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至的声音,对小树来说,无疑是天簌之音。她眉开眼笑地回头,迎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刹那间,白茫茫的雪地上,紫裙飘逸飞扬,笑魇灿烂如花,仿佛天地之间,突然绽放了一朵馨香的紫罗兰,炫目地恍晕了他的眼。

某个半途从怡香斋偷溜到柳府的小王爷,就这样傻傻地滞在了那里。

很久,很久…

第63章 人人心里藏着秘密

午后,雪下得正紧。

尚书府正院的一间厢房内,传出一声略显中气不足的怒吼:“你说什么?章怀恩,你这个蠢奴才,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哐当”,伴随着瓷碗掷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屋里的动静,让刚离开已走到院门口的主仆二人停住了脚步。

“小姐,夫人好象又在发脾气了。您要不要回去看看?她还病着呢!”一个瘦小的丫鬟费力地撑着一把油伞,挡在章珍儿头上,小心翼翼地说。

“你懂什么?多嘴!”章珍儿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看看章夫人住的厢房,继续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马车备好了吧?走,我们去柳府。”

厢房内,章府的管家小声安抚着章夫人的怒气:“夫人,您别生气!不是小的故意要瞒您,前两日您病着,小的怕说了会加重您的病情。今日见您气色好些了,小的想着得赶紧把这事禀告给您。依小的看,柳家进京快两个月了,那小蔓若是想来找老爷,怕是早就来了。听说大小姐每次去柳府学刺绣,跟的那位师傅就是她。她知道大小姐是您的女儿,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是正说明她根本就不准备带女儿来章府认亲吗?夫人,您别着急,再好好想个法子…”

“想个法子?你说得倒轻巧!亏我一直器中你,将你从林府一名小小的陪嫁杂役变成如今章家的大管家。你又是怎么做事的?当初不是说事情都办成了?你现在告诉我,你给我捅了个天大的娄子,你让我怎么办?该消失的人没有消失,惹不起的人倒是被你…你居然还瞒了那么多年…咳咳…你想害死我不成…咳咳…”章夫人气急,捂着胸口又是一连串的急咳。

管家章怀恩“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急道:“夫人息怒!小的当年流落到陵水,多亏夫人收留,入林府做了一名杂役。夫人所托之事,小的一直尽心尽力去办,小的也想报答夫人的恩情。当年之事,小的是确定事情已办妥才回陵水禀报夫人的。那儿离陵水有千里之遥,小的是真的不知道离开之后会发生了那样的事。小的也是几年后才偶尔听到一些传闻,才知道当年与小蔓同行的夫妇二人可能与苍烟山庄有关,而且有个孩子也就是柳家大小姐被他们救回去了。小的听夫人说起过章柳两家的恩怨,当时是想把此事告知夫人,没想到老太爷突然病逝,不久章家又举家迁到苍都,大大小小的事一直忙到第二年秋末。事情已经发生,小的想就一直将事情隐瞒下来算了,反正早已死无对证,没必要说出来让夫人不安。小的并不知道小蔓和她的女儿也被救了,还在苍烟山庄生活了十六年…”

听到这里,章夫人抓起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掷到章怀恩的身上,近乎歇斯底里地道:“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你干脆永远都不要说好了…你…咳咳…你当年是怎么告诉我的?孩子和她都解决了,万无一失!现在告诉我,又扯到柳家的人了…咳咳…而且,该死的她和孩子居然还活着…好一个蠢奴才!你说,这叫什么万无一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老爷,此事与我无关,柳家如果要怪罪,拉你去抵命好了…咳咳…”

茶杯从章怀恩身上滚落在地,“咣当”一声碎了,他跪在地上,任章夫人骂得他狗血淋头,大气都不敢出。

当年他进林府不久,就成为陪嫁杂役,随林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章夫人进了章府。当时他奉夫人的命令跟着丫鬟小蔓数月,直到她离开陵水。依夫人的意思,只要小蔓守约不去找姑爷,也就是如今的章老爷,他就不用去为难她,随她去哪儿。几个月后,小姐突然改变主意,令他找到小蔓并设法让她与孩子彻底消失。他一路追踪,最后在一个远离陵水城的小镇上找到刚生下孩子的小蔓,当时的她,被一对年轻夫妇收留。听说那对年轻夫妇也不是当地人,只在镇上小住。正当他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小蔓时,他打听到那对夫妇正准备离开,雇了马车要去卧佛镇。听到熟悉的卧佛镇,他心中立即就有了主意…几日后,所托之人回报,事情已经办妥,小蔓带着孩子在逃跑途中受了重伤,掉到深沟里摔死了。于是他付了对方银子,回陵水城复命…那时候的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卧佛镇的当夜,卧虎寨全寨覆灭;更没想到的是,那对衣衫简陋、受了牵连无辜丢了性命的年轻夫妇,居然与苍烟山庄有关…

