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黄侧妃一走,云妃就赶紧让针线房的人过来,要她们拿两匹缂丝去做数十件小衣,要贴身穿着。

针线房的人听了仪妃的要求,却是为难起来。

因为缂丝这种面料虽然昂贵难得,却是不适合做小衣贴身穿。缂丝纺织出来,是要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采用通经回纬的方法织成。纬线要呈现事先描好的图形,经线交织全图,却无贯通之处。再用小梭按图挖织,是以面料上的花纹之间出现断痕一样类似刀刻的感觉,所以又称“刻丝”。缂丝上织出的图案,如雕缕之像,而且双面图形如一,实属难得。一匹缂丝,往往要耗尽数百织娘一年之功而得,故而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寻常富贵人家,有一匹缂丝,别说做小衣,就是做外袍都舍不得,一定会珍而藏之。

而黄侧妃送的这十匹缂丝,又是织着百婴戏蝶,图案繁复,凹凸不平不说,更是添加了金丝线和银丝线在里面,远看倒是如真人真物一样稀罕,可是要贴身穿着,以那金丝线和银丝线的锋利,只怕会磨坏身上的肌肤。特别是贴身小衣,是穿在女人身上最娇嫩的部位,若是有磨损,她们这群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且如今王府后院谁不知道?云妃不仅是正妃,且怀有王爷唯一的孩子,是整个后院里最重要的人物。她身上别说破了皮,就是早上梳妆的时候少一根头发,那梳头发的丫鬟都要被拖出去打一顿。更别说若是缂丝小衣磨坏了她,她们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死

想到此,那针线房的人便小心翼翼地对云妃道:“云妃娘娘容禀,这缂丝甚是珍贵,特别是里面的金丝线和银丝线,是从真金白银上抽取,可以说整个江南,没有能比得上这些缂丝的。——这样好的面料,穿在里面做小衣,岂不是锦衣夜行?要不还是做几件外袍,等王爷升位的时候,王妃穿了,一起接受百官朝贺,岂不更好?”

云妃听了,很以为然,便道:“说得好”又叫道:“来人,给我再拿三匹缂丝过来”

云妃的丫鬟忙去库里又取了三匹缂丝过来。

云妃就笑眯眯地让丫鬟将那三匹缂丝也给了针线房的人,“先给的那两匹,做小衣。眼下的这三匹,就做几件外袍吧。”

那针线房的人心里暗暗叫苦:万万想不到,这千金不换的缂丝,云妃这个没什么家底的人,居然有五匹之多

云妃见针线房的人傻了眼,心里就格外舒坦,便端了茶,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你们先拿去做吧。外袍就罢了,不急。只是小衣要得紧,最好两三日之内,就要得的。——若是不够,我那里还有五匹缂丝。”

云妃既然坚持要如此行事,针线房的人也不好再说,只打算回去先把这缂丝用水浆了,锤打得柔软些再做小衣。

谁知云妃又想起黄侧妃的话,便叮嘱针线房的人:“吩咐做衣裳的绣娘焚香净手之后再裁剪。这些缂丝,可是在广济寺受过大师香火的。你们可别用那些脏手和脏水,污了佛门灵气。”

这话一出,那针线房的人彻底死了心,便盘算着,做好这几件衣裳,她也该赶紧辞了回家,逃到北地或者谢地才好。——这样穿着,云妃迟早会出事。

没几日,那些小衣就制成了,由针线房的另一个绣娘捧着过来给云妃试穿。

云妃见来得人不是她熟悉的针线房上的人,就一边对镜自照,一边问道:“刘绣娘哪里去了?——她如今也拿大了,这些事自己都不做,尽支使你们底下人过来。”

那送衣裳过来的绣娘便强笑道:“王妃惯会说笑。刘绣娘前儿已经辞了王府的活计,说是家里人在北地谋了差事,要举家搬到北地去了。——奴婢现在是针线房的管事。”

云妃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觉得这大红缂丝镶金丝银线的小衣,衬的自己肌肤莹润,比前更好些了。就命人拿了大赏封赏这个针线房的新管事,又笑道:“你再拿一匹缂丝过来,给我做一些生完孩子后能穿的小衣。”——现今云妃有孕,肚腹隆起,那小衣自然是放宽了尺寸,以后就是肚腹更大,也能穿得的。

