛下读书的人影,“都去外间候着。”

喜房内玉树婆挲,琼枝窈窕,茜纱为幕,绛缦为蔽。南窗之下,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条大案,一顶精致细巧的水晶瓶内一簇喻示百年好合的粉色百合鲜嫩欲滴;东窗之前,琴几妆镜各有分布,一株含苞待放的紫色含笑花平添浪漫旖旎。

喜房正央,花岗岩台面的束腰圆桌上,摆布了茶果点心,更有一对彻夜不得熄灭的龙凤双烛。烛光下,卸下满头珠钗、换就一袭长褛的薄光斜坐月牙凳,一手肘支桌面支撑秀颚,一手翻阅《黄帝内经之素问》,虽重温多次,仍不暇转目,心无它顾。

“本王以为本王还有一首却扇诗待吟,而显然你连翟衣也已经换了下来。”他走到她近前,淡道。

薄光抬头,眨了几下眸,意识回到当下,注视着半日前行过礼拜过堂且在喜娘主持下剪发成结的男子,道:“王爷主张除憋革新,行事不落俗套,既然今日已有许多别出心裁之处,却扇诗吟与不吟也无关紧要。”

“‘别出心裁’所指何来?”

“丫鬟们说,那些位最爱在婚娶事上谑闹的公子们因为畏忌于王爷的威名,不敢放肆戏妇,薄光今夜得以如此清静的与书为伴,当多谢王爷。”薄光合拢书卷,以手示座,“王爷何不坐下说话?”

他微笑落座:“已经一副俨然主人的口吻了?”

她讶异:“难道我这座嫣然轩以后并不是我在这府中的住处?”

这府中?他眉峰起蹙,问:“你为何会进这座府?”

“嗯?”她忖了须臾,“王爷想听到什么?”

“实话。”

“王爷想必也接到了皇上的圣旨。”

“君命难违?”

“当然。”

他讥讽挑唇:“看来这三年来你乖驯了许多。”

她颔首:“曾被人践踏成泥的人,最该善识时务。就算高贵如王爷,也不敢悖离圣意不是?”

他讥讽更浓:“违背自己心意,嫁给一个你恨的男人,如此岂不悲哀?”

她还是颔首:“是有点。好在已经经历过更悲哀的,已懂得如何开解自己。”

“有意思。”他上身前欺,倏然迫近,唇角似笑非笑,“你此刻的心中又是如何开解自己的呢?”

“一定要说?”

“有何不可?”

她歪首,暗自斟酌了片刻,道:“比如,薄光告诉自己,虽然不不得不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却可以不必践行夫妻之实。不必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所恨之人,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总归算得一丝安慰罢?”

他目底一寒,眯眸道:“本王是不屑在床第之间强人所难,但也没有耐心纵容一个与本王拜过堂结过发的女子的任性……”他面色微变。

她脸儿凑来,稍作观察后道:“起效了。”

他倏地捉住她的腕,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她以自由的那只手向身后一指:“往那个香炉里投了点东西。”

“有何效果?”

“为王爷清心消火……王爷已经体会到了罢?”她眼珠儿向下一瞥即回,“王爷倘若还想与齐小姐有一个销魂蚀骨的新婚之夜,务必尽快移驾。在此呆久了,只怕接下来四五日都不能……”语留半句,不言自明。

“你……”难以置信也好,匪夷所思也罢,明亲王此刻的盛怒毋庸置疑。

“薄光胆大包天,忤逆犯上。”薄光起身一福,“王爷若不能担待,所有责罚薄光都愿领受。”

他冷笑:“只怕你禁受不起。”

“二姐如今与皇上重修旧好,三姐与德亲王如胶似漆,薄府下人散尽,惟一留下的良叔对这个世界了无眷恋,巴不得我们三人各自有了依靠,以成全他忠义殉主的冀求。是以,无论是杀是剐,我们主仆两人皆可笑纳。而二姐和三姐,王爷或可等她们失宠以后再做定夺。”

“我的确可以杀了你。”他字字淬着心湖瞬间泛涌上的毒汁,“本王多想杀了你。”

薄光依旧是那般宛转乖顺的姿态,道:“若王爷不屑与小女子计较,薄光虽做不到举案齐眉,却定能相敬如宾,我们就这般相安无事地活下去,如何?”

