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派出来的这些探子,自然是百里挑一,不仅能说各地方言,且能写会算,雅擅丹青,就是为了在不能用文字传递消息的时候,可以用图画来表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择人 上(补粉红300+)

※正文307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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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城郊外的慈心观里,观主惠能坐在自己屋里,面前站着在山下被范朝风抽了一鞭子的清源。

“你的伤好些了没?”惠能问道。

“师父,清源其实没怎么受伤。只是后背的道袍被鞭梢的风声扫到,划破了一些而已。”清源笑着答道。

惠能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辛苦你了。明知下去有危险,还让你下去……”

“师父别这么说,清源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师父有命,自当有徒儿效劳。”清源现在口若悬河的样子,同之前在山下完全判若两人。

惠能也知道清源年纪虽小,心眼却多,才特意派了她下去看看,这辉城城主到底在搞什么鬼。——出来踏个青而已,为何要清场,不许四围的乡邻进来?

惠能本名谢成秀,出身谢地豪门大家,年轻时有奇遇,学了一身本事,却耽误了终身。好在她的心也不在嫁人上,索性出了家,更自在些。

当年她在外游历的时候,看中了这里的地势,山青水秀,对于修行有好处。所以虽然此地不是他们谢家的势力范围,还是让她大哥暗中派人在此地建了这慈心观。三十年过去,沧海桑田,世事变更。以前只是旧朝一个诸侯的谢家,如今也有了可能登上大位

惠能在家的时候,多蒙这个嫡亲大哥招抚。后来为了不嫁人,要出家,也是这个大哥一手帮着她。她被谢家逐了出来,是大哥暗地里派人拿了银子助她成事。

她在江南的慈心观闯出了名堂,同谢家虽然有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可是大哥当年对她的相助,她并没有忘。若是能助大哥一臂之力,她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想到这里,惠能又仔细地问了起来。

可是听清源说起来,这宋城主,还确实就是带了家人朋友出来游玩的。——可能是为了他刚生的嫡子,所以比平时更加大费周章吧?

清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清源在山上碰到的那对夫妇,真是生得如仙人一样。难得两人都一样年纪,品貌如此般配,实是难得。”

惠能知道清源说得是那对把清源堵在灌木丛里的夫妇,也笑了,道:“你才多大,就知道‘般配’两字怎生写?”

清源忙道:“清源跟着师父这几年,也见了不少世面。那高门大户里面,多半是巧妇常伴拙夫,还有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娶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做填房,或者外面看着光鲜,内里一团乱糟的世家公子,宠妾灭妻,都是常事。”

惠能见清源越发地口无遮拦,嗔道:“出家人,有你这样贫嘴饶舌的吗?——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去了。”

清源赶紧走到惠能身边,握起拳头,一边给她捶背,一边讨好地说道:“师父,清源嘴乖,才能帮师父多套些话出来啊。师父,以后还是带着清源一起下山吧”

惠能一边半闭着眼享受着清源的殷勤,一边故意逗她道:“那也得看你乖不乖,服侍的为师,妥不妥当。”

“一定妥一定妥”清源的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到了晚间,清源自去帮师父端来饭菜,打来洗澡水,服侍师父吃完晚饭,又等师父洗完澡,才收拾了出去。

惠能便提醒她道:“明儿看看我大哥那里有没有信来。以后机灵点儿。”

清源应了声“是”,便躬身出去了。自是一夜无话。

北地的上阳王府里,范朝晖算了算日子,绘懿嫁过去,也有半年多了。根据最近送回来的消息,她已经在谢地王府主持了中馈。只是日子尚短,还没有什么举动。

范朝晖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如谢家那样的豪门大家,从外面杀,是一时杀不完的。只有让它从内里慢慢乱起,才能从根本上将谢家连根拔起。

绘懿要做的,不过是找到这个祸乱的根源,加以扶植而已。

“给我把则哥儿叫过来。”范朝晖在风存阁顶楼大屋里看完书简,对阿蓝吩咐道。

阿蓝守在门口,低声应了是,出去让人去把世子叫过来。

则哥儿最近经常去青江的水军大营跟韩永仁讨教水战,很是入迷,经常不在府里。

阿蓝刚吩咐了人,大姑太太范朝敏走了进来,对阿蓝道:“王爷可在楼上?”