那绣娘拿了赏封,满面春风,连声赞好,又夸了一番云妃的“冰肌玉骨”,才抱了缂丝出去了。

云妃就将那含金银线的缂丝小衣贴身穿起来,只盘算着有了广济寺高僧的护佑,自己能一举得男。

这几日,世子秦东也经常遣了世子妃进来服侍母妃。每次世子妃进来,都亲自服侍云妃喝保胎药。那药是大夫专门给云妃开的,也由云妃的小厨房由专人盯着熬成。世子妃不过是亲自从厨房里端出来,再亲自用汤勺喂给云妃吃而已。

云妃见儿子儿媳都孝顺,自己同顾升又两情相悦,就连王爷,也把自己捧在手心里,日子自然是过得有滋有味,只盼怀胎的日子更长些,她能享受到的好处,也更多些才好。

顾升这几日很少进王府,一个是为了避嫌,好到时候撇清自己的关系。另一个也是他最近被世子秦东挤兑得快要翻脸了。——难道真的因为是父子的缘故?他们两人是“两看两相厌”。

面对世子,顾升想着马上父子就要相认,总是不由自主地摆出一幅长辈对小辈的架子,让世子也很憋火。

这日早上吃过早饭,云妃觉得身上松快一些,就想去后花园走走。

江南王后院的侧妃,有几个是大家子里出来的,也有几个纯粹是因为长相出众,被选上来的。选上来的这几位,家世都拿不出手,在后院只能依附王爷而生,因此对王爷越发体贴温顺,就对了江南王的胃口,也去得更勤些。

只是江南王最近如此劳作,也没有另外的侧妃有孕,他不免就急躁起来,也懒得日日留在后院里“耕耘”。

近来有人报从韩地到江南的大山那里,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人出现,江南王便带了大军,往大山脚下布防去了。

王府的后院就清静了许多。

云妃去后花园赏玩的时候,正好另外几个家世不显的侧妃,也在那里赏花喝茶吃点心。

见一群人簇拥着大腹便便的云妃过来,几个侧妃赶紧上前行礼,又恭维道:“云妃今日气色不错。”

其实云妃年纪大了,这一胎怀得甚是艰难。腿上脚上都浮肿得厉害。自从世子妃每日进来看她,又亲自服侍她喝保胎药,才觉得好受些。——就是以前胎动频繁的胎儿,这几日安静了许多。

云妃好不容易觉得身子舒服些,便打算等她舒服几日,再去请大夫进来瞧瞧,根本没把胎动的事儿当回事。且她心里又着急,一直找不到好机会,去除掉江南王秦五郎。

如今看见这些江南王近来最宠的侧妃们,云妃觉得自己已是不能再等了,就含笑道:“你们倒是悠闲?”又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一边拨弄着一旁的丫鬟奉上来的白玉荷花盘里的鲜花,一边道:“看你们都年纪轻轻,却不能为王爷分忧解难,真是愧对王爷对你们的厚爱了。”说着,又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这些人的肚腹处。

这些侧妃也不是傻子,便拿袖子掩了肚腹,又对云妃半恭维半讥讽道:“我们哪里比得上云妃?不过少许雨露,就能蓝田种玉,自是丰田沃土了。”

云妃当没听见她们话里的讥讽之意,只是笑道:“我痴长你们几岁,以前也生育过几个孩儿,自是比你们懂得多些。不过你们也看见了,我年纪老大,生完这个,是再不能生了。可你们不同,个个绮年玉貌,身强体健,若同我一样饮食,以后想怀上,也是轻而易举。”

那些侧妃听了,都装没听懂,跟着奉承几句,便各自散了。

到了晚间时分,她们却一个个带着心腹下人单独前来,向云妃讨教孕育之道。

云妃便悄声地一次次对前来讨教的侧妃一一言道:“我喜吃黄鳝。每次王爷到我院子里歇息,我都会喂王爷多吃几口黄鳝。——这种东西,男女同吃,最利生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继位

※正文30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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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王每次要去哪个侧妃的院子里过夜,都会吩咐去那个院子里用晚饭。这是众人皆知的。

