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轶楷跑起来简直不要命一般,没想到江俨然也一点不落后,两人追到江边,就离小孩不过几百米远了。

孟存曦边跑边回头看,一不留神就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小心!”

方轶楷扑上去也来不及了,小孩像只皮球似的“咚”一声落进了水里。

“小菜!”

方轶楷惊呼了一声,踩掉鞋子也跳了下去。

他水性似乎不错,几个沉浮之后,就抱着孩子往岸边游了过来。

江俨然虽然不待见他,也在岸边蹲下来,伸手要接孩子。

方轶楷白着脸把孩子托了上来,自己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抓着岸边的石头,滑了好几下,才终于爬上来。

孟存曦已经昏了过去,江俨然听了下呼吸,托着她下巴和额头打开气道,清理口腔,再把人翻过去趴在膝盖上,一下下开始控水。

方轶楷见他动作专业,也不好这时候说什么,一摸手机,已经完全泡坏了。

孟存曦这孩子娇气惯了,本来就是一口水呛着加惊慌失措才晕过去的,吐了几下水就醒了过来,哇哩哇哩地开始骂人。

她也不知道按着她的人是谁,觉着□□不离十就是讨人厌的方轶楷了,小脑瓜里能想到的恶毒一股脑倾泻了出来。

“呜呜呜,狐狸精你这个大混蛋!呜呜呜…呕…呜呜呜我要告诉堂姐你把我扔河里了…呜呜呜呜…”

方轶楷气得脸都白了,站那都控制不住哆嗦。

他今天来接孩子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熊孩子这个颠倒黑白的能力,简直要把他逼死。

江俨然也是见识过熊孩子家长可怕的人,幸灾乐祸地瞥了方轶楷一眼,木着脸将孩子翻了过来。

他本来就白,淋雨之后更是冻得脸颊发青,黑头发垂下了几乎盖到了眼睛,加上面无表情,看着就跟白无常似的。

孟存曦乍一看到他,哭声戛然而止,愣了好几秒,爬起来扭头冲向方轶楷:“小满哥哥,有鬼啊呜呜呜呜呜…”

方轶楷怎么也料不到还有这个翻转,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不怕啊,我在呢!”

孟存曦又是溺水又是受惊吓的,也不作妖了,搂紧他脖子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方轶楷满意了,拍拍孩子后背,回敬了江俨然一个嘲讽的笑,大步往幼儿园走。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江俨然暗暗在心里摇头,一边站起来,一边听前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你看你一小屁孩,闹什么呢?衣服全湿了,难受吧?回去可不许说掉河里了…”

“就是掉河里了!”

“我说不是就不是,咱们先去我家把衣服换了,再去找你姐姐吃饭。”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我要姐姐,我不要换衣服…”

“那你就说被雨淋的,不然我不带你回去!”

江俨然默默走在后面,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寂寥。

被疼爱着的,就是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到处乱跑,无端生事,离家出走…要是换做是自己,亲生父母估计只剩下庆幸了。

正好没钱治病,自己溺水死了,简直是再完美没有的结局。

大约就是知道没本钱闹腾,所以他才装得那么乖巧,拼了命的想活下来…

***

回到幼儿园,杨曦同已经准备了好几条大毛巾和热水在那等着。

但是看到方轶楷和孟存曦的狼狈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雨有那么大?

怎么湿的那么彻底?

跟在后面的进来的江俨然倒是还好,就是上衣下摆和裤腿湿的厉害。

他随便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斜眼去杨曦同,对方正看着看拿着毛巾给孩子擦头发的方轶楷发呆。

大明星不愧是大明星啊,照顾起孩子来都这么帅气!

孟存曦虽然口口声声讨厌他,明显是经常被他照顾的,心安理得地端着茶杯坐那。

方轶楷则蹙着眉,故意重手重脚地把小孩的头发搓成鸟窝状,再用毛巾垫在她的湿衣服和皮肤之间。

眼看着他已经收拾好孩子,打算告辞走人了。

杨曦同犹豫了下,还是从自己包里摸出个小本子,向方轶楷道:“今天真的特别不好意思…那个,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俨然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蓦然就暂停了。

你的正牌男友还在这里坐着好吗!

这个娘娘腔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居然还敢要签名!

那边厢杨曦同可不知道他连签名的醋也会吃,正专心致志地拿着本子求签名。

方轶楷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江俨然,接过本子,龙飞凤舞的签上名字,还在最后一个字母的尾巴上随手画了个小爱心。

“好了,合照呢?”

