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哪里是强人所难?想来想去,更似温水煮青蛙。”

他稍讶:“二哥还以为了不起听到‘赶鸭子上架’一说,温水煮青蛙在此何解?”

“二哥的重用是温水,让小光这只平平无奇的青蛙沉浸在自己本事不俗的想象中,然后待需要拿出服人成果时,便是温水变沸水,小光大限来临也。”

他清幽双眸内泛出滟滟笑色:“如此也好,朕倒要看看这是一只如何千娇百媚的青蛙。”

她鼓腮:“呱,呱,呱。”

他先怔后笑,是仰合大笑,边笑边将小女子收纳到胸前,道:“你为何总能令朕意外不断?”

有某一刹那,薄光明显感知到了自己内心的一丝僵硬。若果说,先前她尚可以三分真情坦然面对这个男人,但此刻,却是不由自主地欲挣脱开去……

司晗那只世上乃至史上最最愚蠢的笨蛋,害她不浅。

看来,务须尽速见上一面。

~

三日后。

今日新江水边,秋雨袭人,凉意浸骨。

一袭云锦黑氅的司晗跨下马来,回头眺了眼身后的烟雨迷蒙的江面,掀足迈近临水而建的烟雨楼内。

“爷您到了?大红袍已给您沏到房里去了。”茶楼伙计笑脸相迎。

他抖了抖头上的雨水,问:“我的客人到了么?”

“到了到了,到了有两盏茶的工夫了,正在笑笑斋内喝茶。”

“什么?”他两眸怒睁,“这厮为什么偏挑那个地方?”

伙计一瑟:“小的也说过您最珍爱那家茶厅,寻常人是不能进去里面的,但您提前找过招呼,他是您的贵宾……”

“行了!”小司大人百般不爽,“还是老规矩,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遇事……”

“小的拉铃示警。”伙计忙不迭接嘴,盼能为主子消弥些许怒火。

小司大人冷哼了声,甩步向后院奔去,口中恨恨道:“估计那厮这时候早将那里面折腾得一地狼藉,气煞我也!”

笑笑斋,石、草、花、树各具姿态,茜纱翠影层叠交错,明丽溢芳处不失雅韵清奇,每样饰物,每角设计,处处可见主人对此处的钟爱珍惜。

而处于其间者,明明初来乍到,此刻却只是坐在质地古朴雕以花形的桌前,环着一盘黑瓜子专心嗑食,两眸低牌,不作他顾。

“你这只江湖混混,本大人不是告诉过你有事到跑跑厅说话?你竟敢……”

桌前人抬头,无辜张着一双乌黑大眸,两片红唇磕开一枚黑瓜子,白仁留齿,黑皮置盘,流畅细巧至极。

“小光?”小司大人两只俊俏的桃花眼瞪若铜铃。

后者神清气爽:“不能是我么?”

“你你你……”事发突然,小司大人委实招架不及,“怎么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除了你自己,你还告诉过谁?”

“……交友不慎,姓薄的枉为江湖人氏,食言而肥,可耻,可恶!”司晗顿足狂吼。

“我也姓薄哦。”薄光一手支颐,一手轻点侧旁木桩做成的一把墩椅,“小司大人节哀顺便,坐下说话。”

“哼,本大人早晚找那个以义薄云天自诩、以出卖朋友自乐的小人算账!”司晗一边切齿放着狠话,一边气咻咻步近,掀开黑氅的后摆落下身来,风雅尽失地将一盅她已饮过一口的大红袍咕咕饮尽。

她美眸乜斜,闲闲问:“小光记得司大哥少时最不怕冷,数九寒天也敢赤膊上阵,怎如今是年纪老了么?早早便穿上恁厚的衣赏了?”

司晗浓眉拧结:“那是哪个年月的古老往事?你当司大哥还是那个楞头青傻小子不成?”

笨蛋,这还不是承认自己老了?她美眸璀璨生光,探手触来:“这件外氅貌似颇为贵重呀,真是稀罕,原来司大哥也有讲究时候。”

“小光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家司大哥几时不讲……小光!”小司大人面目遽变,闪身退出数步。

她盯着自己落空的指尖,喃喃道:“虽然仅是一瞬,但仍能晓得你经脉淤塞,体有陈疾。司大哥,小光是大夫,你有病在身,为何不找小光?”

“你方才偷触我的脉膊……”司晗脸色青冷,“薄天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不止将这处地方透露给你,还将我的病也告诉了你……果真是交友不慎。”

“司大哥不准冤枉哥哥。”她嘟唇,“这个地方,的确是逼哥哥将功折罪向小光告密得知。但司大哥的病,是……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特地告诉小光。”

“有人?有什么人?我的病连司晨也不晓得,除了薄天,就只是……”他丕地窒住。

她撇了撇嘴儿:“对呀,你四年前病发,被老司大人撞破了不是?”