听了云妃的话,各人都半信半疑,便悄悄命心腹婢女出府去向大夫请教,食黄鳝是否有此奇效。

结果出人意料,大夫们众口一词,都说黄鳝是好东西,其味甘,性温。而鳝鱼肉补中益血,可以疗虚损,补五脏,除风湿,强筋骨,特别对于妇人劳伤气血、产后虚损、腰腿酸软等有奇效,可以治男性阳痿,不能续嗣,又可治痨伤,添精益髓,壮养筋骨。若是多食,确实有助于孕产。

这一下子,王府后院的侧妃们又惊又喜。江南多产黄鳝,可不是什么贵重难得之物,吃起来又有这么多好处,也不是吃不起。于是江南王后院的厨房采买,最近就购入了大量的黄鳝。

王府后院总管厨房采买的人,是走了顾升的路子得的差事,顾升若是有事相托,他自然惟命是从。这次后院厨房购买的黄鳝,很多就是从顾升相熟的卖家那里入得货。

这些黄鳝看起来,个个膘肥体壮,比寻常街卖的黄鳝要卖相好很多,价钱却极公道。后院的买办,因此还赚了不少差价。

这次黄鳝进的好,后院侧妃们的赏赐也多了起来。

江南王从韩地同江南相连处的大山脚下布防后回返,就发现无论去哪个侧妃的院子,都有一味以黄鳝为主料的菜在等着他。

不仅侧妃自己猛吃黄鳝,各位侧妃也劝江南王多吃黄鳝。

江南王最爱吃的,本是红烧大蒜狗肉,每顿无狗肉不欢。如今搭着黄鳝一起吃,味道更是甘鲜。没几日,江南王就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这两样菜一起吃。且每顿狗肉黄鳝一起吃后,江南王就觉得自己在床上勇猛很多,比吃堂子里的秘药还要威风。

这样过了十天左右,江南王面色蜡黄起来,整个人突然消瘦了许多。手下人看着江南王有些像是生了病的样子,便劝王爷去宣个大夫进府瞧瞧。谁知江南王最是讳疾忌医,一听人家说他有病,就暴跳如雷,连骂带打,吓得随从下人都不敢再劝。

直到第十一天的早晨,一个侧妃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身旁的王爷一动不动,手脚冰凉,才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自从云妃给各位侧妃出了主意,王府内院厨房又开始采买黄鳝以后,顾升就日日带着人数着日子,等着这一天。

听见里面有人给外面传信,说是王爷在某侧妃院子里不好了,顾升立刻带着大夫和下人,去了那个侧妃的院子里。

一进院门,顾升便立刻吩咐道:“关紧院门,一个都不许进,一个也都不许出”说完,便带着大夫和随从,去了那侧妃的内室。

众人进去一看,那侧妃穿着藏青色哆罗呢对襟褂子,外罩湖色云肩背心,头上梳得整整齐齐,似是已经梳洗过了,不由都心里犯嘀咕:听说王爷危在旦夕,这女人怎么还有心思梳洗打扮?

见顾堂官带着人闯进来,那侧妃急忙道:“王爷又晕了过去,顾堂官还是要找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众人心里一松:原来只是晕过去了。

跟着顾升进来的大夫便背着药箱,上前去给王爷请脉。那大夫的手搭上去没有多久,便换了另一只手,未有片刻,又翻了翻江南王的眼帘看了看,才转身对屋里在众人道:“王爷殡天了。”

此话一出,那侧妃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又哭喊道:“你骗人——王爷不过是晕过去了”

不容大夫说话,顾升已是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她是害死王爷的凶手,给我捆起来”

随从听令,立刻就把那侧妃的嘴堵了起来,又用绳子将她五花大绑。

那侧妃早上刚梳洗好了,还戴了几样精细的首饰,就都被过来绑她的人顺手牵羊给拔走了。

这边大夫便对顾升详细禀报道:“看上去,王爷是郁气冲肝而死,已是死了有几个时辰了。”又问道:“王爷最近可是身上不好?”