杨曦同受宠若惊的“啊”了一声,随即失落地说:“算了,手机都摔坏了。”

“真不巧,我的也掉水里泡坏了。”方轶楷边说边打了个喷嚏,跟突然发现江俨然似的抬手指向他,“哎呀,他没下水,手机应该能用吧?”

杨曦同也回过神了,急忙忙问他:“你手机带了吗?”

江俨然瞪了他们半晌,才把手机拿出来。

方轶楷不愧是镁光灯底下生活的人,也不接他的手机,往前走了两步直接站到杨曦同身后,抬手搭在她肩膀上,飞快地就摆好了pose。

杨曦同呆了好一会,才在方轶楷的提醒下甜滋滋地笑着看向江俨然。

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公众人物哇——

江俨然攒了满肚子的怒火,举起手机胡乱地按了两下,就算拍完了。

他越生气,方轶楷就越开心,挨的那几下打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孟存曦坐一边看得无聊极了,哈欠打了好几个,接着就开始“阿嚏阿嚏”地打喷嚏。

杨曦同虽然追星,好歹还记得本职工作,关心地问:“孟存曦,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然,先去老师家换件干的衣服吧?”

这话一出,不但江俨然不乐意,方轶楷也赶紧拒绝:“不用了,我们就走了,晚上约了人吃饭。”

说罢,抱起孟存曦就往外走。

一直到走出去好远,杨曦同还能听到孟小朋友悠长的“阿嚏——”声。

“人都走远了,还看?”

江俨然没好气道。

杨曦同没追过星,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自己的女朋友都不行吗?”江俨然道。

“可以呀,”杨曦同一边翻出雨伞,一边嘀咕,“只是你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呢。”

我当然提前打招呼了,只可惜打招呼时候你还在忙着追明星看帅哥!

江俨然想起那只被自己踢碎的手机,在心里腹诽了一声。

“这几天你先用我的手机吧。”说着,把手机递了过去。

杨曦同顺手接过来,看清屏幕上的照片之后,忍不住哀嚎:“你怎么拍的呀,人明星的脸都只拍了一半!”

她不死心,继续往下翻,每张照片都惨不忍睹。

不是自己闭着眼睛,就是方轶楷缺了半个脑袋,或者干脆模糊的一塌糊涂。

江俨然刚才虽然没认真照,倒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么好,心情登时美丽了不少。

甚至杨曦同一脸焦躁抱怨的模样,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接过她手里的伞,推着人往外走:

“那孩子在你这儿上学,你迟早还能看到他,照照片机会多得是。”

第40章 幸得重逢

第40章幸得重逢

杨曦同见江俨然衣服全湿透了,就要拦住他:“先回家换下衣服吧。”

江俨然一边撑开伞,一边淡定道:“不要紧,我车上有衣服。”

到了停车的地方,江俨然果然从后备箱里拖出只大袋子——里面是一件白大褂并一套手术服、一套急救服。

杨曦同斜眼看他:“你是想真空穿白大褂去吃饭,还是穿手术服,还是穿急救服”

江俨然沉默了一会儿,将急救服翻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差,江俨然瞅着不断从车窗外晃过的店铺,总是能找到几个特别讨厌的菜色。

最后还是杨曦同拍板:“就吃养生粥吧!”

都是健康食品,总没什么好挑了的吧!

江俨然默默瞥了她一眼,算是点头答应了。

那套急救服翻面之后,看着就跟工厂一线操作员制服似的,亏得江俨然脸长得好——看起来,也就是长得比较俊的年轻厂哥一枚。

杨曦同要了个湖蟹菌菇粥,江俨然把菜单翻了个遍,最后合上菜单:“我要一份不放香菇不放胡萝卜不放姜不放木耳不放葱花的鸡丝香菇木耳粥。”

服务员慌乱地在那记录,完了忍不住问:“先生,不放姜的话,可能有点肉腥味哦。”

江俨然把菜单交还给她:“总之,就是不要放。”

对面的杨曦同笑得不能自己,随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份菜单:“那就要个皮蛋瘦肉粥算了嘛,别为难人家。”

江俨然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也不吃皮蛋。”

江俨然:“…”

服务员:“…”

等上菜的时间里,杨曦同托着下巴打量他:“你怎么能那么挑食呢,江叔叔小时候没骂死你啊?”