靠坐在软榻上的章夫人余怒未消,仍不停地念叨着,要将他这个蠢奴才送到柳府去抵罪。

“夫人息怒!小的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只要夫人说一声,小的这就去向老爷坦明一切,要杀要剐,任由老爷处置。可是,小的只是担心,老爷要是知道此事,那会怎样对待夫人呢?如今小蔓就在京城,老爷要是念着旧情,接她回府,夫人怕是再也阻拦不了。而且小的听说,小蔓的女儿也在柳府,想起来,她的女儿比珍儿小姐要大上几个月,若老爷让她认祖归宗,那珍儿小姐只能屈为章府的二小姐了。十几年来,柳家认为柳二爷夫妇是意外遭劫身亡,他们如果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又会怎样对付章家?夫人也知道,再过十余日就是琼花宴了,珍儿小姐是侧妃的有力人选,依柳家的势力,到时候别说选妃,怕是章家在京城也再无立足之地,请夫人三思啊!”

“还用得着你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章夫人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和冷静,语气里难掩几分认命和果决。她也清楚,事已至此,唯有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才是上上之策。柳家二爷夫妇的遇害真相,天下唯有她与怀恩两人知晓,其他人早已死无对证,只要他们俩不说,此事并不难保密。至于小蔓母女,却是个麻烦。以往章柳两家几十年互不来往还好,自上次侄子三通出了事,后来她又让珍儿经常去柳府探望,两家才稍稍恢复了走动。既使小蔓并没有带孩子上章府认亲的打算,日子久了,指不定哪天老爷去柳府就会遇到她。所以,有些事,不得不防…

章夫人捂嘴轻咳了几声,缓了缓口气说:“怀恩,你跟着我到章家,也有十六年了,我的脾气你也了解,刚才这般对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今日所说之事,非同小可,一言不慎,将会毁了章家和陵水的林家。一直以来,你深受老爷的器重,几年前升你为大管家,老爷更是赐了你“章”姓,从那天起,你与章家就分不开了。章家的荣辱兴败,也就是你的荣辱兴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的明白。”

“那好,你起来吧。那件事就到此为止,当年就是个意外,与你我都无关系,以后不可再提起。你说可好?”

“好,小的听夫人的。小的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意外见到小蔓,小的会让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让它烂在肚子里,原本打算连夫人也不说的。刚才小的进来,让夫人遣了所有的下人,就是怕隔墙有耳。”章怀恩站了起来,见章夫人又咳嗽起来,急忙倒了水递给她。

“咳咳…嗯,你做得对。”章夫人接过茶杯,轻呡一口,润了润喉,又问,“那个孩子你见到了吗?”

“那天夫人突发急症,小的去柳府接珍儿小姐回来,在柳家小姐的馨园外见到了小蔓,因当时匆忙,小的一时又太过惊讶,来不及打听别的,就随珍儿小姐回府了。这两日珍儿小姐一直在府里陪着夫人,小的也没机会去柳府。那天在路上向珍儿小姐问了问,只知道小蔓是柳家小姐的奶娘,现在叫蔓娘,也就是教珍儿小姐刺绣的师傅,她有个女儿也在柳府当差。其它的,珍儿小姐就懒得回我了,你也知道珍儿小姐的脾气…或许夫人可以请珍儿小姐过来问问?”

“她今日要去柳府,怕是已经去了。”章夫人蹙眉,心存侥幸地问,“怀恩,你当年不是说,小蔓身中数刀,掉到深沟里摔死了吗?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柳府那个并不是小蔓?”