顾升心里道:吃了这么多天的加料黄鳝和加料狗肉,还能撑到现在才死,这江南王的身子,着实了得。若不是提前下手,可能江南王会活得比谁都命长

顾升心里一边暗自侥幸,一边满面哀思道:“王爷最近确实说身上不好,”又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侧妃,“都是这妖妃,巧言令色,哄得王爷不去瞧病,天天在她屋里……”

那大夫察言观色,也赶紧颔首道:“顾堂官所言不虚。王爷的身子,实在都淘腾得虚脱了。——乃是阳虚而死。”就是说江南王乃是纵欲过度,脱阳而死。

顾升忙道:“既然大夫都如此说,定然错不了。——来人,给我把侧妃拖到院子里斩了,给王爷陪葬”这个侧妃,顾升早已查清,娘家是小户人家,就算是冤死了她,也无人给她出头。

那侧妃被堵着嘴,听说要给王爷陪葬,已是瘫软得站不起来,只是被抓她的人托着而已。

如今王爷已死,这王府,就是世子的天下。谁都知道,顾堂官是云妃的亲戚,也就是世子的亲戚,因此如今顾堂官说得话,份量就更足了。莫说只是杀一个有罪嫌的侧妃,就算是构陷于她,也无人吱声。

说话间,那架着侧妃的两个随从就将她拖到院子里,抽出腰刀,将她的头斩了下来。

侧妃院子里候着的丫鬟婆子一见这样的场面,十个就当场晕了九个。剩下的一个没有晕,也快被吓傻了。

这边云妃一早听到人报信,也赶紧让人通知了外面的世子。

世子知道居然是王爷出事,又惊又喜,觉得比自己的谋划还要更妥当些,便赶紧带了手下,先把王府团团围了起来,然后才带了几个身手高强的下属,去了云妃的院子里。

云妃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顾升那里处置的怎么样了。见世子进来了,云妃就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道:“你哪里都别去,就在这里陪着娘。”

世子如今看着云妃,就觉得亲切了许多,忙道:“娘不要担心,孩儿在这里守着娘,哪里都不会去。”

等到午时,顾升在侧妃院子里已经将一切料理妥当,便命人将江南王早就备好的寿材抬了过来,又给王爷搽洗身子,换上早就备好的寿衣。

午时三刻时分,正院的灵堂也搭好了,顾升便命人将装裹好的王爷放到寿材里,抬到了灵堂供起来。

王府的云板敲了十六下,整个宜城都知道王府出事了,只是不知道是王妃,还是王爷。

又过了一个时辰,江南王以前提拔的宜城兵马总使带了大军过来,向王府里面喊话。

顾升带着王府的五千守军,在王府门外,当着两方对峙的大军,和看热闹的人群,沉痛地宣布:王爷殡天了。整个江南,要为王爷服丧三月。黎民百姓,一年之内不许嫁娶。达官贵人,一年之内,不得歌舞饮宴。

王府里里外外,也都举了哀,挂了白幡和白灯笼。

世子披麻戴孝,从王府里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流涕,说是父王已丧,让大家不要自相残杀。

那宜城兵马总使带的兵,以前一直都是世子带的。见世子披麻戴孝出来,也说王爷殡天了,且世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江南王,就有人率先跪下,对世子拜倒。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立时王府门前呼啦啦跪了一大群人。

世子见状,忙拱手对众人道:“父王新丧,万事未理。在下不才,却不敢不孝。总得先料理了父王的丧事,再谈其他。还望各位见谅,不要逼在下”

众人见世子谦逊纯孝,都赞不绝口。

那宜城兵马总使见大势已去,只好也下马拜倒。——纵使当初江南王对他有密令,言道若是世子有不轨之心,让他不要手软,要严惩不贷。

而王爷已经身死,世子继位,也不能说是有“不轨之心”。且就算是有“不轨之心”,如今王爷死了,世子活着,自己还要纠结于王爷的密令,自己就要被打成“乱党”,成为世子继位立威的好靶子了。

宜城兵马总使的低头,才真正让世子放下心来。他忍不住就向顾堂官那里看了一眼,却见顾堂官正满眼笑意,看着他微微点头。

世子有些诧异,也只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进了王府。——他如今是孝子,哀戚为大,只管在灵堂里捧灵烧纸就行。