她唯一讨厌的食物就是苦瓜了,许婧媛为了纠正她这个坏习惯,有段时间天天做苦瓜炒鸡蛋,吃得杨帆都一见苦瓜就叹气。

江俨然笑了下:“在他面前,我什么都吃。”

杨曦同:“???”

江俨然:“那时候怕被丢掉啊,就什么都不敢挑,所以,现在才怎么都吃不下那些东西。”

杨曦同愣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左胸膛一抽一抽地发酸。

怪不得她完全没有他小时候的挑食的印象…因为,全都被隐藏起来了啊!

人家的童年是肆无忌惮,他的,却总有股忍辱负重的味道。

恰好服务员来上粥,杨曦同借着机会赶紧偏过身,顺手擦掉了泛红的眼眶边将落未落的一滴眼泪。

江俨然却还是看见了,想要起身将人拥入怀中。

面前的小服务生,摇摇晃晃地拿起托盘上的砂锅——

放下,揭盖,离去。

飘飘渺渺的白烟里,杨曦同已经重新坐好了。

江俨然迟疑着,缩回了抬起的手。

电灯泡这种东西,真的是太太讨厌了!

小服务生可不知自己被这么嫌弃了,她托盘里还剩下一锅粥呢,转身就往对面的桌子走去。

那桌的客人许是见了她端砂锅时颤抖的手臂,主动起身要帮忙。

小服务生赶紧后退:“先生小心烫!”

客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砂锅,“哎呀”一声,疼得往后跳了一步。

小服务生也吓了一跳,手上托盘不稳,整锅粥都朝着他倾倒下去。

刹那间,整个店里都是男客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小服务生喊着“对不起”,冲进半开放式的后厨,端起一桶冰水就要往客人身上泼。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反穿工作服的工人——江俨然早在听到第一声惨叫时就站了起来——眼疾手快地给夺了下来:“不能用冰水,要冻伤的。”

“你知道啥?”小服务生急红了眼睛,“我们可都是受过培训的!”

江俨然没搭理他,见洗手台上有管子,接了自来水直接拽着往外走。

客人还躺那打滚呢,虾仁白菜米粥流了一地。

唯一庆幸的是,店里空调打得高,他还穿着西服衬衣,只左边的胳膊完全□□状接触了热粥。

江俨然把水管对着他冲起来,见服务生站着发呆,示意她来拿住水管。

“继续让水冲着,别关水,也别继续开大。”

服务生迟疑着“哦”了一声,接过水管。

江俨然将急救服上衣脱了下来,翻个面,又利索地套了上去。

服务生眼睛都直了,半天才结巴道:“您、您是医生啊?”

他没吭声,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下男子烫得红通通的胳膊,再在水流下解开他的西服和衬衣——果然,真正被烫到的只有胳膊上那一小块地方。

男子一动也不敢动:“医、医生…是不是、很严重?”

“不严重,”江俨然站起身,“在冲一会儿水,打车去附近的急诊中心,让医生在给你处理下就好了。”

男子愣住:“不用叫救护车啊?”

江俨然认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这样的情况,我一般不建议你打,资源有限,能坚持就坚持一下——你就是去了医院,人家一般也就给你开给三十几块钱的烧烫伤膏,加几天量的三七伤药片和一点儿消炎片。”

“可你不是医生吗?”小服务生也忍不住了,“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江俨然叹气,将身上的急救服脱了下来,三两下翻面套到身上,抬脚就往自己的桌上走。

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也已经帮忙紧急处理了,还叫见死不救?

男客人显然不这么想,他是真的疼得不行,水流冲到胳膊上是挺舒服的,可这种土办法真的管用?

围在他们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便拿起了手机,开始拨号。

已经重新落座的江俨然青着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杨曦同劝道:“看着是挺严重的,叫救护车就叫呗…”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人手多紧张,全是被这种小病小痛占了的,上周刚有一个心脏病人因为调配不过来去世…”

说完,他又回头瞥了接通了电话在报地址的工作人员。

急救服再次被他脱了下来,露出胸腹间狰狞的疤痕。

“贝…”杨曦同放下了筷子。

江俨然一边再一次将衣服翻成正面,往回穿,一边往起身往回走,“我去处理下,你把粥打个包。”

“啊…好。”江俨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理解了江其儒要求他在院前锻炼、磨性子的原因。

江俨然也有自己执拗的地方,他看到了其他人所没看到的矛盾,不愿意解释,却强硬地希望其他人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