“那个老头儿为何多这事?我告诉过他……”

“……闭嘴!”她忍无可忍,瞬间爆发,指间那捧黑瓜子猝地向其投掷出去,落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黑雨,“我失去过父亲,也失去过自己的骨肉,万箭穿心不足以形容万一,你为了我这个毫无干系的人令自己落到这般田地,难道从不曾想过司伯父的心情?皇上还逼他认我这样一个人为义女,你教他偌大的年纪情何以堪?”

第四章 [本章字数:2732 时间:2013-09-19 11:45:18.0]

被小女子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慑,司晗僵化了数秒,唇间嗫嚅:“我几曾没有想过?我已经做了安排,一旦我……有人会送父亲到司晨身边,他若不愿,那些人便将照顾到他终老。再说,你也不是没有干系的人……”

她冷嗤:“我有干系?你姓司,我姓薄,我和你能有什么干系?”

“……我们结拜过兄妹。”

“我也与明亲王、当今天子结拜过,结果如何?”

他窒了窒,道:“他们也有他们的无奈,我若处在他们的位置,未必比他们做得更好。”

她切步逼近,声线低寒:“我此刻才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得更好,我问得是你!你凭什么这么做?我记得那日,我和丫头出城偷看江上龙舟,那些人围上来时,不加任何迟疑地杀死了我的丫头,对我却百般禁忌。如今想来,他们是为了将我全须全尾地生擒活捉,使薄相最宠爱的幼女染上恶疾,以此经年累月地折磨宿敌。但,你和哥哥事先听到了风声,赶来救我,他们恼羞成怒,染了毒的东西用在了你身上。这些年来,你每一次病发,全是在替我受过。你凭什么对我如此?就算是同胞兄妹,就算换成哥哥,我信他在危急时候必定舍身救我,我也知他在长年病痛下必然对我心生怨怼。你呢?你为何不怨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司晗仓促后退:“小光……”

“你凭什么?”她厉叱,“告诉我——”

司晗腿跟一踬,背抵墙面顺势滑坐铺毯上,干涩泛笑:“不知你不记不得,你幼时胖胖的招人喜爱,我总爱抱起那样的你,你总爱说一句‘长大一定嫁给司哥哥’,直至你看见允执,我便再也没有听到那句话了。”

“我记得。”她也移身倚墙并坐,“我说一定嫁给你时,你从来没有回应一定娶我,只是往小光手里塞上一堆吃食,和哥哥他们嘻哈带过。那时我是个胖丫头,司晨总爱以我体形取乐,道司府绝不娶一只猪进门,司府的公子只爱美人。小女儿家的心思,固然称不上爱慕,可被人那般否定,也晓得自己不配,还曾暗地伤心了一阵。遇上明亲王后,看见了那些慕求他的佳人无不是婀娜娉婷,从此忌口忌食,拼命瘦身,司哥哥带来的吃食皆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你开始为我添置胭脂水粉,明知我每一次用上它们时,必然是去见胥允执。”

司晗摇头,苦笑不已。

“司哥哥为何从不告诉我?”她对司晗的信赖依恋,从不少于对薄天。倘若晓得司晗对她有另外一份情感,走向明亲王的脚步势力迟疑放缓,哪怕是在执迷最深时,也断不可能置之不理,就如她断不可能为了胥允执放弃自己的哥哥、姐姐一般。

司晗淡哂:“那时的太子放弃你,因为他需要兄弟之情助他问鼎帝位,也因为那时的二小姐更适宜母仪天下。我没有参与争夺,是因为小光望向允执时的执着痴迷。且不久后,我即染上了这身不治的恶疾,更失去了给予你幸福的资格。”

“什么不治?”她娇叱,“有小光在,怎可能是不治?”

“小光光。”他拿额头触了触她的,“我不告诉你我的病,不仅是怕你心怀没必要的愧疚,也是因为你是个医者……我中的,不是你最擅长的外毒。”身为医者,独独无法医愈至亲身上的病痛,至亲至性如小光,必然痛彻肺腑。

薄光泪光浮盈,道:“我听哥哥说,一名地上的叛匪突然甩出暗器打向不远处的我,我那时正因看见远处的明亲王浑然不知。你冲过去用身体接住那枚暗器时,那叛匪狂笑骂你找死,哥哥以为上面有毒,逼他给出解药,那叛匪道‘爷爷我也想要解药!那东西上面浸得是爷爷我的血,你这个自以为出身高贵的孙子从此也得和爷爷我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过上十几年,除非你想断子绝孙,不然还得一代一代传下去,一代一代都做短命鬼,直到活活疼死’。”