剩下的事情,就由顾升帮着料理了。

从王爷举哀,到灵堂拜祭,到五七后下葬陵园,都是顺顺当当,毫无差错。

王爷的心腹幕僚们本来就不赞同王爷废了大世子,立云妃肚子里的小世子。如今王爷提前去了,当然就无人提起这事。

五七过后,就有人称江南不可一日无主,要世子赶紧正式接位,做江南王。

世子推脱再三,终于允了,选了良辰吉日,就要正式登位。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相认 上(补十月粉红240+)

※正文316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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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王的丧事,看上去办得风风光光,而只有江南王手下的人才知道,这丧事,其实办得十分小家子气。

以前北地、谢地或者韩地的王府有了婚丧嫁娶的大事,都是给另外三地发了帖子。人不管去不去,那礼是到了的。——就算在战场上,大家是敌对的立场。可是下了战场,三地王府之间,又有着礼尚往来的客套。

可江南王这次的丧事,却未通知北地和谢地的任何一地的王府,又派人防卫边境,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只是就算不给别地王府发帖子,江南王去世,王位交接这样的大事,当然也瞒不了北地和谢地的耳目。

因此江南王发丧那一天,北地的上阳王府同谢地的象州王府,都让人在路边搭了棚子,路祭江南王。

顾升和世子见了这两地王府路祭的棚子,脸色都十分难看,却也无法。世子披麻戴孝,还要去路祭的棚子那里磕头还礼。

江南王丧事过后,世子秦东正式继位为新一任的江南王。

这一次,江南王府给北地上阳王府和谢地象州王府都派了使臣,发了照会,知会这两地的王府,江南王已经换了新人了。

范朝风同宋远怀当然也得知了江南王“病逝”的消息。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这是有人等不及了,便也只派人去拜祭,自己口称军务繁忙,并未亲自到宜城去。

新江南王秦东和顾升忙着理顺王爷留下的军队、产业和人脉,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

宋远怀还想趁此机会,逐渐往宜城那边扩展势力,范朝风知道宜城还有大事未了,便让宋远怀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更好的时机。

宋远怀只好按捺下来,日日不是在家带孩子,就是去仁兴堂的赌坊里玩轮盘赌。

安解语如今已经正式掌管了仁兴堂的四大赌坊,将仁兴堂打理得蒸蒸日上。人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安堂主”,却是南宫雪衣让她做了仁兴堂的副堂主,如今走出去,也是有身份的人。在赌场里,人人都以能同安堂主赌一次二十一点为荣。无论她手里抓的什么牌,最后都能反败为胜,牌技之高,只让人叹为观止。

而宜城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已经风流云散,成了往事。

宜城的江南王府里,云妃正式升任云太妃。只是这个太妃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

世子同世子妃,现在都已成了王爷和王妃,住进了江南王的王府。云太妃就被挪到王府后院最偏僻的念恩堂去住。别的无出的侧太妃们,则都被移到庵堂去暂住。

过了不久,大家子出身的几个侧太妃就纷纷“病亡”,被家里人接离了庵堂。而黄侧太妃的家人是最后悔的。——早知道江南王这么早就死了,他们就不花那个冤枉银子了。只是此事还未事发,他们便接了黄侧太妃,举家迁往北地去了。此是后话不提。

新一任的江南王接了这几家的银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各自去了。

剩下那些没有家世的侧太妃们,便被逼在庵堂剃度,为江南王来生祈福去了。

云太妃如今已是怀胎六个多月,肚子里胎动若有似无,很是安静。

王爷的丧事过后,云太妃又频添了下红之症,似乎有滑胎的迹象。

顾升也十分担心云娘的身孕,近来就频频造访王府。

只是王府如今换了新王爷,顾升再想进来,便没有以往那样顺当。

云太妃不忍顾升再被新任的王爷,也是顾升的亲生儿子一次次刁难,就打算跟新江南王秦东摊牌。

顾升想了想,觉得如今大事已定,也是时候跟儿子说清楚真相了。——只要他们一家大小团聚,他也就可以让自己的大儿子,给自己的庶子也多安排些差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些庶子们,也是王爷的亲弟弟。好差事,当然要紧着自家兄弟。