“小的可以用脑袋担保,一定是她。她虽然不认得小的,小的当年暗中跟着她数月,她的样子却不会认错。而且,虽然过了十六年,她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说到这里,章怀恩瞅见章夫人的脸色已变,赶紧又说,“不过,小的见她腿脚并不利落,瘸了一条腿。”

“她的腿瘸了?”听到这个消息,章夫人的声线蓦然提高,精神象是忽然间好了许多,脸上的病态去了几分,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她想了想,有条不紊地交待道,“怀恩,你现在就去柳府,就说大雪天的,我在府里不放心,特意派你去接珍儿。刚才听珍儿说,今日太子殿下要去柳府,珍儿怕是一时不会回来,你刚好可以在那里好好打听一下小蔓和她女儿的事。打探清楚了,回来我们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做。还有,琼花宴定在十二月二十八,没剩几天了,明日起让珍儿留在府里准备,琼花宴之前,不要再出门了,更不能去柳府,免得节外生枝。至于老爷那里,也尽量避免他与柳家的人接触,他若要去柳府,你务必先来告诉我,明白吗?”

“小的明白。那小的这就去柳府,夫人安心养病,小的告退。”章怀恩躬身行礼。

“嗯,你去吧。”章夫人挥挥手,视线扫过地上的瓷碗碎片,又说,“让丫鬟们进来收拾,还有,吩咐她们再重新熬一碗药来。”她还要陪着女儿进宫参加琼花宴,身子无论如何要先好起来。

陵水的林家是商贾大家,出生富贵的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却沉重地打击了她强势的自尊,青梅竹马的表哥兼未婚夫与她的贴身丫鬟暗生情愫、珠胎暗结,甚至两人想弃她不顾、双宿双飞。以她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忍下这侮辱,她以孩子为要胁,赶走那个叫小蔓的丫鬟,对人谎称郊游时落水失踪。迫于双方长辈的压力,未婚夫如期上门迎亲,娶她过门,不久她也有了身孕。如果不是她几个月后意外得知,丈夫仍对小蔓恋恋不忘,暗中派人在打探小蔓的下落,她或许不至于对小蔓做的那么绝。

如今她丈夫官拜兵部尚书,身居高位,家中小妾她也替他纳了两个,除了她生的三个女儿,两位小妾并无所出。她以出身商贾之家的精明、泼辣,稳稳地坐实了章家当家夫人的位置。所有这一切,得之不易,她并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它。

缺少血色的双唇轻启,逸出一串轻笑,她喃喃地叹出一句:“腿瘸了是吧?真是报应啊!我倒想看看,一个瘸子还能怎么去狐媚人。”

室内,笑音袅袅。屋外,落雪却无声…

※※※※※※

馨园的暖阁。

琴声宛转悠扬,回梁绕柱,坐在古琴前的绝色少女身着粉色曳地长裙,肩披雪白锦貂裘衣,十指拨弹间,回眸轻瞥,嫣然一笑,百媚顿生。只是,坐在她身侧软榻上的俊俏公子,显然有些心神不宁,蹙着眉头,心思即不在如泣如诉的琴音上,也忽视了美人含娇带羞的倾慕眼神。

柳烟儿何等聪明,见君玉楚表现地这般心不在焉,心蓦地一沉,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稍纵即逝。她停下手中的弹奏,盈盈起身,走到软榻旁,轻声细语地道:“烟儿太任性了。君大哥每日忙于政事,太过操劳,烟儿实在不应该拿这种小事来麻烦君大哥。这曲子,烟儿到时就随便选一首好了。君大哥若是觉得坐在这小阁里太烦闷,烟儿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对于柳烟儿表现出的善解人意,君玉楚对她隐隐有了些愧疚,忙笑着说:“不用了,在这小阁里赏雪景也挺好。你方才那首曲子就不错,就选那首好了。几日不见,烟儿师妹的琴艺又高了一筹,方才我都听得有些回不过神了。”

知道君玉楚是为了安慰她说了个小谎,柳烟儿也不道破,娉娉婷婷地走到软榻地另一边坐下,开口道:“那烟儿就陪君大哥随便聊聊。”

“嗯,好啊!”