这话问了跟没问一样。范朝晖十日里,有九日是待在风存阁顶楼的大屋里。

为了处理事情方便,他又命人在顶楼放了黄花梨木的大条案,黄樟木的书柜,把这顶楼大屋,正经地改成了他在王府内院处事的书房。

如今范朝晖一个妻妾都无,内院里就由大姑太太范朝敏主持中馈,甚是安静。

阿蓝见大姑太太问起王爷,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姑太太。王爷在楼上理事,现今让奴婢去叫世子爷过来。奴婢刚才派了人去外院寻世子爷去。”

范朝敏颔首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王爷,还有些事要跟王爷说说。”

阿蓝又福了一福,自去厨房里安排晚上的膳食。

秦妈妈如今年纪大了,范朝晖发了话,让她荣养,也不给她派差事,只让她在风存阁的院子里继续住着。

秦妈妈一闲下来,就不得劲。王妃既然不在了,她越发觉得自己一个老婆子,不好意思继续在府里白吃白住。只是她是先王妃的乳娘,以王爷对先王妃的情义,谁都不能小看了秦妈妈。秦妈妈辞了几次要出去,王爷都不许,又给她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子,专门服侍她。秦妈妈更是惶恐不安。

后来还是给太夫人看春晖堂的孙妈妈见了,邀了秦妈妈一起住过去。两个老人才能搭个伴,住了下来。

如今风存阁的大管事丫鬟,便是阿蓝。阿蓝的年岁也不小了,秦妈妈临去春晖堂之前,求了王府外院的大管事范忠,让他给阿蓝瞧个妥当人,再求求王爷,把阿蓝指过去。

范忠对四房的这些仆妇下人一向都很关照,阿蓝又是四夫人的心腹。范忠便在王府的管事里,挑了户能干的人家。那家的长子正跟着则哥儿在外行走,年岁同阿蓝也般配。阿蓝是则哥儿亲娘的贴身丫鬟,嫁给跟着则哥儿的下人,正是两相便宜。已是求了王爷恩准,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范朝敏自是知道阿蓝不久就要配了世子跟前的红人,以后虽然还可以回来风存阁做管事妈妈,可是不能再在王爷身边伺候了。

王爷的风存阁这边,丫鬟本来就少,走了阿蓝,下剩的,都是些三等丫鬟,年岁不大,人也都是粗粗笨笨的。

范朝敏不知道范忠为何都挑了这样的人到四房做丫鬟,难道因为王妃不在了,他还能指望王爷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地过下去?

王爷的年纪,说起来也不算大,现在却整日里修心养性,如世外之人一样,实在是对范家宗嗣不利。

外面如王爷这般年纪的人,没有王爷位高权重,也没有王爷样貌出众,却都一个接一个地抬小妾进府。若是没了正妻,后娶的填房,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年岁小。——所谓中年男人的三大爽心快事,便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王爷当年诏告天下,正室之位虚悬,是为了则哥儿的世子之位更稳妥一些,也是为了后院不再起波折,也就罢了。可是王爷并没有说,要再不抬人进府。且王爷以后大事能成,这后宫,还能少得了女人?

想到此,范朝敏打算好好跟大哥说一说。她的儿子如今也要成亲了,女儿也说好了人家。仗着上阳王府的权势,这两个孩子自然都得了良配。女儿还好说,只是儿子到底不是范家人,成亲之后,就要分出去单过了。到时候,她少不了要跟出去,那时候,这王府内院的中馈,由谁来主持?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带着儿子、女儿出府之前,要理清的事儿。

且范朝敏还有一桩心事,她的儿子定了北地世家王家的女儿为嫡妻,这王家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姑姑,名叫王萍,据说当年同先王妃私交极好。当年本说定了,要抬进王府给大哥做侧妃的。不知如何,后来不了了之。