这样一想,顾升便允了云娘所求,打算等过几日,让云娘备上一桌菜,将王爷请来,吃完饭后,再同他说真相。

世子秦东如今刚刚做了江南王,正在兴头上,便大力打造自己至孝至纯之人的形象。不仅每日依然去老王爷灵前祭拜,前每日两次,去云太妃处请安问好,做得十分周到。因此云太妃说让他过几日来念恩堂一起吃晚饭,他未多想就允了。

到了那日晚饭之前,秦东便带着给云太妃的礼物过来了。

最近下面的人给他敬了一批精工打造的首饰,他便挑了几样给云太妃一起带过来了。

云太妃见他孝顺,自是很欢喜,就领着他进了内室。

今日的家宴,因有要紧的事情要说,便设在了内室里。

新任江南王秦东进来看见顾堂官也大咧咧地坐在云太妃屋里,心里未免不快,脸上却还是笑着给顾升拱手道:“想不到在这里看见顾堂官。”

顾升居然矜持的坐在那里,只颔首为礼,并未起身。

秦东见了,心下大怒,只强忍着,又给云太妃行礼,呈上了那盒首饰。

云娘伸手接了,坐到顾升旁边,又指了下首的位置,对秦东道:“我儿不必客气,先坐下说话吧。”

秦东见这两人并肩坐在上首,脸上都笑得意味深长,心里面逐渐由怒转惊,翻腾不已。

云娘见儿子在下首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身旁坐着的顾升,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他似乎已有心理准备了,便微笑道:“我儿如今已是江南王,已是江南之主,没人能大过我儿去。”

秦东赶紧笑道:“娘亲这是说得什么话?——孩儿有高堂在室,就说不得这话。”

云娘便伸手握住顾升的手,满面笑容道:“既如此,我也不再瞒着我儿了。今日实在是我们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只可惜惠儿不在这里。”云娘说得却是她和顾升的小女顾惠,后来改叫秦惠的。几年前,秦惠就嫁了江南的大族,做了嫡长媳。

秦东神色更是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娘亲,你这是何意?”

云娘拉着顾升的手,一起站到秦东的面前,柔声道:“东儿,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旧朝的状元郎——顾升”顾升中状元这件事,一直是云娘最引以为傲的,就连秦五郎做了江南王,在云娘心里,也比不过去。

秦东听了娘亲的话,又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手里端着茶盏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脸上更是呆滞一片,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着秦东的样子,云娘又是想笑,又是想哭,忍不住把头靠在了顾升的肩头。

顾升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转头对瞠目结舌的新任江南王秦东道:“东儿,为父当年离开你们,也是逼不得已。如今为父一定竭尽所能,帮我儿打理好江南这半壁江山,辅佐我儿以后更上一层楼”

在秦东心里面,他一直记得那个小时候抛弃了他们母子三人的无良爹爹。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这个亲爹早就湮没在旧朝的尘埃里面,从未想到,他还有从尘埃里爬出来,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一天。

秦东拢在袖子里的左手,不由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看着秦东的样子,云娘转过头来,又柔声道:“东儿,娘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突然。可是他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如今你标榜孝道,可不能不顾自己的亲生父亲。”

秦东听了,只觉得啼笑皆非。——他的娘亲,他的靠了秦五郎才做上万人之上的江南王妃的娘亲,如今却劝他去孝顺一个当年将他们母子三人抛弃了的男人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为了荣华富贵,就能抛弃结发糟糠。若不是有秦五郎,他们娘儿仨早就饿死了

秦东看着娘亲和面前这个男人一脸恩爱的样子,按下心头的惊骇,平静地问道:“娘,你如今告诉我这些,有何用意?”这男人就算是他亲生的爹,却从未尽过一天养育之责,凭什么让自己来孝顺他?

云娘微笑道:“既然你知道他是你的亲爹,我也不想再瞒着你。——我要同他在一起,同你的亲爹在一起。”又依着顾升的嘱咐,补充道:“当然,只是让你知道此事,我们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顾升跟云娘解释过,秦东做了江南王,是因为江南王是他的继父。若是让人知道秦东的亲生父亲还活着,未免然江南王的老部下们不满,反而会横生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