“烟儿每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可说,就说些府里的事给君大哥听听。小树你知道吧,就是云济哥哥的丫鬟…”说了半截,柳烟儿突然又停了下了,直盯着君玉楚问,“对了,烟儿说这些琐碎的事,君大哥是不是不爱听?”美丽的眼瞳里,微微露出一抹狡黠。

君玉楚正拿着茶杯,举到唇边,听到小树的名字,手微微一顿,几不可见,然后若无其事地呡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桌几上,才清清淡淡地说:“府里的事,是你们柳家的家事,烟儿师妹如果觉得可以说就说,如果不能说,不说也无妨。”

原是想试探君玉楚的反应,却被他不露声色地驳了回来。柳烟儿轻轻一笑,状似天真的妹妹想要揭露哥哥地秘密,悄悄地说:“君大哥,告诉你噢,云济哥哥很喜欢他的丫鬟小树。听丫鬟梅香说,他们俩还躲在花园里互诉衷肠,小树说仰慕我家云济哥哥,云济哥哥也说仰慕小树呢!”

眼见着君玉楚脸色微变,柳烟儿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沉的快意,继续象在说悄悄话似地说:“虽说小树只是个下人,不过柳家也不在乎这个,伯母好象也蛮喜欢小树的,说是只要云济哥哥愿意,就可以收她入房。君大哥,下次你可以拿这事好好取笑一下云济哥哥了,谁让他老是保密,有好事也不告诉我们,连我都是听丫鬟们说才知道的。”

“好啊,下次见到云济,我一定好好取笑他。”君玉楚的脸上仍然维持着清清浅浅地微笑,只是“取笑”两字咬词咬得有些生硬,暗暗表露他心底的不满。

今日来柳府,明里是跟柳烟儿约好,帮她听听琼花宴上要演奏的曲子,暗里他也想见见躲他躲了十余天的小树。结果到了才知道,一早尘阳来柳府,约云济去西山赏雪景,小树也跟着去了。若说事情太凑巧,如今看来,应该是故意的才是。哼!什么取笑,应该是拷问才对!

“君大哥…”见君玉楚仍是一副清冷模样,神情并不大的变化,柳烟儿心中却是即喜又忧,喜的是看他的样子,对小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忧的是,他城府太深,心中所思所想,从不轻易外露,所以她根本确定不了他在想什么。相识多年,至今她仍觉得他离得很远,远到宛如就在天边,即使两人之间其实隔了一方小小的矮几。柳烟儿刚想再说些什么,春雨进来禀报,说章府的大小姐章珍儿来了。

“烟儿师妹,你有客人,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登门探望。”听说有客人,君玉楚起身告辞。

“让她去花厅,我一会儿就过去。”知道自己挽留不住君玉楚,也不准备给章珍儿见君玉楚的机会,柳烟儿索性大方地起身送客,“君大哥,烟儿先送你。”

站在院门口,柳烟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君玉楚离去,见君玉楚回头,她的脸上洋溢着绝美的微笑,落落大方地挥了挥手。

回转身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冷,她难掩心底的懊丧,低声道:“她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这两日章夫人病了吗?”

“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那天小姐跟四公主说,约了太子殿下今日来府里,她大概听到了呗!”春雨的话里也透着不高兴,暗自为柳烟儿报屈。难得少庄主不在,小姐跟太子殿下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又被那位章家大小姐给破坏了。

“算了,进去吧,客人总得见的。”柳烟儿摇了摇头,向花厅走去。

“小姐就是太善良了!小姐对人体贴,又善解人意,长得又美,太子殿下若是娶了你,那是他天大的福气。”春雨跟在柳烟儿身上,小声地碎碎念着。抬眼瞅到走在前面的窈窕身影,粉裙白裘,犹如在纷飞的大雪中怒放的一株红梅,婀娜多姿,娇艳欲滴,连习惯了小姐姿容的她,也不由看直了眼…

第64章 太子殿下强抢民女

傍晚时分,雪停了。

在馨园的暖阁内坐了一下午的章珍儿起身告辞,脸上难掩心中失落:“烟儿姐姐,珍儿回去了。”

柳烟儿的视线从手上的书卷收回,移到章珍儿身上,作势要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嗯,珍儿妹妹慢走,我送送你。”

“不,不用了。外面雪大,烟儿姐姐留步。”章珍儿急忙拦住柳烟儿。

“那也好。”柳烟儿也不推辞,又坐回软榻,对身边候着的丫鬟道:“梅香,你帮我送送珍儿小姐。”