王家攀附不得,只好给王萍订了别的亲事。只是这王萍不知是命太硬,还是命太贵,订了两次亲,对方都在成亲前送了命。如此两次之后,王萍便无人问津,在家里成了老姑娘。

如今王家同范朝敏的儿子结了亲,知道王爷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又动了心思,想让范朝敏说合,将王萍抬进王府,做个侍妾。若是能生儿子,再抬侧妃也不迟。王萍同现今一般未出阁的姑娘相比,虽说年岁大了些,可到底也才二十多岁,正是能生孩子的时候。若是能跟在王爷身边,得个一男半女,她的后半辈子,总好过在家里做老姑奶奶。

对范朝敏来说,更重要的是,若是能王家能同范家有一门亲,以后自己的儿子、女儿,跟范家的关系,才会更亲密些。要不然,等自己一死,范家跟自己两个孩子的关系,就更远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择人 下

※正文321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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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在风存阁顶楼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则哥儿上来,只等到人通报说,大姑太太来了。

范朝敏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范朝晖同她是嫡亲兄妹,当然很熟悉她这一点,便整了整衣饰,下到二楼的正厅里见她。——顶楼如今已经是王府的重地,除了范朝晖和则哥儿,别人都不能进到里面。

看见范朝晖下来,范朝敏站起来行礼问好,又笑着道:“大哥今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说来也让妹妹我一起高兴高兴。”

范朝晖挥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一旁伺候的丫鬟上了茶。

范朝晖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才道:“我素来如此,你难道是第一天见到我?”

范朝敏被噎了一下,不由有些脸红:她回来这么久,大哥还是第一次给她排头吃。

“你找我,有什么事?”不等范朝敏说话,范朝晖又问道。语气平和,并无怨怼之意。

范朝敏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大哥,霄儿下半年就要娶亲了,萱儿的亲事也订了,只等及笄之后,就要嫁人。”

这些事,范朝晖早就知道,便凝目看着范朝敏,等着她下面要说的话。

见范朝晖并没有接话,范朝敏只好又道:“等霄儿成了亲,我就要带着霄儿和萱儿,住到外面去了。”

范朝敏是范家嫁出去的姑太太,虽然后来同夫婿合离了,可是她有成年子女,并不是独身一人。于情于理,都不能再住在娘家了。

范朝晖皱了皱眉,以为范朝敏并不想搬出去,便道:“这王府里地方大,人又少,你就带着萱儿和霄儿一直住在这府里,谁又敢说个‘不’字?”——他范朝晖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儿,难道还少吗?索性再多一桩,也是无所谓。他是债多不愁。

范朝敏没有料到,大哥居然开口就让他们一家人都留下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心酸,忍不住就流了眼泪出来,忙用帕子拭了,对范朝晖道:“大哥真会说笑,就算我肯,霄儿也不会肯的。”顾云萱下半年就年满十六,会正式娶妻。他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成家立室之后,断不肯再住在外家。

范朝晖对顾云霄的印象不错,点头道:“霄儿是个有志气的。以后跟着则哥儿,自然少不了他的前程。”又劝范朝敏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太多,也是无用。”

范朝敏听大哥夸自己的儿子,也是满心欢喜,忙道:“借大哥吉言。我们霄儿跟着世子,也能多些见识,以后为世子办差,也能让大哥和世子省点儿心。”

范朝晖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道:“则哥儿快回来了,我还有事跟他商议。”这是在催促范朝敏有话快说了。

范朝敏见范朝晖情绪不错,对霄儿也青目有加,就长话短说,道:“我是想先跟大哥通个气。等霄儿成了亲,我会带着霄儿一家和萱儿出府另住。这王府后院的中馈,由谁来主持?——大哥到现在,身边都没个人,也实在不象话。”

而绘歆虽然现在还在王府里“病”着,可是她早已嫁为人妇,早晚是要回谢家的。

范朝晖低头看着脚边的地上,似在沉思,并不接话。

范朝敏见大哥这次居然没有一口回绝,暗暗觉得有戏,就鼓起勇气,又道:“阿蓝如今是风存阁唯一的管事大丫鬟。只是她眼看就要成亲,以后就算回到风存阁当差,也只能做管事妈妈了。大哥身边,总不能用这些媳妇子来服侍吧?——而现今四房的丫鬟,一个伶俐的都没有。也不知范忠是如何挑得。”

范朝晖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范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大哥,不是我做妹妹的,手伸得长,故意要管你的屋里事。只是你是我们范家的宗长,身系北地安危,你对先王妃情深义重,守了也快有两年。若是实在放不下,再守一年,也尽够了。——男子对父母亲长之丧,也只守三年的孝。大哥莫非要把先王妃,置于父母亲长之上?”