这双眼睛,这张面颜,这双薄唇,还有这副馥软的身躯……都曾是他美丽梦境的一部分。尽管他一度阖闭了情关,砍断了情丝,但他从未有一时断过对那个梦的思念、渴望和贪恋。如今,构筑那个美梦的所有细枝末节,皆在用最彻底的方式粉碎着他梦中的一切。如果可以杀了她,他会的。

龙凤双烛不解意,洞房犹映鸳鸯晖。这样冰心冷骨的洞房,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世上可还有第二例?

渐渐地,怒火降至冰点,胥允执眸心幽暗,缓笑缓语:“本王欠你的,光儿。虽然本王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本王的确欠了你。杀了你的父亲,毁了你的天真快乐,剥夺了你的贵族身份,还在明明无法为你放走薄相的情形下接受了你的自荐枕席,占有了你的处子之躯,使你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那时,本王曾将你喂到本王嘴边的那杯毒酒视作与你的两清了断,但如今想来,本王既然侥幸逃过一死,便仍然欠着你。你不想亲近本王,可以。不愿与本王同床共枕,可以。从此,你是大燕皇朝的明亲王妃,是确凿无疑的皇族媳妇,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去助你的姐妹稳踞后宫,行走宫廷。有本王一日,便保你一日荣华富贵;有本王一世,便保你一世锦衣玉食,我们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罢。”

薄光好生感激,嫣然道:“多谢王爷。”

这个久违的由衷笑容,竟是为了他不必给她销魂蚀骨的洞房花烛夜时显现,两人果然是走到尽头了。他心脏闷痛,舌根泛苦,笑道:“本王到此间有一个时辰了,外面的人也该得本王今夜首选与你共寝。你早些安歇罢。”

“恭送王爷。”

明亲王走了。

薄光将那张红木大床上花生、红枣、桂圆等一干吉祥之物哗啦啦拂向下方的波斯地毯,扑向绣枕锦被间煞是舒适地打了几个滚。想她今儿个寅时便被两位姐姐揪离床铺梳洗上妆,而后又是一气的车马劳顿,左走右奔,方才又崩着全副精神与王爷周旋,早已是疲累缠身。此刻四肢舒展,枕香被软,哪抵诱惑?

一夜安眠。

三八章 [本章字数:2159 时间:2013-04-19 12:22:12.0]

明亲王先往薄妃处,再宿齐妃所。前者为当夜首幸,后者留至卯时,外人看来,明亲王的平衡之术近乎完美,堪为一众齐人之褔者的表率。

也有人云:亲迎之礼中,去接薄王妃的是与明亲王素来亲厚并深受皇上、太后倚重的德亲王,而前往齐府的仅是刚刚成年未久的先皇十二皇子胥怀谦,仅凭这一点,不能说明亲王没有厚此薄彼的痕迹。但也立即有言反驳:德亲王是薄王妃的姐夫,到薄府接人纯属顺理成章,反是明亲王在齐王妃的芳歆斋留宿到天明一事,足见其心所向。

总之,从此明亲王正妃之位双花并蒂,天都仕女莫再展望。

既然做了王妃,自是不宜继续供职太医院,薄光将嫣然轩两间闲置的庑房辟为药庐,于其内专心培植药草,探研药理,鲜理窗外俗务。

神智彻底恢复的薄时,重掌德亲王府的主母大位,令颓废了多年的德亲王重拾精神,入礼部主事。

薄家这两位亲王妃的诞生,使得后宫格局生变,尽管丽妃娘娘的第一人地位仍稳如磐石,容妃娘娘的崛起却已成不争事实。

慎太后眼见如此,自是喜在心头,时不时将薄家姐妹传来陪膳,言间付予更多重望。当然,对于齐家女儿,太后也没忘记施加疼爱,既然儿子愿意雨露均施,做母亲的更须一碗水端平。如此这般,事情似乎都在向太后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必定心想事成。

然而,纵使机关算尽,料事如神,时间亦永远难以改变它永远存在变数的特性。

太后寿辰将至,百官各有言表。

礼部联合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上奏寿典诸事,凡歌舞戏目、酒醴膳馐,无一不面面面俱到,且处处念顾太后俭朴之德,天诸事化简为繁,弃奢华求温馨,只如一场富贵人家的天伦团聚的同堂欢宴。

寿典奏请获准,鸿胪寺卿蒙阙又道:“太后慈仪仁怀,事事以皇上先,以天下先,现今我大燕皇朝物阜民丰,风和日丽,正是太后颐养天年时候。然后位空悬,中宫无主,诸事仍扰清修。惟今之计,应早日定夺一位四德兼备的娘娘入主中宫,以减太后劬劳。”