“正是如此。”司晗点头,“起初我和薄天只是错愕,并未全信,直至第一次病发。之后四处求医,甚至还曾易容乔装,在薄天引介下请茯苓山庄最负盛名的前任庄主出诊,那位见多识广的庄主在触着我的脉息后竟然倏地变了脸色。但也多亏有这位名医出手,虽然无法根治,但每次病发时的止痛药丸颇有奇效。家父发现那次,是恰逢薄天未能及时送来药丸。想想,这么多年来也惟有那一次断药,竟然被他赶上。”

每想及父亲听罢原委眼中的悲怆,每想及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的孤凉,他何尝不觉愧对老父?但父亲久经风浪,看淡离合,除却派人为他遍访名医,生活得一如既往。后薄光姐妹回朝,他亦未见父亲异样,致使他松懈了戒备,面对此刻来临。

“司哥哥,我既为医者,当然明白这世上存有诸多无法攻克的不治之症。”薄光拭泪,“听那叛匪所说的症状,应该是脏腑朽坏生瘤之类,那的确非我长项。可你总须给我机会增长见识罢?我医不了你的病,还可为你调药止痛。再者说,以小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顶聪明,轻而易举便能将将之攻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晗失笑。

“而且……”她紧握粉拳,“你面前的小光可是将司药司、太医院尽数掌握在手中的大人物,那些珍稀药材、名贵补品就如放在自家后院那般大可随时取用。”

“公器私用?”

“我们不用,也是白白便宜那些手长脚长的太医、司药偷贩出宫中饱私囊,还不如拿来强健大燕史上第一号大笨蛋的身子,有道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总不能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罢?”

“……”司晗不以为然,“天都城内人人皆知本大人属于文武双全、德智双修的典范。”

薄光顿了须臾,好生好气道:“乖,爹爹说,好孩子绝不撒谎。”

“小光光!”他恶狠狠抬手捏向那片粉颊。

她等得便是这个时机,一手抚他肩膀,一手寸关尺搭上。

“你……”算了。既然被她晓得,她岂肯轻易作罢?

片刻后,她身躯颤抖,面透青白,道:“医者望、闻、问、切,我从大公主、大皇子的脸上一眼即知他们身有多年陈毒,为何没有看出司哥哥的体况?我枉称继承娘亲医钵,我是哪里的蒙古大夫?”

他释笑:“此事不怨小光……”

“怎么不怨?”她厉喊,泪随之涌下,“我连仇敌的儿子都救得活,为什么从不曾察觉司哥哥的半点症状?为什么非要等司伯父告诉我后,我才发现你比一年比一年畏冷,一年比一年消瘦?”

他定了定:“因为我为了瞒你,也为了瞒住父亲,用尽了伎俩。这些年我已经摸出了规律,每次犯病前后绝不出现在小光面前。但凡我去见你时,脸上皆做了文章。”

“什么文章?”她一抽一噎,“敷了粉擦了胭脂不成?”

他由袖囊内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物什迎光一照:“这是我逼薄天找江湖人士为我做来的人皮面具。”

她讶得忘了哭泣:“你自己戴自己的人皮面具?”

“怎样,古往今来头一份罢?”他得意洋洋,“一气做了五张,从年少到年老皆有储备。”如今想来,真若能活到年老,又哪里需要什么面具?

“笨,真笨,天下也只有司哥哥做得这样的笨事。”她揩净眼珠泪,道。

“对对对,你的司哥哥是笨蛋。”他又以额角相撞一记,“所以,你尽可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为此更改脚步,司哥哥我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定可健康活泼地长命百岁。”

“嗤,才不用你多事,本大人岂会为了一个笨蛋分心劳神?”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小光光,来,抱抱~~”

话虽如此,两人各有心思。

他知她必定紧追不舍。

她知他必定离她远去。

于是,他佯作笑颜,她吞泪装欢。

第五章 [本章字数:2047 时间:2013-09-20 11:01:14.0]

薄光此次出宫,是以暗访魏昭容私制的那袭后服的民间工坊为名。

她将风袍交予尚服局辨识,有人道出那袭后服的裁制手法属于天都本土风格,天都城内能够做成这等成衣的不及十家。是而,她有了出来的理由。

可出来时心急如焚,归去时心乱如麻,柔肠百转。今夜怕是辗转反侧,不能安枕。

“车中可是薄府的四小姐?”车侧忽然传来马踏声,继而有人发声。

“是谁?”身裹蓑衣、并坐车前的高猛、程志按剑起问。

马上来者抱拳道:“老奴原是司府的老家院司忠,现在人老了,被公子好心安排到烟雨楼养老。老奴刚刚听说薄四小姐来过,追来想见四小姐一面。”

“看你这精气神,分明有武艺傍身。”高猛警惕道。

“老奴的确是混过几天江湖,当年和薄府的薄总管也是江湖旧识,后来各自有了主子,共住天都,还曾不时一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畅谈江湖岁月。”

“你认识良叔?”薄光推帘,对上一张蓑衣下的苍老容颜,“的确是忠叔。”

“四小姐好记性。”司忠将指间一物托在她眼下,“不知四小姐可还记得它?”