范朝敏这话说得很重,将大义lun理抛出来,想让范朝晖松口。——就算不纳王家女,也可以纳别人家的女。,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大哥一个人孤零零地老去,到死身边都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范朝晖抿了抿唇,抬头看着范朝敏,正色道:“等你走后,这王府后院的事,可以暂时让绘绢打理。等绘绢嫁了,则哥儿也该议亲了。等他娶了亲,自然不愁没人主持中馈。——至于我,年岁老大,身子最近也大不如前,还是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范朝敏急道:“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范家,本来就子嗣单薄。大哥若还是……还是……这样任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们范家,范家,就算是……也不能千秋万代”

范朝晖抬手制止了她,道:“我们范家,还有则哥儿。你放心,则哥儿会给我们范家开枝散叶的。”

范朝敏听见大哥这么说,就只有苦笑而已:“大哥,你真的忘了?——则哥儿,是四弟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不为自己想一想?”范朝敏以己度人,觉得侄子再好,也比不上亲子。对男人来说,更是如此。

范朝晖当然不以为意,端了茶笑道:“这些事情,我早说过不必再提。——你今儿是怎么啦?”

范朝敏见大哥是要端茶送客的样子,只好起身道:“大哥精明能干,我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家想把他们家的长房嫡长女王萍送进来,伺候大哥。”又主动说道:“这王萍,是霄儿未婚妻的姑姑。前几年订了几门亲,都还未过门,男方就没了。——人都说她命硬,也有人说她,命格太重,不是一般人家消受得起的。王家也只想先把她送进来 ,给大哥做个侍妾。以后若是生了儿子,再给个名分也不迟。”把霄儿也抬了出来,只望大哥能看在霄儿份上,给王家几份体面。就算看不上王萍,王家是世家,人多,总能挑出一两个合心意的。

“王萍?”范朝晖皱了皱眉。他倒是不在乎克不克夫的名头。他范朝晖,才是命格最硬的。——试问天下间,有谁的命,能硬过他去?

只是王萍这个名字,着实听起来有些耳熟。王家当然是北地数得上的豪门世家。当年同周家、吴家和郑家并称北地的四大新世家。而周家已经被他灭了……

想起这几家,范朝晖有些恍惚:那段日子,虽然腥风血雨,波诡云谲,只因有她相伴,再苦的日子,他都甘之如饴……

范朝敏见大哥突然不说话了,目视远方,眼神苍凉,以为大哥是心有所动,便接着道:“大哥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范朝晖点点头,目送着范朝敏下了二楼,自己也慢慢地上到顶楼。

看着风存阁顶楼的这间屋子,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在这里,度过了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短暂,却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刻骨铭心,什么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只是,他明白得太晚,又做了太多的错事……现如今,就算是那人已不在了,他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跟别人在一起。

他也曾经强迫过自己,要为大业,为宗族着想。可是,他发现,他能强迫自己去数日不眠不休地征战沙场,却无法再强迫自己,去面对另外一个女人。

这世上的确有人,比她更年轻,更美丽,更柔顺,更得体。只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她们,都不是她。——纵有太多的好处,可是只要有这一个缺点,范朝晖发现,他就完全不能接受。他以前牢不可破的坚定信念,已经被她的死,彻底改变。他这一生,再无法跟任何女人在一起。这是他欠她的债,他要用自己的余生,来偿还。

则哥儿兴冲冲上楼来的时候,看见大伯父正靠坐在他惯常坐得落地大窗前的软榻上,一只手覆在脸上,另一只手抓着一只绿翡步摇……

则哥儿认出那是娘亲的首饰,心里有些尴尬,便在门口放重了脚步,又大声对楼下叫道:“阿蓝,给我和大伯父上茶再拿些点心过来,我一整天没顾上吃饭,快要饿死了”

阿蓝在楼下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一边让人烹茶,一边去厨房收拾了几样则哥儿喜爱的点心送过来。