礼部侍郎谢鸣歧道:“吾皇英明,宫中娘娘无一不是德才兼备。然皇后者,一国之母是也,在其位,须门楣清贵,贞静娴雅,弘毅宽厚,清平和允,非如此不能问其位。当今宫中,惟丽妃娘娘当得此誉,臣奏请皇上立丽妃娘娘为后。”

这两位的话仅是一个开端,中书令司勤学这几日感染秋寒休养在家,胥允执、胥怀恭皆负手旁观,是而拥戴丽妃为后之声此起彼伏,不闻不同之音。

“魏爱卿。”兆惠帝将目光投向魏藉,“兹事体大,魏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后者高举玉笏,道:“禀皇上,诸位臣工力举容妃娘娘为后,微臣力当避嫌。”

兆惠帝哂道:“有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魏爱卿一心为国,胸无偏私,何不坦荡直言?”

魏藉稍作思量,道:“淑妃娘娘出自江北王家世家门第,品格温柔敦厚,稳重和平,足堪母仪天下。”

“魏爱卿力荐淑妃的话,便有两位后位备选了。”兆惠帝含笑沉吟,“诸卿所言都有几分道理,立后之事关乎社稷千秋,朕与太后及一干宗亲长者好生斟酌,诸卿也当揆情度理,审慎荐贤,择时再议。”

言罢,兆惠帝挥袖退朝。

今日恰逢九月十六,是兆惠帝登基后,将每月十六定为帝与太后共用午膳的孺慕日。康宁殿正殿,母子团桌而坐,立后事宜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膳间话题。

慎太后命宝怜为自己挽了袖,卸了指戒手饰,亲手盛了一碗莲藕鲤鱼汤置到皇上跟前,叹道:“这魏爱卿当真是恁会做官,那些个力举丽妃的哪一个不是出自他的授意?他却独具一格地将淑妃抬了出来,哀家不必说,皇上也晓得这淑妃的气候比着丽妃差了一截。将一个远不是自家闺女对手的人推出来,还能在皇上和群臣面前演一位公正贤臣,这魏爱卿比当年的薄呈衍还懂得做官不是?”

兆惠帝也为太后布了几箸素膳,问:“丽妃不讨母后喜欢?”

慎太后笑道:“讨不讨哀家的喜欢不要紧,主要是能真真正正地懂得为皇上着想,为大燕皇朝的子孙万代着想。”

“蠲儿、柔儿、静儿都很好。”

“他们是哀家的孙儿孙女,当然很好。到了哀家这个年纪,自己的孙儿哪有看着不好的?后宫里恁多身强体壮正值育龄的妃嫔们,前朝的事固然不能轻怠,子孙绵延的事也得放在心上。无论是谁做皇后,都须令得后宫繁荣。”

兆惠帝用了一匙浓汤,颔首:“母后说得有理。”

“丽妃出身佳,模样俊,又为皇帝生下了大皇子,作为皇后的第一人选无可厚非。只是,她太过的容不得人,如今与容妃同在妃位,纵然抓住了什么短处做怎样的处置都须经过哀家。一旦成为皇后,做了后宫诸妃的主子,刹剐存留便只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罢了。”

兆惠帝将一匙茄鲞送入口中,细细嚼咽进腹,而后再品飨了一枚水晶虾仁,颔首道:“御膳房的人进益了,今天的几道菜做得都不错,母后快尝尝。”

“他们知道长进就好。”慎太后对付皇家男人用得从来都不是步步紧逼的套路,点到为止,点不到也当适可而止,“这道双椒鸭丝也很入味,皇帝吃吃看罢。”

膳后,兆惠帝预定是回明元殿看几道折子,但天街走了一半,他心念一劝,改弦易辙,驾临德馨宫。

其时,薄年着短襦长裙,在殿后小花园的亭内弹琴自娱。今上兀自寻琴声而至,还是绯冉眼尖目明,率众跪迎,惊得主子也赶紧起身接驾。

“朕不叫王顺招呼,倒忘了你们。”兆惠帝心情颇佳,快步走进小亭,“都站得远点,朕和你们娘娘有话要说。”

薄年伸手搀扶:“皇上是打太后那边过来罢?才用过了膳,臣妾命人沏一盅前时王公公送来的绿茗烟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