她一怔:“阿……彩?”

司忠目透欣慰:“四小姐当年离开天都前,曾持此物去找公子,之后老奴将此物交回四小姐,无意却见四小姐将它随手掷地,老奴一时动念捡了起来。”

她嫣然:“忠叔准备将阿彩物归原主?”

那时,她对整个世界至悲至怨至恨至怒,连这枚小小的彩石也不能容下。

这是她五岁的时候,司晗为她淘换来的生日礼物。

“看它色彩斑斓了没有?所以它叫‘阿彩’!阿彩是是世上最珍奇的宝贝,笑笑可要收好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拿着它来找司哥哥,司哥哥都对笑笑有求必应!”十岁的司晗拍胸放话。

她当初为宫女时,顶替的宫女本名实为彩英,她自封“阿彩”,也是无意无意向陪伴了自己多年却遭抛弃的“阿彩”致谦。

“四小姐还肯要它?”司忠问。

她浅笑,伸出掌心:“忠叔若肯给,薄光求之不得。”

司忠慷慨奉还:“这原本是四小姐的东西,老奴是代为保管而已。”

旧物触手生温,她爱不释手:“多谢忠叔。”

司忠面上始现一抹笑纹:“老奴跟过来,如果四小姐对这样物什不屑一顾,老奴下面的话便咽回肚子里。”

她将“阿彩”收入囊中,问:“忠叔有话和薄光说?不如进来车中?”

“不,老奴想请四小姐找个容易说话的地方,”

老司大人之后,是老司忠奴么?虽不晓得是否和司晗相干,看在失而复得的宝物份上,她乐意拨冗倾听。

“忠叔索性随薄光回府罢,您和良叔也有多年没有见面了罢?”

“……也好。”

~

故人重逢,本是喜事一桩,但彼此相对,俱是鬓发如霜,年华逝去,不觉嘘唏。

薄光名丫头们备下一桌晚膳待客,桌上有茶无酒。

“今日两位既然已经见上面,改日再私下约出去喝酒吃肉罢,今日的时辰只用来说话。忠叔有什么话,如今可以放心说了。”她道。

司忠左右扫睨:“确定可以放心说话么?”

“良叔是薄光的家人,门外也有侍卫守着,而且,若有人接近此处,我的鼻子立刻便可告诉我。”撒在近处的无色药沫与人体气味稍一结合,即散发出来一种类似松脂的气息,是她防备隔墙有耳的秘技。

司忠定了宝神,仰口饮下一盏清茶,道:“老奴这些年在旁看着公子过得千辛万苦,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拉住四小姐。如果四小姐没有回来,老奴也只有带着遗憾入土,您既然回来了,老奴便一气倒个痛快。当年,老奴曾欲陪着公子劫狱。”

薄光一震。

薄良也是大惊:“劫狱?你是指……”

“对,就是你家老爷的狱。那日晚上,公子换了天牢的侍卫,备了马车停在后门,带了药酒迷晕牢役,请薄大人换上老奴的衣赏出去。但……”

“但什么?”薄光紧声问。

“但,薄相用笔管抵住自己的喉咙,拒绝随公子潜逃。薄相那日的话,老奴今日仍能记得清楚,他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贤侄的人生刚刚开始,不要为了老夫这个死囚为自己和家族招去灭顶之灾。我薄呈衍固然不在意余下的岁月苟且偷生,却不能以一条刚刚开始的年轻生命交换那等苟活。纵使贤侄自己视死如归,你也应想想家中的老父和幼妹,身为男儿,不能护佑家人,谈何顶天立地?’”

嚓!薄光攥在手中的竹箸应声而断,竹刺划破指腹,血色涌现。

薄良一叹,取了方帕为她包扎。

“薄相意志坚决,公子苦求无果,眼见着牢役苏醒的时辰将至,公子无法不走。临行前,薄相隔着牢门,挥笔写了封信,言道若他去后几位小姐悲痛过度,便将信交给你们,稍送几分安慰;若你们活得坚强,便付之一矩,不必给你们看一封逝者的留书徒增伤感。薄相为了防备自己的字迹为公子招去麻烦,特意以左手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