眼看着章珍儿走出暖阁,穿过院子里的长廊,秋霜从阁楼的窗边探回头来,冲夏风和冬雪调皮地挤了挤眼,两人捂嘴偷笑。

“秋霜,夏风,冬雪,你们三个又做了什么坏事了?”柳烟儿睇了她们一眼,语气是惯有的轻柔。

闻言,三人忍俊不禁,嘻笑出声。

“还不是…还不是那珍儿小姐,先前来时,问我们太子殿下有没有到。夏风说没有见着,可能要晚些才到。所以珍儿小姐她…她才一直坐等到现在,刚才看她想问小姐又不敢问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秋霜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你们太无理了,怎么可能这么对待小姐的客人?”春雨瞪瞪她人,又转向柳烟儿说道,“小姐,您别怪她们,她们也是为小姐鸣不平。每次太子殿下来馨园的时候,珍儿小姐总是也在,一看就是故意的了。”

“你们啊…”柳烟儿摇摇头,笑嗔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免得那位尚书府的小姐以为我们柳府的丫鬟缺少管教!”

“是。”四个丫鬟齐声应道。

梅香领着章珍儿出了馨园,向柳府正门走去。

章珍儿亲昵地拉起梅香地手说:“你是叫梅香吧?长得可真水灵!烟儿姐姐的这几个丫头,我瞧着就数你长得最好看了。”

见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对她们这些下人不屑一顾的尚书府大小姐,居然当面夸起了自己,梅香有些受宠若惊。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手背上一凉,一只翠绿的玉镯已套在她的手腕上。

“瞧瞧,这玉镯戴你手上太好看了。就送你了,你好好收着吧。”

“这…珍儿小姐,梅香不敢收此大礼,您这是…”梅香急忙推辞道。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别客气,你就收着吧。”章珍儿不露痕迹地将梅香的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玉镯,边走边拉起家常来,“梅香,你是哪里人啊?”

“梅香谢谢珍儿小姐。回珍儿小姐,梅香是云州府的。”

“云州府?太巧了,我们府里的章管家也是云州人,他老家好象在卧什么镇,唉呀,瞧我这记性,记不得了…”章珍儿秀气地轻拍额头,懊恼地说。

“难道是卧佛镇?”梅香吃惊地问。

“对,对,就是卧佛镇。看来你与我们的章管家还是同乡呢!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尚书府找我。象你这么机灵的丫头,我真想收在身边,就怕烟儿姐姐舍不得。”

无功不受禄,怎么可能平白得了一只上好的玉镯?自小身世坎坷尝过世间冷暖,到了苍烟山庄跟着柳烟儿又受教六年,了解人情世故的梅香,又怎么听不出章珍儿的话外之音,她揖礼谢道,“谢珍儿小姐,您以后有用得着梅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章珍儿赞许地瞅她一眼,柳眉轻蹙,状似无意道:“瞧这雪下的,真是耽误事。太子殿下怕是被雪耽误了行程,今日才没来柳府吧。”

“回珍儿小姐,其实…”梅香环顾四下,确定无人,才凑到章珍儿的耳边说道,“太子殿下他已经来过了,就在你进馨园的时候,他还在兰阁内。你在花厅里等候烟儿小姐时,他正好离开。”

“什么?那…那个丫鬟不是这么说的。”柳眉紧蹙,章珍儿脸上有了薄恼之色,她低问,“那个绿衣的丫鬟叫什么?”

“她叫夏风。珍儿小姐,你千万别怪烟儿小姐,她肯定不知情,是那夏风自作主张。其实,我们私下里都知道,常开她玩笑,夏风她…她一直喜欢太子殿下。”

“是吗?”章珍儿轻哼了声,转而收起脸上的恼意,柔声笑着说,“放心吧,我怎么会怪烟儿姐姐呢!没事,我们就随便聊聊,你再跟我说说…”

从馨园到柳府正门,短短半盏茶的路程,梅香领着章珍儿主仆俩,却走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

“章怀恩,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个做管家的倒知道来这里躲清闲!”见到候在柳府正门口的管家,章珍儿气急败坏地喝道,将一下午憋闷的怨气和委屈都怪罪到自家下人身上。

“下雪天,夫人不放心,让老奴来接小姐。”章怀恩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让丫鬟将章珍儿小心地扶上车。

大门外的马车惭惭远去,消失在街头。大门内悄悄闪出一个纤秀的身影,她捂着胸口,困惑地喃喃低吟:“章怀恩?刘怀恩?卧佛镇…怀恩…会是他吗?”