则哥儿在门口接了,放在一个大托盘里,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故意大声道:“大伯父,我今儿可厉害了。和韩将军手下最厉害的水手比潜水,我硬是比他长了一拄香的功夫。”

则哥儿大声对楼下要吃食的时候,范朝晖就知道他上来了,已是收拾齐整,又把那绿翡首饰放了回去。

见则哥儿端了大托盘进来,范朝晖温言道:“放在那边的案上吧。——以后在外面再忙,也要记着吃饭。你年岁小,更是不能饿着。”

则哥儿一边夹着自己喜爱的点心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对范朝晖道:“知道了……”

吃完点心,则哥儿又俨俨地喝了一碗消食茶,才问道:“大伯父找我,有什么事?”

范朝晖淡然道:“你大姐绘歆,也在府里养了一阵子。如今大好了,我打算送她回去谢地。”

则哥儿点点头,“应该的。”

“我要你乔装成小兵,同刘副将一起,带五百精兵,送她回象州王府。——要记住,此行可能有威胁,你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回程 上

※正文319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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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地同江南相隔不远。若是送大姐绘歆回谢地,他岂不是可以顺道去一趟江南?

则哥儿暗暗寻思,又想到送大姐绘歆回去这件事,其实犯不着让自己跟着去。便问道:“大伯父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你跟着刘副将一起去。等到了谢地,多看看谢地的水军布防。然后找个机会,跟你二姐绘懿搭上话,问问她,傅家村,在什么地方……”范朝晖低声交待道。

傅家村是什么地方,则哥儿当然心知肚明。绘懿出嫁前,为了让范家的人善待含霜,将此事已经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则哥儿。这件事,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妥,范家就会声名扫地。

“大伯父是想……?”则哥儿想确定范朝晖的心意,是不是同自己想得一样。这件事,关系重大,一定要妥善行事,而且要让自己人去处理才行。

刘副将虽然能干,也是心腹,可是到底是外人。且范朝晖也不想因为这件私事,折损一个军中悍将。派了则哥儿去,一则有自己人做主,外人不必知道原委也可行事。二则也便于斩草除根,清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范朝晖看着则哥儿郑重的样子,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微微点了点头。——则哥儿年岁不大,才十二岁不到。这种事,似乎不应当让他去做。可是他不是旁人,他的责任重大,以后他会带着兵马,征战沙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挑起这幅重担?

则哥儿沉声道:“晓得了。大伯父放下,我一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不过已经有了一些厚重的底蕴。

范朝晖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双手背立,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姿挺拔,顶天立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压垮他。——跟着这种人在一起,就算生活中有种种的不如意,至少不用为性命前程担忧,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则哥儿盘腿坐在软榻前面的矮几旁,仰了头,微眯着双眼,看着窗前大伯父宽厚又有些萧索的背影,忍了又忍,才没有把心头的秘密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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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再等等,等到自己去了江南,见了娘亲,亲口问过娘亲之后,再做打算吧。若是娘亲能够原谅大伯父,愿意跟他重修旧好,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当然要帮他们两人解了这个心结。若是娘亲不能原谅大伯父,宁愿自己一个人过活,也不愿淌这淌混水,又或者,娘亲已经有了别的人,说不得,就只有委屈大伯父了。他的娘亲,是万万不能受这种委屈的。

从则哥儿知道自己的娘亲装死也要逃出王府,知道自己娘亲受到的种种委屈开始,他就下了决心,这一生,自己一定要尽力往高处走,走到一个最高的位置。在那里,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娘亲,不让她受到任何胁迫羞辱

范朝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则哥儿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头有些诧异,暂时没有多想,只吩咐道:“你让人去把绘歆叫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则哥儿起身应了,下楼去找人将大姐绘歆叫过来。