※※※※※※

“停车!”

听到马车内的一声娇呼,坐在车前的章管家随即让车夫拉住缰绳,大声喝停了前面两匹拉车的骏马。

章珍儿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指着不远处的怡香斋道:“你快看,那门口的是不是太子殿下?”

“嗯,好象是他!那他旁边的姑娘是…”有几分眼熟,象是在哪里见过?他盯眼再看,两人已悄失在怡香斋的门内。

“她叫小树,是柳少庄主的贴身丫鬟。小姐,就是蔓姨的女儿,您见过的。”同样探出头看热闹的小丫鬟接口道。

“什么?她就是小树!”章怀恩惊呼道,“她不是丫鬟吗?怎么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亏他花了两个时辰,打听了一些小蔓和她女儿在柳府的事,没听说她女儿小树跟太子殿下有关系啊?倒是听说柳少庄主待她不错!

章珍儿有点疑惑地看看章怀恩,不明白府里的管家为何这般吃惊。

“烟儿姐姐真是调教得好啊,这府里的丫鬟,一个个都不简单…”章珍儿不屑地轻嗤道。在柳府无端受了几个小丫鬟的戏弄,此刻又看到她苦等了几个时辰的太子殿下居然在大街上与一位姑娘拉拉扯扯,而那姑娘尽然又是柳府的丫鬟。羞恼气极之余,她狠狠地甩下门帘,低吼道,“看什么看?回府!”

※※※※※※

“放开我!太子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呀?”小树使劲甩开君玉楚抓着她手腕的手,不满地盯着他。温文尔雅书生般的皇子皇孙,什么时候成了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的不良之徒了?她随少庄主柳云济从西山赏雪景回来,才刚与安王爷夏尘阳分开不久,就被太子殿下半途劫到这怡香斋来了。

贪看一眼那张十余日未见着的小脸,君玉楚深叹口气道:“小树,坐吧!”

坐就坐!再瞪他一眼,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是我鲁莽了,不该强掳你来这里。不过,若是你不躲我,我也不会这么做。”君玉楚冲她歉意地一笑,眼中浮漾着越来越多的温柔情愫,怅然地喟叹,“那夜一别,你整整躲了我十二日了。”

小树极力回避他炙热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道:“十二日?什么十二日?有…有吗?”

“有,当然有!要不,我们慢慢来说说,你每次躲我都用了哪些理由?”

“嘿嘿…不用了!”她尴尬地干笑着,她确实在躲他,从那夜他莫名其妙地说了那句话以后。没想到,躲了这些天,他居然用了等在大街上强掳人的办法找到了她。她换上一副熟稔的笑脸,嘻笑道,“如果不是怕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打打杀杀不好看,你以为你能带我来这里吗?楚大哥,你说吧,有什么要小树帮忙的,尽管开口!当然,上刀山下火海这种事千万别找我,我怕麻烦。”

她尽力回避对视他的眼神,依然装作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的样子。灵韵清雅的小脸上,浮现着可疑的淡淡红晕,泄露她此时的心情并不象她表现得那般平静。

君玉楚轻笑道:“放心,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多日没见,想见见你。”他知道说得再多些,她可能会躲得更远。

“是吗?那…既然已经见着了,不如…”葱白小手指指门,开溜的意图明显。

“都到了怡香斋,用了晚膳再回吧!”见小树摆手欲拒绝,君玉楚又道,“我有事得回府了,不能陪你。你用完膳,小楼在门口,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为什么摆手?难道,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不用!楚大哥是大忙人,怎能为了陪小树用膳耽误了大事!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吃就行了。”看看时辰,回到柳府大概也过了饭点了。如果他留下,这一顿她是万万吃不安心的。他不在,让她独享美食,对她来说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妖人师傅就曾念过她,说她哪天一定会吃亏在这口腹之欲上。

“小树,以后别躲我,待在我找得到的地方。”已走到门口的君玉楚突然顿步,幽幽地说了一句,不等她回答,人已悄失在门外。

胸口一窒,被满桌的美味佳肴撩拨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垂眸,没了动静。半响,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掀,沮丧地小脸慢慢抬起,挑眉勾唇,眉目染上灵动的神彩,攸然变得生动起来。

“小楼,进来!陪我喝酒!”

一个时辰后,酒足饭饱地某人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怡香斋,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

北阁二楼的一间雅间内,颀长的身影在窗口负手而立。他的身后,战战兢兢地立着一位酡红着脸已有几分醉意的随从。

“小楼,你的酒量不行啊,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睇了随从一眼,君玉楚的眸色微凝,平淡地调侃了一句,只是惯有的清冷嗓音里少了几分温度。凭栏而望,正对着南阁二楼一间刚散了宴的雅间,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连桌上翻倒的酒壶都清晰可数。他轻叹道,“她与你都可以谈笑风声,把酒言欢,为何独独要躲着我呢?对她而言,我这个太子居然比不上你一个小厮啊…”深沉黑眸里的落寂仅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属下…”小楼嚅嗫着说不出话来,仅存的几分清醒让他极力想回忆起,方才的酒席上,他是否做了不该做的,说了不该说的…

第65章 都是经验不足闹得

安王府,潇尘院书房内。

夏尘阳坐在书案前,盯着手中展开的信笺,蹙眉凝思。

“王爷,据目前的情况看,二皇子和三皇子象是要提前行动了。您接连两次除了他们派来的人,他们对您怕是…”夏岩见夏尘阳一直闷声不语,试探地分析道。

“五皇弟怎么样了?”

“五皇子一直随皇上和皇后住在宫里,安全应该无虞。如今朝堂上下,废太子的呼声很高,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恐怕保不了多久了。一旦太子被废,最有可能成为新太子的是二皇子,但看皇上对皇后的独宠,五皇子将成为新太子的传闻也很多。”

“是嘛!很好啊,没本王什么事,乐得清闲。”夏尘阳不以为然地笑笑,将信笺举到烛火上点燃,随手扔到身边的火盆里。

“王爷您四岁离开燕京,至今已有十一年,朝中能记得您的人不多了。五皇子不同,他一直待在皇上身边,听闻他极受皇上皇后的宠爱,深居简出,保护周密,而且…”

“岩叔,你是在为本王抱不平吗?”夏尘阳抬头,邪邪地挑了挑眉,打断了夏岩的话,“本王与他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这些年的境遇不同,在你看来,或许会替本王感到委屈。不过,你放心,本王觉得这样很好,并不记恨母后当初的选择。若没来苍国,就遇不到小树和师傅,比起这些,等本王回燕国的时候,还得好好谢谢母后呢!记得小树曾经说过,要多想想自己已经拥有的,不要老埋怨自己还没有得到的。仔细想来,本王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你说是吧?”

“王爷说得是。不过,属下斗胆问一句,王爷最想得到的,恐怕还没有到手吧?”见夏尘阳一副等着听他后话的表情,夏岩继续说道,“戏文里都说英雄配美人,美人爱英雄,可是,王爷在树姑娘面前,老是这样装孩子卖乖也不是办法,属下觉得,王爷应该…”

闻言,夏尘阳“唆”地站了起来,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他急道:“岩叔,今日就说到这,你下去吧!”

欲言又止的老管家夏岩地被匆匆赶出了书房,夏尘阳瞅瞅屋内另两位正在偷偷憋笑的小厮,不满地道:“你们俩也敢取笑本王吗?”

“属下不敢。”小盆子和小藤子连忙出声撇清嫌疑。

“岩叔都过了四十了,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你们说,让他来教本王怎么做,能行吗?本王见过的女子,比岩叔可多多了。只是…”夏尘阳摇了摇头道,“她是不同的,她不是那些女子,岩叔他不懂。”想到某个人,他清俊的脸上漾起几分温柔,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里映出星辉点点…

两个小厮互觑一眼,正准备退出门去。门帘一掀,一道娇俏的白色身影裹着寒风卷了进来,身未立定,人已开嗓:“小师弟,你又在向他们吹嘘你那些风流韵事啦!让我也来听听,我正好有点小困惑,想请你这位风流王爷帮忙解解。”

“小树,你怎么来了?”白天刚一起同游过西山,夏尘阳没料到她晚上居然会来。

“不可以吗?那我走就是了。”嘴上虽说着要走,人已稳稳地坐在软榻上。她摘下蒙脸的头巾,再扯过榻上的狐皮毛毯盖在腿上,撮着手连声轻呼,“这鬼天气,冻死人了!”