范朝晖在楼上站了一会儿,也下到二楼,等着绘歆过来。

绘歆听了人过来传话,忙忙地整了妆,过来风存阁。——在娘家“病”了快两年了,她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范家嫡长女、谢家世子妃,到现在彻底消沉了下来,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作为范家的女儿,嫁到谢家那样显赫的人家,确实不能只一心想着婆家,不顾娘家。她不是那种无家的孤女,无人可靠,只能以婆家为重。而且无家的孤女,就算想全心全意以婆家为重,也没有什么体面的人家,愿意娶那些无家的孤女,特别是如同谢家这样的豪门大家。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她这辈子,当然不能靠了娘家范家的门楣,嫁到一个好的婆家,就把娘家抛之脑后了。没有娘家,她范绘歆,在谢家又算得了什么呢?谢家也是高门大族,族里嫡系就有五房,里面的嫡子媳妇也有数十个,没有娘家扶持的嫡子媳妇,早都一个个不在了,不是郁病而死,就是……

她这些年,能过得这样顺风顺水,不是她自己特别能干,也不是谢家特别有规矩,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强大到,无人可以忽视轻慢的娘家、爹爹……

一步步地往风存阁的二楼行去,绘歆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楼口的三弟范绘则,不,如今,应该叫他世子爷了。——也是世子,和自己的夫君比起来……

绘歆突然有一些烦躁。则哥儿年岁虽小,却有本事,有能力,还有爹爹的大力扶持。这样的人,自己的夫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谢顺平到底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不能忤逆爹爹,难道连这个四房的堂弟,都要让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退避三舍吗?

则哥儿看见大姐绘歆慢慢上得楼来,回头对等在屋里的大伯父点了点头,告知他大姐过了。便昂头挺胸地走下楼去。路过绘歆身边的时候,则哥儿的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只当没有看见她这个人。

绘歆见则哥儿从她身旁走过,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三弟……”没有同众人一样,叫他世子,而是叫他三弟,是想显得亲近一些?

则哥儿在心底冷笑:他一直对绘歆耿耿于怀,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而是她打心底里,对自己娘亲的轻慢羞辱,让则哥儿完全不能原谅他。对于则哥儿来说,尊重他的娘亲,比尊重他本人还重要。

绘歆见则哥儿还是无动于衷,当没听见她说话,脸上一白:则哥儿还在生自己的气。

对于以前的四婶婶,现今父亲的先王妃,绘歆的心底,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怨恨。她也想明白自己之前的抗拒,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的迁怒和糊涂。——都是女人,她也是出了嫁,有孩子的女人,难道还不明白,在这个男人做主的世上,女人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且以自己的爹爹对那女人的情意,若是那女人真的水性杨花,不顾廉耻,硬要攀附位高权重的大伯,就不会等四叔和自己的亲娘死了那么多年后,才答应嫁给自己的父亲。

也许他们之间有苦衷,也许他们之间有故事。

只是绘歆都不想再管了。她为亲娘出头,连自己的一辈子赔上了,却最后才得知,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对她的孺慕之情,和谢家世子妃的地位,为她自己谋算。

而则哥儿的亲娘,除了嫁给自己的爹爹,让自己声名蒙羞以外,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实质上不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这种声名上的损失,比起如今自己姐妹共侍一夫的羞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绘歆心里不是不悔恨的。

“则哥儿……”绘歆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已是走到楼梯最下一层的则哥儿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站了一会儿,便起身大步出了风存阁一楼正屋的大门。

绘歆咬了咬唇,目送着则哥儿的背影离开了风存阁的正屋。才转身忐忑不安的上到二楼。

范朝晖看见绘歆进来,微微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今天只是穿了一件莲青色内夹长裙,外罩月白色半臂短衫。身形清减了不少,头上挽着家常的发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支银簪,十分素朴。

“见过爹爹。”绘歆微微给范朝晖屈膝行了礼。

“坐吧。”范朝晖随手指了指下首的黄花梨木靠背雕花扶手椅。

绘歆恭恭敬敬走过去坐下,才对范朝晖问道:“爹爹唤女儿前来,可有何事?”

范朝晖等下人上了茶,才端起茶杯,一边用杯盖轻轻摩索着杯身,一边垂目道:“你在娘家,也住了快两年了。你的身子,现在如何?”

绘歆心里一动,忙道:“女儿现在好多了。”又满面笑容起来:“女儿自出嫁以后,一直在婆家相夫教子,平日里太过忙碌,有些事情,实是女儿考虑不周。只望爹爹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给女儿一个机会,让女儿也帮爹爹出点儿力。——也是爹爹养女儿一场。”

范朝晖听了,抬头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