“你们俩去备些酒菜来。”夏尘阳打发了小厮,走到软榻旁站定,然后蹲下身子,将她两只冻得红通通的小手包裹到自己的手掌里。

掌心里传来的温暖让小树忽得一愣,她的目光落到夏尘阳的手上,他的手长得很好看,宽大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双掌合拢,居然能将她两只手完全包裹在里面。因为自小练武的缘故,她隐约感觉到他的手掌里有几个粗糙的硬茧…

“小虾米,你的手真大,比我的大多了,什么时候小屁孩…”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又猛然噤声,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分明是一双成年男子的手,完全没有了他小时候那种握起来软软糯糯的感觉。她错愕地盯着他看,此时的他,低头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桃花眼,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俊朗的面庞,轻蹙的眉头,挺直的鼻梁,微呡的薄唇…她不自在地撇开眼去,手用力一抽,想挣脱开去,却被他握得更紧。

“小…小虾米,咳咳…”只觉得喉头一紧,连声音也结巴了,她连忙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窘意。

“怎么了?受凉了吗?”夏尘阳放开她的手,起身轻拍她的背助她顺顺气,又拿过搁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件黑色裘衣披在她身上,说,“这么冷的天,以后有事让青玉她们来唤一声就行了,别自个儿过来,我会去找你。”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难得的认真表情,这一切落在小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怪异到令她坐立不安,甚至有一股夺门而出的冲动。

“王爷,酒菜来了。”小藤子的适时出现,化解了她些许莫名其妙、突如而来的尴尬。

“小树,你不是让我帮你解解惑,是什么呀,说来听听。只要你说得出,我保证都有办法帮你解决。”夏尘阳朝她眨眨桃花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恢复他惯有的天真无邪小恶魔的表情。

“小虾米,你吓死我了!”一颗高高悬着的心,到这会儿总算是“咚”的一声落了地。她不客气地冲他的额头狠狠地敲上一个爆栗,又撇开头懊恼地朝自己额头轻敲了几记。

桃花眼里凝聚着的邪气的戏睨,在她撇开头的瞬间转为浓浓的宠溺,漾着坚定的、依恋的笑意,以及一句未曾逸出口的叹息:“岩叔的话果然不可信啊,害我差点吓跑了她。”

小树平复了心头怪异的情绪,接过夏尘阳递过的小酒杯,一饮而尽,这才吞吞吐吐道:“小虾米…那个…你如果听到一个好象仰慕你的人对你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自己是觉得你们俩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符合你心里的要求。可是见到他,你又觉得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听他说话,心偶尔还会多跳几拍…”

等等,这怎么好象在说刚才的情景?她明明想说今日在怡香斋的事的?想她小树修炼这么多年,什么事都能总结经验教训,使自己做得更好。前世的那段情太直线太没有铺垫太短暂,恍如一道闪电,未来得及看清它的光芒就结束了,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经验供她总结…完了,完了,依她今日小心肝没来由的乱跳了两次的情况来看,她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见了桃花就想扑的小花痴,她的一世清名恐怕要毁在这件事上了…

他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暗暗低咒,桃花眼很无辜地瞥了一眼那个说了一半顾自失神的人儿,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她回神,茫然道,“什么然后?”

“就你刚才说的…唉,算了,依你说的那些,我听来都觉得无趣,这种事,很正常啊!”他低头狡黠的一笑,抬头又道,“这种话听多了就好了,第一次听,即使那个人你不喜欢,也免不了心会多跳几拍。”

“对噢,我就说嘛!我可不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她的心吊在空中正懊恼地无处可依,寻着一个台阶,就赶紧从云来雾里爬下来。果然是没有经验闹的,等她什么时候表白的话听多了,大概就淡定了…

“小树心里的要求是什么?”